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醒来，刺眼的阳光扎的我眼睛一阵生疼。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看到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罗帐。这里是，沁雪园…… 微微侧目，周瑜倚着床柱假寐，窗外细碎的风吹起他黑如墨玉般的发丝，总是温润如月华般的脸上尽显浓浓的疲倦。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下，在他明净脸庞上投下一道浓黑的阴影…… 周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想，让孩子有一个家……我只想，永永远远留在你身边……我只是，害怕一个人的孤单…… 当我回过神来，手已经不由自主的伸向了他的脸庞，咬唇，迫使自己足够清醒，因为，我还有一场戏要演，直到……可以留下来…… “孩子，我的孩子！”我猛地坐起来，却不料这一下刚好扯到了膝盖的伤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瞬间袭击我的神经…… “小乔……”身后的男子蓦的被惊醒，愣了一秒后迅速将我圈在怀里，“别动，乖，如果伤口裂开了……” “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使劲挣扎，长长的指甲划伤了他的皮肤，几道血痕刺的我眼睛生疼。他依旧没有松手，只是牢牢禁锢着我的双手，不让我伤害自己。 闹了一会儿，我渐渐安静下来，哭泣声越来越低，身子也无意识的开始颤抖，这样的模样，像极了痛苦至极的痉挛。捉住我的双手试探的松了，见我没有再动，才轻柔的放开我的手，一把将我紧紧地圈进怀里。 “孩子没事。”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还是努力睁大，试着在他的眼里找寻蛛丝马迹，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孩子，没事？” “是。” “我们的孩子，没事？” 他的手缓缓靠近我的腹部，僵了一会儿，最终轻轻放在上面，温暖的感觉瞬间传到四肢百骸。 “我们的孩儿，平平安安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慈爱，轻轻的飘进我的耳朵里。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流下。 “所以，你要乖乖喝药，把身子养好，才能为我生一个大胖小子。”不知何时，周瑜手上已经多了一碗药，他的手绕过我，拿起汤匙，舀了一瓢。我依然躺在他的怀里，略显瘦弱的身躯陷进了他的怀里，贪婪的吸取他的温暖。 “不苦，我放了蜜饯。”轻轻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别过头去，不喝。 “怎么呢？”放下汤匙，他将药放在一边。伸手，我抚了抚尚且平坦的腹部，扯开唇角，“你不是不要孩子吗？”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我要他。” “你要他？”唇微微一抖，我艰涩的一笑，“那我生下他，就，就会离开这里，不给你添麻烦……” “我也要你！”周瑜的双手微微使力，我就再一次更深的窝进他的怀里，“孩子和你，我都要。” “可是，昨夜你说了那么绝情的话……” “那只是气话，当不得真。”周瑜无奈的叹了口气，更有力的将我拥在怀里。嘴角一弯，我生硬的开口，“可我就是当真了！” “你说，没有父亲的孩子很可怜，那没有母亲的孩子岂不是一样，你就忍心看我们的孩儿没有娘吗？” 我一下怔住，实在没有理由反驳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周瑜轻笑一声，温热的唇贴在我的耳郭，“昨夜，我仿佛听到有人说‘周郎，我真的……’” “喝药！”再这样说下去，几百年前的事情都被翻出来了。脸一红，端起药碗，我乔装喝药，心中不经纳闷，为什么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搬出我说的情话，我就不能照样学样，貌似他说的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比我还多！呜呜，只能说，这家伙皮厚三尺…… “小乔。”周瑜低低的喊了一声。 我喝了一口药，回头，入目的却是那双美丽的不染尘埃的眼睛，只是这眼眸的深处，隐隐透着不安和一丝丝凄然的希冀，动人的声音就像手指划过紧绷的琴弦，“小乔，不要再骗我了，更不要以身犯险……” 手一抖，药碗打翻了，褐色的药汁洒在了凉被上，迅速浸染，粘上了我腿上的皮肤。周瑜坐着没有动，伸手一探，便将我抱起来，轻柔的放在他的腿上。 我太低估他了……一个久经官场的人，还能像水里的那些晶莹的石头，没有任何生活痕迹，不是因为他天生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而是被打磨得太多，才会变成这样……细细想来，任何精湛的演技似乎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其实，还不如一句“我爱你”来得直接。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周瑜宠溺点了点我的额头。 鬼主意？我做了这么多事原来在他眼里只是小儿科？！枉我费尽心思摔了一跤…… “你的鬼主意差点令我的心脏停止……”感觉到周瑜的轻颤，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紧紧抱住他，保证道：“我答应你，会安安分分做周夫人，做你的妻子，再也不管那些乱七八槽的事了。” “嗯。”周瑜亲昵的蹭了蹭我的发顶，良久，才开口道：“我要你知道，将军可以叛我，士兵可以欺我，你可以骗我，但我周瑜绝不背叛百姓。”那声音，隐隐暗含着伤感，更多的却是无比坚定的一种信仰，一种责任…… 在养伤和养胎的平静中，半月就匆匆而逝了。这半个月，周瑜大多不在府里，即便夜深归来，也只在书房稍事休息，第二天又匆匆离开。即使偶然遇见，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点头问候几句，仿佛有意回避我似的…… 这样的夫妻，算夫妻吗……想着，我叹了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正在为我包扎伤口的真娘忽的抬起头来，明艳的脸上闪着静谧的光芒。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浓妆艳抹，只是淡淡施了些许脂粉，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我怔住，看着园中一树树粉白的杏花，目光涣散的盯着花瓣在淡金的光晕里摇曳出一地细碎的阴影。 “其实，女人叹气，多半是因为男人。”放下我的裙摆，真娘笑了笑，轻轻将发丝别在而后，似乎陷进了回忆，“在歌舞坊的时候，就常常为了一个客人跟姐妹闹僵，后来又因为我那个不争气的相好逆了香姨娘的意，哎，女人啊，总是为了男人为难女人，真是笨啊！” 我笑了笑，不可置否。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而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大家同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好在，遇到师傅这样的好人，愿意收我这种人为徒。” “是啊，总算天无绝人之路。”我笑笑，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她说的实话与我无关，撒谎懵我也跟我无关。 “其实，男人最怕女人撒娇了……”正在这时，我看见房外的绿影动了动，便打断她，轻声唤道：“浅儿，有什么事？” “夫人，真娘。”浅儿轻轻福身，“厨房吉祥刚来问话，夫人要的八宝粥是哪‘八宝’？” “吉祥？” “就是夫人从巴丘带来的庖丁。” “庖丁？”我更懵了，我什么时候带了个什么“庖丁”？ 浅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诧，随后又低下头去，“夫人忘了吗？……桂花糕。” 桂花糕……蓦的，我发出一声低笑，厨师就厨师，干嘛叫庖丁？！太怪异了！ “夫人……”浅儿抬头看我一眼，见我看她，连忙低下头去。 “跟我说话，不用低头。”吃力的站起身来，我挑起她的下巴，感觉到那略带惶恐的轻颤。使力，迫使她抬起头来与我平视，“浅儿，跟别人说话不看着他的眼睛是不礼貌的。” 浅儿连忙后退几步，依旧低着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又低头？莫非地上有钱？”我跟进几步，不忘打趣道：“浅儿，你头再低点，脸就快贴到地板上了。” “噗嗤”一声，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低笑，我回头，真娘正一脸兴味的看着我。见我看她，她立即站起身来，“夫人，这是安胎药，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告退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我转过头来，浅儿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我叹了口气，“算了，去告诉那个厨师……呃……庖丁，八宝粥先搁着，先弄个……”眼珠子一转，我舔了舔嘴唇，“就先弄个银耳汤吧。” “夫人又要换？”浅儿一脸惊诧。我淡淡的一笑，故作茫然：“我换了很多吗？” “没，没有。”浅儿低下头，摇头。 转身，挽起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甚是愉悦的抚了抚尚且平坦的腹部，“如此，就连八宝粥一起做了吧。” 夏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杏花如雪般倾洒下来，那些白色的碎片包裹着清雅的月光，将整个杏花林笼上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盖着薄毯，半倚着软榻，模模糊糊之间，我竟然睡着了。 恍惚中，一阵熟悉的青莲香淡淡弥漫，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拦腰抱起，然后轻柔的放上床，轻轻为我掖好被角。 即使闭上眼睛，即使睡意朦胧，我还是感觉那灼热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朦胧却深不见底的感情将我整个溺毙。 良久，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放下珠帘。这轻微的响动，就如利剑插进我脑中的浑浊。浑身一颤，我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他略带冰凉的大手，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吵醒你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垂下眼帘，咬唇。 “怎么呢？”周瑜微微蹙眉，顺势坐到床沿，轻轻的理开我额上散乱的发丝。负气的偏过头去，我低声埋怨，“周郎，为何要躲着我？” 周瑜低笑，绝美的侧脸在昏暗的烛火下深深浅浅，灵动的光点流转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幽幽闪光。那褐色的眼眸仿佛也融进了和谐的色彩——那是一种令我着迷的光芒。 怔了怔，我坐起身来，狠狠瞪他一眼，“笑什么？！” 挽起一个温柔的笑，周瑜不紧不慢的为我披上毯子，“小心着凉。” “喂！周瑜，周公瑾，周大人，麻烦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我抓狂了，这家伙，说起话来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再这样绕下去，世界末日都说不到正题上！ “是，周夫人。”周瑜配合的作揖，煞有其事的问道：“夫人要为夫回答什么？” 咬牙，我恶狠狠的说道：“为何躲着我？！” 周瑜依然淡淡的笑着，“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我拔高了嗓子，掰着手指说道：“第一，一天之间我们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呃，就是一刻钟。第二，见面之时你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声，严重忽视了作为妻子幼小的需要关怀的心灵。第三，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你从来都不跟我同房，愣是编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书房。第四，第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第四条，我只得暂时将数落“罪证”告一段落，转而狠狠盯着他，“总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休想狡辩！” “呵呵呵……”周瑜愣了一下，倏的发出愉悦的笑声。 “好啊，你现在保持沉默不要紧，但你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停住了，我只觉身后一热，就被带进了一个炙热结实的怀抱。 “你以为我不想留在你身边，但……”周瑜蹭了蹭我的发顶，轻轻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但如今江东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我不能袖手旁观，你明白吗？” 鼻子一酸，我轻轻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一处更加舒适的位置，“但你，也不能每天都在书房过夜，人家……人家真的好想周郎，好想好想，做梦都在想。”呃……平生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差点连自己都要被恶心死了…… “真的？” “真的。”我毫不愧疚的点头，我真的又梦到他哦，虽然只有一次……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正觉得气氛不错，周瑜忽然动了动，我赶紧问道:“你要走了是不是？你又要去书房了是不是？” 周瑜低头，没有答话，唇边依然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撅着嘴，我期待的看着他，不再使用哪些自以为是的演技，只是最真诚的真情流露——我希望他留下来，仅此而已…… 周瑜怔了怔，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态和欣喜，随即，又被他生生抑制，“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是害怕伤到……孩子。”他的眼底闪烁着我所不懂得光芒，那么明亮，那么炙热，仿佛炎炎夏日里的阳光，一瞬间就要将我整个儿融化。 “怎么可能伤到他？你我睡觉都是很规矩的……”我一怔，抬头望着他，他眼底深处的欲望暗影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想。脸一红，我吞了吞口水，说话竟也结巴起来，“其实，那个，那个……”将近两分钟的时间，处于羞涩加白痴的我依旧喃喃，“那个，那个……” “哪个？”周瑜不打算放过我，不依不饶的的戏谑道：“小乔说的‘那个’是‘哪个’？” “就是，就是……”脸越来越烫，连房间的温度也跟着上升。咬唇，狠狠的盯着怡然自得的某人，一个整蛊的想法瞬间进入我的脑海。看着他，我挑逗舔了舔唇，这一招果然立竿见影，某人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 原来，周大人也没有想象中的惬意嘛…… “小乔，你在点火。”伸手，周瑜轻抚我的脸庞，不规矩下移，开始流连于我的脖颈。笑了笑，我欺身上前，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犹如羽毛拂过湖面…… 周瑜僵了僵，正打算将我拥进怀里，却被我闪过了。扯过被子，我朝他吐吐舌头，“不准得寸进尺。”说着，就把脑袋塞进被子里。 嘿嘿，本姑娘睡了，留你一个人慢慢被折磨吧…… 可惜，“万事如意”这个词永远也不可能降临在我头上…… 被子一掀，周瑜就钻了进来，将我密密实实圈在怀里。炙热的吻顷刻之间就将我要说的话堵在嘴里，只觉腰带一松，一只手便堂而皇之钻进我的内衣内。我吓了一大跳，侧头躲避他的吻，说话也有些结巴：“周，周郎，那个，不行。” 周瑜撑起身子，褐色的眼眸波光潋滟，深沉的仿佛要将我吞噬。他的声音喑哑性感，热热的湿气吐在我的肌肤上，“你点的火，要负责灭……” 我满头黑线，双手艰难的维持我们之间的空隙，“可是，我，我有身孕。”对，我有身孕，我就不信你敢硬来。 周瑜淡淡的笑着，“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到他。”他的笑容，是昏暗的房间瞬间笼罩在淡淡的月华之下，那水晶般的眼眸，明亮的仿佛可以倒映出整个春天的温暖…… 我第n+1次迷醉在这样的笑容下，只能呐呐的开口：“温柔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