杀气
暗室里点着一坛子碾碎了的昙花,紫色的沫子细如沙尘,一只纤细的手儿自黑暗里伸出,悄悄加了些粉末。烟雾便摇摇晃晃的从那只有指甲片儿大的小孔中一点一点的飘出。味道比那山上的月桂树还要好闻,只是一把只能燃上半个时辰。
光源争先恐后的钻进来。站在画卷边许久的女子才缓缓说道:“把它挂到二堂里,你也退了罢。”
“……”添药的手停下,一阵铃铛声响之后小声应道,“是。”
这卷画,同她朝夕相对了十七年,从未离开身边一步,如今是该重见天日了。薄野拜歌,邱之易,倘若知道方杏儿的小杂种落到了她的手里,该是要急疯了吧。是谁同她说过,人活着,多多少少都会被欺骗和背叛,又是谁同她说,就算世界逆了她,他也会站在她的身后守着她?
十七年了呵,还能指望残余些什么呢?她往前站了一步,恰好可以从小孔里看见女孩子小小的身体努力站在椅子上,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墙壁上的画卷。唇边扬起一丝微笑,直至她欢快的跳下来,甩着手里的鞭子愈跳愈远,她才用力嗅了一口空气中的昙花香气。
“姑娘不必太过拘谨,小女子贱名苏微夏,要是姑娘不嫌弃,往后唤我微夏就好。”苏微夏莲步轻移,笑道。躲在转角处的夏天才拭去额前的汗珠,朝前挪一寸。
忽然。夏天鼻子一耸,瞳魄里飞出讶异之色:“这气味……”
“怎么了?”苏微夏也停下步伐,只是不解的望着她。
这甜而不腻的气味,似乎同薄野身上的极像。不,不是极像,她在萧府的时候闻过许多种香薰,桃花的,梨花的,千屈菜的,也有昙花的,却独独忘不掉这个特殊的味道。这致命浓烈的香气恍如将她拉回了同薄野初次见面的时候。
他从高高的楼梯上走下来,目光温软缠绵,袖子口挥洒起来,便是一模一样的气味。
“姑娘,姑娘……”苏微夏用手轻轻的摇了摇她。
“没事。”夏天低眉顺眼。掩住心中那不住加快的心跳继续往前走。
才走出几步,又听到耳旁女子的惊呼声:“呀,这画是什么时候挂起的?准又是那丫头。不要弄脏了才好。”
夏天顺声抬眸,喉中涌出一股腥甜来。一手拉住正欲去取画的女子,她沙哑的问:“画中之人,是谁?”
“他啊。”苏微夏叹了口气,“在见到池主之前,微夏不能透露任何信息。还是请姑娘亲自问池主罢。”
这身段,这相貌,这眉目。要是再加上这昙花的味道,怎生和薄野分毫不差?夏天听到她的回答,只是稍稍蹙眉,心里愈发不安。自手心冒出的冷汗似是要将她整个人活活淹没了。
“微夏,怎么这般没有礼貌。”黑暗中的人儿握紧拳头,眉头舒展开来。华美如同诗卷。
朱红色的二堂墙壁咣当作响,随即翻转过来,腾出一条两人宽的通道。暗室里紫色的烟雾随着机关的移动翻腾而出。
苏微夏畏惧的埋头。慌忙道歉:“池主,微夏办事不力。请惩罚。”
一阵冷笑之后。女子才沿着光一步一步的走出来。那声音恍如是从冰窖中取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令人浑身发颤:“萧姑娘可是我的贵客……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这没用的孩子,还不快快向萧姑娘下跪道歉?”
夏天急忙摆手,一边扶住双膝一软的冷艳女子:“微夏不必跪下。你并没有错。”
“萧姑娘的性子,果然是随着你爹爹呢。”安格轰隆隆的合上,女子再次冷笑。夏天这才把目光转到她身上。
鹅蛋脸,弯月眉。看起来是上了年纪了,鬓发之间已经有一两丝苍白,只是容颜却没有老去半分,依旧肤色红润。想来年轻时必定比现在更长得标致水灵。夏天对上她微微眯起的双眸,不由得垂下头去。这一瞥才看见她右手上缠着的丝巾。同她的衣服一样材质。绣着一些模糊的花纹,雍容华贵。
她的手……为何要遮遮掩掩?
夏天暗自沉息,忽然想起自己的右手。那朵将她带来这个时代的胎记……方才这妇人提到她的爹爹,想来一定是认识自己的。只是,为何她的眼神中,总藏着几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