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茫茫
不知这样的天气是否正酝酿着一场暴雨,仲春的午后竟变得有些憋闷了起来。密布的乌云在半空中翻腾着越压越低,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充斥着闷热而又潮湿的气息,让人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
多尔衮忽然从宽大的太师椅中站起身来。他负手缓步走向窗前,伸手将书房中的所有窗户一扇一扇地推开。
风,透过窗棂吹进屋来。掠过男子的衣袂,翻动着他身后案头上的折子。有些折子已经被拂落在地,苍白的纸页在风中虚弱地发出“呼啦呼啦”的喘息。窗外,一道闪电骤然划破了天际,当他目光怔忡地追逐着那道闪电的影子,却不防一阵震耳的雷声在头顶上滚过。那雷声歪歪斜斜的,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震。豆大的雨点就这样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一股腥臭的地气味随即在空气中迅速地弥漫开来。
他皱起了眉头,用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在窗框上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敲击着。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清冷的眸光吸引了过去。
“爷、爷,那个……豫王爷他……”满达海用力地抓住书房的门楹,将险些刹不住脚步的自己拽住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来,飞快地跪下,“启禀爷,豫王爷气冲冲的过府来了,正往书房这边来,谁也拦不住他……”
来了?
多尔衮眸光一闪,动了动嘴唇。还未开口,那个白色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门外了。
男子没有打伞,湿漉漉的发辫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煞白的面孔和身上未及换下的镶白旗甲胄都有了雨打的痕迹。他在书房门口顿住脚步,俊朗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惟有那双墨玉般的狭长眸子,宛如万年玄冰潭。他冷冷地望着兄长,斜扫的剑眉渐渐蹙紧,薄薄的唇用力地抿成一线。唯一能够明显地看出他情绪的,是他那剧烈起伏着的胸膛。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多尔衮淡淡望着多铎冷峻的面容,轻轻挥了挥手命满达海退下,自己神色冷静地走向多铎。
他在弟弟身侧站定,双目望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然后缓缓将手搭上对方肩头。“站这儿做什么?有话进屋说。”
看似轻轻一搭,却是用力地一握。多尔衮感到自己握住的那个肩膀的主人微微僵了僵身体,随后侧过身子让开他的手,抬脚径自走进书房去。
多尔衮站在门槛外,有些无奈地将手收回身后,轻轻抬头望着屋檐外面织起了雨幕的天空。雨珠不时地扫向他的面孔,那一贯清淡的神情忽然闪现出几分凄迷的无助。
无声地轻叹,男子缓缓转过身走回屋里。
然而,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身披镶白甲胄的背影站立在书案旁,一动不动地。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依然能够听到他握拳的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轻袍缓带的男子飞快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正色道:“多铎,有件事情哥必须告诉你——”
“你叫她来见我。”多铎沉声打断了他,人却是依旧一动不动。
多尔衮一怔,紧紧抿着唇别过脸望向窗外。“多铎……”
“叫她来见我,就现在!”
“……你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多铎倏地转身,俊朗的面容因狂怒与绝望而变得有些扭曲得骇人。“说琪儿她再也没有办法来见我了,说她已经死了,病死的,是吧?你娶了我的女人,又眼睁睁看着她就那么死了。你……你如何忍心?”他牙龈紧了紧,眸光中跳动的烈焰晕染着一抹绝望。骤然,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挎刀,用刀锋直直指向兄长的胸膛,“好啊,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
讶异之色在那双深邃的眸中转瞬即逝,多尔衮俊逸的面容重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淡然。“好,”他轻轻将手背在身后,微挺了挺胸膛迎向多铎的刀锋,幽黑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与弟弟对望着,“我什么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