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情
洛安琪还在怔着,小玉儿已经一脸娇笑地走上前来,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下,“还不赶快谢娘娘恩典?真是个傻丫头!”
她福身谢了恩,心里却总感觉怪怪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呢?难道她真的已经可爱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地步了?按理说这个时候的满蒙族人不是应该对汉人——也就是他们许多人口中的“南蛮子”不怎么有好感才对?
不过,皇太极对汉人的政策还是相当宽松的,且不提他恩养辽东汉人及其它的一系列政策,单说对待朝廷里那些汉族官吏和知识分子,他更是极力采取笼络的手段,甚至不惜赐予高官重金。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可这还是不能解释后宫这些女人为什么可以对她这个汉女如此厚待。她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海兰珠吧?
假如说被布木布泰认作妹妹还能让她欣然接受,眼下宸妃的“恩典”却让她的心里不得不设防。洛安琪并不认为自己因为已知庄妃和宸妃截然不同的未来而在心理上产生了偏向性,却依然本能地对布木布泰更加亲近,而对于海兰珠却始终觉得有隔阂。难道说她竟然也和那些巴结权贵、乱攀交情的贵妇们没两样,只是她们仅仅看到了如今谁最受圣眷,而她却能够看到她们所看不到的将来?
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海兰珠眸光流连着怀中的婴儿许久,终于让宫女抱了去。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揉了揉肩,略整理了鬓边散下的发丝。又转而望着洛安琪和小玉儿,微笑着不语,只听着小玉儿唾沫星儿四溅地说个不停。时而抬起自己白皙的纤手细细端详,时而缓缓抬起头,极其妩媚地一笑;一会儿又将眸光移到洛安琪的身上,带着些好奇地望着她。却始终没有多说话。
洛安琪心中有了些许评价。这宸妃若不是毫无心机,便是心机极深。然而在没有弄清楚之前,眼前这位美艳的贵妇还是无法令她轻易撤防的……
一阵婴儿的啼哭结束了小玉儿的演说,海兰珠朝哭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颜佳,八阿哥哭了,去把他抱过来。”又回过脸来望着这二人,张了张嘴犹豫着没说话。小玉儿还未言语,洛安琪便行了跪安礼,“娘娘好好休息,安琪就和小玉姐姐先行告辞了。”
海兰珠笑了笑,“多谢你们来看我。”
“哎呀,娘娘可别这么说。那今儿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小玉儿也行了跪安礼,笑着说。
海兰珠点点头,接过宫女抱来的婴儿,正要哄,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啊,琪儿妹妹请留步。”她抬起头望着洛安琪,说:“我现在不方便,不能去看玉儿,你替我去永福宫瞧瞧她吧。告诉她,让她好生养着,一定要为皇上生一位皇子。待我们八阿哥满了月以后,我找时间去瞧她。”
宸妃的眼中溢满了温柔和期盼,这让洛安琪一时间有些迷惑起来了。
她忽然觉得在今天以前对宸妃的评语似乎有失公允。无论如何,海兰珠都是布木布泰的亲姐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是相当深刻的。即使现今二人在婚姻的关系上扮演着娥皇女英的角色,也不可能为了皇帝的恩宠而排挤自己的亲妹妹。而今日见到了真人,觉得皇太极对她的专宠似乎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她的迷人。眼前这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也许真的还有着许多值得一名帝王倾心爱恋的地方……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需要吗?
问这样一个问题似乎有点恶俗的嫌疑。洛安琪坐在永福宫的南炕,倚着炕桌笑吟吟地和炕桌另一侧坐着的布木布泰一起看着阿图和淑哲在屋子中间的空地里跑来跑去地玩耍,心中却不断问着自己这样一个在现代早已被问滥了的问题。
就像多铎。自己之前那样对待他,他仍是予取予求,为她做了一切他能做的。
就像她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了多铎的结局,知道他会有那么多女人,知道无法和他一起慢慢变老。犹豫过、挣扎过,最终却仍是义无反顾。
“姐姐她……还说了什么?”布木布泰垂下眼帘,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泄。但洛安琪依然从她微微颤抖的长长睫毛中窥到了她的心绪波动。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了句“没有了”。
布木布泰闭上了眼,右手轻轻地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其实最初,让海兰珠进入大金的后宫,就是科尔沁贝勒的意思,也是她一手促成的。中宫一直无子,而她嫁给皇太极以来又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自从大金招抚察哈尔之后,科尔沁便希望与大金的关系更深一层,而皇后和她也希望后宫中能多一位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他日为大清国诞育皇子,以弱化其他几房侧福晋在后宫的势力,加强科尔沁在蒙古的势力。
原本就是政治婚姻,与爱情无关。既然注定无法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那么,怎样都无所谓了。因此布木布泰并不十分介意自己被冷落的处境,只是想简简单单地生活,隐居在这华丽的深宫之中。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姐姐,还有小姑姑也都还是小孩子,她们一起开心地在广阔的草原上驰马,纵情地舞蹈、高歌。那样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而睁开眼,所有的一切又都像流沙一般迅速消逝了……
美丽辽阔的科尔沁草原哪,你的女儿为何都注定要飘零他方?为何注定无法过回曾经无忧无虑、天堂一般的日子?
“我真想念姐姐……”布木布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