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一行人被困在客栈里,根本没办法行路。除了每天呆呆的坐在窗前发呆,看着小雨滴滴答答的滴在窗棂上,竟然没有别的事情。云墨风包下了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几间房子,他们分别住了下来。胡同同和慕容青城住在一间,慕容青城最近脸色不太好,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每天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这样她就更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偶尔,云墨风会进来关照几句,除了客套话,二人早就没什么共同语言,通常都是相对无言,然后默默的离开。她不知道云老爷为什么坚持一定要云墨风来送她进京城,难道不怕他们俩有什么暧昧吗?又或者,连云老爷也早已洞悉云墨风对她的冷漠?
一阵凉风刮过,她的鼻子里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淡淡的有点像薰衣草的香味儿,她不由得站起身子,四下里查探,这时,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低着头的小二走了进来,把一壶酒放倒了桌子上,低声道:“小姐,喝点热烧酒暖暖身子。”胡同同转过身,只见那小二身材瘦小,脸色发黄,那露在外面的手却分明的细腻白嫩,完全不像个干惯了粗活的人。
她不动声色:“放心吧!”
那人把酒壶放好了,然后垂手闻到:“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胡同同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从她身边掠过,那香味正是从那小二身上传出来,她不动声色的问道:“咦?店里今天是不是又什么喜庆之事?”
据她所知,如果有熏香,证明有婚嫁之喜。那小二冷了一下,摇摇头,道:“天色连天下雨,哪里还会有什么喜庆之事?小姐何故有此一问?”
胡同同笑笑:“姑娘可是十分喜欢薰衣草?”那小二脸色立刻大变,厉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胡同同有些疑惑的道:“明白什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成小二混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嘴上问着,手里早握好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正是当时香儿赠给他作为防身之用的。
那小二四处看了看,并没看到有多余的人,便低声道:“姑娘,你若是识趣的话,就早日收拾了包袱回家去,京城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这是何道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胡同同有些兴趣了,她坐下来,笑呵呵的望着这小二,问道:“你能说说是为什么吗?如果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那我自然会听从你的意见回家去。相反,如果你说服不了我,那就无能为力了。”
那小二张口结舌,半天答不上话来。胡同同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这时,门口突然嘎登响了一声,两人同时扭过头去,就在这时,慕容青城从身后飞快的窜过去,一把扯住了那小二的后脊,一把将他摔在桌子上,死死的抵住他的后背,得意的道:“小子,想和老娘玩,嫩着呢。”
那小二被慕容青城压得死死的不能动,只好放生求饶:“姑娘饶命,在下知道错了。”声音竟然十分熟悉。
胡同同上前仔细瞧瞧,回头蘸了点油在他的脸上慢慢涂抹了几下,那层黄色的妆容渐渐的掉了下来,仔细看去,竟然是云茗。那云茗垂头丧气的道:“姑娘,都是自己人,快点放开啦。”
“呸,谁和你是自己人。你这鬼家伙,刚一进门我就觉得你鬼鬼祟祟,不怎么像个好人,老实交代,干吗偷偷摸摸的跟过来,有谁派你来的,有什么企图?不一一交代清楚今天跟你没完,听到了没?”慕容青城虽然语气十分严厉,但是手底下已经略哟放松。
云茗沮丧的道:“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扮的挺成功啊,为了扮小二,专门花了无两银子买了一套旧衣服,还把脸都涂抹了,真是奇怪,这样都能被认出来,姐姐你太厉害了。”
胡同同笑着对慕容青城道:“青城,别闹了,放开茗儿,我有话说。”
“哼!看在姐姐的份上,今天先饶了你小子,可给我记住了。”说着便收了手,照旧回到床上懒懒的躺着。
云茗活动了下被扭得生疼的胳膊,心有余悸的看了下对面的慕容青城,才道:“姐姐,其实我是一路上跟着你们来的。”
“恩?为什么?”胡同同问道,虽然和云茗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这个孩子的单纯和善良,还有那心无芥蒂的笑容都让胡同同很是喜欢,他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时而黏着自己,时而又羞涩的跑开,那般的纯真的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温暖。听说她要进京的事情,他比所有人都激动,破天荒第一次跑到云老爷面前,强烈的要求胡同同留下来,声泪俱下的求她不要走。
其实,任何成年人都懂得那代表着什么,胡同同只是轻轻的笑笑,面对这样纯洁无暇的孩子,这般纯真的感情,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拒绝,或许,自己的离开对任何人都有好处的吧?尤其是云茗,他可能会伤心一阵子,但是一定不会很久,因为,他只是个孩子而已,对自己的,也不过是一时的迷恋而已。
可是,谁料到他竟然一路跟了来。他自打一进门,胡同同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儿,那是云锦绣庄的熏香坊特有的珍贵香料,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而且,他那双细长而又白嫩的手指出卖了他,他平日里做惯了衣裳的打理,那双手是特别需要保养的,稍有不慎,手指粗糙便会使得布料被破坏。所以,那双手比之女孩子家的更加柔润细腻,没有半点瑕疵。
云茗嘟着嘴巴道:“百密一疏,早知道就应该找块布把手包好了再进来。”说完,自己的脸倒是先红了。
胡同同盯着他看,不说话。云茗低下头,心虚的道:“姐姐,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来?”
“你是偷偷出来的吧?”胡同同问道。
云茗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块东西,递给胡同同,道:“姐姐,你饿了吧?尝下这个,可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那布卷儿,里面装着一块金丝枣糕,只是因为刚才被慕容青城压在桌子上,早已弄扁了,他呆呆的看着那枣糕,回头瞪了一眼慕容青城,埋怨道:“都怪那该死的女人,把我买给姐姐的金丝枣糕压坏了。”
“呔,谁在那里说我的坏话呢?”慕容青城不满的嚷嚷道。
胡同同捏起一块来尝了一口,赞道:“味道还真是不错哎,青城,你要不要吃?”
“才不要给她吃。”云茗孩子般的护住了那块糕,轻声道:“这可都是我给姐姐你买的,才不给那恶女人吃。”
“什么?什么?你敢骂我是恶女人,你这小白脸。”两人每天吵架必然换着绰号骂,基本上没什么重样子,这会儿两人当着胡同同的面便又开始动起手来。先前云茗是没提放被慕容青城压倒了,现在他注意起来,两人你来我往的便过了十几招,胡同同也懒得劝,她肚子是真的饿了,专心致志的对付着那块金丝枣糕。
“砰!”门开了,一股寒气噙着冷风嗖嗖的进门,胡同同扭头一看,只见云墨风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脸谁欠他几百万没还的样子。云茗看到云墨风,立刻停住手不动,恰好这时被慕容青城一个飞脚踢到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坐在那里哇哇大叫。
云墨风也不说话,直直的便进了屋子,坐到了胡同同对面,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而尴尬。
胡同同心说,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是如此煞风景,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坐在这里。敌不动我不动,胡同同照旧坐的跟碉堡似的,只是不太好意思伸手去拿那块糕吃,肚子兀自有些饿,她强忍着流出的口水,努力的把思想集中起来。
“唔,大家都饿了吧?我叫了几道小菜,小二等下就送来,稍微等一下。”似乎是对众人讲,但是脸却对着胡同同。他看了一眼云茗,道:“茗儿,你去换套衣服,等一下过来一起吃饭。”
“是,少爷!”云茗听话的出去了。慕容青城瞧瞧屋子里的气氛,耸耸肩:“我出去外面透透气。”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剩下胡同同肚子对着云墨风。
屋子里静得可怕,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胡同同偷眼望了一下云墨风,只见他专心致志的擦着自己的那把宝剑,头也不抬,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自从他伤好之后,他还说头一次这样主动的跑来找她,只是,两个人的生疏可见一斑。
“呃,这天气真是坏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才能晴?”胡同同实在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率先挑起话头。
云墨风不说话,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望着她,胡同同不由得脑袋往回缩,那目光太过凌厉,看的她心里一惊,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无助而又惶恐。“你很希望进宫吗?”语气很轻,但是带着很重的分量,惊得胡同同不由的抬起头来,先是不安,继而愤怒:“你,云墨风,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靠近我,对我好,一点一点的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然后,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一生一世。这些都是你说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云墨风呆呆的坐着,不置可否。
胡同同继续道,她压抑了很久,需要有个缺口发泄:“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你根本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当我带着满腔的希望去找你的时候,你的冷漠,你的疏离,甚至你莫名其妙的鄙夷的眼神都深深的刺伤了我,你当着我的面,叫我姑姑,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的心都碎了。可是,我只是个女人,女人而已,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唯一不让自己痛苦的办法就是离开那个曾经有记忆的地方,然后忘却。可是,如今你竟然还厚着脸皮问我,问我是不是很希望进宫?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还是你大少爷根本就是在捉弄一个无知的女子来满足你的猎奇心理。如果是这样的话,麻烦您以后要浪费那个精力了,以后不管我自己结果如何,我都会认真的对打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而不是愚弄他们。”
她说的很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苍白,嘴巴出奇的干涩。喝了一口茶,坐在那里,抱住自己的脑袋,天哪,自己都讲了些什么,用二十一世纪的语言和一个古代人讲话,他懂吗?
很久,云墨风突然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胡同同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莫名其妙的,心理似乎不那么生气了。或者,他是有苦衷的吧?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或许,在他眼中,自己不是最好的,那么,一切都忘记了吧。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没关系,我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两个人沉闷的吃了那顿饭。自此之后,一路上,云墨风对胡同同是百倍呵护,不过仅仅是止于礼节,慕容青城纳闷的问胡同同:“姐姐,这呆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前对你那样绝情,现在看你要进宫了反而跑来献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要小心着点。”
胡同同笑笑:“能有什么奸计?你那脑袋瓜在想什么呢?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还是好好想以下怎么样面对京城里那些复杂的事情吧!”
慕容青城吐吐舌头,道:“我不管,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行了。”
“我也是!”云茗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大声道。
“去去去!”慕容青城呵斥道。
这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啊,他们是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