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藏祸心
是夜,萧雁从小敏房里走出来——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吃了道悦带回来的药,小敏才安然睡了过去。
萧雁走到院子里,看见独孤岩居然坐在地上倚着木桩睡着了,神情像个大孩子。虽是盛夏,树林中的夜晚却仍是微凉的。萧雁转身从里屋拿了件袍子,轻轻盖到独孤岩身上。自己也在独孤岩对面坐下了,凝神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在一起半年了,萧雁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近距离地看他。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从他眼里看到那炙烈的依恋,更害怕自己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说话换来他受伤的眼神!
——如果自己当初先遇到的不是杨政,而是独孤岩,那该有多好?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一定还是以前那个疯疯颠颠,快快乐乐的小雁子,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也不用担心谁会伤了自己,自己又伤了谁。以前看电视时,她也是喜欢看喜剧的,即使现在,她也还是喜欢童话里那唯美的结局。尽管,道悦不止一次地说她比以前成熟了!萧雁不喜欢“成熟”这个词,她的内心希望自己永远像二十一世纪那个二十二岁的快乐的女孩,虽然时空倒流,现在的她只有十七岁。
二十一世纪——好远哪!
萧雁抬头看了看夜空,想起自己不知不觉在宋朝已经有一年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有一年没见到亲爱的爸妈了——这是她这辈子离他们最久最远的一次!
萧雁这样想着,泪流满面。
突然感觉有个肩膀挨了过来,低头一看,是独孤岩。萧雁忙伸手擦了擦眼泪,尴尬道:“你什么时候醒了?”
独孤岩笑道:“在你给我披衣服的时候!”
萧雁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轻轻捶了他一拳:“你成心看我笑话!”
独孤岩不笑了,眼睛直盯着她看:“要不要我借个肩膀给你?”
萧雁脸颊微红,从地上站起来:“我不理你了!”
说罢朝屋内去了。
独孤岩从身后拉住她:“雁子,这是我第二次看你哭了,我可以问原因吗?”
萧雁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独孤岩轻轻放开她的手,苦笑道:“你又想他了吧?”
萧雁摇摇头:“没有,你别瞎猜!”
独孤岩转身背对着她,自我解嘲道:“没关系,我说过,只要你开心,什么都无所谓!”
萧雁心头一颤,终转身面对着他:“独孤岩……”
独孤岩抬头看了看天,道:“小雁子,你好像有数不清的秘密哦——虽然我很想知道,不过你放心,除非你心甘情愿,我决不会逼你!”
萧雁知他早上听到了她和道悦的对话,闻言心头一阵感动,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独孤岩,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
独孤岩笑道:“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在我独孤岩的眼里,只要你开心,就算让我失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失去一切都是值得,这也是独孤岩之所以会抛下一切陪萧雁躲进这深山老林的原因。萧雁曾问他:“严格说来,我们是敌人吧?——你这样算不算背叛自己的国家?”
“你忘了,我娘也是中原人,从这点来说,宋朝也是我的国家!”独孤岩是这样回答的,但萧雁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从此再不忍心把他从身边赶走。
有时萧雁也会想,不如就嫁给独孤岩算了,俗语有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像独孤岩这么优秀的男子,换了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不动心。可是每当萧雁这么想的时候,杨政的影子便会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独孤岩转身走到她跟前,解下那长袍帮她披上,笑着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别哭了,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言罢绕过她进屋去了。
萧雁看着独孤岩孤单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都揪到了一起,她追上前去——她实在不想再伤害他了,独孤岩不该是这么孤单的!萧雁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哭喊道:“独孤岩,给我时间,我一定忘了他!好不好?”
独孤岩松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傻瓜,不要勉强自己!——我只要你开心而已!”
萧雁摇摇头道:“你不相信我吗?”
独孤岩沉默片刻,伸手爱怜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早点休息!”
*****
柳隐若看到萧雁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为小敏煎药,浓浓的烟熏黑了她原本白晰的脸。
——她瘦了!柳隐若看着萧雁忙忙碌碌的身影,心疼地想着,不经意发出一声轻叹。
萧雁打药汤的手停了一下,蓦地回头朝后望去,这一看,端着药碗的手一颤,差点没烫着。
柳隐若一惊,责备道:“你小心点儿!”
萧雁于是笑了,笑得特灿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是道悦告的密吧?”
柳隐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佯怒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居然躲在这里半年不去看我!要不是我在道悦跟岳飞的谈话中听出端倪,悄悄跟踪找人跟踪他到这里,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躲下去,不再见我了?”
萧雁以笑掩饰歉疚,故左右而言他道:“隐若,不过半年没见,你说话怎么变得像连珠炮似的,一串一串的!”
柳隐若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继而把碗放在灶台上,拿起旁边的抹布,握起沙锅柄小心惭翼地往碗里倒:“臭丫头,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
萧雁闻言,鼻子一酸,摇摇头道:“没有啊,跟小敏和独孤岩在一起,我能吃什么苦?”
柳隐若笑道:“行啦大小姐!跟我还装!——你这辈子还没给谁煲过药吧?瞧你脸黑得,快去洗洗吧!”
萧雁朝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出去了。
柳隐若端起药往小敏房间去了。
小敏看到柳隐若的惊讶程度不下于萧雁,愣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冰儿,你怎么会来?”
柳隐若解释了一翻,喂她喝完药才问道:“你怎么会受伤呢?”
小敏叹道:“唉,都怪我大意,才让梅频那个老王八有机可乘!”
柳隐若点点头,又问:“你去宰相府做什么?”
小敏道:“那天,独孤公子去了城里,回来的时候跟小雁子说严老前辈和柳姑娘被带进了秦府。我在秦府呆了那么些年,深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更清楚严前辈和柳姑娘踏进去了,要想出来并非容易的事,所以,才会自告奋通……”
小敏顿了顿,接着道:“我到了相府后,凭着对地形的熟识,很快地找到了严前辈的所在,正欲上前相见时,却见梅频的女弟子俏罗刹带着两名手下过来,不多会便把严前辈带走了。我只好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我看见俏罗刹带着严前辈往秦老贼特设的密室去了——那密室我以前到过,只要从里面关上门,别说是人,就是连蚂蚁也休想爬出去,秦贼以前都用这种手段把背叛他的人处死在密室中。我趁着俏罗刹不注意的当儿,点倒了一名家丁,换上他的衣装,想先他们一步去那密室,谁料路过秦桧书房时却听到他跟张俊欲置韩将军于死地的阴谋!其实,张俊窥予韩将军的‘背鬼军’,早想害了韩将军,只是苦无机会下手罢了。如今,他遇上包窝祸心的奏贼,自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了!”
柳隐若想起一年前自己和韩世忠的初次相会——韩世忠毕竟是她和萧雁的恩人了,虽然早知道奏、张二人欲害他之事,此刻听小敏说来,却仍觉得愤愤难平,心里把两人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还不解气。
小敏咬牙切齿地道:“他们派人暗杀韩将军还觉不够,竟还暗中制造韩将军和岳将军造反的伪证,看样子,不害死二人,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啊冰儿,你知道秦桧把严前辈带到相府的用意吗?”
柳隐若摇头表示不知。
小敏道:“秦贼想要前辈制造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毒药?”柳隐若失声道:“他想干什么?”
小敏摇摇头:“我只听到这里,府中就开始混乱了。不多会,我便被梅频发现,他趁我不备时打了我一掌,要不是独孤公子及时出现,也许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柳隐若闻言面有愧色道:“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小敏不明所以道:“冰儿,你说什么呢?我自己大意受伤,怎么会是你连累我呢?”
柳隐若把当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自责道:“若不是我遇事冲动,根本不会惊动秦府的人,所以,你受伤我要负全责!”
小敏感慨道:“你们真是善良——若是换了他们,像我这样没完成任务的人就是不死,也得受一次重罚。所以,这辈子能遇上你们,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
柳隐若正待答话,萧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什么前生修来的福,让我连累成这样了,还说是福,你不是傻了吧?”
经过半年的相处,小敏早已习惯了萧雁的说话方式,笑道:“谁说不是福?——从前只有我照顾你,现在却反过来了,你看看哪家当丫头有我的福气?”
“你还真能掰!”萧雁笑道,转向柳隐若道:“怎么不见杨弘?他没陪你来吗?”
柳隐若笑道:“他当然有来,现在该和独孤岩还有道悦在一起吧!——唉,前天晚上让我们那样一搅,临安城现在是草木皆兵了。刚才出城时,我们还被人跟踪,在城外转了好久才甩掉他们来找你的!”
小敏闻言一脸担忧道:“冰儿,你和二公子在岳将军身边要多加小心才好——我虽不知道秦桧要严前辈制毒药是为何,但多半跟岳将军有关!”
柳隐若点点头。
萧雁想起柳白衣,无奈道:“也不知道白衣和前辈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