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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风来的时候我正在昏黄的烛灯下写字。 自从知道了醉夏的事以后,我习惯了一个人做事,凡事亲历亲为,不假手于他人。看过了发生的这些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皇帝身边都有监视的人,谁知道我身边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醉夏?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他们目前并没有把我如何,但却不能肯定以后他们不会做什么。命是自己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如果糊里糊涂的丢了,那可不划算。 另外,我也拿不准陈子潇那小子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了,所以只好天刚擦黑就把其他人都赶出去,早早“就寝”。为了防止子潇进来的时候弄出什么特殊的声响惊动他人,我特地找了些材料做了个简易的风铃挂在窗口上。由于还被关着,资源比较匮乏,找不到什么贝壳一类声响较清脆的东西,只好因地制宜,拿磨好的小木槌来代替。 也是到了后来,我发现身边的人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了,三分哀怨加了七分怜悯,心里正纳闷,偶尔听到了雪谦和解忧的对话,这才知道,我晚上早早的关门赶人加上一个人在屋子里时时传出阵阵的木槌声响,落到众人的眼中就成了: “小姐是不是心灰意冷了?打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一个幽幽叹了口气皱眉道。 “也许吧!陛下迟迟不来,连句话也没有,也许咱们小姐就此失宠了也说不定!可怜小姐如花美貌豆蔻年华,竟然要在宫中如此终老?哎……”另一个摇摇头,眼中泛泪,几欲潸然泪下。 我听了却只能苦笑,万万想不到她们会把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我跟“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弃妃联系在一起。摇头晃脑的感慨一通,不管自己再怎么对禁足的生活满不在乎,在别人眼里我已然沦为了后宫里的怨妇之一。 “查得如何了?”我手下不停,将笔端在砚台里蘸饱了浓墨,继续奋笔疾书,口中悄声问道。 “小姐要的东西都在这里,”连风双手呈上一份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了我触手可及的笔筒砚台旁边,“只是……” “怎么了?”最后一个字在笔尖旖旎而出,我搁了笔,拿起手边的锦布包裹拆开来看。 “连风动用了梨花印,可就是这样,也没有得到紫衣鸾儿的确切身世。”连风的嗓音有些低沉,吐字却不似原来那样有力道,话语缓缓散开,使本就昏暗的烛光更暗了一重。 “呵……”我长叹了口气,指间有些僵直无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只能背靠着桌子把脸藏进了烛火的暗影里,口中咬紧手指,堵住喉咙里的呜咽。许久,手指已经痛得麻木了,我缓缓从口中抽出,捏了一角袖口轻轻揩掉唇边的血渍,胸口从猛烈地跳动到渐无声息,剩下死一般的无知无觉,抚在心口上的另一只手,只余下了温热凋零后的片片凉意,脑子里才模模糊糊的有了些许的感知。 “小姐?”我许久无声,沉稳如连风也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算了,这些足够了。”我握了下拳,按下眼角的伤痛转回身,“连风,通知手下人,除非再有梨花印下达任务紧急,平常时候只需各司其职便好。还有,暂时取消所有人之间的联系,过段时日再说!” “是。属下已经暂时遣散了这次前去打探消息的人,饶是鹰士再敏捷,也不会抓住什么!”连风小声回答,气息却很是不稳,几句话说得极慢,语气也不像以往的静默,反而带了一丝轻颤。 我闻声抬头,推了推烛灯,这才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 棱角分明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得有些苍白,他右臂上裹着块一掌多宽的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鲜血将布条染成了一片殷红,那充满浓郁血腥的液体似乎不满于被单薄的布条紧紧束缚,几欲蓬勃而出。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饱满,血液溢出布条,沿着下垂的臂膀滑下,从指尖上一点点凝集,最后一颗一颗的坠落在竹木地板上。 我咬了下唇,推开椅子快步跑到里屋把我做的简易的医药箱抱了出来,拿出剪子拉过他的胳膊帮他把伤口周围的衣物剪掉。 连风起初没看懂我在做什么,等他明白过来又急忙想要挣开我的手。我抬眼怒瞪向他:“想要这只胳膊废掉吗?不想就不要乱动!”他这才停下动作,由我清洗他的伤口,只是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我一边帮他清洗着伤口,轻手轻脚地上着伤药,一边屏息问道:“怎么受的伤?” 伤药涂在一道两寸多深却极窄的狭长刀口上,连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稳住声音答道:“是被紫衣鸾儿的蒲烟剑所伤,我找到了鹰士的一个秘密集点,不料却正撞上了紫衣鸾儿。” 把他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眼神掠过他的肩膀和脖颈,那两处地方,刀口虽浅但也血流不止,定睛一看,不禁心头一阵冷颤,伤口处没有了血肉,竟然只有两个窄长的剑坑! 想不到那样一个纤纤弱质的姑娘,出手竟这般狠毒!硬生生的将血肉挖掉! 我倒出伤药准备替那两处伤口敷上,连风却退后一步避开我,苍白的脸上升起几分红晕,垂下眸子低声道:“小姐,我自己来。” 看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也不再勉强,把药递给他开始收拾药箱:“和你一同去的人伤势如何?” 连风一边笨拙的敷着伤口,一边应声,语气中没有无奈,却是满满抑制不住的惊诧和不可思议:“无一活口。鹰士里高手如云,属下擅长轻功,才侥幸逃脱!” 我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低头继续把瓶瓶罐罐收进箱子。 我是见识过紫衣鸾儿的蒲烟剑的,凭连风的功夫尚且伤成这个样子,别人的结果可想而知,但是听到这个答案后心里还是揪揪的痛。那些未曾谋面的将士,是为了梨花印,是为了我的一句话,惨死蒲烟剑下,殒身损命。紫衣鸾儿纵然行事狠辣,但我何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他人生死,又比紫衣鸾儿仁慈多少?呵,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景略,我到底该怎么办? 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桌角锦布包裹上展开的几封信,胸口如被一把锐利的小刀直直插入,搅出一道道无形的口子,看不见流血,却似一只只利爪将心刨开撕碎。 究竟,心痛到什么地步才能够彻底不痛? 猛地别过头,我用力闭上了眼睛,仿佛看不到,这些就都不是真的,我的心还完整,我的爱还可以继续。 “枫竹阁有皇上的旨意,别人不会来惊扰,你先放心在此养伤。”拿起桌上刚刚晾干的字,深看了一眼,拾起桌角的天灯竹架把它贴在上面,“如有可能,为那些将士立个衣冠冢吧!以后,你就在留在我身边。”我抚过桌上的梨花簪,那清凉的触觉透过指尖渗进血液,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连风点了点头退出了书房,一阵夜风吹来,猛地将摇摆的灯烛吹灭,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我握着梨花簪倒在椅子上,眼角只是涩涩的疼,看着外面一地的星光,心里陡升一股空荡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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