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
坐在桃木凳上,瞪着眼前愈合如初的食指,心中慌乱,似是空了一截。咬住大拇指,却不能停止不由打颤的牙齿。天空惊雷一闪,撕开云际的轰响刺入耳膜,浑身激灵,突地站起,心跳的打鼓般。只见电闪雷鸣,周围的景物如同定格的影带静止不动。
我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仍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不能照白尹洛的通牒明天就去洛园,否则契约印一起作用,冰羽就会痛苦不堪。必须得尽快找齐那孩子的骨骸,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唯一的稻草。
“……善……小善!”突然有人一把扯过,迫使我站定身子,“小善,你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冰羽挑起一边眉,狐疑的看着我。
“呃……”不行,不能告诉他,这样又会引起一场混乱。我瞥了瞥他身后的无眠,说,“小白……那个……猫不见了。”
“猫?”冰羽一脸迷惑,眉毛扬得更高了。
“小善小姐,那猫不见了?”无眠的语调有些惊讶,但表情淡定无波。
“嗯……”
“您不用担心,我想它是吃饱喝足就回自己家了,猫都是这样。”
“什么猫?”冰羽回头又向无眠问了一次。
“少爷,是误闯进这小院的猫。”无眠回答的恭恭敬敬,但更像是在替我解围。
冰羽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你出去吧!我与她谈谈。”
无眠行礼便走了出去,并且合上了房门。
又是一声雷鸣,外面响起狂风吹打树叶的“瑟瑟”声,“噼噼啪啪”豆大的雨点掉落至各处,倾盆般洗漱万物。
“冰羽,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骨骸?”四周雨声环绕,时不时参杂轰响。
“后天就出去,头颅的藏地就在这座城市。”他伸出一手,为我抚平紧皱的双眉。
“后天?明天不行吗?”我有些掩饰不住焦虑,拽住他的胳膊,似是要捏碎它。
“小善,你在急什么?”
“……”稍稍松开手中的力道,低头不言。
“不用担心他,事情会顺利的。”他的拇指不断轻抚我的左颈,使之肌肤发烫,清香四溢……
陶醉在其中,心情渐渐舒缓。
*****
事况如倾泄的瀑布,急转直下。第二天下午,严家内个个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谁会想到上个学,严氏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全都不知所踪。那些父母都跪倒在夕媛身边,纷纷求她去找回自己的孩子。
夕媛当然不会怠慢,速速走进一个孩子的房中,握着他的贴身物品,看他的过去,寻出他这一天的行踪。
我从未见过那些孩子,到这以后,几乎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那些严氏的老老小小个个避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严家人,却是个个心急如焚。
严萧影也是一脸愁容,而我的心里莫名的慌张,总觉得这事蹊跷。
“你们别着急,我会找到他们的。”说着,夕媛迈步就要出严家。看来她有眉目了。
“我也去。”拉住夕媛,想叫她带我一起去,哪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小善,你的速度太慢,跟不上……”
“我背她过去,你带路。”冰羽警惕的审视周围的人群。
“好!走吧!”
“我也去!”夕媛刚转身,严佑翼便跟了上来。冰羽迅雷不及掩耳,背上我,忽的冲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赶赶停停,夕媛时不时要停下来触碰周围的树木,墙壁,借此来继续跟踪。紫色的身影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我的听觉似是失聪,只有“呼呼”的风声越刮越猛。
周身已不见楼房建筑,只有绿色的岑岑大树,我们在越发茂盛的青草地中窜均。
“奇怪……”冰羽的声音隔着风传入我的耳中。
“怎么了?”
“这里是头颅的藏地……”
“诶?你怎么知道?”心中不由的漏跳一拍。
“我见过的地图,从不会忘。”
他的话让我心里发紧,不好的预感更是浓烈,不敢细想。突然,夕媛的脚步停滞在空地中央,原以为她又要使用异能,哪知她一脸惨白,浑身僵硬,紫罗兰的眼里透着惊恐,呼吸起伏不定。
“夕媛,你怎么了?”严佑翼搭上她的肩膀,一脸忧心。
她伸手犹犹豫豫指向前,却是一步也不敢挪:“就在那里面。”
我们齐齐顺着她的手看向前方。一座高大的黑影映入眼脸,高墙被绿色植被覆盖遮掩,但仍是能看清一扇大约有五米高的灰色铁门。
我跳下冰羽的背,跑向门前,用尽浑身气力推开它。
“……小善!别进去——!”铁门虚掩时,夕媛突然在身后大吼,还打着颤。我不顾一切又是奋力一推,顿时从里面传来一股刺鼻的腥味和霉味,不自觉的皱起鼻子。
“小善!”当我跨进门内,冰羽也叫了一声。
里面昏暗,但足以看清一切:“啊啊啊啊啊——!”声音似是自作主张便跑了出来,回荡在四周。难以置信眼前的惨象,我只愿现在是一场噩梦……
我连连倒退,撞上身后的铁门,“碰”的巨响撩过心间,颤栗不止。
地上如大雨过后的积水般潮湿,然,不是雨水,而是腥红鬼魅的血水。踩上去“啪啪”回音不断,恐惧由脚底心流窜至全身每一个细胞。
谁能告诉我一共有几个孩子?十来个?或者更多?我数不清,因为根本分不清。
断肢宛似浸没在红海中染血的白樟树,双目撑大爆出,空洞绝望而惊恐的瞪着上方,撕开的皮肤参着丝丝深紫色静动脉的肌理,和包裹在内的森森白骨赫然可见,如炼狱般的死亡之地,这是梦魇?
“小善!”有人一把抱住我,来人身子顿时一僵,应该也是被这景象给吓到。
我木愣的盯着落在只相隔一米远的头颅,眼眶中渗着血泪,张至极限的嘴巴,口水不住的从一角滴落,乌黑的短发漂浮在殷红的池塘上,诡异的如同一条条黑蛇。
“小善,我们出去。”身子被抱得更紧,半晌我才辨认出他是冰羽。
双腿无力,他只得半拖着我往外走。转身之间,铁门背面刹那显出幽蓝的大字——
殷小善,那骨骸在我这。如你再不回我身边,将有更多的人因你而送命。
即便没有落款,我也知道这是谁写的。心中泛滥成灾的惊恐化作汹涌澎湃的怒火,席卷我的理智。
魔鬼!白尹洛,你是披着“高贵”二字的恶鬼!你惨无人道!
我抬起脚狠狠踹向铁门,它悲鸣着敞开大半,门腹凹陷,蓝色的字迹瞬间消失。我不顾生疼发颤的右腿,挣开冰羽大跨步走了出去。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死死咬住下唇。
“小善!”他从后追上用力拉住我。
“你放开!我要杀了他!白尹洛!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疯了般拼命挣扎,可就是逃不开他的束缚。
“小善!你冷静点,你现在过去就中了他的计了!”冰羽在身后咆哮,我顿时停滞了动作,乖乖的被他抱进怀里。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痛苦与愤怒如两头猛兽撕扯我的心,抓的血肉模糊。哽咽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现在不应考虑那些计谋不计谋的,可我不想如他所愿。白尹洛!我不会如你所愿,绝对不会!
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的哭声,用手狠狠抹去泪,怎知刚擦去又掉了下来,一遍一遍又一遍,眼睛都擦的刺痛,它们还是纷纷往外涌。
“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他们,都是因为我。”咽喉如抽筋般的卡住,声音不稳。冰羽紧紧搂住,似是想止住我的颤抖。
“殷小善,你要自责,还不如好好安葬那些孩子……夕媛很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严佑翼声音低沉,脸上也无平时的笑颜。
夕媛靠着他,脸色苍白,紫罗兰的眼眸暗淡了些许。这才想到她与我们不同,她能看到过去,整个过程都如身临其近般在她脑海里放映……
“小善……别回严家,他们的父母一知,马上会引起公愤,到时都会把矛头指向你。”她话音虚弱,满面愁容。
未等我回答,严佑翼便带着她消失了踪影。
我要回去,白尹洛为了让我在严家无立足之地,残杀所有的孩子。你好狠心!但我决不屈服,即使会被唾骂,会被挨打,我也要回严家。
白尹洛,我从不讨厌你,也从未恨过你,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他们都是孩子,你怎忍心下手?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为什么?
火焰在铁门内蔓延,火舌吞噬着里面的一切。我们不能带回他们,也没法带回。让他们的父母看见,就如同把他们推向无尽的深渊,助燃他们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