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计
她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不韦心中爱的只有赵姬一人?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
十多年后的今天,纪云初站在窗前,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中,扪心自问。不,她在乎!非常在乎!
漫长的一晚,赵姬没有走出那间寝室。
翌日,吕不韦一大早就往媚嫣的房间走过来。
“嫣儿,你娘她……”
“哼!”媚嫣冷冷地一哼,端着漆盘也不理睬吕不韦,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嫣儿,等等!”无奈地喟叹,吕不韦拉住女儿的胳膊。
“干嘛?”似是火气未消,媚嫣丝毫不给好脸色。
吕不韦心中有愧,显得有点尴尬。“那个……你娘她……”
“真难得爹爹还记得娘亲!”
“这个是给你娘送过去的吧!让爹爹送去,好不好?”堂堂相邦,也不得不看自己女儿的脸色。
暗忖了片刻,媚嫣直接把漆盘递给他,还不忘撂下狠话。“爹爹,要是你不能让娘亲原谅你,嫣儿就不要你这个爹爹了!”
这话儿确实够狠!吕不韦恭恭敬敬地端着个漆盘,忐忐忑忑地请罪去也!
“云初……”放下漆盘,他从后面将纪云初密密搂住,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怀中似的。
过了良久,纪云初才偏过头,靠在他的肩上。眼睫轻掩,让人看不见她眸底积淀的情绪,只有轻柔的声音慢慢飘起。“不韦,不要把她带回家,好吗?我很在乎这个家,真的在乎!”
“好!”他把脸埋进她散发着清香的秀发,轻轻地磨蹭着。“云初,吃点东西,好吗?”
“我不想吃,让我静一静,不韦。”
“云初,好歹吃点儿。过来,我喂你。”他硬是揽着纪云初的肩走到案几前坐下,当真一口一口地将米粥送到她的嘴边。
“王上,吕相邦求见。”
站在地图前沉思的嬴政头也不回地说道:“宣。”
“臣拜见王上。”吕不韦并未按照君臣之礼参拜,只是躬身一礼。
“仲父,此来何事?”嬴政走到案几后坐下,料想太后必定将他意欲亲政的事告知了吕不韦。
可是吕不韦却对此事只字不提,反而是为华阳太后而来。“王上,太王太后在先王在位时就已独揽大权,如今虽然不再直接干预朝政,但是她身后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个寡人心中自是有数。”
“那王上准备如何瓦解华阳宫的势力?”
嬴政眸色一沉。“华阳太后身后最顽固的力量无非阳泉君和公子成蛟,只要瓦解了他们的势力,华阳太后自是不攻自破。”
“可是公子成蛟毕竟是王上的王弟……”
“仲父,你……老了吗?”他讽刺地看着吕不韦。“身在王室,哪儿来的血脉亲情?在权势面前,只有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吕不韦闻言一怔,良久才一声叹息。“或许,臣真的是老了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嬴政自是听得出来。“既然如此,仲父就好好颐养天年!”
“老臣谢王上恩典。”他深深地望着那个已经褪去青涩,成长为一代帝君的嬴政,是该放手让他大展宏图了!
离开芷阳宫,吕不韦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改变方向走向了甘泉宫。
“不韦,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踏入我这甘泉宫一步了呢!”衣衫半开的赵姬姿态撩人地侧卧在锦榻上,勾起魅惑的笑,妩媚的眼波在吕不韦的身上流转。
“赵姬,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嗯?有事?不是你想我了吗?”她袅袅婷婷地起身,裹着幽香靠近吕不韦,白皙的双臂一如既往地揽上他的脖颈。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云初清瘦的身影,吕不韦立刻扯下赵姬的手臂。“我已经决定放开政权,让王上尽快亲政!”
“你……说什么?”
“刚刚王上已经准许我颐养天年。”
赵姬还没完全从刚刚的震撼中清醒过来。“颐养天年?吕不韦,你打算如何颐养天年?”
“也许,我会带着云初和嫣儿离开咸阳吧!”当这个想法乍然浮现,他首先想起的却是云初。她一定会高兴的吧!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她真正的笑容了?似乎自从赵姬回到咸阳,她的眸子就总是含着淡淡的愁。是他让她不快乐了吧?
“你要带纪云初那个贱人离开咸阳,离开我?”
“不要说云初是贱人!”
“她明明就是贱人一个!不韦,你还记得你说过吗?不管将来如何,你都会只爱我一个人!可是纪云初却趁着我不在你身边,把你从我手中抢走了!她还不是贱人吗?”
“够了!赵姬!当年是你先背弃了我,选择了子楚!所以,你没有资格怪云初!”
赵姬眼神有些狂乱。“不韦,你是因为恨我选择了子楚,才想报复我的吗?可是我的心里一直都只爱着你一个人啊!”
“迟了,赵姬。如今,我只想好好地爱云初。她跟了我快二十年了,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守着,默默地爱着。我欠她的,已经太多了……”
“云初!云初!!云初!!!什么时候你嘴里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纪云初?”她嘶喊着,一个反身,将身后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看着几乎发狂的赵姬,狰狞的表情扭曲了她绝丽的玉颜。吕不韦心里微微刺痛,却早已无意回头。“赵姬,我意已决。王上是难得的治国之才,你……不要再妄想着控制他了……否则……”
又是一个认为她控制不了嬴政的人!赵姬美眸半眯,看着吕不韦:“不韦,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费尽心思地策划,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我怎么可能放弃?”她绝不允许自己放弃,也绝不允许吕不韦放弃!
“赵姬,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只是赵姬,这个他抓不住、也放不开的女人。但是,从此刻开始,他将试着完全放手!
赵姬退后两步,阴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不韦,你若敢带着纪云初离开我,我保证,绝对把这咸阳宫搅得天翻地覆!”
“赵姬,你不要太过分了!王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得不由我们控制的孩子了!这江山本该是属于他的!”
“我只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
吕不韦忽地不语了,眸子深处掠过一抹赵姬来不及看清的情绪。
“赵姬,你似乎已不是我当年在邯郸邂逅的那个赵姬了……”
赵姬在他的沉默中等了许久,却只等来这么一句。她的心微微慌了。一直以来她都坚信,即使她背弃了他,他也会在原地傻傻地爱着,一直爱着。但是如今,她却不敢确定了……
正值气氛冷凝之际,一个宫女进来禀告。
“太后娘娘,章台宫敏代王妃的宫女在外求见。”
赵姬收起外露的情绪。“可是敏代王妃的贴身侍女夏玉房?”
“是。”
“让她进来!”似乎心里有什么计谋正要得逞,她一扫刚刚的阴霾,微微笑了。
吕不韦也察觉出赵姬正在谋划些什么。“夏玉房?你见她做什么?”嬴政新婚之夜独闯牢狱的事,作为辅政的相邦,他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赵姬似乎取得了主动权,反而不慌不忙了。她扭腰摆臀地回到锦榻,风情万种地侧卧下来。“不韦,你不是决定要将一切权力归还给王上吗?又何必再多操这么一份心?”
“赵姬,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控制夏玉房,从而控制王上?”
“呵,不韦,果然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我只是想再赌一次!”二十年前,在那样窘迫的境况中,她尚且可以赢得漂亮。如今,再赌一次,再赢一次,又何妨?
“赵姬,你是在玩火!”吕不韦还试图打消她的这个念头。
可是赵姬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打算。“不韦,你不是急着带你的云初去逍遥吗?”
吕不韦被她冷嘲热讽,最终只能暗暗喟叹。赵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玉房刚刚踏进宫门,就迎面撞上正准备离开的吕不韦。
“夏姑娘。”吕不韦微微顿足,并没有把玉房当作宫女看待。“我希望,你在做每件事之前,都能好好想想,你的做法是不是会伤害到他?”
两人目光相触之际,无须明言,各自心中都清楚那个“他”指的是谁。
玉房螓首微低。“相邦大人请放心,除非是对不住我的人,否则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分毫!”
“有的时候伤害不是你能控制的……”
“如此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我能做的只是,尽我可能不去伤害别人!”
吕不韦深深地看着虽然看上去柔弱、却总是给人坚韧之感的玉房:“也许夏姑娘才是最匹配王上的女人!”
玉房勾唇一笑,明眸张扬着自信的美丽。“匹配可是双方面的!”
吕不韦颇感有意思地笑着:“莫非夏姑娘认为王上配不上你?”
玉房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阿房,你终于还是来找哀家了!”赵姬依旧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却更是撩人。
“这对太后来说,不是好事一桩吗?”
“没错!”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了吗?”
“奴婢是为了敏代王妃。”
“敏代啊……听说她昨天得罪了华阳宫的那位主儿,被罚跪了?”
“既然太后知道这件事,也该料到奴婢此来的目的了吧?”
“你是想让哀家将敏代纳入羽翼?”身处后宫,若是找不到一个份量够重的靠山依附着,早晚会被鲸吞蚕食掉!
“太后果然快人快语,奴婢正有此意。”
“那么,你打算让哀家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赵姬半眯媚眼,唇角的媚笑宛如春花。
“太后,您别忘了,这咸阳宫的主人可是王上,而这后宫的主人也该是王上的女人。若是太后将敏代王妃推上王后的位子,岂不跟自己掌控着后宫一般!”
可惜,她要的不仅仅是后宫!赵姬懒懒地抬眼,瞄了玉房一眼。“阿房,莫非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够说服哀家了吗?”
玉房丝毫没有手忙脚乱,只是很镇定地回望着赵姬。“不知太后还需要什么?”
“你什么都能答应?”
“那要看太后提出的是什么样的条件!”
赵姬一手支着锦榻,缓缓地坐正。慵懒的媚眸也闪现出锐利的光芒。“哀家要你从今天开始,搬到甘泉宫来,听哀家调遣!”
“这个恐怕不行!”
“阿房,你昨天胆敢威胁太王太后,还让她在宫娥面前颜面尽失,你以为她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吗?你继续留在敏代身边,也不过是让敏代和你一样,成为扎在太王太后心上的一根刺!”
玉房心里一紧,自然知道自己昨天冲动的行为可能会给公主招致无止境的刁难。“可是离开公主,奴婢实在不能放心!”
“哀家比你懂得宫中的生存规则,就算你日夜守在敏代身边,也保护不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交给哀家!”
一咬牙,玉房也不再犹豫不决了。“那么,太后把奴婢调到甘泉宫,意欲何为?”
“这个嘛……”她勾住一缕青丝绕在手指上惬意地玩弄着。“你来了之后就知道了。”
“什么?你要去甘泉宫?”章台宫里,敏代大惊失色,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玉房正端着茶水在喝,被敏代这么一声尖叫,差点儿噎到。“咳咳,公主,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嘛!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阿房,你到底知不知道太后把你调过去是干嘛的?”敏代都快急死了,她还在想着怎么把阿房送出宫去,阿房反倒准备泥足深陷在这王宫中!
玉房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还不是妄想利用我,牵制秦王!”
敏代傻眼。“这样你也敢搅和进去?太后和秦王,无论你得罪了谁,都不好收拾的!”
“公主,你放心啦!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反倒是你,以后千万要万事小心。”
敏代微微哽咽:“阿房……你是为了我,才去找太后的,是不是?”她没有忘记昨天阿房才说过的话。依恃?阿房,你为了给我找一个依恃,愣是把自个儿推进这秦宫的旋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