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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一直下着大雪,积了近半米厚,映着黄昏时候的淡云,一层一层春蚕剥茧似的退去,慢慢退出明亮严肃的寒光来。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我裹紧身上的棉衣,对着早已冻红的双手哈了两口气,跟着难民继续前进。 三天前,吴侯孙策欲夺荆州,拜周瑜为中护军,兼任江夏太守,随军征讨,与黄祖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正是这几场仗,害得我成了彻头彻尾的难民,只有往人堆里扎,总好过孤零零一个人冻死在马路上。就是因为这种的心态,本来要去庐江找琴的我,这时居然在去往许昌的路上。 好吧!反正周瑜现在还没娶小乔,我有的是时间磨叽!先过了这阵子再说! 这一年,建安四年初。 连着几天赶路,虽然离许昌已经很近了,依然有许多无家可归,只能背起贫瘠的家当,拖儿带女的百姓。他们顶着寒风,赤着脚或套双草鞋在泥泞的野道上,听着怀中小儿或是饥饿或是寒冷而发出的哭声…… 乱世,百姓苦;乱世,出英雄。 我也饿得不行,只能瑟瑟发抖的跟着众人,唇上隐隐传来被寒风冻裂的刺痛,舌头一舔,竟有股腥味。我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走在一千八百年前的野道上,白天顶着风雪饿着肚皮赶路,夜里喝些野菜汤充饥,在破庙里道路旁,甚至尸体旁睡觉,如叫花子一般奢求别人的同情,奢求一顿饱饭,哪怕是一个馒头…… 我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份韧劲,能够撑到现在。 终于,进城了。 守城的士兵对我们一个一个严加审查,手里还拿着一幅肖像,扳着百姓的脸左看右看。遇到稍有姿色的,就调戏两句。 依然跟着大队伍,我来到城南的一座破庙。显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许多难民都挤在破庙里,连走动也困难。后来的就只有住在外面,贴着冰冷的墙躺在地上,连干草也没有。 曲着膝盖抱紧自己,头有些痛,摸了摸额头,我竟在发烧。 “逃难的吧?你哪来的?”身侧的大娘探出脖子的问道。我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哟,小姑娘,对长辈要有礼貌。”大娘硬托起我的头,只是一秒钟,又惊恐的大吼,“这丫头在发热!快来几个人,把她搬走,这里可不能死人啊!” 几个男人见状,将我地上拉起来,拖着我就往庙门外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挣脱他们的束缚,赶紧爬了起来,对着其中一个大汉吐了一口唾沫,拔腿便跑。那男人有些羞恼,跟着追了上来,抓住我的领子,就是两个耳光。 脑中空响一阵,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伸长手臂,张牙舞爪的去抓那人的脸。这一举动惹怒了他,腹部一阵剧痛,我已被那男人踢出两丈之远。 “老子看你是女人才饶了你!老子不信你能活得过明天!” 眼睛渐渐朦胧了。我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能哭,不许哭,不准哭!这点小磨难就屈服了吗?想当年,我可是经常被别人打得半死,还不是活蹦乱跳!莫非,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连身子也变得较弱了?不行!没有小灵子的庇护,我要更加坚强!我要活着回去! 十分钟,二十分钟,或许更久,我才从雪地里爬起来。咬了咬已然裂开的唇,那轻微的刺痛让我将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抬眸,再次望了一眼木然的他们,我摇摇头,转身艰难的离开。 他们没有错……这个乱世造就了他们的性格,也可以说他们麻木不仁的性格成就了这个时代,这注定,乱世不会结束的太快。 步履蹒跚的走在正热闹的街头,我仿佛是瘟疫一般,走到哪,被骂到哪。 我是小强,我是风吹不跑雨刮不倒打不死的小强……我什么也不怕……我在心里默念,一直念,一直走,直到在也走不动…… 黯黯的天色,满地积雪,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唰唰”的刮过。我蜷缩在墙角,挖了饭团大的雪球,含在嘴里,感觉浸心的寒意。我只能紧紧抱着膝盖,自己暖和自己。 突然,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可比我幸运的多,至少她还有一把火柴,在她临死之前带给她幸福,而我,什么也没有。 好香……是什么?我咽了咽口水,睁开眼睛,一个白乎乎的包子! “吃吧。”那声音如梵音一般,抬眸,黄昏的光照在他迷离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团淡淡的烟雾,朦胧了他的五官,氤氤氲氲。那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下,身周仿佛有五色光彩奔走流淌,泄泄溶溶,交织如缕,如仙人临世。 天是阴冷暗沉的,可是眼前的人仿佛本身就带着柔和的光芒,点亮了我的双眸。那张如玉无暇的脸上有这温柔而静谧的微笑,那双如深海而无波的眼亮如繁星,让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与疲惫,卸去一身的凄苦与寒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开始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识。疲倦如百丈海水压迫着我,自四肢骨骸中泛起浓重的酸苦,昏昏沉沉中,只觉腹部隐隐作痛。 强压痛楚的低吟泄出唇际,眉心绞得扭曲,细密的睫毛努力撑开了眼帘。 这里……是哪? “醒了?”半生不熟的声音突然响起,循声望去,一名青衣男子正跪坐在案几旁,仔细的翻着书。 如瀑的青丝只用一个银色锦带松松绑住,眉目如画,清俊出尘。一双眸子亮如繁星,投射出清凉的光芒,仿佛蕴藏着无限智慧。 “你是……嘶~”干裂的嘴唇因为抽动一阵刺痛,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粥放在桌上,喝完了再吃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像我是空气一般。 咬了咬牙,艰难的下床,脚下如踩了棉絮一般发软,才走了两步,双腿就止不住的颤抖,一个趔趄,我就直接摔倒在地。那人放下书,走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扶我,连忙伸出手。 “吃了药就离开。” 手僵在空中。我怔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缩回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破烂的棉衣,“那为何要救我?” “想救了,便救。”男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想救了便救?!这是什么意思?! “喂!什么叫做‘想救了便救’,你以为我是阿猫阿狗吗?会对你的施舍摇尾乞怜吗?!你……”糟了!几天没吃饭,脑袋不太灵光,词穷了! 男子愣了一下,眼底略过一抹诧异,但只是一刹那,那份探究就隐藏在他看似温和的面具下。 “很有骨气。”男子伸手端起那碗粥,慢慢的将那碗粥倒掉。 还有2/3,1/2,……1/3……在我渴望贪婪的注视下,某人竟然对糟蹋粮食感觉不到一丝羞愧。咽了咽口水,我不顾形象的从他手里夺过没剩多少的稀饭,一口气喝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热乎乎的,一直暖到心里。 “骨气呢?” 脸上一热,我抬眸看他,唇边扯出一丝苦笑,“如果不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恐怕我到现在也不会明白乱世生存的法则:命是自己的,命运却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骨气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是一种奢侈品。我已经不配拥有它了……”何况,曾几何时,我本来就是最最低贱小偷骗子,骨气那种东西……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命是自己的,命运却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褐色的眼眸有些许失神,他转头看我,这是他第一次正视我。这么近的距离,连彼此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他的皮肤很白,白的几近病态…… 男子看了我半晌,线条分明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想不到一个乞儿竟然有这种顿悟……” “我会做饭哦。”厚颜无耻的开口。既然装可怜没用了,那我就只有利诱了。看他一个大男人,应该缺一个厨娘吧……呃,虽然,我不会…… 他挑眉,“什么?” “我说了,我并不是阿狗阿猫,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反正你救了我,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我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在这里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要强得多。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咱也是出卖劳动力,劳动最光荣不是吗?!何况,眼前的主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也算是知恩图报吧! 见他没有反应,我索性无赖的坐在地上,抱着桌腿,大声嚷嚷:“要么,你就救人救到底,收留我,要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男子微微一怔,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幅度,“先喝药吧,我可不想你死在这里。” “那你要先答应不赶我走!”我简直皮厚三尺,明明是有求于人,现在倒像是他欠了我什么。 “若是你做的饭菜好吃,我可以考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预见了什么…… 第一天,他整整等了一天,直到饿得不行了,才来到灶房,找到生了一天火却没成功,已被烟熏的快断气的我。 第二天,我终于点燃了柴火,却差一点烧了整个厨房。 第三天,总结两次失败的教训,我充分发挥现代人不屈不饶的优秀品质,终于做了一锅老干饭。呜呜……我的处女干饭…… 在我期许的目光下,男子艰难的吃了一口,却立刻呛了出来。白皙的脸颊因为咳嗽晕出淡淡的红色,为他本就俊朗的脸平添了一份孩子气。烛光洒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随着咳嗽微微振动,就像一把金色的扇子。 “你不是会做饭吗?”男子止住了咳嗽,喝了一口水。 “本来会……”仅限于用电饭煲……见他面色不佳,我慌忙推销自己:“我会洗衣服……会扫地,洗碗,这些我真的会!” 男子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姑娘,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再则,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下也是担心毁了你的清誉。”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我轻轻拍拍桌子,经过这三天的相处,我发现这家伙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纸老虎,披着狼皮的羊。若真是薄情寡义之人,单凭我烧了灶炉这一项,就可以直接将我扫地出门。哪还能让我拖到现在?! “在下是怕连累姑娘。” “不连累不连累……”我慌忙摇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耍无赖,再加威胁恐吓……这几天这样的戏码不知上演了几十遍,但这家伙似乎打定主意不让我留下,任我胡搅蛮缠也不答应! “姑娘,走吧。”他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袖,转身离开。我心里一急,也不管什么形象,直接趴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公子啊,求你让我留下吧!我一女子,孤苦无依,若是公子铁了心要赶我走,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吗?!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行行好,再救我一次。来世,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下一辈子的事谁说的清楚?!先说到这里放着,等银子够了,我就卷铺盖走人! “姑娘留在此处,只怕会死得更快。”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双清凉的眸子目光炯炯。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直到一丝诡异的潮红爬上他苍白的脸颊,“咳咳,姑娘,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吗?我知道!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要知道知恩图报!公子救了我一命,小女愿意以身相许。”我咬咬唇,没办法,只有使出美人计了!见他一副受惊的模样,我心里顿时冷了半截,枉我堂堂历史系系花主动投怀送抱,你居然露出这种表情!我狠狠心,决定将无赖进行到底,“如今我与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誉早已受损,此生再不能嫁第二人。若是公子嫌弃我的出身,我愿意……做妾室……”我将他的腿抱得更紧,大有一副你不娶我,就别想踏出一步的气势! 他的嘴角一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自知有戏,拿出演戏的看家本领,哭得好不伤心。男子一愣,双眉紧蹙,“姑娘,在下重病缠身,也不知能活到何年何月,又岂能连累姑娘?!姑娘年纪轻轻,人生之路漫漫,切勿太过执着。” 什么重病缠身,你分明就是拒绝我!我冷哼一声,知道此路行不通,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古往今来,又有哪个人不想名留青史了?!眼下唯一一条路,就是给这个臭书生指出一条明路,让他把我当菩萨供着! “公子读书,无非就是想闻达于诸侯,救民于水火之中。”我站起身来,与他平视,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小女不才,只是略懂星象,能看破古今。小女愿助公子一臂之力,令公子名垂千古!” 男子微微一愣,轻笑着摇摇头,“姑娘,在下也略懂星象,不劳姑娘费心!” “慢着。”我心里一急,也不管什么历史什么天机,脱口而出,“公子在竹林久候,无非就是在等一位明主。如今天下局势大乱,又有谁能够割鹿中原了?以小女愚见,公子何不投靠曹操?!他日,定当有一番作为!” 男子眸光倏地一亮,“何以见得?” “曹操身边虽然谋士众多,但求贤若渴,若是以公子的才学,必定崭露头角。” “不过,既便如此,曹大人的情势也不妙。在他的北边,是占有冀、并、幽、青四州的袁绍;南边,是占据扬州的袁术;东南,是占据徐州的吕布;正南,是占据荆州的刘表;西边,是关中诸将。此外,董卓部将张济之侄张绣投降刘表后,屯驻于宛县,对许都形成威胁。”男子拿起毛笔,在桌上大致画一个地形图,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照我看来,在下还是投靠袁绍可占得先机。” “笨蛋!”我抢过毛笔,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呀,目光短浅!不出两年,袁绍定被曹操所灭,你到时候喝西北风去!” “哦?何以见得?”男子怔怔的看着我,竟有些失神,“为何不出两年?袁绍,占有冀、并、幽、青四州,实力不容小觑。何况,他手下有不少谋士和将士,怎会在短短两年之内被灭?!” 我噎了一下,清咳两声,“公子,你该不会真的想要投靠袁绍吧?虽然,袁绍现在比曹操强,但你不能只看表面啊!曹操如今占据许都,已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再则,他又在一年之内,得吕布,攻破袁术,大败张绣,刘表,收复许昌以南的全部失地。”说到这里,我又将宛县,徐州,画到曹操的旗下,“此人,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功勋卓著,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跟着他,必定有一番作为!!” 抬眸,男子竟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的点头。我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道:“若是你与曹操有仇那就另当别论了。依我看,曹操统一北方是迟早的事,所以,若是你想另觅明主,就南下吧!以南方现在的局势,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被黄祖所杀,这注定刘表和江东不可能联合起来。江东富庶,又被孙家占据多时,为民心之所向,孙策虽然年轻,但有张昭,周瑜等部将的协助,实力也很强大,也有割据中原的实力。”我的眼珠子一转,“公子,南下吧,我陪你。”嘿嘿,南下吧,你投靠孙策,我找周瑜,两全其美!我简直太聪明了! “袁术和公孙瓒呢?” 我十分不雅的白了他一眼,决定让他断了留在北方的心思,“袁术,他在一年之内先拜吕布,再拜曹操,将士损失殆尽,必将一蹶不振。那公孙瓒,更是小case,不提也罢!” 他愣了一下,扬唇,“继续。” “继续?”我眨眨眼睛,尽量贬低孙策的对手,“至于刘表……”我做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手势,估计他也不懂,“虽然他占据荆州,但为人就……总之,不行啊!” “姑娘为何如此推崇孙策?”男子眯了眯眼,“莫非,姑娘来自江东,怪不得全身上下都带着江南水乡的气息。” “不不不……”我慌忙摆手,“其实,我就想去江南瞧瞧,如果公子要去,我也可以跟着一同前往,多划算!” “很划算。”男子兀自点头,清凉的眸中掠过一丝遗憾,不经喟叹道,“可惜,身为女子。若是男子……你要记住,在乱世,切记锋芒太露,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我忙不失迭的点头,“公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 男子一笑,煞有其事的抱拳,“颍川,郭奉孝。” “原来公子姓郭……”我一下愣住,“郭奉孝”三个字就像鱼雷扔进大海,“轰”的一声将我全部的意识炸成碎片。郭奉孝,郭嘉,天生鬼才郭奉孝,曹操的谋士……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居然在他面前分析局势!这不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等等,我刚刚好像没有说曹操的坏话吧!嗯,没有,没有…… 见我卡壳的白痴样,郭嘉眼里染上了笑意,苍白的脸微微有些涨红。 “想笑就笑吧!”我拍拍他的肩膀,郭嘉怔了一下,闷闷地低笑出声。 “对了,郭嘉,哦不,公子,我能不能先洗个澡?你看我……”自从来了这边,我一次澡也没洗过。抬起手臂闻闻,立即做呕吐状。真是难为他跟我同桌吃饭了……果然有容人之量……成大事者啊!呃……连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请自便。”郭嘉拿起书,开始翻阅。我笑笑,哼着小曲,一路向客房走去。 由于太高兴,由于背对着他,我没有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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