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长长的宫红色流苏悬挂在车顶四周雕镂精致,卷翘欲飞的檐角上,随着马车的慢行轻盈的晃动,一层透明的薄烟萦绕左右,千盏琉璃,万株烛火,明明灭灭,与青蓝天幕中的点点星辰交相辉映,美不胜收。白马嘚嘚的轻轻敲打着地面,车帘时不时的被阵阵火烛香风卷起,带着浓郁的膏烛气味,夹杂着嘈杂鼎沸的喧闹声,透着一股喜庆与祥和。
在深宫中待得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过了许久清净无为、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再食人间烟火,僵硬冰冷的四肢和神经竟然瞬间解冻。看着在眼前匆匆而过鳞次栉比的商铺,参差不齐的楼台高阁,迎风招展的幌子,质地不一、花样各异的灯盏,以及笑语欢歌的如织游人,心底里压着的那股冲动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强忍着心痒,我低眉,眼神似无意的划过锦儿,才发觉,她的心思早就被那些稀奇古怪的灯谜吸引了去,正目不暇接地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地花灯时笑时舞。心想,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平日里端的再雍容高雅,此刻也难敌这满街烛火的诱惑。
“薛姐姐,我们下去如何?那边猜字谜有奖呢,我们比比看谁赢的灯笼多!”锦儿笑着拉了拉我的袖子,没等我开口就吩咐车夫停了车。
萍姑和雪谦从后面的车上跑来,知我们要步行,萍姑伸了胳膊来接锦儿和我。
锦儿今日出游是苻坚准了的,本打算邀上我偷偷溜出宫,谁想,一旦跟我扯上边,苻坚再好的脸色也立即转阴,最后还是萍姑以我郁郁寡欢,需散心为由,勉强让苻坚点了头。不过,条件是,派景略带着他身边的二十名贴身侍卫对我们形影不离。于是,本来一场兴致勃勃的游玩,让这一队侍卫搅得惶恐不已。
在帘内听到车外景略低声吩咐侍卫散开守护,我叹口气,刚才那股赏灯的兴致失了大半。掀开车帘一角,看到马车外围的人群里身材魁梧、宽袍大袖的几个男子腰间闪过明晃晃的寒光,腰身为之一僵,我摇头轻笑,能出宫又如何?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锦儿牵着萍姑的手缓步下车,人群中突然一阵笑嚷。
“这一定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马车好生气派,相貌也是不俗呢!”
“上元佳节能邂逅如此佳人,真不枉公子我带了这亲手制成的花灯!”一位身穿华服的富家公子笑道。他周围的仆从也一阵哄笑,人群中赞声笑声乱作了一团。
萍姑微微蹙眉,秀目扫过众人,脸上已有嗔怒之意。倒是锦儿不慌不忙,迎着众人欣赏的目光大方的浅笑着,目光流转处,满是激动和好奇。景略侧身立在一旁,面色谦恭,笑容温和,一双黑眸极其平淡的扫视了一眼人群,人群仿佛受了咒一般,嘈乱声渐渐停息。
萍姑面色微缓,又伸出了手叫了一声“小姐”。
我怔怔的愣了几秒,还是没有勇气掀开车帘。在薛府的时候也曾改换了男装偷偷溜出来逛街,吃喝玩闹时哪曾管过别人的眼光?到如今,穿回女装的我反倒害怕见人了,短短几月的宫廷生活真的把我改造到了如此地步?
“小姐……”萍姑又轻轻唤我。
我咬咬唇,把心一沉,扬手掀开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