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花语 夜幕降临，伊藤春信和栀夏用完晚餐后，伊藤春信便提出要带栀夏去逛逛，说是有东西要给她看。栀夏见他一脸神秘，便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走着。 “对了，栀夏，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大难不死，还换了一副模样？”伊藤春信走着走着，突然开口。 “不知道……”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那么多，毕竟她现在的模样，就是她以前的模样，做回真正的自己，有何不好？ “我想，大概是你之前找我练‘百毒不侵’的时候，导致的。”伊藤春信淡淡地说道，可是他的眼神却变得十分幽深。 栀夏坠崖没死，反而还换了一张脸，那么就证明，她之前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那个她，如今的这张脸才是真正的她。那么，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或许吧。伊藤，其实我……”栀夏也察觉到伊藤春信里的言中之意，便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 “到了。”伊藤春信似乎在逃避这个话题，带着栀夏绕出所住的宫殿，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一个宽阔的院落。庭院里种满樱花树，在漫天樱花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汪湖泊。伊藤春信撤走所有宫人，余下自己和栀夏，缓缓走向湖边。 院落本身不大，此时此地种满了樱花树却也并不显得拥挤，沿着湖岸，虬曲的树干与垂下的枝蔓形成强烈的对比。冬天刚刚过去此时正值初春，淡粉色的樱花缀满枝头，每当微风拂过，落英与枝蔓随风而舞，仿佛化作粉衫仙女，迎风起舞，衣袂飘飘，多姿曼妙。 被樱花树包围着的中间，是一个游泳池般大小的湖。湖面明亮如镜，波光粼粼，趁着月色，隐约看得见湖底仿佛有什么在晃动。 “这里……是哪里？好美。”栀夏不由地轻声感叹。 “这个湖叫做温洋渭，这里可以算是我们国家的禁地之一。”伊藤春信淡淡地说道，但言语之中带着一点严肃而又自豪。 “为什么？”这里虽然很美，可是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栀夏在心里纳闷。 “因为，这湖底下……”伊藤春信一边说着，一边向湖走去。“你看。” 栀夏跟着他的脚步，走到湖边，发现刚才还是闪闪发光的湖面，竟能看得一清二楚。湖底不似普通的湖，游着许多海底动物，而是统一的一种兰色花边的白花在随着水波摇摆。 “那是什么？”这种花看起来很像桔梗，可是据她所知，是没有任何植物可以在海底开花的吧？而她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所看到的，却是大片大片的花在海底绽放着，如同西部姑娘的裙摆，多娇而艳丽，平凡之中却又不失震撼，摇摆地绽放着美丽而又不乏摄人心魄的稳重。 “这些花叫海桔梗，是先有了这些花，才有了这片湖。据说在很久以前，吴闽国的第一个皇帝为了让他心爱的人幸福，放手让她去寻找真正她爱的人，自女人离开后，皇帝便每夜都在海桔梗前暗自伤神哭泣。直到皇帝去世的那一天，这块地一夜之间形成了一片湖。然而奇怪的是，那些海桔梗并没有淹没在湖水之中，反而还生长得很好。于是后人们都称这片湖为‘温洋渭’，在我们国家的语言里，意思就是‘永别了，爱人的眼泪’。”伊藤春信耐心地解说道。 爱人的眼泪？栀夏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理解错，但照她所理解到的这五个字，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则是：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再有眼泪，因为已经幸福到忘记该如何哭泣了；而第二个意思则是，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眼泪是不会为心爱的人流的，当为他流的时候，那个曾经值得他爱的人，已经是回忆了。因为，值得你爱的人是不会让你流泪的。 明明是同一个名字，却有两个天地之差的含义。这或许就是爱吧，既痛苦又快乐，彼此矛盾着，却又甘心情愿。 “那这些花，有花语吗？哦，就是这些花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栀夏听了之后，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原来自古皇帝也深情，只是恐怕总有人不领情的时候。 “永恒的爱。”伊藤春信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接着，侧过头对栀夏笑了一下，眼角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柔。 “这些花……一定很珍贵吧！”栀夏别过脸，将视线转移到海底的海桔梗上。晶莹剔透的紫瞳上印着海桔梗纯洁的模样，栀夏不禁陷入了沉思。 伊藤春信带她来看这些海桔梗，不会是又在暗示什么吧？ “海桔梗啊，我想，只有我们国家，这个温洋湖底才有吧。至少，我敢肯定，赤焰国是绝对不会有的。”伊藤春信笑了一下，宛如春风拂过般。 “那这里的一朵花想必也是价值连城吧。”听到赤焰国三个字，栀夏的心里仿佛被人捏住一般，疼得不能呼吸。低头看着水波底下的海桔梗，悠然摆荡着，无忧无虑，如果，她也是一株海桔梗，就好了。 “嗯，所以，我打算把它们都送给你。”伊藤春信轻轻说道，却没有一丝不舍，反而笑得更是开怀。 而栀夏则是十分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正想要拒绝，却见伊藤春信伸出手，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说道：“因为，你是我最珍贵的……朋友。” “伊藤，我……”栀夏还在想说些什么，却被伊藤春信打断了。 伊藤春信抬起手，搭在栀夏的肩膀上，迅速地把栀夏压下去，两人都坐到了地上，他不动声色地挨在了栀夏的肩膀上，然后伸出纤长二白皙的手，细声说道：“就这样，让我躺一会儿，一会就好。” 语毕，伊藤春信便合上了眼睛，卷翘的眼睫毛仿佛如婴儿入睡般静谧，有节奏地起伏着。而栀夏则是用余光斜睨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 伊藤春信……谢谢你。对于他，栀夏真的无法用其他言语或者行动来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为自己的一己之心而强迫自己，尽他所能来让她开心。或许，他，才是她最珍贵的朋友。 栀夏看着眼前的美景，没有多久，也进入了梦乡。 洁白的海桔梗依然在湖底悠然地摆荡着，樱花花瓣片片飞舞，恍若飘扬的音符，将满身惆怅的人，心中的烦恼飘飞向远方，忘了身处何方，随着风行，追逐落红，沉醉在这雾花盛景之中。 此时一阵疾风袭来，顿时，满天绯红划过湖面乘风而至，惊了树间休憩的鸟儿们，惹出一阵翅膀扑打声的骚乱，却没有影响到在湖边熟睡着的两个人儿。繁乱之后的宁静，留下的难免会有难以止息的涟漪。疾风化作轻风，飞掠化作抚摸，碎花化作柔花，飘零得一半碧水，一半落红。 漫天花飞间，青青湖畔边，相倚着两个身影，是如此信赖的背影。 一片樱花花瓣飘落，划过伊藤春信粉红的唇瓣，嘴角不经意地浮出一抹知足的浅笑，却又微渗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栀夏，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海桔梗的花语，除了永恒的爱，还有一个恰恰相反的意思，那就是——无望的爱。它既是永恒，也是无望。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是永恒的爱，才无望。 春天夜间的水露仿佛一抹易碎的玻璃珠，从柔弱的花瓣滑落，砸在青黑色的泥土里蔓延。春露飘漫中，依稀可见远处有许多海桔梗在迎风而摆动着，如同薄棉被般，在浓重的春色夜里绽放着寂寞。 这一夜，是伴随着如同梦一般的水露与花瓣的交织缠绵，组成无声的烟火，以及从草丛山丘中传过来的虫鸣声，悠扬而唯美，寂寞而永恒。 或许，这一夜，将成为一场永恒的，无望的回忆。真诚，温柔，悲哀。 栀夏，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最爱的花便是海桔梗，而今夜他将最爱之花送给最爱之人，即使不能与她相守到老，起码，那些花，也会代替他，守在她身边，到永久。 海桔梗的传说，虽然是一场悲剧，但当花开之时，便是代表着幸福再次降临。然而可是有些人能抓住幸福，有的人却注定与它无缘，既抓不住它，也留不住花。这便是绝处逢生，永恒而无望。 栀夏，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你就是他那朵永远留不住的花。海桔梗开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已经开了很久很久，大约就是当他遇上你的那一刻。但他不会后悔遇见你，从未后悔。他大概就是那个徘徊在幸福边缘的不幸的人，既然如此，把得到幸福的权利让给你，不是更好吗？ 它们就开在他的国家，属于他的地方，但从来都不属于他，也不属于谁。而你才是真正有资格拥有它们的，他已经是一个拥有一片江山的君王，而你，却一直什么都没有，有它们陪伴着你，代替他对她的爱意，让他的无望来守护她的永恒。 永恒的爱，对他来说，也许最好的方式，就是远远地看着他的桔梗花。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够了。那逐渐微弱的声音仿佛是即将面临死亡的感觉，也是永恒的感觉。 他，伊藤春信，无论是当年你所遇的平凡的商人，还是如今拥有无尚权利的君王，都只因为你，栀夏，他的身心，他的灵魂，只为你沉沦。 风静静地划过，在空中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心海，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下暗涌翻滚的，是他满怀的爱恋与不舍的叫嚣。 海桔梗，他甘心送与她幸福，换取她一生的痛苦，无望留给他就好，永恒的爱，就连同他的那份，一起给她吧。 栀夏，你永远都不知道，无论你是谁，来自何处，将去何方。他对你的爱恋，都坚而不移，就好似苍天，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