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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腔不住地振动着。笑够了,他才说:“是啊是啊,我的琪儿最能干了,是花木兰再世,还能带兵打仗、上阵杀敌呢!”
带兵打仗、上阵杀敌?
“没——有——兴——趣!”她一字一顿、干巴巴地说,随意地抬起手望着自己的马蹄袖。这个时代男人的价值难道都是在战场上体现的吗?那女人呢?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成为花木兰第二的可能啊!“还有,谁是‘你的’琪儿?你少套近乎。”
项少龙穿到了秦朝以后好像很能干的哦,结识了一大票著名的历史人物,还帮助嬴政坐上王位,奠定了“始皇帝”霸业的基础;好像他儿子还叫做“项羽”诶,该不会就是霸王别姬的那个项羽吧。可为什么偏偏自己穿到清初以后却什么“业绩”都没有呢?每天只是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既缺乏狂赚钱的经济头脑,也没有帮助谁人实现宏图霸业的政治头脑,就连当个毁人不倦的“红颜祸水”都差半口气。最大的特长——马术,到了这个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时代竟也体现不出任何优越性来。
难道她只能做一个平凡得几乎平庸的古代女子了吗?
不甘心呀、不甘心。
洛安琪有些无奈地揉一揉额角,半回头地瞟了一眼身边这个紧紧搂住她腰的男子。
这个男子,离政治斗争的漩涡那样近,他会一直站在他哥哥多尔衮的身后,做忠诚的弟弟、永远的同盟,将来还要统领大军,攻城略地,从一个骄纵的少年成长为功盖群英的铁帽子亲王。那样的成长历程,必定是血雨腥风,站在风口浪尖上的。
洛安琪心中渐渐有了那样一个梦想,想去亲自见证那个过程,想看到壮年时候的他,在经历了多年的征伐政战后,逐渐变得傲然自信,蜕变成一个充满气度,真正的辅政叔德豫亲王。但是,以她这样离奇的来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从这个时代消失了。她有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吗?即使她愿意。
男子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又轻叹了口气。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将脸埋进她颈间,温热的呼吸留在了她的耳畔,“琪儿呀琪儿。爷真舍不得将你送到科尔沁去呀……”
她浑身一僵。“什么?你要将我送到科尔沁去?为什么?”她略侧了身子,努力转过脸正对着他,“喂!你们该不会是——要把我送去和亲吧?”
不知自己怎么回突然想到这个词的。和亲?那好像是王昭君,文成公主这些大美女们的业务吧,怎么也不该轮到她呀!
看到年轻的男子愣了愣,又微皱着眉轻轻颔首,这让她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不、会、吧?她浑身颤抖地想着。
多铎要送她去和亲,但他怎么可以呢?她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想送人就送人!何况,她虽然没有王嫱的美丽和才情,没有文成公主那样的能力和魄力,却也不想嫁给不认识的蒙古人,留在草原上天天住帐篷吃烧烤喝马奶呀!就算是专业搞户外的,也不可能每天都露营吧。
而且,听说和亲到那些地方去的女人,老公死了以后还要改嫁给儿子,儿子死了还得再嫁给孙子。王昭君不就是这样吗?那种婚姻模式根本就是乱伦嘛!她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讶异、羞愤、恐惧……一系列表情先后呈现在她的脸上。而多铎就像是预先知道了她的反应似的,眉毛微挑,脸上浮起一抹看好戏的微笑。“算是和亲,但不是把你嫁过去。”
“啊?”什么意思?她被弄糊涂了。
多铎呵呵一笑,随手将她身后的发辫握了起来,拿到鼻尖处轻嗅。淡淡的香气,很是清爽。“这次是科尔沁和大清的联姻。你是琪格格,科尔沁贝勒的小女儿,而你要嫁的人是我大清的和硕豫亲王。你觉得怎样?”
“啊?”洛安琪依旧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什么?她什么时候变成了格格?还有和硕豫亲王?是谁啊,这个名头有点熟悉的说。
“啊啊啊?你傻了呀,就会‘啊’?”多铎不满地用手指节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她捂着被他敲疼的地方,皱着眉。“没听懂。能不能再说详细点?琪格格是谁?和硕豫亲王是谁?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她是真的没明白吗?男子略带无奈地长长吁了口气,“皇上将你赐给科尔沁贝勒宰桑为女,封你为科尔沁琪格格,赐婚和硕豫亲王,也就是我,为侧福晋。因此要先将你送到科尔沁去暂住。待定下婚期,筹备好婚礼,再将你从科尔沁嫁到盛京来。这样说够详细了吧?”
多铎说得眉飞色舞,洛安琪的脸色却是越发苍白起来。
大哥!你杀了我吧,这……这也太吓人了!
见她没有说话,他继续说下去。“皇上已拟下了婚书,送婚书去科尔沁的使者应该也已启程了吧。玉姐姐的阿玛宰桑贝勒,也是你的阿玛,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你的。你去科尔沁住一段时间也好。我哥在那儿待过,说那儿很美,有望不尽的草原,数不清的牛羊;驰马高歌的日子,你会喜欢的。我也能有时间将你现在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作新房,你觉得怎样?对了,前些日子有人从南朝带来一大批上好的丝织品,皇上赏了我一些,都叫人给你裁了做新衣可好?还有……”
男子正自顾自说着,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但她却再也听不下去,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高声打断了他。
“你闭嘴!”
身后的男子显然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一点也不高兴!!”她大声说,然后奋力挣脱他的抱拥,跳下马背迅速跑出几步远去。
为什么?她还只是想着“恋人未满”,他就已经想要婚姻了吗?可为什么就不问问她的意见,不问她本人是否愿意便武断地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可是当事人呀!而且,为什么还要冒充成一个蒙古格格?难道即使只是“侧福晋”,娶一个汉人女子也会给他丢人了吗?
但是,问题的关键还不是这些!
作他的“侧”福晋吗?坚决不要!她不要过那种日子!不要和一大堆女人拥有同一个丈夫!
屈辱、羞愤、还有绝望,泪水毫不受控地不停往下掉。她不想、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等待着一个流连其他女人怀抱的丈夫;她心中甚至有一丝怨恨,怨恨他破坏了他们目前平和简单的快乐相处……
眼前一片朦胧,耳边似乎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这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但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打破了这停滞。它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为什么?”浑厚清朗的嗓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调,突兀地闯进了她的听觉。那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下马来到她面前,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庞。他的眉头紧锁着,眼中写满了不解。“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不能嫁给你。”她吸吸鼻子,平静地看向他。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许了人家?还是已经嫁了人了?”多铎的脸色阴冷,牙齿紧紧地咬着,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龈里发出来的。
洛安琪用力摇头。“都没有,我只是不愿意嫁给你。”
“为什么?”多铎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语气却骤然变得冰冷。他没有料到她会说不愿意嫁他。他以为,以为她会和他一样高兴,以为可以见到她满脸飞霞的娇羞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在问为什么?!洛安琪心中无比烦躁。难道她可以说,是因为她不满古人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不愿等待一个流连其他女人怀抱的丈夫吗?或是说,她不愿意陷入那种妻妾之间,无趣又无奈的争宠游戏中去吗?
那样的游戏,她玩不起,至少还躲得起吧?
洛安琪紧紧咬了下嘴唇不去看他,只别开头去,望着远处的山脉,淡淡地说:“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你明白了吗?”
男子眼中的火焰迅速地熄灭了去,眉头却紧锁了起来。渐渐涌上他年轻俊逸面容的复杂神情里,有着不信、痛苦、愤怒、疯狂,以及一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