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太高
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多少天了,成挽觉得自己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就是睡,她不得不想自己这一生是不是就这样了?也许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外界似乎被无形的隔离,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闻不问每天必给自己送三餐的少年是谁,漠不关心音家上下为了找她已经快逼宫了……也许这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也与她无关了吧?
一阵开门的声音轻慢,细微沉稳的脚步声,慢慢走近她身边,不过一尺的距离时才停下,呼吸轻浅。成挽从床上懒洋洋的坐起,不掩饰的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才慢慢转头。少年提着食盒坐在床边,将食盒轻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打开,这柜子是因为考虑到成挽双绝,所以平日要用的东西均放里面了。食盒里放了四个小菜,两荤一素一汤,加一碗米饭一双筷子。装小菜的盘子全是方形的,紧紧的拼凑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因为之前成挽夹菜经常夹到空隙里去,少年见状就好心了一把,特意换了盘子,以方便她。成挽闻见饭菜的香味,不由转首,她在这吃了这么久饭,算是明白了一点,这里的厨师是很喜欢土豆还是怎么的,每个菜里都有土豆,不管是炒鱼烤鸭排骨汤……反正她吃了多久的菜,就必有土豆,要不要这么爱土豆啊?虽然心里胡思乱想的,但面上还是淡漠的夹菜吃饭喝汤,却坚持不碰那一盘素菜,因为那素菜一定是土豆……
少年依然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吃了两口荤菜,喝了两口汤,咽了两口饭,便放下碗筷,摸过放在一旁的纸巾,檫了檫嘴,放下。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少年一如既往的收拾好,然后关门走人。
“今日出门。”少年似乎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几个字,冰蓝色的眼睛却盯着成挽的脸,不错过她的一丝情绪。只见她那失了光泽的细长凤目微微一敛,长而不密的睫毛遮掩着。慢慢伸手从那柜子的第二层摸出了纸笔,提笔刷刷的写了几个字,隔的极开,生怕不注意写重了在一起,扬起,亮在他面前。
本,少,终,于,解禁了?
“并无囚禁,只是不便。”少年冰面稍稍破裂。成挽听了,轻笑无声,继续提笔刷刷,七个大字,亦是隔的极开,只是少年见了,冰面上又破裂了些。
本,少,可,否,沐浴了?这不是南庭四公子第一次看到这句话,而是每天都会看到一遍,于是冰面每天都会被这句话逼的破裂一些。将音七少从明湖救出藏于家里密室之中是师傅的吩咐,也就是将成挽扔到明湖里喂鱼的国师大人,而……这件事不能给南庭府上任何人知道,因为至他懂事以来,就被母亲教育之音氏之族人不得之则必毁之,虽然不明白,但母亲语言中的狠厉与仇恨令他记忆很是深刻,所以除了带给音七少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什么都不能给她,哪怕是一桶热水……不过今日可以,因为父母带着府上大部分人去了明城过午阳节了,而且今日也必解他一疑惑,不得不带她出府……
“嗯,跟我走。”南庭四公子想到此,私下松了气,早闻音家七少是音氏一族最宠爱之人,过的日子必然是极其娇纵奢侈的,这沐浴自然是每日必行,而她在密室中……整整四个月了,她这句话问了四个月了,终于能应许她了,呼……南庭四公子边收拾好食盒,随即拎起向门外走去,直至走到门口了才转身发现依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成挽,开始的疑惑,然后变成一副被食物噎着的表情,到最后站在原地的无比囧……他忘了,对于成挽这样一个失明失声的可怜孩子来说,要她自己跟着他走,嗯……有难度的~
牵着本少。成挽提笔刷刷,扬起,亮起纸。站在原地恨不得也失明的南庭四公子举步艰难,最终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成挽,然后表情严肃的抓起成挽的手腕向门外走去,一步步迈的那个沉重啊……其实吧,不能怪人家南庭四公子古板,而是在这个时代男女之大防如同耗子防猫一般严重,然音氏一族乃第一隐士家族,他们对于许多世上的陈规滥调基本保持无视状态,所谓隐士追求的便是一切随着自己心意就好(在不危害世人,不祸害天下的必须条件下)的洒脱境界,好巧不巧成挽受的这样的教育;但这天下的隐士家族一共才几个,所以大部分人还是正常的,额,是古板的。于是关于这牵手一事,成挽果断没想什么,南庭封也果断想多了……不过,他现在在纠结另外一件事情:南庭府上有自己的浴池,若将成挽带到那里去,他也自然需留在那里,不得出去;或者如一贯,让下人将热水送到自己房中,然而他依然要留在房中,不得出去……最后还是择了其二,毕竟自己房中拿衣物也方便,也安全许多……南庭封拉着成挽从密室出来,一路极速的将她带到自己房中,然后往内室一塞,便唤了下人。
“本少要沐浴,送热水来。”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被南庭封用一付严肃的不能严肃的表情,沉重的不能再沉重的口吻说出,听得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青竹直冒冷汗,颤颤巍巍的退下,才敢把汗一檫,不就是叫他送桶热水要沐浴嘛,怎么说的跟拿把火来要自焚似得沉重!……
很快热水便送入了房中,南庭封屏退了下人,锁好门,才从内室拎出成挽到水桶面前,表情沉重兼无比严肃的张了几次口,也没把这句“你可以沐浴了”说出口。倒是成挽摸着水桶边缘,慢悠悠的从衣服里摸出纸笔,提笔刷刷,五个大字,写的极开,扬起纸,亮在南庭封面前。
抱本少进去。五个字笔直笔直的刺瞎了南庭封的眼,他就这么“蹭”的一声熟了。
“你,是,女子。”虽是一贯的冷言冷语,但这可怜的冰面至少破裂了一半,而其中咬牙切齿的压抑意味,谁人不知?成挽毫无波澜的点点头,轻笑无声,这十几年能在外人面前保持男子之身皆是因法力所在,而自从密室醒后她的法力就全无,女子之身暴露是自然。她也不是故意为难南庭封,只是这水桶真的是怪异的高,以她现在这样失明失声的状态,要安全的爬进去,太有难度。成挽低头再次提笔刷刷,扬起纸,亮在他面前。
水桶太高,不便。南庭封的冰面终于在成挽的一再刺激下完全破裂了,不尴不尬的红潮满面盯着水桶,苦笑,这水桶是按他的身高定做的,也是为每日修行而做,他坐进去就是刚好淹没,的确,的确高了些。现在再叫下人换个水桶进来,必定会起疑……南庭封头疼了,他首次跟女子的“亲密接触”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果成挽看得见南庭封现在的表情,一定会问:你这生不如死的表情是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