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號風球。
H市安靜得不得了,颱風鮮少從這裏過。但是電視新聞裏不斷地重複著紅色警報,製造緊張的氣氛。
也許真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颱風是個好理由,宅女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家裏,不出門。
她整理著自己的衣櫥,把衣服一件件地配好裙子和褲子。
尤媽媽問:“你這是在幹嘛?”
“從今往後,我要擺脫宅女的稱號!我要約會!”尤小童滿腔熱血地宣佈,“所以我要把每天的衣服安排好,才不會遲到。”
“颱風天哪!約什麼會!”尤媽媽一針見血,“你的社會實踐論文寫了嗎?”
下雨了……
“我忘記了~~怎麼辦,怎麼辦~~要開學了~~我都還沒實踐呢~~”尤小童驚聲尖叫。
“早讓你去明傑哥哥那裏實踐了吧。”尤媽媽趁機說。
“喂媽~他那個公司基本屬於個人運作,他自己一個就可以搞定設計。要我去實踐個P~”尤小童斬釘截鐵地說,“去他那裏實踐我的論文會難產的~”
根本是某人懶得出門……
“那你不去,你現在生出來了嗎?”尤媽媽問。
默。
尤小童迅速坐到電腦前,她決定憑空捏造一篇實踐論文。接著她很快發現,論文也可以瓶頸……
“平常讓你多看報紙了吧。報紙上這種文章多了。”尤媽媽來落井下石了。
“我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尤小童辯解。
“就貧吧你。”尤媽媽說,“颱風過了去你明傑哥哥那裏實踐去,我跟他說。”
不要啊~~~媽你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突然有點理解那位狂吼“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的名人……
尤小童正在怨念,手機短信突然進來。
是咪咪發的。
“原來愛情是這樣的:看了神雕俠侶知道年齡不是問題;看了斷背山知道性別不是問題;看了金剛發現原來物種也不是問題;想起了人鬼情未了才真正懂得死活都不是問題!提前祝七夕快樂!”
現在這種編短信都成專業操作了,是個有固定收入的崗位。
啊!尤小童突然間想到,她人生中20歲的第一個情人節居然直接被颱風吞沒。
不是她不出去找人約會哦~是物理因素,自然災害~
對……這真是場自然災害。
等等短信又進來了……
是傅明傑。
“宅女,這可是你20歲的七夕啊。你一定會用颱風做藉口躲在家裏吧。哈哈哈。”
那個“哈哈哈”真生硬,根本想像不出禽獸開懷大笑的樣子。從小裝酷到長大的物種。
頭腦突然就跳出一句:物種也不是問題。
在想什麼啊!?
尤小童狠狠地敲了自己頭一下。原來人是這樣傻掉的……
“誰說的~我要和男人出去看海~”尤小童回復他。
“是你要去海邊看男人吧。”傅明傑回過來。
簡直是對人格的羞辱……
打電話!
“利嘉!”尤小童音量本來就不小,“明天有沒有空!”
“有啊,幹嘛……”利嘉聲音迷迷糊糊,貌似還沒睡醒。
“我們去暴雨中看海!”尤小童非常有英雄氣概。
敢問利嘉是男的嗎……
性別不是問題!懂不!
不懂……
“你神經啊~颱風啊~”利嘉醒了……
==b
那就自己去看海。
七夕。
“媽媽我出去了。”尤小童穿著昨天安排好的衣服要出門了。
真的很不想出去啊啊啊啊啊……這種天氣……都是被禽獸激的……
“哦。”尤媽媽很平常地應了一句。
“天氣這麼惡劣,你居然不挽留我嗎?”尤小童淚眼汪汪地說。
尤媽媽非常善解人意地一笑:“我還不知道嗎?今天是七夕~”
沒戲了……
尤小童非常落寞地走出了家門。
風大雨大。
某人的樣子很像要去跳海……
某人出去後一個小時。傅明傑打電話來查崗,本來是準備消遣尤小童一把的。結果沒想到某人還真出去了。
“她沒跟你一起嗎?”尤媽媽很驚奇地問,“我還以為她跟你約會去了,很放心地讓她出門了!”
公寓的窗戶嚴嚴實實地關著,風雨還不時地猛烈擊打著窗玻璃。
掛了電話,傅明傑突然有點不安的感覺。
再半小時後。他出現在了H市市區唯一能夠看到海的港口。良心作祟而已。
風雨吹得打傘都是白費。整個港口非常冷清,難得一件的景象。天空地面融合成一目了然的灰色一片。唯獨不見人影。
心裏有些著急了。
手機打倒是打通了。但是風雨的聲音吵到打通跟沒打通是一個效果。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人還活著。沒有被狂風巨浪卷走。
可以安一點心。
“尤小童——尤小童——”傅明傑開始像8點檔男主角那樣,撕心裂肺地在分離的渡頭喊著戀人的名字。
“傅~~明~~傑。”一個非常顫抖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傅明傑受音頻影響,緩慢地轉過頭來。看見一張酷似溺水女鬼的臉。
尤小童渾身濕透了,亂髮如海藻服帖在前額,加上那張像泡水浮腫一樣的大餅臉,凍得發紫的嘴唇,一切都很到位。
“你……你白癡啊!”傅明傑想都不想就先罵一通,“這種天氣連車都沒看到一輛,你跑出來幹嘛!”
尤小童本來應該委屈得哭出來的。可是她鬼使神差地笑了一下。導致整個畫面非常恐怖。
傅明傑趕緊沒敢再看她。拉著她就往車裏去。
然後,尤小童有幸登門傅明傑的公寓。話說這是傅明傑自立門戶之後,尤小童第一次來這裏。利嘉、咪咪早都來過了說。
公寓倒不是很大,但是由於主人是一個學設計的傢伙,所以內飾很有藝術感,線條流暢,色彩也很舒服。但是颱風天的關係,就無從看出光線是否充足了。
“坐。”傅明傑扔了一個字,就自己跑房裏了。
女主的臉就那麼嚇人,嗎……
哦,原來我們禽獸是拿衣服去了。
雖然禽獸經常金屋藏嬌,但是居然沒有準備女人衣服。他拿了自己的運動衣出來,叫尤小童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掉。
然後“小倩”就照辦了。傅明傑趁著這空當給尤阿姨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
結果尤阿姨說:“明傑,讓我們小童在你那社會實踐一下吧。”
傅明傑不客氣地說:“不是吧阿姨……”
“拜託了。”尤阿姨感人肺腑地說,“這是我一輩子的請求!”
又來了……上次求他去日本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雖然這招已經用過很多次,但是屢試不爽。傅明傑明知是個一般性的請求,但是“一輩子”這三個字總是給他很大的壓力。
所以最後的結果總是:“好……我答應你。”
話說某女鬼洗完澡出來,馬上有人氣多了。就是傅明傑的衣服太大,穿在尤小童身上,就跟傳統戲劇服裝似的,還帶水袖。阿迪達斯的胸標,都垂到腰部去了。
傅明傑的衣服第一次外借,覺得還滿新鮮的,多看了兩眼。尤小童就馬上自作多情地雙手抱胸,一副被輕薄的樣子:“警告你不要對我想入非非,不然我就……”
“告訴你媽”四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講。
傅明傑就搶話說:“哢難啦……”
某人被羞辱了……
“你沒眼光一定要講出來嗎?”尤小童憤憤不平地說。
“也不是。”傅明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打擊某人,因為他有更打擊的話題,“你不是跟男人去看海嗎。你男人呢。”
“掉到海裏了。”尤小童沒好氣地說。
傅明傑忍不住笑出來。但是還達不到短信裏“哈哈哈”的那種程度。
尤小童覺得很不爽。傅明傑真討厭!哪壺不開提哪壺!讓她出糗就那麼有樂趣嗎?
“啊啊啊啊——嚏!”尤小童打了個噴嚏。那個“啊”歷經了起承轉合、抑揚頓挫才終於把氣送了出來。誰在罵我……
傅明傑真的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尤小童才想起,這傢伙倒不是沒這麼笑過……
6歲那年尤小童剛上小學。傅明傑已經四年級了,他騙尤小童說學校沒有女廁所,讓她尿急要憋著,不然就得上男廁所跟男生一起小便,導致尤小童憋到把尿拉在褲子上。那個時候傅明傑也這樣子笑過。
還有尤小童12歲那年,傅明傑剛上高一,交了第一個女朋友,沒有人知道。有一天尤小童放學的時候,看見傅明傑拉著那個女生的手,在冷飲店買珍珠奶茶。那個時候傅明傑不知道在和女孩說什麼,總之他笑得很開懷。
那一天尤小童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可是剛上初二的她一點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是什麼,久了也就忘記了。然後再不曾有過那種感覺,所以至今沒有想起來。但是那天開始,尤小童對傅明傑的笑容再也沒有印象。仿佛傅明傑天生就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冷人。
“喂,你在想什麼。”傅明傑觀察了打完噴嚏就目光呆滯的某人五分鐘之後,終於忍不住問了。
“哼?沒有啊。”睜眼說瞎話……
傅明傑雖然知道尤小童確實想了什麼,但是她不想說算了。那種腦袋估計不會考慮什麼太深刻的問題。
尤小童畫蛇添足地轉移話題:“你的衣服滿香的。三宅一生?”
都說不會想什麼深刻的問題了……
“如果三宅一生有生產透明皂的話……”傅明傑說。真是非常拙劣的嗅覺……
傅明傑又磨蹭了一會兒說:“你媽剛剛說讓你在我這社會實踐。”
來真的了……
“其實我這裏也沒什麼好實踐的。”傅明傑說。
“我就跟我媽說嘛~她就不聽~”尤小童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那你學畫畫好了。”傅明傑說。
“你說什麼?”尤小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明傑又不是不知道她畫畫什麼水準。到了高中還用半圓形表示小鳥身體的人,難道不是尤小童嗎?讓她學畫畫?不如讓她馬上回學校做電路設計算了!
“喏,這些顏料很久沒用了,不知道過期了沒有。”傅明傑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一堆舊顏料。因為用電腦設計的關係,老長時間不碰這些傳統工具了。
居然還動用顏料……尤小童抽抽嘴角說:“咱不能學點簡單的嗎……啊啊啊啊——嚏!”
禽獸又爆笑了……為什麼某人打噴嚏的時候那麼幽默……
“其實水粉不難啊。比素描簡單多了。”禽獸不以為然地說。
“啊啊啊啊——”只是單純的鬼叫而已……
傅明傑非常仁慈地說:“我不會趁人之危的,再給你一點苟延殘喘的時間,等你感冒好了就來乖乖畫畫吧。”
尤小童瞪了傅明傑一眼。禽獸牽到北京也是禽獸!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你總有點實踐成果,讓我向你媽交差吧。”傅明傑非常無辜地說。然後去掏了包感冒沖劑出來。
“你幫我畫一幅不就好了!”尤小童沒好氣地搶過感冒沖劑。
“誰畫得出你那種半圓形的小鳥啊。”傅明傑幽幽地諷刺了一句,隨即又激動地說,“喂!幹嘛搶我的感冒沖劑!我是要自己喝的,以免被你傳染!”欲蓋彌彰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