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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霓虹灯亮起来,满天的星光也显得暗淡,当真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远远的,不知什么人竭斯底里的吼叫,似乎就是为了告诉人家上海是座不夜的城市。 何其跟着流浪狗,只见它径直把自己带到一家洗头房前。洗头房前的霓虹灯,幽幽的散发着淡蓝的光晕,像情人的溜溜的眼眸。它注视着你,也诱惑着你。不时有男子满足地走出来,他们失去的是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换来的却是心底的满足,但他们真的能满足吗?欲壑总是难填! 不断地有人走出来,却是有着更多的人走进去,无一例外地,他们的神色都因为那膨胀的欲望而发光。 何其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洗头房,多半是挂羊头卖狗肉。小姐帮人洗头是假,做皮肉生意却是真。 流浪狗“呜呜”低叫了几声,似乎催促何其快进去,而它已经站在了洗头房的门口,看那竖立的扫把还在,它多半还有些恐惧,是以并未走进去。 圆圆今天做了好几笔生意,心情大好。刚才这笔生意,更是让她大有赚头,那个客人显然是头次来这样的地方,她狂宰后,乳罩里就塞满了钞票。送客人出门,她还嗲嗲地唤道:“大哥,常来啊!” 然后,她妙目顾盼,就看到了何其,臀部扭动,就走了过来。 “哥哥,闷吗?” 何其往后退了一步,他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圆圆身上廉价香水的气味却是叫他过敏。 圆圆轻笑了一下,她笑得实在很好看,以致于本来暗淡淡的星光几乎都消失了。 “哥哥,小妹陪你说说话可好?”她上前一步,手臂自然搂住了何其的脖子。 何其呼吸一窒,就待大声呵斥。圆圆就仿佛害了失心疯似的狂跳起来,就听见她凄厉地叫道:“你这条死狗,还在这里!” 她抬起脚,就待把咬她的流狼狗踢开,何其却是伸手一格,把她远远地摔了出去。圆圆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她看了看何其,又看了看流浪狗,登时呜呜呜哭了起来:“小黑,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和你家主人是不可能的,你叫他把我忘了吧。” 圆圆哭得花枝乱颤,肩膀一耸一耸的,流浪狗却是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冲着她大声咆哮,又扑上来咬她。 何其却是挡在了圆圆身前,弯下腰来,抚摸着流浪狗头顶的皮毛说道:“原来你叫小黑呀!你咬人是不对的,知道吗?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就前面带路吧。” 流浪狗看看何其,又看看圆圆,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它能信得过何其,却是没法相信圆圆。 “看来,你也必须陪它走一遭了。” 圆圆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威严。 □□□□□□□□□□□□□□□□□□□□□□□□□□□□□□□□□□□□□□□ 二人默默地跟在小黑身后,只见它穿街过巷,来到一条大街,却是又一拐,拐进了一条黑咕隆冬的小巷。不夜城的上海,却是也有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像烈日当空时,阳光也有照不到的阴影。 这条小巷,又窄,又长,就仿佛上海的阴暗面,永远照不到光亮。 何其走路极为小心,因为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个垃圾筒,或者小巷居民摆在门前的石凳,或者突然横生出来的什么违规搭建。 圆圆一直不说话,却走得远比何其轻松,显然她不止一次来过这个地方。 何其默默看着走在前面的小黑,心里越来越是奇怪,它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呢? 这时,小黑却停住了。它站在一扇门前,驻立片刻,似乎门里有着极为可怕的东西,让它陡然生起了一种恐惧。 小黑深深吸了一口气,万籁俱寂的深夜,它吸气,又长长地吐出去,然后它小脑袋一甩,似乎想要甩去脑袋里的什么东西,就见它慢慢地走上前,双腿扑在门上,打开了门上的搭链。 吱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黑洞,比黑咕隆冬的小巷还要漆黑十倍,仿佛远古的恶魔,张开了它噬人的喉。 又是啪的一声,何其的心里猛地一跳。灯亮了,他瞥见圆圆亦是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 小黑站在门口,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流浪狗,却能开门、拉灯,当真是聪明得紧。却不知它不辞辛苦,带他们到这里又是为了哪桩? 何其正在迟疑,圆圆却是紧咬着唇,当先走了进去。小黑侧身让到一旁,仿佛一个彬彬有礼的管家,正在礼让客人。自然,何其也走了进去。 小黑却是没有跟来,而圆圆似乎对这个地方颇为熟悉,走到一扇门前,沉默片刻,她缓缓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传出老远。乍听之下,颇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良久,无人应答。圆圆又敲了敲门。 静,周围是静得可怕的静,只有这敲门声一下一下地响着,仿佛响在人们的心头。 何其走了过去,推了推门,门却是哑的一声开了,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阿宜!”显然,圆圆也闻到了这怪味,她带着哭腔扑了进去。 何其在门口摸到灯线,拉着了灯,陡然,眼前一片光明。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只见圆圆扑在一个人身上,号啕大哭道:“阿宜,你怎么这么傻!” 何其走了过去,从他的视线正可以看见那个人的脸,那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男子的脸,瞪着大大的眼睛。 怪味仿佛更浓了,正是从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何其摸了摸他的身体,他身体冰凉,却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默默地爬上床,就趴在男子的耳边,低低地“呜呜呜”叫着,不时用鼻子去拱他的脸,似乎想要把他唤醒来。 “你看这个!”何其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圆圆亲启”。虽然他并不知这个女子就是圆圆,但看她神情显然和死者关系匪浅,而这封“圆圆亲启”很可能就是死者的遗书,看了遗书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圆圆接过信,拆开看起来,看着看着,她原来已经止住泪水的脸上再次泪流满面。 “阿宜,你真傻,真傻……” 圆圆扑在这个叫做阿宜的男子身上,却因为过于悲痛,哭昏了过去。 陡然,房间里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何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何先生,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已经办好了,三天后,世纪公园。” “为什么要等三天?明天不行吗?何先生,你把证据交给我,我自然重谢于你。” 何其冷哼一声,却是不再答理那个声音。 □□□□□□□□□□□□□□□□□□□□□□□□□□□□□□□□□□□□□□□ 下雨了,这雨从早晨下起,就没停过。雨不大,绵绵雨丝却也最是湿人衣裳。 手捧着阿宜的骨灰,走出火葬场,圆圆身上沾了些许雨水,隐隐露出冰雪般的肌肤。有一缕乱发被风一吹,贴在额头,却是反添了她几许凄美。 此时的圆圆,哪里像一个倚门卖笑的女子?那嗲嗲地喊:“大哥,常来呀!”似乎只是她向这个龌龊的世界发出一声讥讽。 小黑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何其屁股后,现在它的主人已经化成了那白瓷里的一抹骨灰,但它却要坚强地活下去。 何其走到圆圆身前,关心地道:“你有什么打算?” “送阿宜回老家,然后、然后再不出来了!”圆圆低低地,却是斩钉截铁地道。 阿宜的遗书,圆圆也给何其看了,原来阿宜是个作家,可是他写了十几年,却是没有什么成绩。苦闷之下,他常来洗头房放纵自己,就这样认识了圆圆,并且爱上了圆圆,圆圆也同样爱他。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央求圆圆不要再做皮肉生意了,可是圆圆想到阿宜没有固定收入,他那点可怜的稿费,在这个消费水平极高的国际大都市里就像毛毛雨。如果圆圆不做皮肉生意,圆圆非但不能给还瘫病在床的父亲寄去医药费,就是连他们那个阴暗小巷里的阴暗房间的房租都交不起。为此,他们常常争吵。争吵到激烈时,甚至动手厮打。最后一次,挨过打之后,圆圆冲动之下指责阿宜就是个光会耍嘴皮子的,不让自己的女人去卖,却又养不活自己的女人。正是这深深伤害了阿宜,他选择了沉静地走向死亡。 目送着圆圆渐渐走远,何其忽然喊道:“等等!”他跑了过去,把身上的几千块钱全掏出来给了圆圆。不待圆圆说话,他就匆匆跑走了,小黑紧紧地跟在他屁股后。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圆圆跪了下去,细雨在她的额上汇集成珠,再缓缓地滴下来,像大大的泪珠。 圆圆却没哭,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她没有流泪,是因为她已经无眼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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