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玄机
昏暗的火光,四面都是铁壁的冰冷地下牢房,地板上铺着薄薄的一层杂草……杨政自从被玉贵暗算得逞后,一直呆在这里,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里多少时光了。玉贵和小敏还有假扮湘儿的玉海棠间隔三或五天,给他送点吃的,也不说什么,放下就走。他们给他灌了闻名江湖的十香软筋散,让他浑身软绵绵的,别说是武功,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欠奉,只能坐在地上等死。
杨政有生以来,何时曾像现在这般窝囊?颓废得他差点想自我了断。可想起父仇未报,只得苦苦忍耐。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想些开心的事来分散注意力,于是,杨政开始想从小到大的往事,想小时候和杨弘、韩振还有湘儿在山寨(杨再兴没追随岳飞抗金以前,曾占山为王)中练剑的情形。当时的杨再兴总是含笑坐在一旁指点。他想起当时的湘儿总是一脸天真的笑,不像后来,总是满面愁容,就连后来杨再兴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嫁给杨弘也没见她笑过。而杨弘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湘儿的不开心是他一手造成的。真是这样吗?
杨政很自然地想起再兴遇难时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她真的不是湘儿吗?如果她真的不是,为什么自己误会她时,她会反应如此强烈?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斩钉截铁地说要和他一起共患难,他也忘不了了自己误会她时,她委屈的泪水,他更忘不了她愤然离去的孤单背影——她现在在哪呢?过得好不好?
但愿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吧。
杨政这样想着,叹口气。
狭小的铁门在此时被打开了,一袭黑衣的小敏出现在眼前。
小敏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提篮放下,转身欲走。
杨政无力地冷笑了一声:“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问了不下百次了,可回应他的总是沉默。
小敏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仍是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
铁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室内恢复阴冷,仿佛从没人来过。
杨政突然感到无边的恐惧——他最怕他们像这样无休无止地关着他,那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他用力地舒了一口气——他是不怕死的,可他不能毫无价值得死在这里,至少也要像父亲那样为国捐躯。更何况,他还想再见湘儿一面,至少让他确定她还好好的;他带要见见杨弘,他唯一的弟弟,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交待清楚……
可是,他出不去了!——他无力地望着这四面光溜溜的墙,想看看四周可有机关一类东西,可是,他看了好久仍一无所获,那唯一的出口被牢牢锁死,只留几个拳头大小的洞透气。
杨政很想爬过去,从洞口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这牢房外是不是关着更多的被玉贵一伙掳来的好人。他一边爬,一边依稀想起朱仙镇发生的事来。他记得玉贵曾指柳萧二人用卑鄙手段把柳冰儿和叶湘儿掳起,这么一想,倒使杨政灵台清明了起来——如果那自称萧雁的女子真的不是湘儿,那么真正的湘儿一定是像自己一样,陷入了玉贵的陷阱!如果自己推测无误,那湘儿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杨政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底某个地方狠狠地痛了起来,但同时,手脚却出奇地恢复了力气。
杨政心头一喜,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正当他以为可以站起身时,双腿却又一软,重重地跌回地上。如此反复三次,杨政五脏六腑剧烈震荡,再站不起来。气愤之极下,趴在地上,两手用尽全力捶打地板。
而当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突然发现地板小小地震了一下。杨政情绪渐渐平复,过了一会便伸手再次重重地敲了敲地板,然后侧耳倾听,发现下面居然是空的!
这一喜可不小啊。
杨政想,如果自己突然消失在这密不透风的牢房中,玉贵等人会做何感想呢?
想到这,这段时间来受的窝囊气一扫而空,杨政开始向那一篮子食物进发。
*****
杨弘连同柳白衣、萧雁和韩振及岳飞手下的一干人等,连着几天,几乎把整个临安城都反转了,却没再见到所谓“玉贵”的影子。
眼看又一天要过去了,萧雁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站在穿梭的人群中不知何去何从。老天似乎知道她心事似的,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开年的第一场春雨——雨是冷的,泪却是热的,烧得萧雁脸颊发烫。
不知何时,韩振站到她的身边,轻声道:“师妹,别太担心了,大师兄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知道眼前的萧雁非是叶湘儿,他仍是习惯于称她为“师妹”。
萧雁吸了口气道:“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
韩振道:“我也是!——可今天,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萧雁摇摇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
说罢竟向前奔去。
柳白衣突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别闹了,听韩振的,我们先回去!”
萧雁推开她:“不用你管!”
柳白衣一把扯住她:“你以为我想管你吗?——要不是因为姐姐,我才懒得理你!”
眼看两人就要当街吵起来了,韩振忙上前劝阻道:“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雨下大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伸手去拉萧雁。
萧雁用力想甩开他,斩钉截铁地道:“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杨弘的声音至身后传来:“师弟,你和白衣先回去,不要让隐若担心——我和小雁子再去找找!”
韩振只得放开她,和柳白衣一道回府去了。
萧雁竟奔城外而去,杨弘只得紧跟其后。
雨越下越大,街上几乎无人行走,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一些店铺亦早早打烊了。萧雁只穿一身薄薄的秋衣,此时,身上早已湿透,但她却丝毫没感到冷,只拼命地朝前跑着,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虽然,她知道杨政出现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但她不会放弃的,她不会放弃的!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萧雁几乎摔倒。身旁的杨弘及忙扶住她,手触其肌肤但觉冰凉无比,一惊,赶忙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她身上道:“湘儿,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好不好?——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萧雁神情木讷,只一个劲喃喃道:“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杨弘道:“湘儿,你要是生病了,大哥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萧雁闻言,抬头看向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会吗?”
杨弘坚定地点点头:“会的!”
萧雁突地狂笑起来,接着又哭道:“他不会的,否则,他怎么躲起来不见我呢?——他根本从来就不在乎我,又怎么会因为我生病而担心呢?不会的,不会的……”
说罢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杨弘朝前跑去。
“湘儿!”杨弘一边喊,一边追上前去。
话音还未落,萧雁便重重地摔在地上里,坐起来时,脸上身上全是泥泞,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迅速蔓延了她。萧雁抬头冲着夜空大喊道:“杨政,你给我出来!你不是认定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吗?你出来,你出来杀了我呀……我情愿你杀了我,我也不要你这样折磨我……”
喊到后来早已声撕力竭,撑在地上的双手一软,几乎一头扎进泥泞中。
杨弘冲上前,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抱起她,这才发现离城太远,竟来到了金山脚下。无奈之下,只好抱起萧雁往金山寺去了。
*****
而今晚,对于金山寺来说,亦是个不同寻常日子,因为今天金山寺发生了件不同寻常的事——他们当神一样贡奉的道悦高僧竟在打坐之时神秘失踪了。
原来,道悦每天中午都要入室打坐半个时辰,而后出来吃午饭。可是今天,据守在方丈室门口的小僧说,道悦进去后便没再出来过,而寺中元老级的人物事后曾到方丈室中察看过,发现室内两个窗户都从里面拴死。
于是,刹时间,寺里便流传各种说法,有说道悦本是从天上来,不过路过人间,早晚是要回去天上去的;也有的说道悦也许本是凡人,此时才算是“羽化登仙”了;更有甚者说也许道悦本身就是佛主化身,下来为人们消灾解难的。
等杨弘抱着萧雁到得金山寺时,寺中弟子除了守门的两个小和尚外,一律在佛堂做晚课,讼经祈福。
而萧雁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闻听此言忙道:“可否带我去方丈室看看!”
——张道悦“羽化登仙”,纯属扯蛋嘛!她顶多会以为一个机缘巧合,张道悦最多不过是回二十一世纪去罢了,但事情真有那么凑巧吗?
杨弘担心地道:“湘儿,你还是先换件衣服再说好吗?”
萧雁摇摇头:“我没事的!——小师父,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那小和尚为难道:“这……施主,这我做不了主,待我去请示道真大师!”
说罢,施礼朝佛堂去了。
萧雁站在厢房门口,此时才觉身上奇寒无比,再看那雨,扬扬洒洒,大有意犹未尽之势。
杨弘担心她受寒,道:“我去让那和尚找些干衣服来。”
萧雁叫住他:“不用了!——我等不了那小和尚了,你陪我到方丈室看看去!”
杨弘讶道:“你何以对此事这么关心?莫非你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吗?”
萧雁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而且,你忘了,杨政也是在这里失踪的!最重要的是,隐若三天前看到了玉贵,我们却翻遍了整个临安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杨弘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道悦的失踪也跟玉贵有关系么?”
萧雁道:“不能说全跟他有关,但这里面肯定有玄机!”
杨弘赞同地点点头,道:“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