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长
洛安琪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眸光冷冷地望向窗外,“……你是说,很多么?”
“琪……乌云其其格!”
“知道吗?我突然想起了我的额吉。”她忽然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宛若昙花,“萨满将年幼病重的我带走之后,我的阿爸与额吉再也没有别的孩子了……额吉思念爱女成疾,也始终因阿爸答应送走我而有怨意。但阿爸是为了让萨满医治我的病,才忍痛同意将我送走,那样的理由或还可理解;然而你的理由,恕我无法接受。”
洛安琪幽幽叹了一声,“多铎,你走吧。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
“琪儿……”男子倏地抬起头,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俊秀的眸中满是惊惶,“不要……琪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也爱咱们的儿子!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你!”
她将身子伏在悠车边缘,眼中流出泪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也无法让自己收回付出的感情。只是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怎样说服自己信任你……求求你走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多铎最终还是被及时出现的布木布泰劝走了。而到了掌灯时分,皇太极与哲哲居然都来了。
他们的来意,居然无一例外地是为多尔衮做说客。这让洛安琪的整颗心都像被浸到了冰水里。
在御书房中,他们兄弟三个究竟谈了些什么?还是他们手足情深,竟商量好了,要一致对付她这个外人?
是呵……兄弟如手足,而乌云其其格不过是件衣服。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区分她与他其余女人的一项特质而已。但那只是特质,却不是特权。他们有权对流淌着他们爱新觉罗家血脉的多尔博的命运进行安排,而她即使身为豫郡王的继福晋,多尔博的亲生额娘,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早就该知道!但她从未给自己正确的定位。陷入爱情的人,智商都为零。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早已忘记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她抱着婴孩站在窗前,不住地低头亲吻着儿子光光的额头。这几日在永福宫,多尔博一直很乖,就连睡倒觉的毛病也改了过来。福临对这个漂亮的小堂弟特别好奇,也特别喜欢,总是缠着她问东问西。
但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回答福临的十万个为什么。她不想妥协,但局势分明在告诉她,她怀中的这个婴孩,已渐渐不属于自己了。
真是讽刺呵……难道多铎过继给其兄长多尔衮的那个儿子,竟然是她所生的这个孩子么?
有谁能够告诉她,究竟是她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湮没了她?
“安布!乌云其其格安布!”福临拽了拽她的袍摆,仰起脸望着她,“十四叔在宫门外,他说想见你。”
多尔衮?
洛安琪有些怔忡,粉黛未施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苍白的笑意。她环顾四周,轻声问道:“福临,你额娘呢?”
“额娘与苏嬷嬷不是去了母后宫里了么?安布怎么忘记了?”
她点了点头,“是,我忘了。”
福临回头看了看宫门,又仰起脸问道:“安布,十四叔在门外……你要不要见他呢?”
见不见呢?女子垂下眼望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多尔衮还是打定主意想要这个孩子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残忍?
“见吧……”她幽幽地说,“不见,他明儿多半还会再来。”
“那我去喊他!”男孩仿佛很兴奋,蹦蹦跳跳跑开了,不一会儿便拖着他十四叔的手跑了进来。
女子仍旧抱着婴儿站在窗前,听得身后福临的蹦蹦跳跳伴着一个沉实的脚步声渐近,却只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屋顶筒瓦上的积雪白皑皑的,仿佛又是她初次遇见多铎的季节了……六个春秋变换,她从不知自己与他竟会经历这么多的情感纠葛,也不知他们之间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安布,十四叔来了。”
洛安琪机械地点点头,却并未回身。福临仿佛很懂得别人有事要谈时,周围不该有不相干的人,于是他又蹦蹦跳跳地跑到别的屋子去了。离开之前,居然还不忘把宫女嬷嬷们也挥退下去。
“对不起……”
久久地,他终于开了口。但他的开场白仍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轻声一笑,“道歉被接受的前提是你放弃你的要求。否则,你的道歉没有意义。”
男子一怔,随即又向她走近了两步,“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你而言过于残忍。”
“那你为何还要这样要求我?”
“因为……你。”
“我?”洛安琪抱着孩子倏地回身,尖锐地望向他。
多尔衮垂下头看着她怀中的孩子,眸光变得柔软而清澈。他压低了嗓音,“琪儿,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心……而且你知道,我此生多半是不能有子嗣的。”
“那与我何干?”她蹙着眉,别开脸去。
“琪儿……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对皇上说,多尔博是有着满蒙血统的嫡子,由他做为睿亲王的嗣子,将来继承睿亲王的爵位,是再合适不过的。因此他才认同了。话虽如此说,诸王贝勒府中,科尔沁的女子所出的男孩儿实在不少,然而在我心中,惟有你的儿子可以继承我的一切……”
“别再说了!”她粗鲁地打断了他,“我不稀罕……爵位?富贵?那些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懂吗?我从来就没有稀罕过!”
并非因为早就知道多尔衮的身后将会被顺治削爵抄家,即使她不知道那些,她也不可能忍心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别的人啊……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我的心呢?”多尔衮俊逸的眉深深蹙着。他一把抓过她的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我的心里有你。而你本该是我的女人,是属于我的!因此你所生的儿子本就该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