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茹娜对那少女仿佛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皱着一双挑得很厉害的眉毛，冲那少女挥了挥手。随后，那少女便退了下去。 “她是谁？”我抱着多尔博，将手上的羊脂玉扳指摘下来给他把玩，然后轻描淡写地问。 阿茹娜皱着眉盯着少女退下去的方向，有些不悦，“她是前番乌克善伯父从科尔沁带来的侍女，叫吴尔库尼。” “吴尔库尼？”我一怔。这名字很耳熟。 “哎，就是妹妹原先捡回来的小丫头。” 我点点头，想了起来。早先在盛京时就听琪儿说过，有个叫吴尔库尼的小女孩儿被阿爸虐待，她看不过去，便将那女孩捡了回来。 这一提，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但阿茹娜显然会错了意。“啊……那小丫头的确有几分姿色。怎么，十五弟喜欢她吗？” 我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嫂子胡说什么？” “哼哼……”她鄙睨地一笑，杏核眼带着几分阴鹜，“怎么是我胡说？男人嘛，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不过，就算十五弟你喜欢她也不成了。那小丫头可是摄政王爷的人，深得宠爱啊！” 她的话又让我愣住了。那个吴尔库尼的确有几分姿色，有一些妖冶，但哥哥是几时喜欢上了这一型的女人了？ 而阿茹娜此刻的神情，俨然又是一个小玉儿。 “多铎，你回来啦！”一个清洌的嗓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我抱着多尔博微微转了个身，笑着望向那身穿朝服朝冠的人，“哟！给皇叔父摄政王请安！” 看样子他心情大好，对我大大咧咧的态度并不介意，而我怀中的小小男孩也拖着嗲嗲的嗓音高声冲他唤道：“阿玛——阿玛——” 一个孩子，两个阿玛。这情形，不能不说是有些诡异。 我抱着多尔博随他从厅旁的门走了出去。北京城的秋天，也不比盛京暖和多少。怀中的孩子将脑袋靠在我胸前把玩着我的扳指，口中不时念叨着什么，那样的神情，当真与她如出一辙。 我笑了。 “明日早些上朝，皇上会封你为德豫亲王的。”他缓步走在花园的小径中，轻声道。 我挑了挑眉，“哥，那是你的意思吧？” 见他不语，我淡淡一笑，“你还打算这样到几时？” 他负手回身，“什么意思？” “哥，你为何不自己当这个皇帝？以你今日的尊贵显赫与位高权重，废了小皇帝，也无不可。” 他剑眉一皱，望着我的眼神仿佛从未见过我似地。“多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自然知道。” 我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他还在顾忌什么。 其实在他心底未必不想真正成为九五之尊，但他心中有羁绊。那就是玉姐姐，当今的圣母皇太后。 自从入关，接了小皇帝到北京之后，他与玉姐姐的关系就变得十分诡异起来。由摄政王，到叔父摄政王，再到今日的皇叔父摄政王。哥哥的地位一日比一日更为尊贵显赫，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玉姐姐，还有我，每个人都已不再是曾经的我们。 谁没有私心呢？当我每每怂恿着他去夺皇位的时候，未必不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有时我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卑鄙。我想赌，究竟那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孰重孰轻。我想知道，他会为了玉姐姐而保福临，抑或是为了琪儿所生的儿子，自己去坐那个皇位。 我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他在这朝野中最为倚重的人。我的多尔博是他的嗣子。若是他能够登上皇位，是否意味着，我的儿子将会有朝一日君临天下？ 那一日……多么令人期待。 那一日，也将会成为我给琪儿最好的交代吧。 不知他是否也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望着我，眼中在飞快地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忽然，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倏地地背过身去。“多铎，往后不要再说这种愚蠢的话了。我在先帝灵前立过誓的。” 我怔了怔，不觉呵呵笑了。 很傻。 但，究竟是谁更傻？ 怀中的多尔博仿佛不知我为何而笑，竟然也跟着我一起懵懵懂懂地咯咯直笑。 片刻之后，面前的男人忽然又回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又柔软下来，“对了，多铎。前些日子在宫中，母后皇太后跟我提了一件事。多尔博的额娘……走了许多年，你又常年征战在外，府中没有一个当家的女人，始终不是个长久之计。” “那又如何？”我就知道没好事。当年琪儿走后，宫中对外一直声称豫郡王继福晋暴病而亡。即使对科尔沁她的娘家也是如此说的。可在我心中，一直不愿如此承认。 兄长似乎早已料到我的态度，却并不以为忤，继续耐心地做起了媒。“你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与她相像的女子，这早已不是秘密。母后皇太后说，她见过一个姑娘家，就是衍达尔汉的千金，比你先前找的那几个更像。她已命画师为那姑娘画了像，你要不要瞧瞧？” “当真？”我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 “我几时骗过你？”他淡淡一笑，“那画像此刻就在我书房，我这就取来给你。”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中似乎有燃起了一丝希翼。 琪儿……这一次，会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