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龙龙只觉得头顶上头皮一麻,一股鲜红的液体嗖地喷上了屏幕,遮住了男人,也遮住了女人的下半身……
——这是龚龙龙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幕精彩的景象。
马力手里紧握着那把石工锤,怔怔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是出血量最大的一次。是他事先没有料到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他不知道这次该如何清理现场、收拾残局?他只知道,一切到此为止了。虽然他想杀的人还没有杀完,但他明白:电脑死机了,游戏意外结束了。
§§18 摄命偷拍
“他们宿舍是317吧?”出门前,杨井又将头伸进来问了一句。他看见龚龙龙的头上套着一只黑塑料袋儿,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这家伙将那只黑色的小收音机贴在了耳朵上,将脸挡住了。
扬井走后,龚龙龙翻了个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边听收音机边睡觉,也是一种神仙的享受哩。他想。
龚龙龙闭着眼睛,再次将那只黑色的小收音机贴在耳朵上,手拨着上面的旋钮,随意调着电台。最好来点儿音乐,伴奏入眠。每年的情人节前后,都会有一批新歌出来。这是半导体优于随身听的地方。
但耳旁的收音机却一直不配合,始终顽强地保持着沉默。龚龙龙反复来回的调台,拨旋钮的手指都拨酸了。渐渐地,手指的主人睡意渐浓,那只手指也慢慢停下不动了。
奇怪的是,这时收音机里却发出了声音。
那是一种有点低沉而缓慢的音乐声。这种音乐听起来有一点莫名的恐怖。
伴随着音乐声,插进来一个有点低沉沙哑的女声:
“亲爱的听众朋友,你们好!欢迎您收听我们的恐怖热线,我是恐怖天使,现在是热线直播时间……”
睡意朦胧中,龚龙龙觉得,这种音乐配合这种女声,有着十足鬼魅的味道。
那位自称叫“恐怖天使”的女主持人似乎很会把握听众的心理,有好大一会儿,她没有出声,任音乐幽幽地放着,让龚龙龙觉得冥冥中有一股莫名的压力罩在了身上。
“……有奇异经历、或是有不同寻常的故事的朋友,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进来,直接在电话里说出你的经历或是故事,我们的热线电话是……”
那个叫“恐怖天使”的女主持人很慢很慢地报着那个电话号码——仿佛她报的不是电话号码,而是正在说着一个恐怖故事。
龚龙龙心里还想,这电台的台长真是很有眼光,让这样一个说话都有些鬼里鬼气的女人来主持这样一个恐怖节目,实在是很有些吸引力的。
“有热线打进来了,我们一起来接听。”“恐怖天使”仍然是那种慢幽幽的语气:“喂,您好,这里是恐怖热线,我是主持人恐怖天使,您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介绍一下好吗?”
“呃,天使小姐你好,呃,我是一名大学生,姓唐,呃,大家就叫我小唐好了……”那是一个鼻音很重的男人的声音。龚龙龙一听,觉得他很像他的同学唐子江。特别是他一紧张就“呃,呃,”的那种讲话习惯。
——这家伙,还有这爱好啊,看不出来……龚龙龙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有些可笑——这家伙,失踪了两天,他的马子为找他,都快急出神经病来了,他却偷偷地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干这勾当!等会儿将这事告诉他的马子苏霞,还不知她作何反应呢?!……
“哦,这位姓唐的大学生朋友,你好,今天你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故事呢?”
“呃,我今天带来的一个好故事,是我的女朋友讲给我听的,呃,我觉得很精彩,就想让大家,呃,同享……”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唐,你能告诉大家,你今年多大,在哪所高校深造吗?”
“呃,我今年23岁了,在春城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就读,马上就要毕业了……”
龚龙龙一听,心里更加确定这家伙是谁了。
“医学院历来是出恐怖故事的地方,你的故事肯定不同凡响哦?”女主持人的声音透着一种职业性的夸张。“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听,你带来的不同凡响的故事吧!”
这当儿,背景音乐又换了,更让人觉得恐怖——是一种从骨头里一点点渗出的恐怖。
“呃,我今天要说的故事叫做,呃,就叫它《摄命偷拍》吧。这故事虽然是我的女朋友最近讲给我听的,但据她说,这故事在我们校园里流传很广……”
听到这里,龚龙龙愈发竖起了耳朵: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我们学校有个漂亮绝顶的女生,叫,呃,她有个艺名,叫“一夜天使”。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名气很大的“援交女郎。”用句不好听的话说,就是所谓的“校妓。”她的“天使规则”在学生中广为流传——即1,不亲吻;2,必须带套;3,不接回头客。当时,她对校内大学生服务的标准只有200元。于是很多的男同学,有单个跑去尝鲜冒险的,也有成群结伙同行取乐的。
“嘻嘻,一夜天使,不会是我的妹妹吧?嘻,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老师、领导都不管吗?”“恐怖天使”幽幽地插进来一句。(在龚龙龙听来,她的笑声显得特别恐怖:沙哑的,尖尖细细的,似笑似笑,令人寒毛直竖。)
——呃,本来校园里的很多事情,只是瞒着老师、领导罢了。当然也有可能老师、领导知道了,却不愿多管闲事。(收音机里的唐子江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他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了,“呃,呃,”的口头语也减少了许多。)
当时,“一夜天使”在学校附近的一座公寓大楼的13楼租了一小套私房,作为她援交的场所。天真的她哪里知道,变态的房东事先在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她的一切活动都被房东掌握得清清楚楚。可惜“一夜天使”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一夜天使”援交的对象,除了大学生,还有学校的老师,领导,和各种社会上的男人。完事以后,房东就会暗暗跟踪他们,认清他们的住所,几天后再将复制的一张干那事的光盘塞进他们的信箱或门缝里。目的当然是敲诈钱财。
就这样,几个月的时间,房东发了很大的不义之财。那些受到敲诈的男人,总以为是中了“一夜天使”的圈套,只好自认倒霉,以后再也不敢去找她了。“一夜天使”觉得自己“不接回头客”的原则实行起来很顺利,却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
那个变态的房东很明智,他只敲诈那些有头有脸、有家有钱的男人,而从来不去敲诈那些贫穷的莘莘学子。再说他们视此事为正常,也不怕你敲诈。
男生们对“一夜天使”的评价越来越高,总结起来有五句话:即:天使的美貌、魔鬼的身材、高难的动作,高超的技巧,温柔的体贴,异国的情调。也有很多男生情不自禁地想违反“天使规则,”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那座公寓大楼找她,但他们惊异地发现:那座公寓大楼根本就没有13层。因为在这个南方城市,老百姓都迷信地认为,13是个不吉祥的数字。所以很多的大楼都不设13层。
由于“一夜天使”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快她就不做低标准的“校妓”了,而是去了这座城市著名的香格里拉酒吧,成了那儿的名妓。不久,天使也就搬离了那座公寓大楼。那个变态的房东从此失去了一棵摇钱树。
有一天,变态房东从网上惊喜地得知:有人要高价收买偷拍的真实的“一夜情”影像资料,大学生为主角的价格更高。于是,他的摇钱树便枯木逢春了,可以不断地长钱、掉钱了。
不久,一部部名为“一夜天使”系列的小电影就被频频转贴在医大的校园网上,尽管校园网的管理员不断的删除,但还是不断的出现。其中有一部名为《4人援交》的小电影连管理员也删不掉,经过请示校领导,只好将校园网暂时关闭了。
但那个删不掉的小电影很多同学都看见了——
那是“一夜天使”在她的出租房里接待4个“大一”的男生的详细过程。这种情况在当时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来说,“大一”的学生还是比较听话的绵羊,到了“大二”才会渐渐适应新的形势和任务,才会真正解放思想,放开手脚,干一番他们一直想干而不敢干的事。
看过小电影的同学说,当时这4个男生是一个个来的:他们先进浴室,再进卧室,其余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候。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M是最后一个。他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紧张,总之没正式进入,他下面就出来了。事后M拒绝付费。“一夜天使”当时也没有和他争执,只是对他的态度比较冷淡、还有几分鄙夷……
M知道了小电影的事,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一连好几天,他都像乌龟似的缩在宿舍的床上,不吃不喝,不下床,不出门,更不上课。他发誓要报仇。因为他认定是“一夜天使”,或者是那三个同学偷拍了这个录像,存心出他的丑。
收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慢,像是录音机的干电快用完了,也像是预示着故事接近了尾声。龚龙龙已经被唐子江说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屏住了呼吸,在等着唐子江下面的每句话。
“嘻嘻,后来呢?”这时“恐怖天使”又是嘻嘻一笑,幽幽地插进来一句。
——后来,收音机里的唐子江缓缓地述说着,声音像念悼词:“一夜天使”自杀了。M杀了他的三个同学之后,也自杀了。
听到这里,龚龙龙浑身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昏沉沉的脑袋里像进了水似的,一下子漂浮起很多的疑问:
——黑匣子里讲故事的人真是唐子江吗?他是怎么知道三年前“4人援交”那件事的?当时他又没有参加。据他说,他是听他马子讲的,可他的马子苏霞对这件事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校园网上真的有过那盘“4人援交”的录像吗?如果真的有,为什么自己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然后所有的局外人都知道了,就把当事人蒙在鼓里?故事里的M是谁?是不是代表马力?马力死了吗?“一夜天使”自杀了吗?……
龚龙龙的疑问太多了!……
他赶紧拾起床上的小收音机,放在耳边,他想听听唐子江下面是怎么说的?
但怪得很——这个黑匣子又没声了!
任凭你怎么拍,怎么摇,怎么拨,它就是固执地保持着沉默。沉默得像一块砖头。以至龚龙龙产生了怀疑:它到底有没有响过?那个什么“恐怖热线”,什么唐子江,什么《摄命偷拍》的恐怖故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就是一个荒唐的梦?……
唉,昨天的情人节,玩得太疯了,先是踏雪寻梅,再是喝酒蹦迪,最后是通宵上网、看图自渎……唉,最后一次!以后再不能这么疯了!还是找工作要紧!眼看快毕业了,总算是瞎子磨刀看见亮了,只要有了好工作,有了钱,什么情人,女人,天使,魔鬼,不都招之即来吗?……
这么想着想着,困乏之极的龚龙龙又迷糊过去了。
§§19 我要睡觉
“亲爱的听众朋友,你们好!再次欢迎您收听我们的恐怖热线,我是恐怖天使,现在是热线直播时间……”
睡意朦胧中,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哀乐似的音乐声,被窝里的龚龙龙听见那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又飘然而至了:
“……有奇异经历、或是有不同寻常的故事的朋友,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进来,直接在电话里说出你的经历或是故事,我们的热线电话是……”
女主持人照例很慢很慢地报着那个电话号码——仿佛在说着一个恐怖故事。龚龙龙很想记住这个号码,用力的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好几遍。
“……有热线打进来了,我们一起来接听——喂,您好,这里是恐怖热线,我是主持人恐怖天使,您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介绍一下好吗?”
“老子没什么好介绍的,现在的大学生是个啥?啥也不是!……”
虽然这家伙不肯暴露身份,但龚龙龙一听,立刻觉得这家伙很像他的同学邵林!尤其是他一口“老子、老子”的口头禅。
——“这家伙,也有这爱好啊,也跑到黑匣子里装神弄鬼来了?”龚龙龙不由得兴奋地想:“他让杨井交给我这破玩艺儿,大概就是想让我听听他在这里面怎样胡说八道吧?哈哈……”
“嘻嘻,这位大学生朋友真有意思,”女主持人的语气还是那么慢幽幽、软绵绵的:“你不想介绍自己,难道想做一外无名鬼吗?嘻嘻……开个玩笑,请别介意,嘻嘻。好了,这位大学生朋友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故事呢?”
“刚才在你们电台讲故事的那个姓唐的,老子认识他!昨天夜里他找我来了,样子好奇怪哦!……”
邵林这家伙,说话总是这么急急匆匆、大大咧咧,冒冒失失,流氓习气的,这个样子能讲出什么好故事来呢?不过,听到他说唐子江来找他,被窝里的龚龙龙还是努力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姓唐的鸟人,昨天半夜三更的跑来找老子,说要找个地方睡觉。当时老子就感到这鸟人很奇怪,非常奇怪啦!老子就说了:“你不是有马子,有出租屋吗?你不回出租屋抱马子睡觉,跑到老子单身汉这里捣啥子乱哩?你没看今天情人节,单身汉都烧得慌么?当心你马子被人家睡去罗!”
你猜这鸟人说什么,他说他不敢回出租屋睡觉罗,怕吓着马子。当时老子就感到这鸟人说这话太奇怪啦!老子跟他说:“你回出租屋睡觉罗,怎么会吓着马子呢?你不回出租屋睡觉罗,才会吓着马子呐!你知不知道你马子正四到八处的寻你、喊你、找你?”
这鸟人说他知道,知道他马子正在他宿舍床上等他呢!老子就跟他说了:“那你还不快上床去捏弄她?”姓唐的鸟人说,他不敢去哩,怕吓着她哩!老子就跟他说了:“女人都胆小,男人捏弄捏弄她,她就不害怕啦!”
老子开导了他半天,这鸟人还是不去。老子生气了,就汆骂他说:“你这鸟人,真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啦!你再不去,老子可要去啦?!你舍不舍得、肯不肯罗?”你猜这鸟人说什么,他说:“也好,你去告诉她,叫她不要找我,叫她死了那份心吧!”
他这么一说,老子就知道,他们小俩口闹矛盾啦!老子就问他,你们闹什么矛盾了?告诉我,我帮你们理顺理顺。这鸟人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啦!
其实也就为了那么点儿鸟事。前一阵子,传说校园网上有个小电影,四个男生捏弄一个女生。姓唐的马子不放心,就问姓唐的,他有没有干?姓唐的当然矢口否认。这鸟人也真的没干,这事我知道,我可以给他作证的嘛!可他的马子还是不放心,把那个姓唐的看得越来越紧,简直就跟看犯人差不多嘛!为了消耗老公的精力,那马子,白天要他捏弄几回,晚上也要他捏弄几回,天天这样搞,男人哪里吃得消嘛?!那马子还说了,到情人节这天,还要他加倍的捏弄她!这鸟人吓坏了,就在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从出租屋里逃跑了。
当天晚上,姓唐的鸟人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躲啊,转啊,直到半夜快12点钟,才敢偷偷爬围墙溜进学校。他不敢回自己的宿舍,就跑到了第四学生公寓,跑到317来找我,借宿。当时老子又不在317,几天前为打牌的事,我跟同宿舍的那个鸟人吵了一架。结果姓唐的鸟人就睡到了老子的床上。老子也不知道。
这是前天,也就是13号晚上的事。是姓唐的鸟人亲口告诉我的啦!
昨天情人节了,半夜三更的,姓唐的鸟人,突然跑来找老子,说要找个地方睡觉。说他睡觉的地方又窄又小又黑又冷,腿脚伸不直,都麻木了,血都不流动了。他说要找个宽大舒适的地方好好睡个觉。当时老子就感到这鸟人很奇怪啦!老子就说了:“你不是有马子,有出租屋吗?你不回出租屋抱马子睡觉,跑到集体宿舍里来捣啥子乱哩?”
当时老子还问他:“你知不知道你马子正四到八处的寻你、喊你、找你?”
这鸟人说他知道,知道他马子正在他的宿舍床上等他呢!老子就跟他说了:“那你还不快上床去捏弄她?”姓唐的鸟人说,他不敢去哩,怕吓着她哩!老子就跟他说了:“女人都胆小,男人捏弄捏弄她,她就不害怕啦!”
老子开导了他半天,这鸟人还是不去。老子就生气了,就汆骂他说:“你这鸟人,真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啦!你再不去,老子可要去啦?!你舍不舍得、肯不肯罗?”你猜这鸟人说什么,他说:“也好,你去告诉她,叫她不要找我,叫她死了那份心吧!”
这鸟人就是这样说的啦!所以到了今天中午,就是刚才嘛,老子就去了姓唐的宿舍,上了他的床,捏弄了他的马子。我啥话也没有跟她说。她一直以为我是她老公哩,哈哈!……
听到这里,龚龙龙浑身打了个哆嗦,猛地一伸手揭开捂在头上的被子,大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
——这不是刚才杨井在这里痴人说梦,描绘过的故事吗?
杨井说他如何从宿舍门上方的气窗玻璃上偷窥,看到唐子江的马子脱得光光的,和一男的睡在被窝里,如何看见苏霞从被窝里面伸出两只细细的、白森森的手臂,在床上抓啊抓的,在被子上抓起了一只黑色的乳罩……这时从被子里面又伸出一只男人的手,将苏霞那只拿胸罩的手捉进了被窝,接着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捉了进去……
——原来那只手是邵林的手?今天中午和苏霞睡在一起的男人是邵林?原来杨井说的都是真事,不是在编造绯闻?自己当时还不相信他呢!……
龚龙龙赶紧找那只小收音机,想听听邵林这鸟人下面是怎么说的?
收音机已经滚到了床下面。大概是自己刚才猛地一揭被子,弄掉下去的。
令人气恼的是——这个黑匣子又没声了!又沉默得像一块砖头了。
以至龚龙龙再次产生了怀疑:这破玩艺儿到底有没有响过?那个什么“恐怖热线”,什么唐子江、邵林,是不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在做梦?……
他想起电台的那个女主持人很诡秘地报过一个观众参与的电话号码,当时自己还很用心的记了又记,可现在,任凭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了。唉,当时为什么不将这个号码用笔记下来呢?
龚龙龙重新给自己盖上被子,将那个破收音机放在耳朵边上,并在手边准备了纸和笔——“等她下次再报号码的时候,我一定要把它记下来,然后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是真是假,不都清楚了?”他想。
这次过了好长时间,他都没有睡着。
耳边的收音机也赌气似的,就是不响。
龚龙龙摸出电子表看了看,已经快5点钟了。窗外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唉,索性再躺会儿,起来泡方便面吃。他想。
§§20 无人呼吸
“亲爱的听众朋友,你们好!再次欢迎您收听我们的恐怖热线,我是恐怖天使,现在是热线直播时间……”
——来了,又来了!……被窝里的龚龙龙即惊喜又紧张,像邱少云似的埋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生怕一动弹,那破收音机就不响了。
“……有奇异经历、或是有不同寻常的故事的朋友,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进来,直接在电话里说出你的经历或是故事,我们的热线电话是……”
女主持人照例很慢很慢、故弄玄虚地报着那个电话号码——仿佛在说着一个恐怖故事。龚龙龙悄悄地用笔在纸上一下一下地记了下来。
“……有热线打进来了,我们一起来接听——喂,您好,这里是恐怖热线,我是主持人恐怖天使,您是……”
“我,我不是来讲故事的,我是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龚龙龙一听,这嗓音、这语气,很熟悉啊?谁呢?难道又是他的一个同学?……
“嘻嘻,问题,就是故事哟,”“恐怖天使”幽幽地笑道,“你没有经历,哪来的问题呢?嘻嘻……”
她的笑声仍是那么沙哑,尖尖细细的,似笑似笑,令人骨子里发冷。
“我这里,就是现在,发生了一件怪事,”收音机里的男声很惊慌的说,“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你们热线、讲故事的那个人,邵同学,刚才他找我来了,可现在,我又看不见他了!……”
龚龙龙听出来了,这个惊慌失措打电话的家伙,就是下午刚从他这里离去的杨井!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他不是去317找邵林了吗?现在怎么说邵林找他呢?——“唉,其实谁找谁还不一样,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跟遇见鬼似的?……”他想。
“嘻嘻,这位大学生朋友,真会制造悬念,真会制造恐怖气氛哟,”“恐怖天使”娇媚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冷气:“你真是一位讲恐怖故事的高手哟?嘻嘻……”
“不是高手,我讲的是真事,就现在,它正发生在我身边……”
——事情是这样的(杨井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刚才我一个姓马的同学来找我,拉我去他们宿舍打牌,说那里正三缺一,救场如救火呀,我能见死不救吗?我说我马上就去。
马同学刚走,邵同学就从外面急乎乎地冲了进来,拉住我,不许我去打牌。他说:“马某打牌不地道,喜欢做手脚,跟他打牌必死无疑!”
我们都知道,邵同学在和马同学闹矛盾,前几天,为打牌的事,他们刚狠狠地吵过一架。大家毕竟四年同窗,同学一场,为这鸟事翻脸,值吗?虽然我看马同学也不顺眼,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玩,可人家都上门来请你了,这点面子能不给吗?再说大学生活这么枯燥,又在假期里,留在学校的就这么几个人,无聊透顶,不打牌,我们又干什么呢?
于是,我就劝邵同学和我一起去。我想借这个机会,帮他们做做和事佬。将来到社会上,喝酒,打牌这些事,也是社交的一种手段,知道有多少生意是在酒席台、牌桌上谈成的吗?有多少矛盾是在酒席台、牌桌上化解的吗?……可任凭我怎么说,邵同学就是不肯去。也不许我去。他硬拉着我,要我请他喝酒。他说他已经饿了一天了,还说他昨天夜里没睡好,睡觉的地方又窄又小又黑又冷,腿脚伸不直,都麻木了,血都不流动了,说要在我床上好好睡个觉。当时我就感到他说这话很奇怪——我的床和你的床不都一样吗?……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出去买了酒菜,和他一起吃喝。说老实话,我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但不知怎么搞的,我一点胃口也没有。而邵同学却一直狼吞虎咽地吃着,喝着,那桌上的菜,那瓶白酒,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吃完喝完的。很快这家伙就醉了,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的,头不时地耷拉下来。见此情况,我只好将他扶到床上去睡了。他连衣服都没有脱。我帮他脱鞋的时候,他就已经呼呼大睡了。只是他的呼吸声不太流畅,断断续续的,好像受到了某种压抑,某种阻碍,听上去令人难受,令人窒息。
接下去,我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杯盘狼藉。当我从盥洗室回到宿舍里,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天哪,我该怎么说呢?不是看见,而是看不见——我看不见邵同学了,他从我的床上消失掉了!但奇怪的是——他的呼吸声还在!就是那种像是受到某种压抑和阻碍、那种令人难受和窒息呼吸声,听上去是那么真切,清楚!……
我大着胆子,走近一些,清楚地看见床上有他睡觉的印痕,床前有他的鞋子,而且那窒息的呼吸声也听得更加清楚。
我定了定神,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在床上,难道滚到床底下去了?可所有的床肚我都低下头看过了,没有啊。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一只老鼠,更不是一只跳蚤,要是滚到了桌子下面、床肚下面,不可能看不见啊。难道他酒醉梦游去了?可他的呼吸声明明就在这屋子里啊!……
我大声叫唤邵同学的名字。
没有回答。但呼吸声却没有断过——它直接从我的床上传来。无人的呼吸?它就像一辆无人驾驶的卡车,向我直冲过来——
我吓坏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是这方面的专家吧?
现在,我就在我的宿舍里,就站在我的床边——打电话,不信,你听,你听听他的呼吸声——
……
果然,有一种呼吸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那声音确实不太流畅,断断续续的,好像受到了某种压抑,某种阻碍,听上去确实令人难受,令人窒息……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龚龙龙心里念念有词,这人物,这故事,这收音机,这呼吸声,都是真的,真的……他感到那呼吸声确实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了,断断续续的,好像受到了某种压抑,某种阻碍,听上去确实令人难受,令人窒息……甚至感到了它的气息,那气息吹在脸上,痒兮兮的,钻进鼻孔里,还有一股子腥味和烟臭味儿……
龚龙龙像被人敲了一榔头,浑身一震,突然就醒了——
黑暗中,一个火苗映着面前的一张人脸:高颧骨,尖下巴,蒜头鼻,大嘴,下唇外翻,一对凹眼下的眼神阴森森的……“啊!~~~”一声本能的嚎叫,直直地从龚龙龙的肺部穿透而出!
那张脸却哈哈大笑。接着,啪的一声,火苗灭了;再然后,啪的一声,室内的电灯亮了。
——原来是马力。
龚龙龙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又蹦又跳的,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你他妈的,干什么干!人不做做鬼,想吓死我啊?!……”
马力似笑非笑地:“你门没关严,里面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几点了?”龚龙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继续大口大口地喘气。
“又做梦了吧?”马力答非所问地说。
龚龙龙这才想起了那个黑匣子。他很快从床头找到了它,拿在手里,放到耳边听了听——照例没有一点儿声音。
马力伸手抢过收音机,随便摆弄了一阵,然后说:“什么烂东西!里面的电池都软了,听鬼呀!”
龚龙龙心里想:“可不就是听鬼么?”他喘了喘气,定了定神,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电话号码。他在床上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那张纸——上面果然歪歪邪邪地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了?!”龚龙龙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
站在他旁边的马力却发出一声冷笑:“你不是梦游吧?”
龚龙龙不想理睬他。刚才自己差点儿被他吓掉了魂。他拍了拍胸口,仿佛在印证魂儿还在不在身上。他从桌抽屉里拿出手机,开始埋头打电话。他将纸上的那串数字认真的、一个一个的按到显屏上。
突然,马力身上的小灵通怪叫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是你的……?”龚龙龙完全被眼前的事搞晕了。“真他妈的见鬼了。”
马力关了小灵通,依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你还没有睡醒吧?”
“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龚龙龙这才注意到马力,这个不速之客,心里不免有些发毛:“你来做啥子罗,找啥子人罗?”
“就找你这个‘傻子人’罗。”马力笑得很怪。
§§21 三缺一
“找我?你找我做啥子罗?”龚龙龙警惕地望着马力。
“还能有啥子,还不是三缺一!”马力学着他的腔调,故作轻松的样子。
龚龙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是梦!在刚才的梦里,杨井在收音机里说:刚才我一个姓马的同学来找我,拉我去他们宿舍打牌,说那里正三缺一,救场如救火呀,我能见死不救吗?……
杨井还说:马同学刚走,邵同学就从外面急乎乎地冲了进来,拉住我,不许我去打牌。他说:“马某打牌不地道,喜欢做手脚,跟他打牌必死无疑!”……
不过杨井又说了:虽然我看马同学也不顺眼,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玩,可人家都上门来请你了,这点面子能不给吗?再说大学生活这么枯燥,又在假期里,留在学校的就这么几个人,无聊透顶,不打牌,我们又干什么呢?……
龚龙龙没话找话地问,在哪?马力说就在他宿舍。317?是。龚龙龙又问是哪三个人?马力就告诉他,唐子江,邵林,杨井。
——正好是刚才梦中讲故事的三个人啊!龚龙龙心里就有点儿发紧。毕竟今天的怪事太多了。就算是做梦,那梦也太怪了点儿。
“他们三个,加上你,不正好吗?”龚龙龙终于找到了推辞的理由。“我睡了一天,还没吃饭呢。再说身体也不舒服,有点发热,老是恍恍惚惚的……”他又给自己加上了几条理由。
马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这难不倒他。“邵林不爱我和他们打,叫我来喊你罗。”
噢。龚龙龙想了想,还是不想去。他劝马力主动点儿,向邵林道个歉,都是弟兄们,别为这点鸟事伤了和气。
“我也是这个意思罗,来请你帮忙罗,”马力白了脸,很吃力的说,“你先上,等会儿,让我来替换你,这样大家就容易玩起来罗。”
龚龙龙一听,这话有道理。再推辞就是道德品质问题了。便说,好,我吃包方便面,就来。
大约十分钟后,龚龙龙如约赶到了第四公寓三楼。317宿舍的门半开着,里面暗暗的,只是门口的一张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桌子四周摆着四张凳子,好像摆出了一副“三缺一”的架势。马力正坐在他的电脑跟前看着什么。
龚龙龙推开门往里走,忽然嚷起来:“呀,马力,你这屋里一股什么怪味儿?恶心死了!”
马力脸色一变,但马上回击说:“你屋里的味儿也不怎么样罗,我刚领教过罗。”
“黑咕隆冬的,怎么不开灯?”龚龙龙说着就去找墙上的日光灯开关。马力急忙叫道:“别开!我正看毛片呢!”
一听毛片,龚龙龙眼睛亮了许多,也不嫌光线暗了。他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一边声东击西地问:“他们人呢?”
马力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他坐:“等你不来,他们下去买牌了,说买两副新牌,谁也不许作弊。”
“是呀,新牌好,新牌好。”龚龙龙嘴上应付着,一双眼睛却牢牢盯在电脑屏幕上,眼珠凸出来老高。
屏幕上的金发女郎正骑在一个浑身黑毛的男人身上,干得正欢,叫得正响,那女郎一边干,一边从身后摸起一把尖刀,出其不意地向黑毛男人的心脏扎下去……
龚龙龙只觉得头顶上头皮一麻,一股鲜红的液体嗖地喷上了屏幕,遮住了男人,也遮住了女人的下半身……
——这是龚龙龙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幕精彩的景象。
马力手里紧握着那把石工锤,怔怔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是出血量最大的一次。是他事先没有料到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他不知道这次该如何清理现场、收拾残局?他只知道,一切到此为止了。虽然他想杀的人还没有杀完,但他明白:电脑死机了,游戏意外结束了。
电脑屏幕已经完全让血给糊住了,从里面不断传来一个男人惊恐的惨叫,好像是那个黑毛男人的血从电脑里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电脑键盘也让血给淹没了,血在键的缝隙里流动着,泛着泡沫,瀑布似的往下淌……
他强迫自己给尸体的头部套上几层塑料袋,并用力将袋口扎紧,再用那条血染的床单裹住尸身,然后手乱脚乱地将它们一古脑塞进第四个衣柜。
做完这一切,马力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血人。他带血的嘴角扭曲着,掠过一丝冷笑:这下,你们四个在一起好好儿玩吧!再不会“三缺一”了!……
§§故事背景
2004年2月23日中午1时20分,春城市公安局接到报案:
在南方医科大学第四学生公寓317宿舍的柜子内,共发现4具男性尸体。
四位被害者均为该校学生,已死亡多日。
经公安机关查明,该宿舍的学生马力有重大犯罪嫌疑。
2月25日,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向全国发出A级通缉令,悬赏15万元人民币捉拿“2•23”南方医科大学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