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也越来越冷。 躲在屋里，无精打采的看着浅儿和小鱼缝制冬衣，小小的愧疚感在心中弥漫。她们在帮周循和周胤作衣，而我这个老妈，却抱着暖炉冷眼旁观。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小鱼咬断针线，拉开大衣左看右看，这是为胤儿缝制的，“幸好，这一身衣服还来得及。” “来的是早了点。”浅儿一边缝衣，一边喜滋滋道，“两位公子这几年长得特别快，说不定明年又得重做了。”浅儿笑了笑，“夫人，你也可以为大人缝制一件啊。” 我瞪了瞪摆在桌上的针线，实在没有勇气拿起来。以前，为了小灵子织了一条围巾，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最后还是放弃了，结果小灵子围着我的半成品度过了那年的寒冬。我还记得，他带着那条丑陋要命的围巾，灿烂的对着我笑的傻样…… “女人，一定要会女红吗？”怔了怔，我开口。 “那是当然。”浅儿轻轻一笑，随即似乎想起她面前的某人是女红大白痴，连忙开口道，“其实，也不一定啦。” 这句话假的不行了！我挑眉，拈起一根针，“你们说，嫁了人的女人，都应该做些什么？” 小鱼白了我一眼，“我不知道。” 嘴角微微一抽，我当然晓得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女人！ “当然是相夫教子啦！”浅儿顺口一说。 相夫教子？何谓相夫教子？……说起来容易…… “看来，姐姐已经明白你们的症结之所在了。”小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做最后的整理。 或许，在小鱼看来，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古代的女人，要遵循三从四德，所谓三从，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而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一意孤行，置儿子和丈夫于不顾。所谓四德，即“妇德谓贞顺（品德），妇言谓辞令（辞令），妇容谓婉娩（仪态），妇功谓丝炱（手艺）”，但我，一不会做饭，二不会女红，说话粗鲁，毫无女子应有的娴静与温柔，说得好听一点叫做豪放，难听一点就是没家教。 可是，在二十一世纪，我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 不，不能再想二十一世纪……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我走到书架旁，从中翻着一些我看得懂的。但说实话，大多我是看不明白的。 “看什么？”周瑜从身后揽住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拿起一卷书册，“多看些你们的书，我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不能总是让他来配合我的步调，这一次，我要配合他…… 耳根一热，周瑜轻声道：“为何想要明白我在想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是对亲慕已久的人说‘我爱你’，但如今，我才明白，最艰难的事是——在一起。”侧脸，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容，一双褐色的眸子深深地映着我影子，“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想做你们这里的女人，因为我想站在你身后……这些理由，够了吗？” “在一起？”腰上的手猛地紧了紧，周瑜深深的盯着我，眸光潋滟无比，从中透出些许泪光，“你不会消失，是不是？不会像黑衣人一样突然消失，是不是？” “是。”我回答，斩钉截铁。 猛地，周瑜将我狠狠搂住，手深深的嵌进我的发里，也不知道他是一时激动，还是不愿让我看到他眼中的波光潋滟。 “咦，爹娘在里面做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不知道……胤儿，我们还是走吧……” “不，再看一会儿，要是爹爹欺负娘亲怎么办？” “嘘~~”两人十分默契的同时噤声。 我怔了一下，透过镂空的窗户，我依稀看着两个小鬼头在门外鬼鬼祟祟。正想推开周瑜，他突然低头冲我眨眨眼，眼中是久违的狡黠。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周瑜忽然快步上前，拉开房门，两个小鬼头重心不稳，双双趴了进来。 “循儿，胤儿，你们为何在此？” “我们……”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双双闭嘴。 我掩唇轻笑，抬眼轻轻瞥了周瑜一眼，他也正好转头看我，淡褐色的眸里全是揶揄的笑意。在一个家里，或许真的需要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而我，似乎挑了一个简单角色——只要付出全部的爱就行了。 这一晚，周瑜彻夜未归。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我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醒来，都无一例外伸手去摸旁边的空位。然而，除了软软的床榻，什么也没有…… 我越睡越冷，干脆穿上衣服，施施然向书房走去。 书房内果然亮着灯。我站在窗边，透过镂空的格子窗，看见周瑜正认真的写着什么。灯火映衬着他俊脸，深深浅浅，带着我所迷醉的光芒。 想必又是什么紧急公文吧…… 站了一会儿，我悄悄回了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一些有的没的。模模糊糊间，我听到轻微的响动声。珠帘微动，感觉额上一阵湿热，我没有睁开眼，直到等到他关上门，才幽幽的睁开眼。 天已经蒙蒙亮了，周瑜又要去操练水军了……他当自己是超人啊！一晚上不睡！ 翻转身子，我叹了口气，惊奇的发现枕边放了两本书册。拿起来一看，竟是用隶书写的《史记》，墨迹还未干，难道说…… 他在书房呆了一夜就是为了为我抄写《史记》？他知道我不认识篆书，所以…… 翻开来细细琢磨，除了黑色字体的原文外，还有朱砂笔的注解，那些见解字字珠玑，精妙绝伦，简直比大学里老师的讲解还要精辟。我怔了怔，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渐渐腾升起来，犹如清泉拂过，百花绽放…… 我以为他会让我读《女诫》《女训》…… 半躺半倚在软榻上，我不知疲倦的翻看着。《史记》这本书，无论是业余阅读，还是专业讲坛，我听了不下数十次，但惟有这一次，我全身心的投入，感觉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注入了生命力，不断地在我脑中回旋。 “休息一下。”手中的书被抽走了。周瑜一身戎装，有些疲惫的站在我面前。我站起身来，轻柔的帮他褪去戎装，轻声道：“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挡，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手被紧紧捉住，他俯视我，“先是《史记》，再是《论语》《大学》《中庸》《孟子》，然后是《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只要小乔喜欢，我一定帮你一一抄写下来。当然，这些也是我曾经读过的书。” 眼睛有些湿热，我靠着他的胸膛，“好。往后，周郎看书，小乔沏茶；周郎舞剑，小乔和歌；周郎抚琴，小乔起舞……好不好？” 周瑜轻轻揽我入怀，“好！” 窗外细雪飞扬，如柳絮般飘飘洒洒，将窗外染为银白的世界…… 那时那刻，那情那景，虽然大战将至，我却只觉烟火熏染，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