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此时有一奴婢从外面进来，端着一张红木托盘，上放一盘，盘盖尚未打开，已经闻到一股名贵植物……人参的渗人毛孔的清香了。一下子，将酒肉等污秽的俗气摒除，剩下的唯独是人参的自然的清香。 牛温闻到人参汤的清香，不由得心中赞叹这人参香气的特异，须知道，牛温出生于名门世家，人参灵芝一类珍惜药植可以说品尝甚多，其中虽然大多是泛泛之品，也有一闻令人醒气提神的，却为数不多；而这盘参汤散逸出来的香气，令人闻了醒气提神，更有心旷神怡，渐入开化之境。而且度其整治时间才仅仅一个时辰，却可调治得如此药力，也不禁感慨世上有如此珍品。 牛温虽然爱惜珍品，却由于信条之上写道：“参汤有毒。”便事先起了防范之心。难道岁寒的暗示是真的……这参汤有毒，果真如此，应当如何推托呢。 牛温望了一眼石莽，发现石莽浓眉下目光闪烁不定，心神游移，便真对这参汤产生了疑忌。最令他想不明白的是首先敬他喝汤的是表现得气宇轩昂、气派刚直的易机先生！ 易机端起易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递与牛温，说道：“牛公子身体虚弱，应该多进补食，这参汤用材乃是长白山千年人参，炖时不久，虽熬不入味，但清淡为佳，适可而止，它与桌上的虎鞭汤合称为“神力二宝”，虎鞭汤壮阳补肾，增强人体阳刚之力；人参汤提神滋补，调和人体血气，调和阴阳。此等名贵良药最是适合练武之人虚后进补，能使内力增益强效。其功效有甚于学武之人一年的内功修为；可别要浪费汤料，暴殄天物啊。” 易机尚还没有意会到石莽对牛温的计划有变……已将参汤递到牛温面前，牛温此时已是极为为难，进退两难之中寻思脱身之计；他双手缓缓接过散发着甘极而苦的参香的热汤，脸色刷地一下子灰白；他牙关打紧，双目瞟了一眼石莽，见石莽仍然神情不定……料知他亦不会对自己硬下毒手，借口道：“小侄平生最怕的是苦味，这参汤虽然甘凉，却有苦味，小侄实难下咽。如此佳品，应请名流尝饮，我先敬易机先生一碗。” 易机面现难色，见石莽仍是只语不发，仅仅干笑了几声，仿佛是观众看热闹一般，只好自己决断了。见牛温如备戒心一样忽然给自己杠抬，怎么了得。便欺牛温受“千斤咒”所降，手脚无力，掌中已运三成内力，左掌托碗，右掌前推，硬硬把牛温的递过来的碗逼了回去；这一推已让牛温发觉，知道他是故意刁难，牛温便也使出些许力道试探，岂料这碗好像在空气之中固锁住了，定在一处，顿觉易机手劲之可怕，毛骨悚然。虽然内力如此斗着，二人表面工夫却是做得异常之足……二人皆是满面堆笑，以至脸上发着喜笑盈盈的红光，哪知大家眯缝着的眼中打算着多少着棋步了，貌合神离的“礼尚往来”中，在石莽这心照不宣的局外人看来，也是觉得他们情状滑稽；但心中发难：此种情形应该如何处置？ 牛温力道微弱，方觉这碗如铅铁一样沉重，忽地想起姑射师傅的剑诀：“铅重而应，飞鸿而惊”的心法……意思是对付沉稳的力道时，可以轻灵的引力节节化解，以逸待劳；而对付轻灵而尚未成熟的剑法可以虚招击其要害，使对方多所回避，“飞鸿而惊”便是取惊弓之鸟的意思。 想及此处，牛温不由大喜，依着心法催动气力，手掌微曲，右手拇指由下而上往易机右手掌虎口处“”穴捺去，剩余四指并拢，直捣易机寸、关、尺三脉；左手剑指，往易机托着碗的手“”穴指去，同时弓步而前，便将易机双手逼了回去，口中说道：“还是先敬先生是礼。”牛温此举虽然没有接触过碗，却巧妙地把易机所施之力道反加在自己身上，再者前弓的动作稍作变化，就像是晚辈端茶叩敬祖上一般。但三人之中谁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是什么回事，尤其是易机大骇于牛温这奥妙无伦地“擒拿手”法。 一时之间，易机脸上假笑顿敛，诡计尚未得逞，却被牛温卯上了，给他回敬毒汤，若不推辞，不是栽在小儿手中。心念及此，净白地脸上已然泛起为难的红色；见牛温将力道回拒，因此无法施力，情急之下，口中念道：“公子你喝吧，老生虚不受补，实在难受！” 这“难受”二字听得牛温实在是心痒痒的，无比受用，居然还语意相关……一是指牛温跪姿敬汤，易机他于礼为难；二是牛温所使的巧劲竟然可以将他上百斤的内力化解，心内“不是滋味”；现今骑虎难下，惟有掌式骤松，立刻撤掌，以摆脱牛温的掣肘；哪知牛温得寸进尺，来了一个“飞鸿而惊”，故作没有接稳参汤，一下子将以碗好汤料照易机的蓝缎襟领的白袍泼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觉人影一闪，石莽已然猿步上前接住了将要泼出的参汤，擎在手中。 “哈哈哈哈……二位都是相熟；一位是我的军师，一位是我的贤侄，不用太过拘于礼节；既然你们如此多礼，那我就懒得拘束，先喝一碗了。”石莽打了一个圆场，说完，趁着热气腾腾的鲜汤，咕噜咕噜地一口气把那碗千年人参汤喝了个精光。 易机、牛温见状，都暗暗惊叹石莽有如此身法；对于他喝下的参汤更是各怀所感。前者疑团满腹；而后者则前衍尽释……原来汤内无毒。却不知石莽虽然是一个大鲁粗，用心却细，又懂一门高深的内功，他把金腰带一提，松动了一下下胯，已然催动内力，将参汤里的“消丹散”毒从“百汇穴”一抹一抹地排了出去。 牛温、易机二人又瞧了瞧那盘参汤，总觉得深浅莫测，但此时汤上浮着一根老鹰羽毛，一时难以知释这羽毛怎么会从座位后面地老鹰身上飘到汤上的，遂然心息。二人互望一眼，不由得都尴尬一笑，回到座位坐下。 见二人不再争执，石莽亦乐得个清闲，忙走回座位，以一句“怎么汤上有羽毛，训斥婢女从新整治”打发走了那盘毒汤。他虽然能以内功将毒从“百汇穴”逼出，但那毕竟是毒，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完全清除，终不及吃解药来得方便，便借口如厕，快步出了帐幕服食解药和换裤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