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
这些声音仿佛来自于距她千里之外的远方,随一阵流动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她耳畔掠过。她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努力地想要听得更清晰一些。但也就是在这时,先前的那个声音又一次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脑中——“我已将你送回你该去的地方了……”
然后那个声音渐渐地远了,而她的思绪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已经回到了她该去的地方了吗?但,哪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呢?
是真正属于她的那个时空吗?
在那个时空、那座她熟悉的城市里,有着她熟悉的亲人朋友,熟悉的环境,还有熟悉的高楼大厦。天空没有三百多年以前那么晴朗,街道永远都是拥堵的,快节奏的生活,忙碌的人群,以及永远不停的市政建设,永远不停的人潮汹涌……似乎并不那么美好,却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吧。
她——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她的时代,她的家。也许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的亲人,看到他们熟悉的笑脸,听见他们充满宠溺地叫她“洛洛”,然后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
应该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这份高兴中渗透着的苦涩竟然是如此的厚重,厚重到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更让她的心脏难以抑制地绞痛不已?
多铎……
多铎啊……
对不起,我已经不能再陪着你了。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你,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请你一定不要把我们共同的记忆抛下。
请你一定要记住——
我有多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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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儿!”
男子轻喊着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牛皮质地的穹形营帐顶。
夜深人静。桌上那枝蜡烛还燃着,但也快燃尽了。不足半寸的烛被厚厚的烛泪裹着,有一些已经流淌到了烛台以下,在那儿凝成了长长的锥。豆大的火苗映得帐内一片昏黄,在一些光线所不能及的角落里,黑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怪兽,正盘踞着,悄悄地张开了它猩红的大口。
是梦啊。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重新阖上双眼。梦里的她苍白得就像当初刚捡到她时的模样,而那双乌黑眼眸中溢着满满的忧伤,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她说,她要走了。
她那是在同自己道别吗?
俊朗的剑眉忽然轻轻地蹙了起来。
他一定是太想念她,太害怕失去,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吧。
自二月初三踏上征途,至今已有整整四十五日。本是踌躇满志地,立誓踏平喀尔喀扎萨克图汗部众,然而这场他期待已久的战役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打响。
二月十九日,遣往归化的探兵来报说,喀尔喀蒙古听闻太宗皇帝率大军将至,竟未驻营,未犯归化城一物,亦未与明人交易,于正月三十日仓皇离去。而再次遣往的探兵归来后亦证实了这一消息。而数日前,札萨克图部汗下的达尔汉喇嘛甚至还率数人前来进献马匹等物示好。
于是,一场具有潜在可能的战役便消弭于无形。
应该感到遗憾的,不是吗?他是那样地期待这次出兵给他带来立功的机会。尽管这个理由显得不是那么崇高,却也应该是他热切的希望所在。而,为何当他确定此次无仗可打时,一颗心便立即飞回盛京去了呢?
皇太极下令八旗及公以下、梅勒章京以上,各出银两赴归化城开展贸易,其余部众随御驾返京。然而这一路上却没完没了地接见蒙古及外藩各部藩王、贝勒们,又是赐宴、又是纳礼的应酬,走走停停。原已耽误了不少时日,皇太极却仍是不紧不慢,仿佛有意无意地耽误时间;豪格那小子也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德性,让他渐渐地失去了耐性,心浮气躁起来。
然而无论他心下如何着急,却又因有所顾忌,无法过多地表露出来。
依他一向肆意妄为的性子,这实在是难为他了呀!
唇边忽然扬起一丝习惯性的轻笑。“小丫头啊,你究竟对爷做了什么?为何让爷变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