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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智秀,她的脸容象止水般平静,金发闪闪,那种美丽是不应属于人世间的。污染的天空,干涩的沙漠,一点生命也欠奉,孤独感是如许地强烈, 使我有和这美女相依为命的感觉。智秀幽幽轻叹。我呆了一呆,问:“为何叹气?”智秀没有答我,道:“你看!”我往前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一列黑黝黝的东西,横亘前方。我叫道:“是一个废墟。”智秀再不说话。半小时后,我们进入废墟的外缘。一幢幢废弃颓败的古建筑,幽灵般保持着它们的存在,原本高插入云 的楼房,象受伤的兵士东倒西歪,幸好连植物也不能在这受幅射的地方生存, 否则它们是否仍能保留一点遗痕,将大成疑问。碎烂泥泞的道路,延伸连贯着这可能曾代表昔日文明的伟大城市。当我们深进废墟时,那种大灾难的毁灭感更趋强烈,震撼我的心弦。一向以来,我的工作范围都局限在邦托乌里,这是第一次目睹一个真 实的废墟,而不是通过图片。我将感应电波送出,侦测到藏在废墟暗影里的生命,但表面看去,却没有一点人类的痕迹。在这没有生命感的恶劣环境下,人类怎么生存?智秀减低速度,缓缓下降。一条大河从远方蜿蜒而来,穿过废墟的中心,再流往远方,河水出奇 的清澈,只受到少量污染。我们飞进河旁一幢建筑物。建筑物原本可能有数十层、数百层,现在只剩三层许,四周满是破碎 的物体和连着钢筋的败石,四边外壁有三边毁破不堪。我们走进其中一间尚算完整的房间,不自觉地站在一扇破烂的大窗前,望着外面“轰隆轰隆”响动的河流。我醒觉地作状打了个寒战。 智秀移近我,伸手搭着我的肩头,娇躯贴体,温暖从她处传来。她温柔地浅叹道:“据说在远古时这条河叫莱茵河,是这个废墟荣辱的象征,不过现在长河依然,人面全非,人类为的究竟是什么?”我轻声问:“一向以来你都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为何现在却连连叹气?” 智秀闪亮的俏目深深望进我的眼里,淡淡道:“我感受到你内心的悲伤和矛盾,我感受到你心中的一切,别人以为我没有感情,只不过他们不了解我,不了解我高山族的感情形式,因为那并不是一般喜怒哀乐的情绪。” 我全身一震:“你真的感受到我内心的世界?”智秀平静地道:“你是心灵学的专家,这方面的事应由你告诉我。”我呆起来,一时忘了答话,她似乎识破一点我的秘密,现正用言语来 试探我,但为何她对我没有半点防备?智秀松开搂抱我肩膊的手,退开两 步,眼神却没有放松半丁点儿。她虽然离开我只有两尺许,我却感到和她有万水千山的距离。是否应继续装作抵御不了废墟的寒而发抖?是否仍要继续骗她?我感 到欺骗这美女是一种罪行。 智秀以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语气道:“自第一眼看到你,我便有非常奇怪的感觉,那象站在那里的你是个虚壳,灵魂却藏在某一深处,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曾发生什么事,但柏翼圣士,你迷失了。” 这番说话象铁锤般重敲打我的心灵。一阵无可抗拒的抖震掠过每一道神经线。智秀踏前两步,柔软但有力的双手穿过我的胁下,扶着我摇摇欲堕 的身体,低叫:“搂紧我!”我的手伸往她背后,紧紧搂着她娇柔高挺的女体。浓烈的感情由她身体传入我的身体里。那并不是世间一般的感情,而是超越了一切提升到与天地共存的感情, 那并非虚幻的感觉,而是一种实质但无以名之的情感之流,就象外面那曾被 称为莱茵河里的河水。成为无敌勇士后,一直被压抑的各种情绪,山洪般爆发出来。我不住地抖震。她在释放她的感情和爱意。智秀道:“由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知道你是来杀人。知道吗?你是 第一个使我情绪波动的人,我很矛盾,很痛苦。”我强忍着情绪冲击,平静了一点。一股哀伤从心灵的至深处传出来,就象在那处正囚禁着我真正的灵魂。我逐渐明白伟栋的说话。当智秀将她的感情释放时,宇宙也会被改变,我心内的宇宙正改变 着。我埋首在她香嫩的颈项间,心灵不由自主地震抖。我感到自己不再是方战,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东西?我究 竟干了什么?我杀了伟栋圣主,毁灭了人类这前所未有的拥有生命的人造智脑。智秀一向深藏的感情,电磁能般不断积聚,那感情之海并不是平静的,而是惊涛巨浪地在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间来回激荡。 她以前所未有的哀伤语调叫道:“打一开始,我便知道你是第一流的杀手和战士,来到这里是想杀人和毁灭,同一时间我又深悉你代表着一个人类的美梦,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使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东风对我的热恋,也没造成这种冲击。” 无敌勇士坚韧若钢丝的神经再不能冷静,我的胸口象给千斤重石力压,所有腺体不受节制地分泌感情的化学剂。一个庞大的声音在深心处传呼:“你不是方战,你不是方战,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智秀紧拥着我的娇躯亦在不住抖震!声音却平静至带有催眠般的异力,道:“刚才战机之所以被击落,是由你所造成的,虽然你用什么方法我并不知道,我却感应到你脑内的意图,我救了你后,故意将你带到这里来,就是要和你弄清楚在柏翼圣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话语继续传入我的耳内:“开始时我怀疑你是个冒牌货,所以不理汉威的反对,坚持要对你作亚光微子的扫描分析,但事实上你的而且确是柏翼,所以一定有些异常的事曾发生在你身上。” 那在心灵深处嘶叫的声音更庞大,不住叫道:“你是柏翼!你是柏翼!”一股海潮般的强烈感觉,从深心处直涌而上,我再也抵受不住狂叫道: “不!”智秀全身一震,软软在我怀抱里滑下,全靠我的挽扶,才不致倒下。我俯头向她望去。她长长的美目闭了起来,眼角闯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情泪。我不能置信地望着她逐渐脱色的俏脸。生命正离她而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智秀无力地张开美目,原本象黑夜里最明亮星 星的眸子此刻黯然无光。智秀嘴唇微动,我俯首贴耳,刚好捕捉到她死前一段说话。 “高山族的人借以生存的是深埋的情感力量,一旦将感情释放了,生命 的能量亦将耗尽,所以一生人只能爱一次,那将是生命的付出,柏翼我爱你, 我爱你??”一股宝剑无法抗拒的悲哀,刹那间淹没了我心灵的每一寸土地。我跪下来。智秀仰躺怀内。她死了。在一次爱情的付出后,她以宝贵的生命偿还了债项。我失去了一切斗志。世界并没有丝毫改变,可是我眼中的世界再没有任何可依恋的东西, 再没有任何可带来惊喜的变化,再没有任何色彩。无敌勇士、元帅、自由战线、联邦国、准慧、厉时、伟栋、天辰 这些名字,变成对我没有丝毫意义的名辞。和智秀的爱情,在全无预兆下突然发生,又在全无预兆下突然消散。眼前的死亡是如此冷酷和不能改变,不能接受。我的身体象在狂风里的小树般不住抖动,泪水从眼内涌出,流下面颊, 滴在地上。失去的感情在智秀爱的召唤下,重新降临到我这史无前例的无敌勇士体内。 我究竟是柏翼,仰或是方战?又或两者皆不是。永恒的时间毫不留情地推移。我就那样地跪捧着她的尸身。完全失去了时间的观念。直到破厦外传来生物的异响,我才稍为清醒一点。抱着智秀站出来。两条人影从破门外闪进来。我望向他们,被悲哀麻木了的神经已不能作有效的思索。其中一人怪笑道:“还有个是女的,真走运。” “乒乓!”数扇窗仅余的玻璃残片沙石般洒下,几个人穿窗而进。我的意识条件反射般活跃了少许。不知道眼前这些能作人言的东西是否仍可被称为人,或者只是一种人 的变体。没有一个是相同的。他们身上长满乌黑的鳞甲,或缺手或缺足,有人甚至没有鼻子,脸的 中间只有两个小孔,腥臭的体味从他们传来。唯一相同是他们的眼睛都是凶光闪闪,充满狡诈、凶残、狠毒、贪婪。他们便是联邦政府一直宣传活在废墟的变异人。屋外传来更大批变异人接近的声响,踏着破屋残片往上爬来。变异人兴奋地包围我,耀武扬威地挥动手上的原始武器。一个手持尖铁,头左侧长了一个比他本身的头更大的巨瘤的变异人, 尖叫着由右后侧一个箭步向我窜来,尖铁直刺我的左肩。我的心对他们没有任何厌恶、鄙视,只有哀伤、怜悯。是谁令他们变成如此低下的生物?就是人类自己。人类文明最错的一步是大城市的出现,她把人推挤到一块,强化了人 与人间的仇恨和斗争,使他们在激烈竞争中互相践踏,成为罪恶温床。尖刺由右肩侧插入。我比常人坚强百强的肌肉自然地对侵入物产生排挤,尖铁进入肉里寸 许给回弹出来。一股痛楚由被袭处传来。我的意识再恢复一点。几名变异人分由不同角度位置,向我扑来,其中两人竟伸手来抓凤玲 美。我狂啸一声。能量由能源带输送至脚底。在刀斧及体前,冲飞往上。 “轰!”背脊将屋顶撞破一个大洞。石碎激飞。破阳刀生出横移之力,我抱着有若熟睡了的智秀,投往废墟外的远 方,大地在下面大幅大幅地流动,我飞越过荒芜的沙漠、干涸的河床、废弃有如鬼城的城市。眼前出现连绵不绝的山脉。 我拣选其中最高耸入云的一座,向白雪皑皑的积雪峰尖全速飞去。冰冷的风迎面吹来。智秀金黄的秀发舞指着。每当秀发拂过我的皮肤时,一阵悲哀亦拂在我的心头。死是最好的归宿。这充满仇恨、冰冷无情的星球,并没有容纳象她那样高贵美丽事物的 资格。她从高山而来。死后亦应归于高山。在茫然里我感到空气中充塞侦察电波,可是我已无暇理会。一切我均不在乎。延绵不尽的山脉,象在述说人类从不间断的凄惨故事。俯冲下降。最后立足峰尖之上。山风吹得衣衫猎猎。智秀金发狂飞。天地暗沉下来。日出日没,宇宙并没有因自以为是宇宙核心的人类作出任何让步、任 何改变。我低头对她的遗容深情一瞥,轻柔地将她放在雪地上,往后退开。能量从能源带灌注入臂上的破阳刀去。平举双手。两道火焰由左右破阳刀箭般射出,到了智秀尸身前汇成一条火柱, 喷在她身上。 “蓬!”她立时给烈焰笼罩。黑烟冲天而起。我麻木地看着她的尸身由有至无,由美绝人世的圣体,变成与空气融 合逍遥的烟烬。收起火焰。我跪了下来。我并不想再活下去。直到她死亡的一刻,我才知道自第一眼看到她时,已是一见钟情,爱 根深种,我为被她期望而愤怒,为她对我的无动于中自悲自怜。应否陪她一同离开这世界。对于任务和杀人,我感到非常厌倦。更弄不清楚谁对谁错。我究竟是谁?深心中总觉得我仍有要做的事。青女的脸容在脑海里浮起。她是如此地哀伤和脆弱,需要保护。撕心裂肺的痛楚,紧攫我的心。我不知自己如何走下山峰,如何茫然地在没有生命的大平原上踽踽独 行。究竟要往何处去?这世界没有一处我想去的地方。幻像在脑海里不住浮起。 支离破碎、全没关连的奇怪影象此起彼落,不一会我已分辨不清现实 和幻觉,茫然在大地上奔跑、呼叫。撕心裂肺的痛楚攫抓着每一寸神经和充塞在灵魂的每一角落。甚至忘了为什么而悲伤。我究竟是谁?“劈啪!”一道光芒在眼前闪起。隐约间我听到有人喝道:“立即止步,你被包围了。”脚下一紧,失去了平衡,往地上滚跌。一刻后四周尽是人声。有人在我腿上重重蹴了两脚,痛楚使我瞪开双目,看到的只是迅速交 替的幻象,一股恐惧在心中冒起,接着又被狂涌而来的哀伤替代。 “这的确是柏翼。”一把沉雄的男声。另一人道:“他很值钱,很多我都肯付高价来得到他,不过他现在看来 只是个疯子。”女子的声音:“一个强壮和好看的疯子。”早先沉雄的男性喝道:“你这淫妇,我们魔鬼族的声名全给你败坏了。”女子格格娇笑,有种放浪形骸的味道,却没有丝毫受责的惊惧。有人在我身上搜索起来。 “啊,这是死光刀。”周围嘈呼的声音忽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和风声。沉雄的男声急速呼吸几下后,低呼道:“天!这可能是最先进的破阳刀, 为何到了他身上?”臂上蚁咬般一痛,昏眩的感觉由亥处蔓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再醒来时,眼前尽是黑暗。我要动弹,可是四肢一点移动的能力也没有,才发觉手足给钢索扯紧, 成“大”字形凝在半空,一个合成金属制造的钢箍锁着腰部,使我连扭动身 体也做不到。脑际一片茫然,不能思索。记不起任何东西。也不知自己是谁。一线亮光在前言逐渐扩大,最后变成一个长方形,强光透入。几个人从方形光晕里步出来,长长的阴影投在我身上。 “的!”幽暗的环境光明大放,数道强烈的白光柱从天顶射下,集中到我身上, 我自然而然眯起双目,减少进入眼内的光线,同一时间里我看清楚了对方。 来者三男一女,男的都身材魁梧强壮,有种强横标悍的味道,他们的鼻特别尖勾,予人一种狠辣残忍的印象,眼睛闪动疯狂骇人的光芒,使人不寒而栗。 女的身量极高,风骚冶艳,双腿特别修长,充满动力的感觉,可惜她也长了个勾曲的高鼻,让人有毒如蛇蝎的感受。当先一人道:“柏翼圣士你好,我是魔鬼族的梵毒,别人都称我作‘毒 王子’,佛哥儿托我向你问好。”柏翼、厉时,这些名字象很熟悉,又象非常陌生。女的格格笑道:“圣士!我是魔鬼族的梵艳,又叫‘蛇蝎公主’,你好 邓地记着,不要粗心把我忘掉。”她身后另一男人狞笑:“当他试过你的滋味后,包保做了厉鬼也没有片 刻能忘掉你。”毒王子梵毒沉声命令:“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我茫然地听着,脑海一片空白。毒王子冷冷道:“破阳刀为何会在你身上?”破阳刀?什么破阳刀?“毒王子”梵毒低喝一声,手扬光闪。脸额一凉,鲜血涌流,在我脸上割下深痕,麻木了的神经,使我感不 到任何痛苦。从未发声的另一人道:“看来他受到非常严重的打击,故变成疯子,王子你很难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梵毒中射出残忍的光芒,伸出舌头舔舔唇边,点头道:“梵艳!这男人交给你,好好服侍他,佛哥儿交待下来,这人一定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但亦不希望他能舒舒服服地死掉,明白吗?” 梵艳踏前一步,格格狂笑起来,“毒兄长请放心,虐待男人没有人比我 更在行。”其他人一齐狞笑起来。混乱茫然的神经使我一时间并不能把握他们在说什么。梵艳细心审视我的脸孔,叹道:“这的确是罕有能使人动心的男人,可 惜是个疯子,否则我将以药物激发他的春情,好好享受一番。”梵毒冷冷道:“你虐杀男人时,不是也可以得到性高潮吗?”梵艳急促地呼吸,沙哑着低呼:“是的!是的!”蓦地梵艳尖叫起来,一指戮进我的左眼眶里。强烈的剧痛,使我全身一阵抽搐。我的眼完了。昏沉的脑筋猛然一醒。梵艳娇笑起来,凶毒的手五指屈曲如钩,在我脸上抓出五道血痕,仅 余的一止也给生挖下来。梵毒等疯狂大笑起来。梵艳扑前,一把抱紧我的身体,张口咬在我胸前的肌肉上,退开时, 口上衔下一块从我身上生撕下来的肉。剧痛使我精神一振。梵艳口角流着我的鲜血,眼中凶芒厉闪,长发飘散,形若厉鬼,陷进 极度亢奋的状态。当她再扑前时,两柱死光从左右手挥出。下肢一轻。双腿竟被她左右死光刀生生割断。冲力使我在空中摇荡,吊着我的是手上的钢索。我狂叫起来,同一刻一个思想掠过我的意识:我是方战,史无先例的 无敌勇士。昏死前,耳鼓内尽是他们疯狂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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