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样的黑暗让她感到无助和害怕。她不停奔跑,迫切希望能尽快找到这黑暗的出口。
但,出口究竟在何方?
“你的执念太深,这于你无益。”
突然响起的话音让她蓦地顿住了脚步。她四处张望着,因那声音的主人她认识——她要找的人正是他。
“必利格!我知道是你!出来啊!”
一声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在她的身后响起,高大的男子如同在黑暗的帐篷中掀起了一扇帘似的突然现了身。当她回身望去时,他已站在了她面前。
必利格还是她在祭典上见到他时的装束。乌黑的长发结成两股辫子垂在腰际,藏青色的袍服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显得人越发瘦削起来。
“我就知道是你……”她低声喃喃着。
男人的薄唇微微弯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为何依旧如此执着?”
“不,你说得太含糊,我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如果我的内心被疑惑填满,我会痛苦的!”
“弄清楚了,痛苦更甚,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她语塞了。用力咬了咬嘴唇,她抬头直视着那双黑色琉璃般的眸,“清楚地痛苦,总比糊涂地痛苦要好。若要选择,我宁愿清楚地痛苦。”
必利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叹。他侧过身去,骨节粗大的右手在身后荒芜的黑暗中缓缓划出一道柔和的光线,而在那光线之中,竟显现出众多人的形象来。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成全你……”
那道光线流动着,又忽然一闪,像是要将她吸了进去,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耳边,必利格话语的尾音还在回响着、回响着,然后,戛然而止——
后金,天命十一年七月,科尔沁左翼中旗。
帐外持续了三天三夜的诵经声已不能安抚索诺木焦躁的内心。他在毡帐中不停地踱来踱去,不时又走到床边,关切地握住妻子阿斯兰瘦削的肩。坐在床边的阿斯兰不住地啜泣,苍白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床上两岁女儿的小脸。
乌云其其格又发病了,这一次比以往哪一次都要严重。他们的女儿自打生下来就有这样的疾病。医官说,那是天生的心疾,但凡患有此症的孩子大都活不到成年。如今,她已经两岁了,比起同龄的孩子却是小了许多。她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跑跳玩耍,只能终日依偎在母亲怀中。明明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却总因疾病而苍白得没有血色。一旦发病,小脸就变得淤紫,让人看了忍不住要伤心。
毡门处亮光一闪,宰桑福晋走了进来。
“额吉!”索诺木上前几步,“必利格大博来了吗?”
宰桑福晋摇摇头。她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揽住了阿斯兰,“别着急,你阿爸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外面的五位喇嘛都是很有威望的高僧,有他们祈福,乌云其其格一定会没事的。”
年轻的索诺木一脸痛苦,“额吉!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呀!再这样下去,我的女儿……”
“你不要着急!”
“我……”索诺木别开脸去,重又在帐内来回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一阵嘈杂人声。有人来报说大博到了,然后便听得宰桑贝勒透着焦急的声音——
“必利格,你总算是来了!”
“必利格给贝勒爷请安。”
身穿一袭藏青色袍服的萨满法师欠身正要行礼,宰桑却快步上前,用双手握住他的胳膊。“你来了就好,快来看看我的孙女吧。喇嘛已经在帐外诵经整整三天三夜了,可医官还是束手无策呀!”
“是吗?”必利格淡淡问道。此时,侍女已将毡帐的门掀了起来,宰桑贝勒和必利格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帐里光线有些幽暗,案头的羊油灯火光如豆。必利格向索诺木等人见了礼,便径直来到床前查看床上躺着的小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