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阑和云清萍是一起到的。
她们来的时候,酒宴尚未真正意义上地开始,因为御琴寒还没有来的缘故。
御琴寒这些年来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虽然在朝堂之上威仪端庄,雷厉风行,可每到阴雨天头就疼的厉害,前两天正好是阴雨绵绵,她的头疼病又犯,宫中的御医也诊不出她的病症,也幸亏舞清扬颇通医理,这些年一直在为她调养,也就是那个时候,慕容阑才知道了她的病。
今天虽然晴阳高照,但御琴寒仍然感到不是特别舒服,因此也通知过了碧海,她会晚些到,一切事务,交由慕容阑负责——女王虽未即使露面,但作为皇位继承人昭晔长公主的御琴陌出面,也不算失礼。
是此,慕容阑和云清萍到的时候,引起了晚宴上不小的轰动。
因为是初夏,御琴王朝又地处温热带,这些天的天气颇为温暖,所以她们二人今夜并没有选择太厚的衣服。云清萍一袭浅紫绸质蕾边裙,飘逸的裙角缀着偌多细碎的透明水晶珠子,小小的,随着步子的移动而轻微晃动;她并不像朝中其他女官一般,发髻上插金钗啊银钗之类的,她梳的流云髻上,别着几支翠玉簪,簪尾缀与裙上所缀一样的透明水晶珠子,轻轻一晃,就有几分烟雨江南的味道,很是清丽动人;温软洁白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琉璃做成的耳坠儿,颇小,雕工却相当细腻完美,不足拇指甲盖大,上面却绘着开满的紫罗兰,在清而亮的灯光反射下,波光荡漾,柔美中又掺杂几分迷幻。
很是美丽。
与云清萍相比,慕容阑的装束就多了几分高贵,毕竟她头上顶着的,是一个昭晔长公主的名号。她选择了火红的衣,裙裾复杂,流云长袖,衣袂处绣大片的火蝶,红得如血,妖娆却不显庸俗,多几分高贵和傲气;脚上一双滚边雪线流光月痕靴,与云清萍梳同样的流云髻,发髻上在别了几支缀细碎银沙的琉璃钗外,另别一支百鸟朝凤钗,显出几分身份的不同来;小巧白皙的耳垂上也缀一对琉璃耳坠,只是这耳坠比云清萍的更要小一些,虽小,雕工却更细腻更完美,细小的琉璃上,刻流水,雕桃花,满地桃花夏风暖,正是傲骨谁人夺!
两人同时出场,同样引起轰动,与外人的轰动相比,慕容阑和云清萍倒显出几分气定神闲,云淡风轻。慕容阑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携着云清萍的手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任众人齐刷刷地再叩拜,再起身,他人之事,与自己无关。
云清萍的身份是中书省总督,按理有些人并不用向她叩拜,但她与慕容阑一同出现,众人已分不清谁和谁,直接跪下去,反正没错,就是这样!
楚烟辞和司马逸尘一直没动,他们的身份,可以容许他们这样。楚烟辞手中的酒也忘了放下,失了一国丞相威仪地瞧着渐走渐近的两个人,那个一袭紫衣,一笑倾城的清丽女子,是他自别后,心心念了八年的人哪。她看起来还是和八年前一样,年轻而美丽着,反看自己,却老了。
司马逸尘倒是笑得如同妖孽动人,似乎是从不知道慕容阑和御琴陌是一个人似的。
楚烟辞虽然失神,倒是注意到了司马逸尘的反应,眉一拧,很是诧异。看之前司马逸尘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昭晔长公主,怎么现在……连自己心中的情绪都藏不住,他是怎么做到的?
“楚大人,好久不见。”云清萍脸上的微笑依旧,走近楚烟辞,伸出手,一双美目,仔细地看着楚烟辞,眸光看似平静而温和,礼数尽到。手微微一颤,自己都未曾发觉。
作为中书省总督,她必须向人打招呼,御琴王朝的规矩虽然不多,但不代表其他国家的规矩不多呀。司马逸尘就交给慕容阑了,而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是楚烟辞。
这个让她爱恨纠缠了八年的人。
“哦。好,云大人果然还如旧时一般,风采迷人。云大人的官运真是亨通,不过几年,已成了中书省总督么?真是值得楚某恭贺。”楚烟辞回过神,看着云清萍就那么平静地看他,心中忍不住一痛,这却是在酒宴上,他不得不用公式化的语言来和她打招呼!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回想起八年前,城外冷泉边月光下,她那无助的眼泪,他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疼,疼得骨头都要碎,楚烟辞,你是一国丞相,面对她,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云清萍的嘴角似乎是划过了一抹冷笑,极轻极淡,继而淡淡地说:“楚大人能保得住这丞相之位而八年不动,真是不易。难道不是吗?”
楚烟辞怔了一怔,痛苦地说:“清萍,别这样好吗?”
淡淡地一笑,云清萍没再多说什么,兀自抬头,看着大殿上方的红绸绢花,那红色红得刺眼,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这多像她的人生?看似繁华,实则寂寞。
楚烟辞仔细而认真地看着云清萍的侧脸,八年不见,她的眉目还是如旧时一般温柔而美丽,勾起人心中的怜惜和倾慕,只是,这块完美无瑕的美玉,还是他的吗?
两人各自出神,俱与对方不相关。一切的繁华,皆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似乎,毫无干系。
司马逸尘和慕容阑就不同了。
司马逸尘一直在笑,笑得妖娆霸气,笑得璀璨如流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虽平静,却透出一股子他人无法比拟的惊采绝艳。
慕容阑安静地站着,就那么沉静地微笑,看着司马逸尘,不动不语不露情,清风拂过,扬起她的一缕发丝,因为和司马逸尘靠的近,那缕发丝便拂过司马逸尘的侧脸,司马逸尘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仍旧平静。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全是浮云!这和他们根本沾不上边啊。
司马逸尘心里暗自腹诽,怎么的,这都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见个面,就算叙情什么的挨不上边,好歹说句话啊。
慕容阑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司马逸尘,那双往日璀璨清透的眸子,虽然看似平静,却强忍着难过。她是昭晔长公主,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不能的,不能的。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呢?夜夜孤枕难眠清泪落枕,她有多难过呢?可为什么这次看到他,她心里涌动的不是难过而是欣喜若狂呢?
自别后,这是第一次见面啊。
虽然和楚烟辞、云清萍八年不见相比,这个太小儿科,可慕容阑这个时候真的想哭,眸光平静下,她的激动她的欣喜她的欲说还休,该与谁说?
司马逸尘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打算先开口,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女官的声音:“御琴国主御琴寒到——”
众人一愣。
楚烟辞和云清萍回过神,慕容阑和司马逸尘相顾无言,最后——除了司马逸尘和慕容阑,其他人,一起跪倒在地,叩拜,行礼,尽臣子之道。
司马逸尘是因为天和国主的身份,论起身份,他比御琴寒更要高上一层,毕竟,御琴寒只是代监国政,而司马逸尘,却是天和王朝真正的主子。慕容阑则因为是昭晔长公主,御琴寒也说过不必向她行礼而免。
偌大的殿内,只有司马逸尘和慕容阑,以及走进来的御琴寒、她身后的女官是站着的,一时间,有些怪异,但御琴寒选择忽略无视。
一个是天和国主,一个是她疼都来不及的外甥女儿,她自然什么都不会说,永远也不会说,无论是国事,还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