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风波
此时戌牌时分已经过半,袅袅因为身怀六甲,总是慵懒嗜睡。秦显陪着爱妻早早地躺上床,他将今日所遭遇的事件一一诉诸与袅袅,起初袅袅还会追问“嗯,真的吗?”“那后来呢?”之类的话语,但渐渐地再没了声音,只有起伏均匀的呼吸之声,竟已是沉沉睡去了。
秦显侧着身凝望着熟睡中的袅袅,替她掖好被子,一天的来回奔波也有些疲倦,睡意四袭,他渐渐地也阖上了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隐约有刀剑相交之声传来。秦显甚是警觉,急忙睁开了眼。轻巧地翻身下床,闪身出了门外,只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及语声自后院方向传来。秦显站在庭院中央大呼了一声:“心海!”
无人应答。
秦显心中不由一沉,今夜轮到心海值守馥桂园,他不在职守之位,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心涛!”他尝试着唤了一声。
庭院之外一队侍卫呼啦啦冲过,只听其中一人高声说道:“好好守卫馥桂园,若是王爷和王妃出了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听声音,正是心海。
“郭总长请放心,我等誓死守卫馥桂园,管叫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一侍卫回答道。
“这就好,我去接应心浪!”
秦显已经打开园子的大门,走了出来,叫住心海:“为什么如此吵闹,发生什么事了?”
“回王爷,巡逻的侍卫发现有刺客闯入,心涛已经跟他交上了手。心波心浪不在,卑职恐有什么闪失,所以赶紧去调拨人手。卑职擅离职守,请王爷降罪!”
“走,本王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夜闯楚王府!”秦显冷哼一声,当先往后院方向而去。
后院之中此时已是灯火通明。若干侍卫高举火把,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有两人,在众士兵的嘶喊声中激烈酣战。两人皆是使剑,尽是以快打快的招式,众人只见两团人影及无数的剑光,哪里分得清谁敌谁友?
“王爷,让卑职上前助心涛一臂之力!”心海向秦显请示道。
激战中的两人虽然招式奇快,但在秦显这样的行家里手看来,一招一式都清晰无比。那刺客的剑法并不见得比心涛高明多少,只不过他陷于重围之中,背水一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势,一时之间心涛只能与他战成平手。但那人想要立时脱身,却也没那么容易。
若此时心海上前助阵,前后夹击,那刺客定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秦显便向心海微微一挥手,气定神闲地说道:“本王要活口!”
心海双眼一亮,喜道:“卑职遵命!”字音刚落,人已经如鸟投林般疾射入包围圈之内,一个“缠”字诀成功将刺客牵引过来。
与刺客缠斗已久的心涛本来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但一见心海前来相助,顿时精神一长,长剑在手,“唰唰唰”紧逼刺客,剑光将其上三路主要命门尽皆罩住。
那刺客剑术并不见高明,且临敌经验尚浅,不过此人天资聪颖,仗着身手灵巧,除了心涛一上手时的七八招里略占下风之外,随后的对打之中竟然能够随机应变,攻守进退之间比初交手之时谨慎缜密得多了。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再精明强干的英雄,也敌不过与自己不相伯仲的数位好手联手应战。何况心海心涛等四人平常总是一起练习过招,其默契程度早已炉火纯青。是以心海在后,心涛在前,共同对敌,威力大增,那刺客已经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
“着!”只听得心海一声暴喝,长剑“哧”地一声,割下了刺客半截衣袖。接着那人“啊”地惨叫出声,却是心涛一剑刺中了他的左肩,同时心海看准势头,剑尖急转,一剑劈向那人手腕。只听见“当啷”一声,那人长剑脱手,就此掉落在地。
众色士兵呼啦啦围冲上前,将其双手反缚,押解到秦显面前。
秦显见到那人,不由得倍感惊讶。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你……你是坏人,你为什么要带走苏三?”那人正是苏亦亨。
原来秦显与苏暖玉离开苏府之后,苏亦亨越想越不对劲,他认定秦显是穷凶极恶之人,不但欺负苏府的人,还要带走苏三,苏三既不能言语,又武功低微,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思来想去,觉得身边没有苏三,这人生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于是收拾了一些细软,从马棚之中牵了一匹马,悄悄溜出了苏府。
他本来是没头苍蝇般地乱闯,谁想到竟然在咸阳城中一家饭铺之外见到秦显的白马。秦显的马似乎得了些许主人的尊贵之气,任何人一见之下都会觉得与众不同。苏亦亨看出来秦显对苏府影响力甚大,因此他也不在此地生事,只一路暗暗尾随其后,直至跟到了楚王府中。
楚王府大门紧闭,守卫森严,苏亦亨料想硬闯恐怕行不通。于是沿着王府院墙四围察看一番,暗暗等待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再伺机行事。要知道,即使在暗夜之中,他视物的能力也形同白昼,加之他轻功天下无双,进入王府之中并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只可惜这王府太大,他绕来绕去也没看见苏三住在什么地方,还不小心惊动了王府中的守卫。守卫士兵一哄而上,他一时分身乏术,终归是失手被擒。
秦显看着眼前这个头戴银色面具的小个子男子,他身背弓箭和一个简易包袱,看样子是仓促出行的。他对苏暖玉倒是挺有心的,毕竟他是差一点就成为苏暖玉丈夫的人,想到此他就郁结于胸。
“心海,把他面具摘下来!”秦显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是,王爷!”心海便一个箭步上前,微一用力,苏亦亨脸上的面具便剥离开来,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哇”!在乍一看到他的真实面目的时候,众士兵不由惊叫出声,这个家伙,他是人吗?怎么长得如此奇形怪状的?
秦显咳嗽一声,众士兵皆噤若寒蝉。秦显也没料到这家伙长得如此德性,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姓苏的那一家打的好算盘,竟然想将苏暖玉下嫁给这样一个丑八怪?!
“你知不知道你擅闯王府是死罪?”秦显心中气闷,厉声喝问他道。
“我不知道。”苏亦亨茫然地看着秦显,老实巴交地说道:“你把苏三带走了,我要来救她出去!”
秦显虽然知道他神智不甚清楚,但他这样口口声声地“苏三”“苏三”,听得他很不舒服。到底那个苏暖玉对这小子做了些什么,让他对她如此死心塌地,不顾死活地千里奔寻至此?
“心海,把他带上,跟我去迎幸楼。心涛,馥桂园的安全就交由你暂时负责。”秦显交代说。
心涛领了命,解散了士兵,自去馥桂园当差不提。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地举着火把为秦显照路。秦显白玉一般的脸色已微转青黑,本是万人迷的丹凤眼此时隐现凶光。心海押解着苏亦亨,紧紧跟在秦显后面。
到了迎幸楼门前,手持火把的士兵叩开了院门。开门的仆妇见到秦显,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去把苏姑娘叫醒,本王有事相问!”秦显吩咐那仆妇说。
那仆妇应了诺,急匆匆往里间而去。一时间迎幸楼的下人都惊醒过来,掌灯的掌灯,泡茶的泡茶,赶紧将秦显恭迎进了堂屋之中。
然而秦显屁股还没坐热,那仆妇已经面无人色地奔了过来,“咚”地一声跪在秦显面前:“回王爷,苏姑娘……苏姑娘好似不在房中!”
秦显一惊,骤然起身,问道:“那她去了何处?她的侍婢唐秋雁呢?”
秦显一边说着,人已经步出了堂屋,往正房起居室而去。
房门半开,房中一片漆黑。秦显命人掌了灯,原来此前的烛火业已燃尽。床铺之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秦显探手进去,里面一片冰冷,显见并无人睡过。环顾四周,也不见桌椅凌乱,不像有人闯进来劫走室中人的样子。
“院门是谁负责关的?”秦显转头问跟随而来的下人,火药味儿十足地问道。
“回、回王爷,是、是属下!”其中一名家丁应声道,同时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跪倒下去。
“苏姑娘几时出门几时回来你不知道吗?你是干什么吃的?”秦显心里一团糟,此时真是气上加气。“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苏姑娘是在什么时候,她干什么去了?”
“回王爷,”其中一名稍觉伶俐的仆妇接话道:“西晴姑娘把苏姑娘叫走了,奴婢们猜想或许王爷和王妃把苏姑娘留下了,也没有多想。”
“是西晴把苏暖玉带走了,然后就再没回来?”秦显稍一怔愣,心中更加焦灼无比。
江管家领了苏暖玉去迎幸楼时,袅袅便召来西晴,让她送了两套衣物过去,并吩咐她带苏暖玉至染香池中沐浴梳洗。若是从那时起苏暖玉便失踪了,那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若是以千里马代步,此时都可以到达巴蜀之地了。
“心海,将他绑起来,先关押下去。立马集结人手,全府搜寻苏暖玉。”秦显果断地下决策说。
心海应了声,将苏亦亨押解下去。同时去布署人手,全力寻找苏暖玉的下落。
秦显命人取了灯笼,自己打着灯,心急如焚地往馥桂园而去。他后来一直陪着袅袅,并没有使唤西晴的地方,是以也并不知晓她是否回到居所之内。
狂怒不已地一脚踹开了西晴所居的房门,意外地发现房中竟也空无一人。这是不是意味着连西晴也遭遇到了意外?
秦显踅身往染香池方向而去。快速地穿过桂树林时,一声隐约的“嘤咛”之声引起了秦显的注意。他将灯笼移上前去,只见路边趴卧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西晴。
“西晴,你怎么会在这里?发什么了什么事?”秦显更加吃惊不已,疑虑重重地问道。
“王……王爷,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西晴有气无力地说着。她努力地想要坐起身来,却压根儿使不上力。
“可曾见到苏暖玉?”秦显已经意识到她是遭人暗算,语气便显得更加急迫。
“奴婢把苏姑娘带到染香池,后来的事奴婢就不记得了。”西晴回答说。
秦显略一思索,接着把灯笼往西晴面前一放,急急地说道:“等一下府中人寻来,让他们带你走!告诉他们本王去往染香池了!”
“楚王,这怎么行……”
西晴话犹未尽,秦显已经脚下发力,几乎足不沾地地往染香池飞奔而去。
天边星辰暗淡,染香池附近一片黢黑安静,这种安静令秦显心中沉甸甸的。他依索着平日的记忆,轻轻推开了染香池的木门。
偌大的房间之内立时回荡着他鞋履踏地的声音,他尝试着出声唤苏暖玉的名字,一连叫了三声,除了回音缭绕之外,哪有半点回应?
刚才那个灯笼不应该留给西晴的,秦显第一次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他怎么忘了,苏暖玉不会说话呀!
正准备转身回去取个灯来,却骤然间听到一串“丁铃铃”的声音。他想起来了,苏暖玉手腕上好似戴着一串铃铛的。
“苏暖玉,是你吗?”秦显再度提声问道。
铃声急促近乎疯狂地响了起来。秦显听声辨位,很快就找准了苏暖玉的方向。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快步朝苏暖玉而去。
“苏暖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显一面靠近她,一面出声问道。“你一定吓坏了吧?”
说话间,秦显已经摸到了苏暖玉的身体,明显地感觉到苏暖玉瑟缩了一下。秦显一惊,怎么她的衣衫如此单薄,为何她的身体如此冰凉?
正在惊疑不定间,秦显听见一阵布匹撕裂的声音,紧接着,苏暖玉竟整个儿扑进了他的怀中。她是那样急切,让他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因为她的身体一直在哆嗦着,她太冷了,而他的怀抱又是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