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庄大队革委会主任荆开来运筹帷屋、精心策划的“四把大火”成功“燃烧”之后，他便在这一带的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在会看门道的同行眼中，成了一颗具有明星气质的希望之星。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此句俗话的意思是名人和肥猪在生命的历程中将不得不面临危害其名声或其存在的外部的危险因素，而这个外部的危险因素通常不针对普通人和瘦猪。许多名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许多肥猪都有这个先验的预感，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一句俗话对他们同样适合。客观现实已成桎梏，迫使他们想及时抽身也难。于是，名人不顾危险，嗜名如命；肥猪一味贪吃，哪管明天死活。 荆开来主政一方，治理有方，无论是政治、经济、民生、社会秩序、自然环境各方面都取得了骄人的业绩，都走在了公社的前面，他便出了名，而他主政的夏家庄大队则成了朱砂人民公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样板大队。此名此样板是上级对他及他所在的夏家庄大队广大人民群众革命工作的肯定，是一种因果必然，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绝不会因人的意思为转移。出了名之后，他倒没有觉得危害其名声的外部危险因素存在，而是感到为名所累，也逐渐地怕起名来。 自从荆开来“小荷才露尖尖角”声名雀起之后，本县、本公社许多兄弟大队各色各样的干部便主动来这儿“取经”。此时，因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名人，所以前来取经的人的密度也只是像三毛头上的头发，稀稀拉拉，不算稠密。等到夏家庄大队被朱砂人民公社定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样板大队之后，局面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来“取经”的干部犹如走马灯一般，其密度绝不亚于老牛身上之黄毛。高峰时，他们走一拨，来一拨；来一拨，走一拨。有时一天好像约好似的，同时来好几拨。阿庆嫂大姐说过“来者都是客，全凭嘴一张”，更何况他们不是只知道吃饭的“饭桶”呢。因此，来人必须好好地招待，绝不能显出寒碜的面目，由此告诉人家已方态度冷淡、不热情、不欢迎。整天沉浸在肉山酒海之中，他便产生了上面那些想法。 好在夏家庄是一个群山争雄、欲比天高的山区，虽无海味，但山珍不少。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朱砂镇供销社卖水果的老营业员荆继往的儿子荆开来从小就跟着老子学过卖水果，算大帐、小帐大脑很灵光。为了让前来“取经”的四面客人、八方“诸候”吃得好、喝得好，他下令过去的猎户全部上山，专门打猎，他吩咐采石场大食堂大小师傅烧菜多放油、多放盐。 前来“取经”的人太多，荆开来老是要带着尊贵的客人们从大队部走到采石场大食堂，觉得很不方便——那时大队只有几个生产队有拖拉机，大队本身无交通工具——他索性一早就去采石场大食堂办公。领导带头示范，其他大队干部、支部委员紧紧跟随，他们也效仿他一早便去采石场大食堂上班。由于来的人多，酒喝得多，生性幽默的荆开来便对同僚们戏称夏家庄大队乃朱砂人民公社的“外交部”，而他则是这个民间“外交部”的“外交部长”。 看客，在任何时候，干革命工作都有苦有乐。苦时可能到鹑衣百结、筚路蓝缕、手足胼胝此状况，乐时也许达豪饮仙醪、大快朵颐、逍遥自在、甚至风流快活的境界。荆开来和他的同僚们如何因客而来逢场作戏、吃喝玩乐不在本书写作范围。眼中急切地要说的是客走主人安、曲终人散时的情景。 假如有晚宴的话，那么一顿好酒好菜招待过前来“取经”的客人并且将他们送走之后，参加招待客人活动的东道主们通常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雷智法第一个离开这儿。他是一个觉特多的并且在睡觉时特喜欢打呼噜的胖子。来人搅了他的午觉之后，必须“堤外损失堤内补”，及时地将损失的午觉补回来。且好酒在肚，红光满脸；头重脚轻，飘飘欲仙，正是最佳入梦时。因此，客人一走，他便急切地去寻梦。 老主任一走，在一般情况之下，大队主办会计徐立兵、大队出纳会计周志清、大队民兵副营长兼治安副主任雷小柱、大队采石场场长夏进强、大队采石场会计夏新宝各人争着撒腿走人。离开这个酒肉地、欢乐场，各人有各人的外因、道理。 大队主办会计徐立兵、大队出纳会计周志清财务上事多，两人要赶回大队部会计室加班算帐。 大队民兵副营长兼治安副主任雷小柱也不得不走。他要去督促过去的猎人们苦干、实干加巧干，且自已也有秀他一手的强烈的爱好，为第二天可能前来“取经”的客人的伙食张罗。 大队采石场场长夏进强和大队采石场会计夏新宝是一对象棋迷。两人都是不肯轻易服输的“好战分子”，只要逮着机会，他们便会钻进钱广的铁匠铺里捉对厮杀，杀它一个天昏地暗。有时激烈酣战，竟然忘记晨昏昼夜。 这些人一走开，在采石场大食堂大餐厅里往往就剩下荆开来、贺兰和夏忠荣三人。 荆开来和贺兰两个人家在镇上，山路弯弯，道路难行，且天下地上上下一色、漆黑麻乌，夜行山路更是不易之事，他们就不准备回去了。不回去，就住在大队宿舍。夜晚，一个人孤枕难眠，因此早睡不如迟睡。所以他们不急着离开这儿回大队部。加上两个人是男女东道主中的明星、主角，是大家尊敬的对象、起哄的焦点，自然酒水喝得不少，正处于头昏脑胀之中，多多休息一下也是有必然的。 夏忠荣是一个年届三十的大龄青年，按理他应该多去陪陪二十二岁的女朋友徐立雪，哄她开心，使其热恋，争取早一点儿结婚，圆满完成终身大事。这是年轻人特有的一种幸福权利，许多年轻男女倍加珍惜，不肯轻易浪费。问题是徐家女儿立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下放户、外来户的特殊家庭背影、家族中一位名叫徐家义的叔父曾经就任过夏家庄管委会主任、自已的大哥徐立兵已在夏家庄官场分外耀眼、自已任夏家庄大队阅览室图书管理员读了不少马列著作及毛主席写的文章这些因素铸造了她这样的后天性情。此时，她可不赞成“悔叫夫婿觅封侯”这一句话。也就是说，她对未婚夫政治方面是有所企盼的。她不希望一个老实巴交只会耕地种地的男人当自已的丈夫，也不愿过黄梅戏《天仙配》中男女主角董永、七仙女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年轻貌美的未婚妻对他政治方面有所要求，希望能看到他政治方面取得的一定的进步，他安敢漠然置之，掉以轻心？于是，他便积极地向上级靠拢，想方设法表现自已聪明、才智，期望达到引起上级的注意，得到领导重用的目的。这便是他留下来围在领导身边的原因。 夏忠荣走还是不走，那是他的权利，荆开来认为自已无权干涉。反正客人们走了之后，身上的担子便暂时卸掉了，且在革命小酒的作用之下，他头昏脑胀、醉眼朦胧、雾中看花，因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充充盹、抽抽烟、品品茶，不需要劳心伤神，再去掌夏家庄这一艘正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海洋中乘风破浪、努力前进的船儿的舵。 说实话，夏忠荣这个人当过五年兵，还干过三年班长，其自身的综合素质还是高过一般没当过兵的同龄人的。比如，他说话得体，做事颇懂得分寸。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他善于察言观色，明白领导所好之后从不夺领导所爱。 前面说过，只要荆继往清大巴早见到贺兰，便会塞给她一挂半挂香蕉，目的之一是求其照顾饮酒多多的宝贝大儿子，及时地给他吃香蕉，保护他的胃他的肝。贺兰也是一个办事特别认真之人，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于是，她便在筵席结束、曲终人散之时履行自已的这个重要的职责。她剥了一截香蕉皮，将一根开口的可以解酒香蕉递给荆开来之后，她必然要重复一下刚才的所有动作，为夏忠荣准备一根解酒的香蕉，这时，颇有心计、自制力颇强的他一概拒绝、从来不接。他的理由非常充足，令人信服。他说在部队养成了不吃零食的习惯，且怕吃甜伤了眼睛使之近视。 夏忠荣只愿冷眼旁观，不愿横刀夺爱，于是，分吃香蕉便成了荆开来和贺兰两个人的事儿。 荆开来吃东西向来喜欢一个快字，有时是狼吞虎咽。尤其是醉意当头之时，面对着具有“迎刃而解”功能的绵软、香甜的小香蕉，他是恨不得一口吞了它们。 荆开来吃香蕉时如狼似虎、狼吞虎咽，作为异性，贺兰则常常表现出另一极的特性来。她进食犹如蚯蚓之蠕动，一边蠕动一边细嚼慢咽。斯斯文文，优优雅雅。后来，大队革委会主任荆开来发现，看贺兰吃香蕉，也是一种特别享受。此种享受愉悦其身心，并使其乐在其中。 前面说过，贺兰的皮肤“奇白”，“白得像绿豆制出来的凉粉一般”。喝酒之后，她的肤色便不再是这样了。而是变地雪地开红花景象。花开正盛，人面桃花相映红，雪人儿显出特别的美状。俗话说，人是贪婪的动物。有美人可以品味，他人应该满足，可是他人却不是这样。他们要在好中求好、优中求优，追求美质之中的“兰博万”，达到审美快乐最大化。在这一方面，荆开来也是俗得可以的一个人。他喜欢在面前这个雪地美人身上寻找“桃源深处”；攀枝摘花一路逍遥，寻找人间胜景。找来找去，便发觉美人之大美便集中在她那张开具有两片曲线优美、又翘又厚的嘴唇的白里透红的大嘴巴之上。这个嘴唇丰厚的大嘴巴似曾相识，与他自已的薄薄唇儿的小嘴巴仿佛早就认识似的。因此，他爱借助于朦胧醉眼，或偷窥这个百香汇萃的芳草地，或如蜜蜂一般直勾勾地在其上盘旋、察看。看那一截绵软、香甜的香蕉在沾着酒气的红唇上优雅地蠕动，欣赏其受美人亲睐时的阳春白雪一般的诗情画意，以及分享喜遭美人怜爱时其产生的脉脉温情、柔柔的意韵、感人的体已、慈善的包容。 由贺兰吃香蕉，有时荆开来便想起了朱砂镇中学山坡上广植的美人蕉。美人蕉有红有黄，红黄混杂，各占半壁江山。美人蕉在众多花卉中是很有特色的。它们不像玖瑰、月季、蔷薇等物那样带刺，人未与之接近呢，便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它们也不像迎春、石榴等物，让自已的最娇媚的地方被干柴、枯枝一般树干、叉柯、枝条控制，使人在欣赏木姝之丽的同时必须搭上树痦的特种丑陋。它们也不像春兰秋菊等物，那么矮小、卑下、孤僻、艳俗，使人在欣赏同时，要承受小美大香的折磨，心里肯定会产生一定的负担。那么，在这一位“文革”前的高中生眼中，学校山坡上的一地的美人蕉是一个什么角色呢？他当时确实认为，它们就是着了翠绿如玉的衣服的花中少女。这些花中少女具有两种可爱的面孔，一些人是红的，一些人是黄的。红的面孔他是非常喜欢的，因为它们红得那么娇艳，红得那么温情，红得那么深沉，红得那么热烈。黄的面孔同样也是他非常喜欢的，因为它们同样具有红的面孔的众丽姝们具有的外表特征、心灵元素。 当然喽，他除了欣赏了、感受了这些大自然的尤物的天生丽质、骄人的神情之外，他还感到了它们的脆弱和甜美。那时，他像任何喜欢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一样，闻风而动，肆意妄为。面对着迎春招展的女儿花，他用手指轻轻一弹，结果便芳魂升天，花落地下。他捡起花头芳面之后，用激情澎湃的嘴巴轻轻一吸，便尝到了一丝丝清洁、纯净、甜美的滋味。这种滋味得天独厚，唯我独有，慷慨大放，深慰孤寂。这滋味在其它花卉身上不是能够容易见到的，哪怕一点半滴。于是，他便了解了美人蕉是一种平凡而珍贵的花卉。 后来，荆开来发现这些美人蕉不是孤独地开放在朱砂中学的野外山坡上，在他初恋的女朋友侯玉家的独门独院之中，也种植了一大片这样的美人蕉。令人遗憾的是，在这里，他只见到了红艳艳、娇滴滴、脆生生的美人蕉，而没有见到一株同样引人注目、让人喜爱万分、具有众芳之大美的黄色美人蕉。这是一种有所选择的爱好呢，还是偶然的因素造成的，他一直没有弄明白。之所以难弄明白，是因为侯玉一家并不是第一户占有这一座大院的人家。 在荆开来的广袤心灵原野之中，一切昭然若揭。他想刻意隐瞒什么，正义的“真实”非要诛除他意识的虚假，万万不肯顺从它一点儿。他清楚地记得，在一九六二年那个热火朝天的夏日的夜晚，热恋之中的他在侯玉家这一座昏暗、幽静大院的美人蕉丛中情不自禁地解开了女友的初放的桃花一般的粉红短袖衬衫上面的二颗玻璃扭扣。一只文胸被他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抓掉之后，他便伸手在那儿摸，摸来摸去，只摸到了两个孤苦伶仃的奶头。却没有找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对“大白兔”。发现这个事实之后，他是特别地失望的，生了一脸的懊丧。被他勘破行情的女朋友也是一脸的痛苦，满面的尴尬。他记得当时她是这样解嘲这样埋怨的。 “失望了吧？没有‘桃子’！要怪就怪你家是卖水果的，卖光了所有的水果，连两个‘桃子’也不留！你家卖光了所有的水果，我跟了你吃什么？！”侯玉张开她的那个美女“猪公嘴”笑着责备道。 “‘桃子’？”荆开来被她弄糊涂了。 “是啊，‘桃子’！我没有‘大波’，是一个侏儒乳女人！不喜欢了吧？暴露了‘庐山真面目’了吧？其实，我虽丑，但我也很温柔啊！来，尝尝！来，别腼腆，小男孩，尝尝！左边的右边的挨个尝尝！尝尝它们好吃不好吃！”侯玉热情地摆动身子，左摇又晃，向他兜售自已的不值一提的小乳丁。这两个小乳丁一点儿也不可爱，就如同两个村民们乱砍乱砍留下的小小的、黑黑的树桩。 当时应她的要求，荆开来用牙膏刷了多次的干净的嘴巴去叨那一左一右粘在那儿的乳头。刚刚叨着，还没有来得及吮，这个急性子的女孩便转动起上身，要他去垂青、厚爱她的另一只小乳丁。当他服从指挥，去亲吻另一个小不点时，她又迅速地赶走了他。由于她特别关爱自已的两个胸前句号，都想让它们平等地接受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东西，所以只有一张嘴的他总是蜻蜓点水一样，来去勿勿忙忙。结果是食而不知其味，没有充分享受到一个少女的特有的温柔及能够彻底征服男人的迷人的另类肉瘾 “是咸的吧？”怕被父母发现，侯玉适可而止。她一边推开热情如火的恋人一边扭着钮扣问道。 当时荆开来因为害羞，没有如实回答。而那时在他心里想的是：盛夏酷暑，汗流浃背。它们如同洪水泛滥，当然要淹没一座平坦如坻的小村庄中的两根黑树桩了。不用怀疑，它一定是汗的味道。如果真正打开那里的通道，也许从中冒出他们身旁浓荫匝地的美人蕉的芬芳、甜美的滋味呢。 在闷热的令人烦燥的夏天，在侯玉家这一座昏暗、幽静大院之中，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重复地干着“裸胸、刨地、植树、偷桃”勾当，这种行为没有不透风的墙。 侯玉的已结过婚的哥哥侯钢视而不见，总是昂首挺胸，从容来去。他那胸挺得名符其实——在中学时男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侯挺”的外号——头快挺得上下颠倒，转过身去，到后背眼眶向下、嘴巴朝上重新开始自已的美好人生。 侯玉的弟弟侯铁，人称“铁蛋”。他总是那么好奇。当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在昏暗而幽静美人蕉丛中发现热恋中的姐姐和热恋中未来姐夫时，他因为尴尬、难堪，吓得拔腿便跑。或者跑到街上去玩，或者回家躲藏起来。 侯玉的母亲韦久红是一个有修养的在公社大院上班负责财政的女干部。在女儿与情人约会时，她进出大院时总是咳嗽几声，表示提醒，省得场面火爆，双方不得不照面时尴尬、难堪。 侯玉爸爸侯解放处理此事的方式与她妈就不一样。人家是善意地提醒，而他是粗暴地干涉。开始时总是骂骂咧咧，或鸡或狗；无论鸡狗，一概B养。接着如鸡似狗，随地撒尿。后来打鸡砸狗，惊倒一片。连自已的未来乘龙快婿也差一点儿被他扔出的干硬的泥块砸到头儿。 那一次他人家喝了不少酒，小便极其悠长。走路一步三摇，东倒西歪。且一路打着响亮的、频率较高的饱嗝。由于受到巨大惊吓，荆开来吓得趁机逃之夭夭。他出了大院之后，便往中学后山野地跑去。 荆开来在前面跑，侯玉边扭钮扣在后头跑。那双粉红色塑料拖鞋在她奔跑时先后被她不小心甩得老远，她因时间急迫无暇顾及。她之所以要拚命地去追他，主要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小心眼儿人物，一旦他受到对他来说非常严重的伤害，他会回报她绝对的冷酷无情。就算是九头牛齐心协办也无法将他重新拉回到过去的情路上来。 荆开来对侯玉毕竟是有一定感情的。见她不顾自尊，死追自已，心疼不已，便停了下来。他一边慢步，一边等她。在中学后山上山的曲折而幽静的小道上他等到了她。她追到他之后，便伸出一只绵软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一只有力的大手，表示再也不会让他离去。两人走进山坡野地的疏密有致的幽林之中，她的双臂便一把抱住他的宽阔、结实的后背，让他背她。 当时他是极其温顺的、听话的，他便背起她穿过林中小径向山坡野地中的美人蕉丛中走去。他吃力而幸福地背着她向高处走去，她心情惬意便悠然自得地唱起了《南泥湾》，唱着《南泥湾》之后兴致不减，又声情并茂、情真意切、悦耳动听地唱起了《一条大河》。歌声突然嘎然而止，她的屁股便迫不急待坐到了美人蕉环护的地上。 俄尔，侯玉便在一片美人蕉的一个绿色的空间躺下。这儿芳草萋萋，绿茵如褥。她躺下后睁大眼睛，去数天空中的星星。仿佛这些星星便构成了她人生灿烂图画。在这一副灿烂图画之中，幸福如同耀眼的星光，随地可见。 侯玉躺下数星星时，荆开来害怕发生什么，所以他一直坐着，不敢躺下。在他坐着时，他感到了空气的闷热，和孤独的难捱。热风如鱼一样喜欢游走，不肯驻脚一刻给他一丝的安慰。在这个热花笼中，他越来越感到干渴。在干渴的强烈刺激之下，他体内的荷尔蒙成倍增加。堆成小山一样的荷尔蒙把他变成了一头利令智昏、随时会发情的公牛。 侯玉数了一会儿天上的银光灿烂的星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那张并不耐看的洋花萝卜型小脸此时一反常态，显出了如星光一般的十足的温柔。因它有这种无边的温柔，它的一切令人厌恶、扫兴的、惧怕的丑陋便烟消云散，代之以一种另样的迷人、可爱。 面对着这个温柔可以挤出水来的人儿，荆开来虽有种种本能想法，但是惧于当代“无情斗争，残酷打击”政治的形势还是按兵不动。 见荆开来那么呆板、胆怯，不肯来它一个“天地偶合、云山雾罩”，胸中春波潮起、万马奔腾的侯玉便放浪起来，肆无忌惮地挑逗他。 “你也亲过我多次的嘴巴，弄过我多次‘波波’，面对着摆在你面前的一马平川，你为什么不翻身上马，弛骋一番呢？只有弛骋之后，方知天大地大不如我大！嘿嘿！”侯玉拉着他的汗津津的大手说道。 “我怕！怕你爸！他会宰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急出一身热汗的荆开来愁眉苦脸，说道。 “嘿嘿！他是领导，不是皇帝！工作方面可以听他的，生活、婚姻方面他说话未必算数！他若想包办婚姻，我就上县里告他。我告他，他不怕吗？当官的最怕摘了‘乌纱帽’，凡事小心着呢。现在，在这个幸福的时候，我们只说我们两个不谈别人好吗？”侯玉眨着三角眼上的粗睫毛认真地说道。 “好！”荆开来感到喉咙堵着，说话力不从心。 “有的姑娘是清高的，她们壁垒森严。你若想征服她们，除非发动一场特别的战争。这一战争也许旷日持久，也许最终让你输个心服口服。这样的姑娘真可怕啊，她们浪费你的宝贵的时间——等于谋你财、害你命——让你一事无成。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只要喜欢上一个男人，只要他也心里有我，我立马把一切献给他！我不端大架子，也不壁垒森严，我是很好说话的。爱么，就是要用心！不用心，爱一个屁！我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蒙古人’，快来这美丽的大草原上来遛你的骏马吧！骏马奔腾，草原吉祥！”说罢，侯玉欠了一下身子，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受到热情洋溢的侯玉的鼓动，荆开来便想去亲她那两个“蒙古大草原”拴羊的“小木桩”。也许亲吻、吮吸这两个干瘦、黑暗的“小木桩”已不能解其燃眉之急，消其鼎沸之欲，她便直截了当自上而下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她将那一条爱在约会时穿的如粉红的美人蕉一样的红裙子垫到洁白如雪的屁股之上后，便发出了浅浅呻吟。在呻吟的同时，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话儿。 “滑头讨厌！讨厌！别做滑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爱你！你爱我吗？火红美人蕉可以代表我的心，我同意给你！给你了吗？好像没有！你快拿呀，你快拿——这是一个——妻子的责任！”她唠唠叨叨，像一个老太婆一样。 在面前这个风流女人的鼓励和引导之下，从来没有和女人做过爱的荆开来终于打破金身。 由于是在野外不太隐秘的地方偷吃禁果，胆小怕事的荆开来很快便翻身下马。下马时出于好奇，且受因意外失身产生的懊恼、悔恨之情的驱动，他便去校验女人传说中的落红。一时没有看清，他竟然不顾爱他的女人的内心感受，装着若无其事，在不经意之中突然拧亮了这个女人带来的袖珍手电筒。电光如刀剑一般从她的一双玉腿上划过之后，他没看到点点滴滴的血迹，只看到一片被她双手撕碎、揉烂的火红的美人蕉的花瓣儿。 袖珍手电筒的残酷的光芒顿时刺伤了侯玉的眼睛，使她因疼而哭泣起来。她哭得极其伤心，怎么劝也劝不了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发现她双手可及之处的红色美人蕉一起倒下，向她献上了自已的珍贵的花朵。这一感人的植物向人表示敬爱繁琐的礼仪竟然发生在他们短暂的合欢之中，真令他大吃一惊。在惊叹的同时，他再一次投以哀怨眼神，扫描躺在绿茵地上、正被高高的美人蕉绿蜡一样的茎儿包围着的心爱的年轻女人，发现她正用一只手死死捏着一团那如桃花一般的粉红色短袖衬衫，并且像盖大印似地用力地盖在那个只有两个灰黑小树桩的类似古代“太平公主”的领地的地方，而她的下身则被鲜艳的美人蕉破碎的花瓣儿点缀着，并非一览无遗。 侯玉一个劲儿地哭，荆开来则一个劲儿心疼。他知道他的无情的“蒙古铁蹄”践踏面前这个怀着美好春色的少女之心。不仅如此，他在表现出一个残暴的侵略者因取得巨大胜利而得意洋洋面目时，还露出了对其战争造成的创伤的极度的鄙视。这种精神上的无情打击是这个脆弱的爱意浓浓的女孩所无法忍受的。 侯玉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表现使镇上供销社卖水果的小小营业员的儿子荆开来明白，他的精明、细致，斤斤计较，自私专制，将导致他面前这个年轻的、温柔、直爽、傻气女人离他而去，不久他便会彻底地失去这个单纯而尊贵的女孩。 果然如此，在之后，他们又约会一段时间之后。因双方心灵的裂痕无法弥补，一方心灵的创伤一方心灵的成见无法消除，周旋既久，劳心伤神，他们两人都感到疲惫了、累了，都不愿再继续下去，于是他们便心照不宣、友好地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