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小径，延申到无边的绿野中，青石路上，前面走着一位身着蓝衫的少年，一头平静如天空般纯净的蓝发，随风飘舞。 少年身后，一身雪衣的姑娘，淡定地跟着，雪衫之上，点点梅红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异常，却点缀了那原先素白的色调，令那位姑娘看起来多了几丝生气。 两人一前一后，偶尔少年会回过头来说上两句话，不时逗得那姑娘发笑。 每当少年看见那姑娘的笑脸时，总会不自觉地扬起一种比之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虽然很深，却总让人觉得仿佛看不到底一般。 “雪灵，你是不常出来走动的吧？”少年再次回首，看向那个垂头看路的女子，神色间有些恍惚，还带着几许低迷。 白雪灵朝前跨一步，跳过一个小沟，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蓝初晨，微微笑道：“是！大少爷，你已经问了这是第五次了。” 语毕，露出无奈的笑容，还不忘看一眼那个神色恍惚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她竟然看到，这张脸，这张绝世难寻的脸上，这张笑得比之艳阳还要灿烂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然而，那碧色的眼瞳，却如同深不见底的碧海一般，任谁也看不透。 “你怎么了？每次一问到这个问题都会露出这样怪异的表情，让人看了难受。”白雪灵再次踏上一个台阶，有些担忧地问向那个依旧定定注视着自己的少年。 蓝初晨听到白雪灵的话之后，仿佛打了个激灵，不好意思地笑笑：“呃，真是惭愧，本少爷一见雪灵长得这样美丽便有些倾迷了，实在是汗颜！”边说着，还一边悻悻转身。 看着他这般掩饰，白雪灵也不欲多问，反正这一路下来，这个不太正常的少爷总是这幅模样，倒也有些习惯了。 “初晨，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再走一会儿就到出口了，怎么走了这第老半天，还是在这树林里打转啊？”白雪灵拭去额间的细汗，微微喘息地问着前方还在静静前行的同伴。 很意外地，蓝初晨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反而是背对着她，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个日出的地方，轻声到：“在那里……很快就是出口了。” 声音中，透着迷茫和无措。 白雪灵不解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手背后，一手指着东方日出的地方，就那一瞬，这个动作，定格在她脑海。 这个动作，好生的熟悉！ 白雪灵的头似乎又有些昏沉了，仿佛脑海中，也有一个场景，在那一片湛蓝色一望无际的大海边，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背对着她，伸手指着东方，那个日出的地方，不知说了句什么。 然而，脑海中一片的混乱，那次涨潮，海水疯一般地上涌，她在疯狂地嘶吼着，想要唤回那个失了神的少年。 然而，海水依旧在她的嘶吼中将那个蓝色的身影吞没……吞没…… “啊——”仿佛进入了脑中的那个幻境一般，白雪灵颓然倒地，双手拍打着脑袋，脸上表情极为痛苦，仿佛正在努力挣扎着什么一般。 然而，她此刻还依然处于那片一望无际的湛蓝中。 那个蓝色的身影，如同泡沫一般，就那样被无边的海水吞没。 而她自己的身子却被同伴拖着离开了海岸…… 眼前一花，在她再次看清四周时，依旧还是那条幽径，还是那条青石小路，前方，那个蓝衣少年依然一手背后，一手指向东方。 “是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吗？”白雪灵皱起眉头，缓步来到蓝初晨身旁，轻轻地问。 点点头，少年不曾出声，却是叹息一声：“那是我的过往，我不敢回首的过往。” 转身，少年双手捧住白雪灵的肩，带着痛苦的神情，对她道：“雪灵，你知道吗？那一次，那一次的事情不是那样的，不是……” 眼泪，竟然从这个方才还一直笑得灿烂的少年眼中滑落。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过往，令这样一个少年在她面前落泪？ 心，莫明地一阵揪痛，她最终伸出手，拭去少年眼角的泪，如同呵护弟弟一般地柔声道：“初晨莫要将悲伤压在心底，倘若想哭，便一次哭个够吧。” “你知道吗？她……她死了……哈哈，死了……”哽咽着喊出这句话，蓝初晨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眼泪不再压抑，如同开了闸的河水一般地泛滥。 白雪灵不再出声，任凭那个释放悲伤的少年将自己搂在怀里，任凭他的眼泪淌进她的衣领，带着刺骨的冰冷…… “她，是海族圣女，一生信奉龙神。而我，是一个怪异的少年，意外地遇见了她，那个信奉龙神的圣女。看她一身素妆，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帆上，轻盈灵动。那时，我全然不知她竟然打算为了族人而舍身跳海去陪伴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龙神。 我当时，被她脸上的淡定震惊，被她的善良感动，被她的真诚打动。 我就那样，看着她纵身跃入大海，从那高高的帆上，决然跳下…… 终于，我不再平静，动用了不该动用的能力，将她救下。 然而，她的族人却误以为我俩之间有……她的族人认为是我亵渎了圣女，生怕惹怒了龙神。所以，那些……那些疯狂的海族人，开始了对我们的追杀。 她一直都想要离我而去，却被我禁在了身边。 我用尽心力地照顾她，终于，她被我感动了。 当我在一次与她族人交战中受了重伤时，我看到了，看到她眼角的泪……” 说到这儿，蓝初晨突然有些动情，竟然将怀里的白雪灵搂得更紧了些，嘴角，勾起了笑意，那样的纯真，笑到了心底。 “我们最后终于摆脱了那些海族人，我带着她，一路逃亡，逃到了一片幽谷中。 然而，我们都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东海那边了，我们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一路逃向了中原，这个人杰地灵的地带。 来到幽谷，我与她，静静地生活着，原本以为，一切都该是这么结束了。 可是……”停了，蓝初晨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那一声极度悲恸的‘可是’二字却触痛了白雪灵的心。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白雪灵心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突然，搂着她的手兀然加重，勒得她的身体一阵发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呼。 这一叫，却唤醒了沉醉于往事中的蓝初晨。 他连忙收手，有些苦涩地对白雪灵歉声道：“对不起，弄痛你了。” “没关系的，初晨，你……还好吗？”白雪灵轻轻吐出这句话，却在吐出之后便后悔了。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吧？现在这样的蓝初晨，能叫好吗？ 苦苦笑着，白雪灵再次道：“人生，有许多不如意，但是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便是无法再更改了，人若能逆天，便好了。” “不，逆天不好！人，若能先知更好。”首次，蓝初晨这么着急地打断白雪灵的话。 听着身旁人脱口而出的话，白雪灵也不自觉地点头，附合道：“是啊！若能先知……一切便好了。” “雪灵也有这种感叹？难道也遇上了相差无几的事情？”仅仅片刻间，蓝初晨竟是一改方才的悲恸，闪烁着一双明动的碧眸，盯着白雪灵。 有些诧异，白雪灵想要问什么，却又识趣地不再追问，仅仅点头，道：“倘若我先知父亲让我嫁人其实是有阴谋的，那我便是死也不从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逃亡。” “你父亲或许是出于太过爱你，才会这样做呢。”蓝初晨静静地看着东方那抹艳红，脚步开始移动。 看着蓝初晨的背影，白雪灵一边跟上去，一边点头：“确然，父亲是爱我，可他却爱错了方式，倘若是以往那个对我不闻不问的相公，父亲自然是不能利用我来害他。可那个人，偏偏待我越来越好，连我自己都险些沦陷了。父亲却又在这个时候要杀他，而他又偏偏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我，欠下了他一个这一生都还不了的债！” “是你欠他的么？”蓝初依旧不曾转身，只是自故地说着，“或许是他甘心情愿的呢？或许他早已对你动了情呢？” 是吗？ 白雪灵苦笑。 裂天动情！还是对她？ 是错了吧！ 他纵然动情，恐怕也是因为白雪吧！ 摇摇头，白雪灵不再出声，而前面那个蓝衣的少年则是停下了脚步。 白雪灵一个收势不稳，生生撞上蓝初晨的背。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想要问句什么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生生收了口。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那个……那个人，为何会在这里？是幻觉吧！白雪灵想着，一转身便要逃开，逃开眼前那个不真实的场景，以及那双装满相思的眼眸。 “你又要走了么？”淡淡地，那一句话，随着风儿传进她的耳中。 怦！ 心重重跳了一拍，她终于不再闭眼，停下了转身欲走的脚步，定定地站着，不敢转身，又不能再踏出一步。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下，只剩下那一句疲惫的低问：你又要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