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一日,一觉醒来,天色尚有熹微晨光,昭和殿内阳光微暖,清风吹得水蓝色的纱帐飘飞,鼻尖隐隐约约有莲花清香,闻得不是很真切,味道却极为清雅,使人闻之,神清气爽。
昭和殿内并无近身的宫女服侍,此时,安静而寂寞着,熏香的味道也淡了许多,慕容阑倚在床头,睁着一双往日璀璨清透,如今却有些迷离的眸子,怔怔的有些发呆,眉梢却是一压。
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了,好像很贪恋梦中的那种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她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她是洛影剑的传人,最近练剑的机会倒是有,可她却用来思念司马逸尘。
真是该死!明明潜意识里要忘掉他,可思想上,梦中,每时每刻都有他的影子。
她还记着,他身染胭脂烫那么多年,她陪他去碧瑶池,她以处子之身,在寒冷的水里予他温暖,那时候,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至今想起,心头仍是温暖;
她还记着,那一个夜晚,向来千杯不醉的他和她,酒后乱情,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忍住,他跳入冷泉,将冷水兜头浇下,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她身上的兰花胎记,却选择了沉默,一句话也不曾说;
她还记着,余雪琴去世时,她因伤心而高烧不退,那三天三夜,是他日夜不眠,为她输内力散热,小心呵护她,将她当做手心里的宝;
她还记着,兰簪阁的开业,她开心得像个孩子,而他,宠着她陪着她,在每一时每一刻都耐心地陪着她;
她还记着,赤焰山庄那次遭人围攻倒算,她用音攻杀了不计其数的人,而他,却依旧一脸微笑,在她从那个梦里醒来时,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无限温柔,不需言语叙说,已是两心相印;
那么多的记着,到如今,一梦醒来,心头成伤。
前日,丞相楚千云,中书省总督云清萍,两人联名上书欲请姨娘立她为储君,再加上姨娘御琴寒本就有意立她为储君,此番,也就是木已成舟了,再无回环余地。其实,她也没得选择了,不是吗?
除了在御琴王朝活下去,她还能如何?在天和王朝,她逃不过宿命。看他一眼,心头的疼,就更厉害。可在这里,那伤,那痛,就能一下子全都没有吗?
碧海告诉她,一月后的登基大典,千月国的丞相会来,这没什么,要命的是,他会来,这个她一直放在心头的男人,会来。她该如何?
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然后随他回去?亦或是相逢相遇,却宁愿形同陌路,只以为不认识就好?这样,伤他,也伤己。罢了。
御琴陌……你真是,没用!慕容阑心底嗟叹,想到如今的这个名字,心底就是一阵的难过。
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就是御琴陌,就是昭晔长公主呢?秋月,绿衣,青玉,司马夫人,莫青楚,漓海海王……一张张脸在她的面前闪过,慕容阑忽地就是低低一笑,笑声如风铃,流淌出几分清朗来,寻不见一丝一毫的伤感了。
也不知道,青玉和秋月,如今如何了……秋月那个心心念着莫青楚的丫头啊,到如今,也不知道放没放下那份心中的执念;她听司马逸尘说过,在青玉和秋月之间发生的故事,足够惊天动地了,他为她跳崖,他为她求药,他赠她碧玉箫……那么多的故事,秋月怎么可能,一点感动,一点动情的迹象也没有呢?
慕容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点子的麻烦事,起身,穿衣。墨发一绺,先用一支简单的乌骨簪子和一条白玉带绾起来,待梳妆后再重新收拾,眉梢隐隐透出几分责任来。
如今,她已经是御琴王朝的昭晔长公主,皇位的继承人,不能只去想这些个儿女情长,责任,整个江山的责任,必须得由她来担了。这是责任,她这一生,不可能摆脱的责任。
昨晚,和御琴寒,舞清扬一起用过晚膳后,自己又陪她下了一盘棋,瞧着天色已晚,便起身要告辞,这时候,御琴寒才告诉她,明日,到御书房来,她该去陪她一起料理朝中事务了。
当时的自己,该有多惊讶呢?
慕容阑低低地一笑,没再去多想。还好,今天起得还算早,没迟了时日。昭和殿内殿并无近身侍女,但外殿却有人候着,慕容阑也懒得自己梳妆了,随意地就唤了个宫女进来。
慕容阑的发质也是好,滑如锦缎,柔如锦丝,黑亮如墨,那宫女为她篦头,笑容如花,轻轻地说:“公主的头发真是好,奴婢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不仅质好,细闻,可是还有莲花香呢。”
“是吗?”铜镜中,慕容阑一张素颜也是清丽无双,眼角眉梢,流华飞扬,最是佳人如玉,听着宫女的话,嘴角轻轻一勾,也算是微笑了,瞧着这宫女篦头的手艺也是好,心中一时多了几分好感,轻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青天,还是皇上赐的名呢。”那宫女不卑不亢,一笑,两颗洁净的小虎牙露出来,看起来甚是开朗,容貌也是活泼明丽,年纪不大,自有一番灵动俏皮,惹得慕容阑不由着对她多看了几眼,一时又有些迷惑,诧异地问:“你和碧海是同时进宫的吧?”
那宫女手上功夫不停,一双溢彩流光的丹凤眼眨了眨,很疑惑地问:“是啊。公主,怎么了?”
慕容阑没说话,心头略微有了几分不解。
在御琴王朝的皇宫之中,宫女的名字一般来说,都取自成语或诗句,且是成双,若有一人的名字唤某一个成语的上阕,那么必然就有一个下阕的名字对着,也算是取自成双之意,图个吉利,也图个诗意。
碧海青天夜夜心,多好的名字,多缱绻的诗……只可惜,她所想要的那个人,即使见到了她,还会一如往昔吗?若他眉目如旧,性情已变,她,该如何?
慕容阑抬起头,看着铜镜中已然理好的发髻,伸出手,随意地拿了一支碧玉摇风琉璃钗递给青天,淡淡地说:“就别这支吧。青天,以后,留在我身边吧。”
青天显然是有些意外,但随即就咧嘴一笑,福了福身,微笑道:“奴婢就谢过公主了。”说完,拿过那支略带水色清浅的钗子,很认真地为她别上。慕容阑起身,发钗微摇,几声低低的破风之声随即而来,清冷而纯粹着,笑了笑,转身,向殿外走去,眉梢却轻轻地一压。
她不能让御琴寒等太久,更何况,今天,丞相楚千云,中书省总督云清萍都会来。既然她们提出立她为储君的建议,那她,除了做好这些事情之外,其他的,也就于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