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烟芦依稀记得,这条路是通往卧龙镇的必经之路,她相信,很快,楚天彻便会追过来的。
她,已经成了无痕的累赘,所以,她必须离开他。
艰难地爬至路边,刚坐稳身子,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楚天彻,果然追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楚天彻看着路边坐着的穆烟芦,惊讶不已。内心,有着雀跃,却又担心这只是一个阴谋。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戒备地四处张望起来,唯恐这小路两旁的稻田里藏着埋伏。
“皇上,别看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穆烟芦岂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遂把话挑明了说。
“我不信,他会撇下你独自离开。”他的皇兄为了她,连江山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关头撇下她独自离开。
“是我撇下了他。”
“哦?”
“以我这样的不洁之躯,如何还有颜面赖在他身边?”穆烟芦冷冷地说,目光里含冤带忿。
楚天彻眸光一闪,握着马鞭的手陡然收紧,青筋爆裂,咯嘣作响。她,在怨他吗?她,只知他的恶,又如何得知他的痛?
“你不洁,我不善,咱们还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他自嘲地说,心却隐隐作痛。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紫衣和她身边的那帮侍卫。
“禀皇上,紫衣无能,楚天胤又被那黑虎寨的女山匪给救走了。”紫衣跃下马来,向楚天彻叩首谢罪。
“没用的东西。”楚天彻咬牙怒斥。
一旁的穆烟芦闻听此言,立刻松了一口气。
忽觉身子一轻,她已经被楚天彻提起落在了他身前的马背上。
“回卧龙镇!”随着楚天彻的一声号令,一行人立刻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卧龙镇上的仁德堂。
“皇上,这位姑娘的右脚怕是很难复原了。”陈朝吾老医生观察了半天,终于谨慎地给出了诊断结果。
“你确定?”楚天彻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森冷异常,听在耳朵里让人毛骨悚然。
“皇……皇上如果不放心也可……可以请镇上的其他医生看……看。”陈朝吾结结巴巴地说道,背脊上冷汗直流。
“朕怎能对你不放心,你可是做过太医署的太医令啊!”说完这句话,楚天彻突然间不再理睬陈朝吾,而是望着陈朝吾身旁的徒弟,问道:“你师傅家一共多少人口?”
“啊?”陈朝吾的徒弟显然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间有此一问,遂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师傅家共有二十六口人。”
“哦,这二十六口人的右脚可都是健康完好的?”楚天彻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凉,却骇得屋内所有的陈家人面色刷白,两股直颤。
这一会儿,陈朝吾的徒弟终于明白皇上问这话的意思了,他敢情是要告诉他师傅,倘若他医不好这位姑娘的右脚,他们陈家二十六口人的右脚便都得同这位姑娘一样——折了。可怜的年轻人,在悟出了皇上问他话的真正意图后,身子如筛糠一般地颤栗着,嘴巴嚅动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饶命!”陈朝吾“啪”地跪了下来,上身几乎完全伏在了地上。他已垂垂老矣,即使跛了一只脚也无伤大雅,可是倘若他陈家二十六口人皆成了跛子,哪里还有脸面在这卧龙镇上再待下去。
“皇上饶命!”瞬间,屋子里跪倒了一大片,陈家人皆以头触地,“咚咚”直响,生怕皇上一个手势,他们的右脚便都没了。
“皇上,烟芦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穆烟芦冷不丁地开了口。
“我的意思?”楚天彻望着穆烟芦,不明所以。
“当日,你曾许我凤冠霞帔、洞房花烛。如今,我成了跛子,你便后悔了。”穆烟芦直视着楚天彻的眼睛,不容他有丝毫的回避。
“何出此言?”楚天彻的眼睛亦直直地对着她的眼睛,毫不回避。
穆烟芦咧开嘴角,涩涩一笑,“既然皇上不嫌弃我是个跛子,又何必为难陈老医生一家人?”
楚天彻终于听明白了穆烟芦的意思,他走上前,托起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无论你变成怎样,我许你的诺言,决不会改变。不过,你许我的诺言,也不准改变。”
她许他的诺言?她何曾许过他诺言?不,她曾许过的。她曾说过:“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他对她的伤害之后,她,还会遵守曾经的诺言吗?
皇上终于离开了仁德堂,陈家人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