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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千送玉
  明瑾瑜环目炯炯,望着乌扎克背影消失,脸上突然浮现一抹阴影,浓眉微皱默默不语。 明尹勒如梦初醒,入目明瑾瑜的神情,呆了一呆,道:“瑾瑜,你这是??” 明瑾瑜摇摇头,叹气接道:“帝都阴云密布,危机四伏,我深为担忧??” 明尹勒大不以为然,挑眉笑道:“阁下纵横疆场十余年,一向叱咤风云,气吞河岳,难不成今天竟然为区区一个番僧惊了虎胆?我以为这件事不足为虑,大内侍卫,尹府精英,再加上纪泽一众手下,倾帝都各方之力,我不相信??” 明瑾瑜听得连连蹙眉,接道:“这批人若是那么易与,乌扎克今日也不会在紫禁城中出现了,如我料得不错,此刻潜入帝都之密宗高手,绝不只黄衣四尊者少数人,天青宫虽不致倾其全力来扰,但所遣来者定为主力。皇上安危重于一切,大内侍卫必须坐守大内,我不能调用他们;至于九门提督府,所属的所谓帝都铁骑,对付一般叛乱自属可恃,对付这些武林高手,却是派不上用场。目下可用者,仅我手下十二护卫,而相比之下力量实在薄弱得可怜,兹事体大,一个应付不好,后果不堪设想,你能怪我担心么?” 明尹勒玉面微红,久久方道:“你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我仍以为有点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帝都铁骑训练有素,若连这般人也应付不了,那岂不可怕了么?” 明瑾瑜头痛的就是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家习气”,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一笑说道:“他们养尊处优,久未动用,事实上的确如此,尹勒爷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转身向石阶上走来。 明尹勒略一沉吟,忽地皱起眉峰,急步跟上,道:“那么今晚??” “到时候再说吧!”明瑾瑜没有回头,淡淡说道:“这是一场艰苦的搏斗,关系着帝都安危,说不得我只有借重丐帮了。” “他们肯么?”明尹勒追问一句。 “很难说!”明瑾瑜道:“人家没有这个义务。” “朝廷有权征用他们。”明尹勒沉声接口。 “有权征用?”明瑾瑜倏然回身,冷冷说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收起这种想法,别以为大清朝廷能压得了谁?人家是先朝遗民,对此乐得袖手旁观,并不犯法,我们自己应付不了,怨得谁来?这是求人家的事,不是摆官架子的事,懂么?尹勒爷!” 说罢,继续向石阶顶上走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重,德容尽管身为尹勒,面对这位权倾当朝,皇上犹让三分的暴走圣尹,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连形之于色也都不敢。俊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窘迫万状,望着明瑾瑜那隐透慑人威严的魁伟背影,良久方始突然转移话题,有心找茬地憋出一句道:“阁下,我觉得你不该轻易放走那个番和尚。” 明瑾瑜又复回身,笑道:“你别不服气的故意找碴!我没有做错,擒贼擒王,射人射马,留下一个乌扎克于事何补?我不相信这样便能使他们全部束手就缚,甚至退出帝都。乌扎克不过是一个打探虚实的喽罗角色,留着既然无补于事,何不索性大方一点,纵他回去?你若认为我放得不对,那么请,他此刻尚未出得紫禁城,你尽可再把他抓回来。”回身负手,大步走入府内。 明尹勒再次碰了一鼻子灰,俊面煞白,怔立着作声不得。美郡主纪雅幸灾乐祸掩口窃笑,朝他扮了个鬼脸,扭动腰肢,跟在明瑾瑜身后,袅袅登阶走进府门。 舒飞烟不敢惊动,悄悄拍开两个黑衣大汉受制的穴道,也自进入府中。石阶下,只剩下垂手怔立的明尹勒?? 夜色深沉,紫禁城中万籁俱寂。一钩冷月,静静地悬挂枝头。神力尹府沐浴在一片略显昏暗的月色里。今夜的神力尹府中,似乎有异于往日,显得特别静,静得出奇。四下听不到一丝声息,有的只是树丛中轻柔夜风拂动细枝,所发出的簌 簌声响。整个神力尹府内也看不到一条人影,但如果仔细地看,花树丛中,亭、 台、楼、榭的暗影内,却到处都是憧憧人影,潜伏着许多威猛的黑衣大汉。这些,显示出戒备森严。后院小楼中,红烛高烧,珠帘低垂,由外内望,无法窥见楼内有何动静。其实小楼内,暴走圣尹明瑾瑜凭几端坐,左手捋髯,右手执书,似乎正 全神贯注于一部“春秋”中。神态肃穆中透着悠闲。唯一和往日不同的该是他劲装未卸,与几头横放一柄斑斓长剑。夜凉如水,时间在寂静中悄悄地遛过??蓦地,梆柝声划破夜空,更鼓敲出了二更。就在这时候,庭院中霍然响起一暴喝:“什么人?胆敢夜闯尹府。”暴喝过后,随即又复归于寂然。明瑾瑜像一尊石像,连动也没有动一下。片刻后,小楼下有人恭谨扬声道:“禀尹爷??”余话犹未出口,明小 天已然放下手中“春秋”,急急道:“请客人上来。”站起身子。 楼下恭应了一声是,随即,楼梯上响起步履之声,紧接着小楼内走进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须如猬的中年化子,睁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向着明瑾瑜微微躬身为礼。来的赫然竟是那丐帮开封分舵主火眼狻猊丁子默。明瑾瑜含笑迎了过去,执起丁子默双手:“阁下,辛苦你 丁子默神情恭谨,微挑双眉:“不敢,能蒙尹爷差遣,丐帮深感荣宠。” “差遣?”明瑾瑜浓眉微皱:“丁狮子,你这岂不是骂我,像这样,以后我还敢劳动大驾么?咱们相交已非一日,对我,你应该了解得很清楚,你是我朋友,朋友用不着来这一套,丐帮眼中不会有暴走圣尹这四字头衔,我能劳动你,凭的是明瑾瑜这三个字,说得更明白点,是靠着姚晋鹏的面子,因此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来,放轻松点,咱们坐下谈。”拉着丁子默向几旁走来。 威尹铁腕,容不得丁子默推拒,他望着明瑾瑜那豪迈随和的神色,颇为窘迫地赧笑说道:“尹爷,我谢座了,我觉得你有点言之过重,虽然我听尹爷差遣并不是因为当朝的暴走圣尹,却的确是敬佩尹爷你英豪盖世,作风超人,可绝非看在你和姚大侠交称莫逆分上,这一点,我不得不说明。” 明瑾瑜浓眉微轩,一笑说道:“好啦,有完没完,丁狮子?不管你冲着谁,总之丐帮对我大义伸手,鼎力相助,这个你总不能否认,是吧?” 丁子默浓眉一挑,还待再说,明瑾瑜却已轻轻一掌拍上他的肩头,微笑说道:“阁下,你忙了一天,晚上跑到我这儿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抬杠的吧?” 丁子默不便再说,只好赧然一笑,道:“尹爷,我这就向你禀报??”随即皱起双眉:“未出你所料,这次潜来帝都的,虽不能说是已倾天青宫所有高手,但为数的确不少??”明瑾瑜点点头,微笑接口:“除了号称黄衣四尊者的那几个,还有些什么人?” 丁子默神色越显凝重,道:“八大喇嘛、十二殿、三十六坛各出其半,连同黄衣四尊者一共是三十二名番僧,而黄衣四尊者还只是这三十二名番僧中身分最低者,由此可知,其他各僧的功力一定比他们更高。” 明瑾瑜笑容微敛,蹙眉点点头道:“以我日间观察所得,似乎还不只此数。”“尹爷高明!”丁子默道:“艳照门已现灯使,据此推断,断不会就这两人,另外,天青宫二流喇嘛尚未计算在内。”天青宫高手已出其半,再加上神秘诡谲、残忍毒辣的艳照门,以及那难以数计的二流喇嘛,天青宫何异已倾巢来犯? 问明这种情势,纵然明瑾瑜铁胆傲骨,英豪盖世,身具莫测功力,也不禁心神震动,大为动容。他默然不语,沉吟良久方始恢复他那超人镇定,淡淡一笑,道:“都来了也好,本未出我所料,可笑皇上和那些大员们犹在梦中而不知大祸之将至??这么看来,今夜委实不宜力敌,只有采取我那非不得已,不肯轻易采取以备万一的下策了。” 话锋微顿,扬眉又问道:“看见莫洪他们几个么?”丁子默呆了一呆,惑然道:“怎么?尹爷以为??”“不!”明瑾瑜摇头说道:“罗刹诸君心高气傲,绝不会就此俯首认命 供人驱使,也不会受人延揽,我担心他们会趁火打劫。”丁子默道:“听说莫、单、卫三魔早离开封。”明瑾瑜道:“焉知这不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我宁愿证实他们现在北 京,这些人俱都心智深沉,阴狠狡诈得可怕,对付他们三个,只怕要和对付那些天青宫的数十密宗高手,付出同样的精力和代价。” 面对高明,丁子默只有为之心折,深为叹服,肃然点头,道:“尹爷高见,丁子默现在请令,若是莫洪等三魔届时突现,并果然有所图谋,可否由我负责应付?” 明瑾瑜环目中异采闪动,难掩心中激动,对于诚恳好意,他只有点头:“丁狮子,明瑾瑜生平从不欠人人情债,除了姚晋鹏,你是第二个,我不敢言谢,你也不会喜欢听,就这么办。不过,我希望你别和他们正面冲突,只须设法把他们引开去,越远越好,待我料理好这边,再去招呼他们。” 丁子默自然听得出明瑾瑜是不愿因己累人,使丐帮遭到任何损伤。而事实上,他也清楚,就是倾出丐帮开封分舵全部实力,也未必能与昔日罗刹三君对抗,满含感激地望了明瑾瑜一眼,咧嘴笑道:“尹爷,丁子默敬遵令谕。” 明瑾瑜扬眉笑道:“别开玩笑了,现在,我想听听对方的布署情形。”“他们谈不上什么布署,尹爷。”丁子默道:“他们只准备分出一部份人,赴尹爷今夜三更万寿山巅之约,另一部份,则按兵不动,似有所待。”明瑾瑜浓眉突皱,沉吟说道:“你可知道赴约的是哪些人?” 丁子默道:“据我所知,仅仅黄衣四尊者和一干二等喇嘛。” 明瑾瑜环目异采一闪,笑道:“乍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恃技骄狂,有意轻敌,不将明瑾瑜三字放在眼里,其实却大有文章,颇不寻常??艳照门呢?” 丁子默沉吟着说道:“未见动静,好像与那些番僧们并非一伙,扯不上什么关系。”“这就更可怕了,”明瑾瑜淡淡一笑,凝注丁子默:“老弟对此有何高见?” “浅薄得很,只怕难及尹爷万一。”丁子默搓搓手,皱眉说道:“如果尹爷一定要我表示一点看法,我以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可怕的,不是万寿山巅的约会,而是那按兵不动的八大喇嘛,十二殿三十六坛的番僧,还有那未见动静,表面似乎毫无牵连,袖手旁观,其实是伺机而动,暗暗呼应的艳照门高手??” 听口气,显然还有下文,但他却到此突然住口不言,转脸望着明瑾瑜。 明瑾瑜环目深注,大笑扬眉:“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我以为阁下一定还保留了一点,那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大内,当今皇上,对么?阁下。” 一言道破隐私,丁子默心头猛震,神色微变,强笑解释道:“事关皇上,我一介草民,怎敢大胆妄加揣测?” 明瑾瑜没有放过,只是他也并不介意,表现得也十分坦诚,手抚丁子默肩头,淡淡一笑道:“老弟,用不着瞒我,明瑾瑜虽属满人,任职当朝,却不是人间贱丈夫,而你我纵是朋友,立场毕竟有点不同。我适才说过,事关满朝,你没有伸手出力的义务,甚至可以站在他们那一方;不过老弟,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事情不如表面的那么单纯,这次兴风作浪的不是发于民间,而是另有异族心怀叵测,诱惑一些野心人物,从中加以利用,意图坐收渔人之利。” 丁子默心弦震动,血气翻涌,久久未能答话。 明瑾瑜环目轻注,一笑又道:“好啦,老弟,这种讨厌的话儿就此打住,天时已经不早,三更将届,你请回吧!深夜客来,我连茶都没有准备,委实太以怠慢。”收回那只大手,缓缓站起身子。 丁子默随着起身,神色已趋平静,满布血丝的双目凝注明瑾瑜,惑然问 道:“尹爷,你真的就这般地只身前去赴约?”明瑾瑜淡淡一笑道:“约由我订,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那么大内??”明瑾瑜大笑接口道:“老弟不用担心,我早已有布置,九门提督府人手 已全部调入大内,加上大内侍卫,谅来可保一时无虞。”丁子默还想再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微微躬身。“那么,我告辞了。”转身走向楼前窗边。明瑾瑜送至窗边,挥手笑道:“老弟好走,恕我不远送了。”丁子默道:“不敢当,尹爷留步。”身形拔起,电射而去。望着丁子默背影远去,明瑾瑜脸上强持的镇定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 是无限凝重:“祸起两端,顾此失彼,我分身乏术,这该怎么办,这??”突然,他浓盾挑煞,环目暴射寒芒:“我原想息事宁人,不愿意看到血溅帝都,如今你们既然这样逼迫我??”刹那间,神色忽又一转肃穆,砰然 一声,面西跪下:“瑾瑜身为人臣,情非得已,恩师恕宥。”一跃而起,回身抄起几上长剑,大步下楼而去。 朔风呼号,尘沙蔽天。这是关外大漠习见的景象。这天傍晚时分,风沙特别猛烈。蓦地,如泣的风声中,传来一阵辘辘车声,紧接着,便见如雾黄尘内, 由一座土岗转角处,缓缓出现了一辆双马篷车与一人一骑。 那辆马车,厚厚油布制成的车帘低垂,遮掩得密不透风,在高低不平的黄土路上,不住地颠簸晃动,车篷上满积的黄尘,随风飘逝,但随即又布上了新的一层。 车辕上,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身形略显佝偻的瘦削老者,衣领翻起,一顶风帽拉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整个脸孔,只能看到颔下一部银髯,而那本该银白的美髯,也因染满尘沙而变成了黄色。 另外的一人一骑,紧靠马车之旁,是一匹毛色白里带黄的健马,却似因经不起长途跋涉,千里奔驰,显得有点疲惫不堪,失去了应有的神骏。马鞍上的人,是位俊美绝伦的文士,一袭白色儒服不仅好像多日未经换洗,布满尘垢,而且多处残破,血迹斑斑,血迹已呈黑紫,显然为时已久。他入鬓剑眉紧锁,星目黯然无光,俊美的脸庞清瘦憔悴,一片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可怕。本来读书人体质嬴弱,怎经得起长途劳顿,千里风霜?他和车辕上那驼 背老车把式一样,也紧闭着嘴,默默地策马赶路。也许是风沙太大,一开口便满嘴黄沙。夜幕,垂得更低,风,终于有点转弱了。黄尘渐渐静歇,衣袂也不再拂动,可是,这老少两人仍然没有一人开口。这荒凉、辽阔的原野里,一时显得十分寂静,自然,那车轮声,马蹄之 声也就越发清晰,可以传出很远。 但不久之后,蓦地,一个无限甜美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为这荒凉、辽阔的原野,平添一分生气;这甜美的声音,轻柔地透过厚厚低垂的车帘,传自车内:“姚大哥,风停了么?”马上白衣文士闻声抬头,随即淡淡答道:“是的,夫人。”他似乎不愿多说。 车内一阵寂然,未几又柔声发问:“到了哪儿啦?天黑了吧?”白衣文士双目呆呆前视,依然淡淡答道:“天是黑了,夫人,前面就是吕梁山了。”车中人“啊!”地一声轻呼,好像透着惊喜,却又似难掩一点惆怅,低低说道:“好快,这么说我们已脱离险地,再过几天就到了?” “是的,夫人。”白衣文士微微地皱了皱入鬓剑眉:“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到开封了,只是,在我未把夫人送抵达尹府之前,我不敢轻言已脱离险境,而且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开封??” “姚大哥。”车中人突又一声轻呼,声音有点激动:“你能否像以前一样,叫我小妹或者语梦?” 白衣文士神情微震,身形一阵轻颤,而话声却更为冷淡:“时过境迁,夫人何必再提往事,如今,姚晋鹏所护送的,乃是姚晋鹏极为敬佩的暴走圣尹明瑾瑜的夫人。” 车中忽归寂然,过了一会儿,车中人又微带哽咽地说道:“姚大哥,可以掀开车帘让我透透气么?” 白衣文士面有难色似乎有所顾忌,但终于转过头去向那车辕上驼背车把式道:“老爹,偏劳一下。” 老车把式没有说话,神色却极为恭谨,伸手掀开车帘。车帘启处,车中人一身白衣,花容憔悴,乌发蓬松,螓首半探,淡淡地吸了一口气,噙泪的美目略作环顾,最后停在白衣文士身上。 正是那明瑾瑜夫人米语梦。 那白衣文士,米语梦口中的姚大哥,自然也就是宇内第一奇才,翡翠罗刹风暴拳姚晋鹏。 入目他那一身为她所负的伤势,为她所溅的血迹,清瘦的娇靥上,像不久以前地,涌现一片怜惜、感激、歉疚之色,以及一些复杂难解的东西,颤抖着失色香唇,无限柔婉地轻声说道:“姚大哥,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姚晋鹏没有看她:“多谢夫人关注,我现在很好,伤势已无大碍。” “姚大哥,你何必瞒我?”她听得出他那勉持平淡的声调,也深知姚晋鹏伤势不轻,短期内绝对无法痊愈,强忍心中如绞悲痛,却忍不住垂下早已孕满眼眶的泪水:“你该记得,受先父母的熏陶,我也颇懂一点医道,你的外伤也许已无大碍,内伤却断非短期内可以复原,普天之下,谁能使你负伤如此?这是第二次了,又是为了我,上次也许值得,这次你实在不该来的。姚大哥,你知道我有多??” “夫人!”姚晋鹏突然侧首轻喝,声音有点颤抖:“天时不早请早些安歇,路程尚有数日,再下去,夫人会支持不住。” “不!”米语梦连摇螓首,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肉体上的任何痛苦,我自信能忍受得了,也支持得住,唯一使我受不了的,是你这令人心碎的称呼,我求你改一改,我求求你。” 姚晋鹏身形骤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抖颤,对她这几句话恍若未闻,也没有说话。 米语梦那失色香唇,一阵剧烈的抽搐。为免徒乱心意,她只有转移话题:“姚大哥,我可以听听你如此急着赶抵开封的理由么?” 姚晋鹏早已恢复平静,点头淡笑道:“很简单,这次我们得能脱险,可说十分侥幸,因为天青宫大部份的密宗高手均已外出他往,否则后果实难想相。而那些密宗高手外出他往时目的当是开封,他们的用心很明显,明瑾瑜虽然英豪盖世、神功莫测,但一个人的能力到底有限,我担心他不能兼顾;再说护送夫人,肩负重大,天青宫不会就此甘休,沿途难免再有惊险,能早一日把夫人安然送同尹府,我的责任才算完了,不然??” 米语梦突然接口,竟然出奇的平静:“姚大哥怎不说想早一点摆脱我,免得‘触人’伤情?” 姚晋鹏神情一震,镇定地道:“夫人,你想错了,姚晋鹏早已心如止水,再难扬波,我说过,我送的只是明尹夫人,对朋友之妻,我无须有此顾虑。” 他答得很高明,可是米语梦却仍不放松,说得也毫不逊色:“是么?我以为一个人的身份可以改变,但我究竟还是米语梦,这个应该永远也变不了。” 姚晋鹏皱眉强笑:“夫人深具辩才,我自认不如,不过夫人如今是明尹夫人,当不会有错,这也是永远变不了的??” 话声方落,强持的笑容未歇,突然目射逼人寒芒,眉挑重煞,怒声冷哼: “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不相信杀不尽你们。”话声微顿,威态一敛,轻喝道:“夫人请坐好,老爹,垂廉。”姚晋鹏人虽受伤,功力犹在,米语梦心知他必有所见,立把螓首缩回车 内。车辕上,佝偻的年老车把式从容放下车帘,继续赶着马车驰进,竟然一丝惊慌之色也没有。转瞬间,远处蹄声急遽尘头大起,暮色中,十余匹高头大马,疾如风驰电掣一般飞卷而来。马,是清一色的蒙古种罕见神驹,鞍上,则俱是身躯高大、剽悍凶猛的黄衣喇嘛。容得喇嘛们追近十丈,姚晋鹏突然挑眉扬声:“老爹,护住马车,我没 有工夫和他们多说废话。”话落,人起,身形倒射,有如银虹划空,直扑逼进车后的十余来骑。只见白影飞闪,连声砰然,十二个黄衣喇嘛已有十个坠鞍落地,一阵滚 翻寂然不动。十匹空鞍座马,昂首长嘶,铁蹄飞腾激起满天黄尘,向茫茫暮色中四散奔去。另外两个喇嘛幸保性命,却仍不逃走,一左一右,拨马冲近马车,同发狞笑,就待扬掌。蓦地忽闻豪笑思源,车辕上那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车把式,长鞭怒卷, 疾如灵蛇,分点二喇嘛胸前大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堪称当世罕见。两个喇嘛怎料得到区区一个老弱的车把式竟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两 声闷哼,应鞭落鞍,又是两匹空鞍健马狂奔着消逝于暮色中。佝偻老者毙杀两人恍若无事,刚刚收鞭,姚晋鹏也已折身落回马上,右掌抚胸,一阵急喘,面色更形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内伤未愈,哪堪再动真力?尤其是像如此般足不沾地的凌空搏敌。为了护卫米语梦的安全,他不得不拼死出手,枯禅掌威力无伦,地虎身法冠绝宇内,但这两种神功也最耗内力,虽然毙杀十个喇嘛于刹那间,可是如此一来,他那本就极重的内伤,又加重了一分。 车辕上,那佝偻的老车把式目睹姚晋鹏的伤情,难掩心中重忧,目射关 切之光,轻叹说道:“姚大侠你的伤势??”姚晋鹏强忍痛楚,连忙挥手向他示意。无奈为时已晚,车帘掀处,米语梦已探出螓首,珠泪如泉,香唇剧颤悲 声说道:“姚大哥,你,你叫我如何心安??”姚晋鹏神情一震,大为不忍,改了称呼,强笑安慰道:“小妹,别这样,我很好,一点伤势,别担心,没有什么???虽然改了称呼,却并未能使米语梦感到丝毫慰藉,反之,那有气无力的微弱话声,已使她心碎片片、柔肠寸断。 翡翠罗刹风暴拳宇内第一,叱咤风云睥睨武林,豪情万丈气吞河岳,除了八年前南荒一次会战,蹈陷负伤之外,何曾遭到过任何挫折?但如今他心灵与肉体两方面,却同时受到无形有形的两重巨创,这都是为了她,为了古往今来,无人能解的一个“情”字,而在“情”字上,她又给了他什么?一 时羞愧难当,芳心中百味俱陈,再也按捺不住,突然埋首车栏,失声痛哭起来。 姚晋鹏身形一阵微颤,不知是肉体上的伤痛,抑或是那心灵受到撞击,忍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却仍强露笑容,笑得令人心酸:“小妹别这样好么?这样于我伤势无补,反更令我难受。” 米语梦听若未闻,依然埋首痛哭不已。姚晋鹏惨白的脸庞上,浮起一片难以形容的神色,缓缓地转过头去,失神落魄地,呆呆地望着前方。车辕上,那掌车老驼子,对眼前情形不闻不问,生似置身于另一世界,佝偻着瘦削的身子,默默地赶着马车。这荒凉、辽阔的原野上骤归沉寂,也更凄凉,只有那阵阵令人断肠的哭 声随着夜风远飏。渐渐地,米语梦哭声越来越低,变成了低声饮泣,似乎已是欲哭无泪。胸中积压已久的郁结,也似乎随泪水发泄了不少,终于,她缓缓地抬起 了螓首,乌云更形蓬松,美目业已微红,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泪珠,几分娇弱,无限凄楚,令他触目魂销:“姚大哥万勿生气,我无意惹你心烦,实在是情难自禁。” 姚晋鹏缓缓转过目光,停留在那梨花带雨的憔悴脸庞上,目光中好似有物闪闪发光,一笑说道:“小妹别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怪过你?永远不会,我刚才没有再劝你,那是因为我也想让你趁此机会尽情发泄一下,这些日子来,你受的委屈太多了,闷在心里反而不好。扫兴的事儿,咱们永勿再提,带着泪水,眼睛红红地回去见明尹,这样我担待不起,时已不早,原野风大露重,早点休息吧!” 最后几句话儿,近乎诙谐,笑得也很开朗,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笑得多么勉强。米语梦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姚晋鹏这时已收回目光又转向前方,她那 失色双唇微微地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终于退回车帘内。夜已深,原野中一片清冷。蔚蓝夜空中,舒卷着几条云带,这几条云带自然遮不住那高悬的一钩冷 月与闪烁的星星。昏暗冷辉下,空旷无际的原野上,只有姚晋鹏等三人的车马在缓缓地移动着,此外再也看不到一样东西。而寂静的夜空下,除了辘辘车声与得得蹄声,异常清晰地随风飘送外,别的,也再难听到一点声息。要有,该是那偶尔传自远方的几声凄厉狼嚎,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听来刺耳,悚人心胆。关外的气候不似中原,怪得出奇,白日里骄阳高悬,热得炙人,而入夜后却冷风似冰,不胜其寒,使人颇有一日暑寒之感。秋夜的凄凉、肃杀,普天下似乎应无二致,然而,此刻这原野上,凄凉、 肃杀的气氛,却隐隐地令人觉得比他处浓重得多。车辕上,那不知名的赶车老驼子,袄裤甚厚,一些没有感到寒意。凉风拂体,只着一袭单薄儒衫的姚晋鹏,却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他功力通玄,早已寒暑不侵,昔年萧山护宝,对那发自地心的罡风犹能 夷然不惧,而如今在这严重的内伤外创之下,竟禁受不住这仅仅稍有寒意的夜风,怎不令人扼腕兴叹,为之心酸。 一个寒噤之后,他忽有所觉,拨马拢近车门,轻轻地掀开一角车帘。 功力虽减,目力犹健,何况还有那昏暗的星月之光。 入目堪怜,米语梦已似受不了长途行车劳累,再加适才哭得声嘶力竭,在车身颠簸摇晃中,不知何时已然昏昏入睡。 秀眉轻锁,憔悴娇靥上泪渍犹存,似乎睡梦中又凄惋哀绝地流过伤心之泪。 婉约娇躯微微曲蜷,显然是因为衣衫单薄,不耐秋夜寒凉。 姚晋鹏轻轻一叹,探身拉过车内一袭风氅,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凝注那张娇靥良久,才缓缓放下车帘,驰了开去。 就在这个当儿,他突然又有发现,转向车辕上老驼子,星目寒芒连闪,挑眉冷笑:“老爹??” “我听见了。”车辕上老驼子点头接口,话声中难掩心头重忧地接着说道:“犹在里许之外,是不是还很难说,姚大侠不宜再动真力,老驼子不自量力,拼命效命。” 姚晋鹏略作沉吟,微笑点头:“好多年未睹大漠驼叟无影神鞭之威,适才那一手太快,我正在遗憾未能尽饱眼福。” 车辕上老驼子咧了咧嘴,银髯颤动:“无影神鞭,威震大漠,但那只是大漠,比诸中原武林,那地方实在太小,假如再当着姚大侠之面??老驼子这条鞭就更要变成提不起的烂草绳了。” 入耳这轻松诙谐的话儿,姚晋鹏禁不住哑然失笑。 老驼子话声方落,突然神色一变,目射奇光,凝注前面远方:“老驼子业已听出来人只有两个,功力俱都不弱,犹在老驼子之上。” 姚晋鹏双目突现异采,挑眉笑道:“老爹好俊的听觉,这两人所用身法我听来颇为熟悉,只怕老爹的无影神鞭不能大展神威,我也饱不成眼福了??” 话未说完,远方那茫茫夜色中,已现出两条淡淡人影,昏暗月色下看去,直如随风飘来的两缕轻烟,身法之快世所罕见,也错非是宇内第一的姚晋鹏与那毫不起眼的风尘异人无影神鞭大漠驼叟,换了别人,纵然竭尽目力也难有所见。 姚晋鹏注目远方来人,淡笑发话招呼道:“佛门禅功,道家心法,来人莫非霍、戴二弟。” 话声不大,相隔也足有半里,但远方那两条人影却似已有所闻,同发龙吟长啸,身形如疾,直如划空长虹,一闪已至近前。 车马倏停,姚晋鹏含笑离鞍,马车之前微风飒然,一个衣黑、人黑,全身俱墨的精壮少年和一个身着青衫的俊美书生联袂射落。 足方沾地,黑衣少年便大步奔过去,一把抓住姚晋鹏双手,万般激动,无限欢欣地叫道:“姚大哥,多年不见,差点没把我和小戴想死,设非适才姚大哥神功传话??” 青衫书生闪身上前,沉声喝道:“小霍,放手!你难道没有看出姚大哥身负极重的内伤?” 黑衣少年这才注意到姚晋鹏那色呈惨白憔悴不堪的脸庞,与那残破儒衫上的斑斑血渍,倏地收手,瞿然变色,垂首说道:“姚大哥,原谅我无心,并恕我两人接应来迟。” 姚晋鹏目注青衫书生,皱了皱眉,笑道:“小戴,你怎么仍然难改你那多嘴的脾气?” 话锋微顿,伸手反握住黑衣少年双腕,含笑道:“小霍,别难过,我们交非泛泛,谊同手足,你不该这么说。身在武林,难免搏斗,哪有不负伤的?姚大哥又岂会在意这区区伤势。若说接应来迟,那该怪我没有事先通知??” 黑衣少年突然抬头,目射奇光浓眉挑煞:“姚大哥神功举世无匹,我不相信那些番和尚能伤得了你,有机会,我必要??” “你也想斗斗密宗高手,是么?小霍和小戴一样,你也未改火爆性子。”姚晋鹏含笑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霍,不可坐井观天把我捧得太高,须知捧得高、摔得重,密宗我见识过了,果然不凡,能全身而回,已属万分侥幸,不过,小霍也不要难过,我身中三记大罗印,天青宫却赔上了十大高手和许多二流喇嘛,应该很划得来了。” 大罗印密宗秘技绝学,掌力阴柔歹毒中者无救,姚晋鹏幸好有大静神功护体,但身中三掌,也难免受了内伤,而且受伤的程度,颇为严重。青衫书生神情大震,急形于色,突然接口道:“姚大哥,大罗印非同小可,你怎能??” “小戴!”姚晋鹏一声轻笑,道:“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们放心,姚晋鹏若是死在大罗印下,岂不辜负了那宇内第一的头衔?来,让我替你们引见一位前辈。” 向站在车旁的老驼子微一举手:“这位就是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独孤奇前辈。”姚晋鹏既然尊称为前辈,黑衣少年、青衫书生自然不敢怠慢,忙自恭谨躬身为礼。“老爹,这两位是我多年知交,彼此渊源极深,二圣凡凡大师、大木真人得意高足,展鹏、笑愚。” 独孤奇虽说成名多年,威震大漠,但比之三圣却仍渺小的微乎其微,闻言大吃一惊悚然动容,急急说道:“姚大侠??两位,若论辈分,独孤奇还须尊称,这岂不折煞我驼子?” 目射奇光,肃然还礼,道:“两位昔年联袂驰救库伦,横扫罗刹,独孤奇早仰威名,心仪已久,今日得瞻风仪??”姚晋鹏突然皱眉轻笑接口道:“老爹,看来有时候你比我还要酸,彼此 均非外人,你忍心使他俩局促不安?”独孤奇正色说道:“姚大侠,武林中素重辈分,礼岂可失?”姚晋鹏摇头笑道:“老爹,如此说来,你让我又何以自处?论辈分,家 师犹高三圣一辈,他两人与我平辈论交,这岂不大大的不韪?”独孤奇呆了一呆,哑口无言。姚晋鹏淡淡一笑,转向二小:“接应虽迟,蒙两位远迎于此,我做大哥 的一样深为感激,如果没有别的事,车辕上还有地方可以容下两位,我们到 开封再做长谈,请上车吧!”青衫书生低头不语,黑衣少年状似犹豫,浓眉连轩欲言又止。姚晋鹏神目如电立刻有所察觉,皱眉笑道:“小霍,曾几何时,你素性 干脆爽快,怎么也学的和小戴一样了?对我应该没有什么顾虑,有话快说!”展鹏黑脸飞红,颇为窘迫,摸着一双大手,赧然笑道:“我口齿笨拙,辞难达意,姚大哥还是问小戴吧!”姚晋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剑眉微扬, 转注青衫书生,含笑不语。笑愚略一迟疑,目注低垂的车帘,没有说话。姚晋鹏睹状了然,点头笑道:“小戴,你很机警,车内是暴走圣尹明小 天夫人,米语梦,说来你应该知道她???笑愚仍然面有难色,示意姚晋鹏离开车旁,找地方谈话。姚晋鹏淡淡笑道:“昔年我不能分身驰援库伦,便是因为作客茅家,彼此交称知己,她不是一般世俗儿女,对她对我,不必有什么两样,说吧!” 笑愚领悟绝世,一点就透,不再犹豫,立刻探怀取出一封函帖,双手递了过去。 姚晋鹏接在手中,略一注目笑容尽敛,神色骤转凝重,目光投向笑愚,蹙眉问道:“这,你接自何人之手?”笑愚俊面微红,赧然说道:“不认识,一个黑衣人送来就走了。” 姚晋鹏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接到的?” “半月之前。” 姚晋鹏沉吟着说道:“时间不差,该是我离开断魂谷以后,到达天青 宫之前,他们行动很快,有点令我佩服,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意见。”笑愚很郑重说道:“武林帖非同小可,这件事更是关系重大,我和小霍遍寻宇内,正是要找姚大哥请示。”姚晋鹏沉思良久,突然说道:“那么,我要你两人置身事外,就当没有接到这武林帖一样,即刻返回来处,闭门读书不闻不问。”笑愚呆了一呆,就待张口发问,但忽然又似有所悟地强自忍住,垂首不语。展鹏性急,浓眉陡扬,诧声问道:“姚大哥,我们期待多年,只恨力单势薄,不足成事,如今帖遍宇内,正好共襄盛举,你怎么???”“小霍!”姚晋鹏目射寒芒,挑眉接道:“别问我为什么,我自有道理, 我的话你听不听?”展鹏皱眉嗫嚅:“姚大哥的话,我怎敢不听,只是??”姚晋鹏沉声轻喝:“没那么多理由,点头。”威严慑人,展鹏哪敢再说?身形一颤,只有垂首,但环目偷望,眉宇间 仍难掩心中诧异之情。 姚晋鹏只作未见,转往犹自低头皱眉的笑愚,淡淡说道:“小戴,我知道你此时心中是怎么想的,这本难怪,若是我换了你,我也会这么想,但是你想错了,姚晋鹏岂是人间贱种?他不会因私忘公,为儿女柔情而置国仇家恨于不顾??” 笑愚满面愧色,猛然抬头。“听我说完!”姚晋鹏沉声说道:“彼此渊源非浅,情同手足,你也用不着这样。” 话锋微顿,神色一转郑重,接着解释道:“再说,她如今是诰命一品的明尹夫人,我对她也谈不到什么儿女柔情,至于明尹,我只是敬他为人中英杰,虽然惺惺相惜,但彼此立场毕竟不同,更不会因为他而有所顾忌。我要你们置身事外,回去闭门读书,自然有我的道理在,否则我期待多年,怎会放弃这大好时机?但这道理,目前我还不愿说明,而且也没有告诉你们的必要,我只要你们听话。小霍,他暴躁而容易冲动,你比他冷静得多,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的苦心??” 后面的话,说得有点激动,也因此牵动了伤势,一阵微微轻喘,住口不 言。展鹏的头,垂得更低。笑愚却满面愧歉不安地毅然答话:“姚大哥顶天立地,奇男第一,我不 该有那种渎冒不敬的想法,不敢再问理由,我和小霍听话就是。”姚晋鹏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淡淡笑意,笑得很安慰,目射友爱,微微点头:“那么,这帖子放在我这儿,你们走吧!”笑愚星目凝注,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姚大哥,我和小霍这就遵命告辞,只是你伤势严重,我和小霍实在放心不下???姚晋鹏突然朗笑挥手:“须眉汉子丈夫气,哪里学来的婆婆妈妈女儿态?再不走我可下手赶了。” 笑愚、展鹏四目深注这位一身傲骨的姚大哥,泪光闪烁,终于同时扬声:“姚大哥多多保重,莫使我两人终日挂怀,寝食难安,恨会短离长,愿早日见召。”躬身一拜,相率飞驰而去。 姚晋鹏再也难忍满眼热泪,向着夜空频频挥手。望着戴,霍两小身形消逝不见,那憔悴的俊脸上,突然浮现一片阴影, 这阴影包含着许多使人难懂的东西??他再也不能承受严重内伤啮咬般的痛楚,一声低低闷哼,身形微起摇晃。独孤奇伸手将他扶住,双眉深蹙,一叹说道:“戴,霍两位性情中人, 姚大侠你这是何苦?” 姚晋鹏微一摇头,苦笑说道:“他们两个除了对我以外,就从不知一个‘怕’字,我若不强装无事,逼他们回去闭门读书,他们准会前往天青宫闹事,凭他两人师门的大静神功,玄玄心法,固可无险,却免不了有惊,我诸事未了,不能分身,岂不又要多担上一份心?” 轻轻掀开一角车帘,米语梦犹自甜睡,似未醒过,自然也不会知道适才车外发生的事。轻轻放下车帘,又苦笑了笑道:“这一阵已耽搁不少路程,老爹,咱们快走吧!”独孤奇忙一点头,缓缓转过身,登上车辕,抖缰轻喝,蹄声又起,车轮又动,向着茫茫夜色中驰去。昏暗月色中,这荒凉、辽阔的原野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轮迹,延向遥遥 的天边??天将破晓,东方微透金光。晨曦下,太原城已然在望,回顾吕梁,山高接云,已远远被抛在后方。虽说已然在望,但少说也还有二、三里路才能抵达,但若较之身后已走 过的千山万水,自然也可说是近在咫尺。 西藏、山西,邻近于一隅,然在山川景物,风土民情上却有差别,而且差别很大。如今置身此处,遥望那静峙于晨曦下的太原城,在意识上,令人觉得已归自异域,返回故土,轻柔的晨风中,似乎还微送带土的芳香。 姚晋鹏仰首晨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再呼出时,那心头郁结与大漠风沙,多日劳累,似已随之尽消,那严重的内伤也好像减轻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 独孤奇闻声侧顾,双眉微轩,弹了弹满身黄尘,也自心情一朗,笑道:“姚大侠,是否在太原略事歇息后再过太行山?” 姚晋鹏一时沉吟未语,旋即微微摇头:“一日不到开封,我心中一日难安,请老爹绕过太原,径渡太行吧!” 独孤奇听得双眉一皱,道:“由此至开封,至少还有数日路程,姚大侠不宜强持伤重之躯??” 姚晋鹏仍自摇头道:“我心灵的负担,远较伤势为重,也正为我伤势很重,短时期内不能妄动真力出手,所以才急着尽早赶抵开封。能把明夫人安然送回尹府,在我来说实比伤势痊愈还要使我觉得轻松,否则,明夫人万一再有任何失闪,我便对不起明瑾瑜。” 英雄肝胆,令人敬佩,不世至情,更是感人。 独孤奇悚然动容,银髯皆颤:“姚大侠,能为你稍尽绵薄我已深感荣幸,如今却更觉这趟千里驾车,再入中原没有冤枉。这多天来,我领悟了不少,懂的事更多,看来跟在你这位宇内第一奇才身边能得无穷好处,老驼子敬遵令谕,这就改道。” 抖缰轻喝,一带马头,避开官道,向着另一条岔路上驰去。 这条岔路横跨太行,原是晋冀两省间的捷径,可是天下事,有时往往令人意想不到,姚晋鹏如果听从独孤奇的话儿,在太原略事歇息再走,便可免去一场麻烦,这一改道紧赶,竟反而欲速不达地遇上事端,耽搁了行程。 就在转入这条岔路不久,忽见远远地迎面走来了一名灰衣芒鞋的行脚僧人。 行脚僧人足迹遍天下,化缘十方,这条路上虽然难见人迹,可也不足为怪。 姚晋鹏奇才第一,独孤奇见识多广,对此自然毫未在意。然而,当双方的距离渐渐接近,行脚僧人容貌清晰入目之后,姚晋鹏却禁不住呆了一呆,“咦”了一声,喃喃说道:“少林藏经堂住持怎地轻下江湖,莫非??” 少林绝学掌执武林牛耳,藏经堂住持更是身分极尊,独孤奇闻言神情一震,不由也凝神向前望去。 但见百丈外那位行脚僧人,虽然年事颇高,却健步如飞,银髯飘拂,宝相庄严,隐隐有种慑人威力。 收回目光,转注姚晋鹏,轩眉说道:“如果老驼子料得不差,这位少林藏经堂住持轻下江湖,必也与戴、霍两位所接获的武林帖有关。” 姚晋鹏轻蹙剑眉,点头未语。 说话间,双方相距已只有二十丈,行脚僧人此刻亦有所发见,神色间突然难言惊喜,倏然住足,合十退立道旁。独孤奇咧嘴一笑,道:“看来老驼没有料错,麻烦来了。”车马驰行甚速,话落时,已至那行脚僧人附近,行脚僧人突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稍留侠驾。” 未等姚晋鹏指示,独孤奇已径行勒缰控马停车。 马停车止,姚晋鹏就鞍上拱手含笑道:“荒郊野径,得遇佛门敌人,欣喜何似,大和尚别来无恙?”提真气,飘身离鞍,牵动伤处,胸口一阵抽痛,他不禁微微皱了皱剑眉。 行脚僧人正是那少林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闻言肃然躬身道:“萧山金顶拜别迄今,数易寒暑,施主犹能记得贫衲,贫衲好不荣宠,萧山初瞻神仪,今日再睹风采,此生可以无撼了。” 姚晋鹏轻笑接口:“大和尚太谦,彼此既属故识,何须如此?容我请教,大和尚喝令停住马车,似乎非为招呼把晤,莫非有何见教么?” “贫衲不敢!”大慧禅师再次躬身,庄容说道:“贫衲所以斗胆请施主暂留侠驾,实是有所禀告。”姚晋鹏立即心中了然,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和尚是有意相寻,并非逆旅不期巧遇了?”大慧禅师神情微震,毅然点头:“施主神目,贫衲怎敢妄言,如今找寻施主者,岂只贫衲一人?诸大门派,天下群豪莫不踏遍四海、穷搜八荒。”姚晋鹏“哦!”了一声,挑眉笑道:“这样看来,事非小可,但我不明白诸同道因何为区区一人而劳师动众,大和尚可否明告?”大慧又一躬身,肃然说道:“施主请恕贫衲斗胆,此事关系重大,贫衲 不敢擅自进禀,容贫衲请敝掌门人赶来面陈。”姚晋鹏呆了一呆,随即恍悟:“贵教掌门人莫非就在左近?”大慧禅师点头道:“施主高明,敝掌门人与各派掌门人,以及天下群豪, 此刻大部份均在太原。”姚晋鹏虽然急着赶路,但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当下只有答允等候,淡 淡一笑,道:“那么,大和尚请!”大慧禅师不再说话,突然仰首发出一声长啸。少林绝学,佛门禅功,果然不凡,声似龙吟直透云霄历久不散。啸声未落,太原城方向立即也划空传来一声长啸,听声音,功力竟与这 位少林藏经堂住持互为伯仲,不相上下。划空传来的啸声犹自萦耳,远远地便见太原城头之上,一连腾起数十条 人影。飞掠纵跃,有如飞蝗快捷如电,转瞬间,已来至百丈之内。姚晋鹏目力如神,早已清楚地看出,这数十人中,为首一僧年事甚高眉 须俱白,身披一袭大红袈裟,步履之间稳稳从容,正是那当今少林掌门,大悲禅师。紧随大悲禅师之后的是童颜鹤发,得道全真,库伦掌教无为道长,与其他各门派掌门至尊。再后面,是少林四大护法,各堂住持,库伦七剑以及各门派辈分最高的一流高手。其中竟然还有黑龙谷的东方锦程、地虎堡的计昊天与另外五庄四寨之主。 全是领袖一方的人物,声名卓著的绝顶高手,可以说,当今武林精英,已尽数荟萃。武林帖果然已传遍宇内,震动天下,姚晋鹏不由心头暗震,深蹙剑眉。 一丈外,群雄相继住足,大悲禅师顾不得理会道旁合十躬身相迎的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大步趋前,肃然合十,向着姚晋鹏微微躬身为礼,道:“再睹风采,足慰平生,施主别来可好?” 姚晋鹏虽然武林辈分极尊,较诸大悲禅师犹高一辈,但人家究竟是一派掌教身分,而且他也素性谦恕,自是不会托大,当下忙自还礼说道:“托掌教洪福,姚晋鹏尚称粗健。” 大悲禅师躬身合十再拜:“萧山金顶,施主仗义维护,神龙一现,贫衲未及言谢,忐忑迄今。月前北邙断魂谷中,明净师弟又蒙解救,贫衲感同身受,谨此一并谢过。” “掌教言重,姚晋鹏愧不敢当!”姚晋鹏淡笑说道:“萧山我只为护宝, 北邙也不过适逢其会,若说言谢,只有使我汗颜,掌教万勿耿耿于怀。” 他这里话声方落,群豪中又走出那位高年全真,库伦掌教无为道长,肃然稽首:“八年前,施主颁下珠符令,差人驰救库伦,逐退罗刹诸凶,挽敝派于浩劫,隆情高义,贫道亦补致谢忱。” 显然,这位库伦掌教所说的,乃是指昔年罗刹教为了遮天下人耳目,便于潜往萧山盗取三圣遗宝,大举侵犯库伦,展鹏、笑愚受命珠符令,联袂驰援库伦之事。 姚晋鹏忙自还礼,淡淡一笑道:“事隔多年已属陈迹,掌教何必还要提起?且尽绵薄者另有其人,我不过从中传话而已,怎敢当掌教一个谢字?” 无为道长白眉微轩,目光凝注,满含感佩道:“施主不必谦逊,戴施主道圣高足,由于乃师与敝教的一点怨隙,对敝教仇视犹恐不及,若非施主颁以珠符令,戴施主绝不会暂置积怨,义施援手;而设非戴施主驾临库伦,挽敝教一劫,道圣一脉与敝教之间的积怨也永无化解之日,如此大恩大德,敝教世代感戴,贫道终身难忘。”又一稽首,飘然退回。 看来,无为老道对昔年笑愚被迫驰援库伦之事,颇为自知,他的话说得不错,笑愚为三圣中大木真人传人,昔年大木真人被库伦拒于教外,一怒下山,曾誓言终生不入库伦,徒承师怨,若非碍于珠符令,笑愚断不会对库伦施予援手,而若非笑愚暂置积怨,义施援手,也不会使库伦五老愧疚俯首,尽释前嫌,论因说果,功德自应归姚晋鹏一人。 无为道长方退,接二连三地又有少林玄武堂住持明净禅师、黑龙谷少谷 主东方锦程、地虎堡主计昊天等人,越众而出恳挚致意。为的是北邙断魂谷内得以保全声名,脱险生还。姚晋鹏不是施恩望报之人,而且他也不认为那些举手之劳的事便是施 恩,不过人家施然感恩图报,诚恳致谢,他也只有一一还礼逊辞,应付过去。 待得诸人都退回大悲禅师身后,他方始暗暗透了一口气,目注那似为群龙之首的少林掌门人大悲禅师道:“禅师以一派掌教之尊下江湖,偕天下群豪遍搜宇内,相寻于我,想必定有见教,如今是否可以示下了?” 大悲禅师神色一转肃穆,目光轻扫车辕上的独孤奇及车帘低垂的车厢一眼,寿眉微皱,说道:“贫衲斗胆,可否请施主借一步说话?” 显然这位少林掌教有着与昨夜戴、霍二小相同的顾忌。姚晋鹏心中了然,淡笑摇头:“掌教不必有所顾忌,我忘了奉告,驾车的这位前辈,掌教不会陌生,大漠驼叟无影神鞭??” 人名树影,大悲禅师闻言悚然动容,立即合十致歉道:“原来是独孤大侠,贫衲眼拙,多有得罪。”独孤奇车上拱手,咧嘴笑道:“掌教大和尚不必客气。”姚晋鹏一指车 帘低垂的车门,道:“车内,乃是暴走圣尹明瑾瑜的夫人??”大悲禅师神情一呆,霍然变色。姚晋鹏视若无睹,接道:“她本武林儿女,昔年茅家双龙一凤,掌教想 必也该有个耳闻,若是信得过我,也请不必有所顾虑。”大悲禅师仍然面有难色,犹豫难决。姚晋鹏剑眉一挑,笑道:“掌教既然信不过我,何必相寻?大悲禅师忙 自合十,道:“施主言重,贫衲焉敢信不过施主?实在此事关系太以重大,车中人虽然也是武林儿女,但她如今究竟已是满??”一触姚晋鹏那已透不悦的逼人寒芒,任他身为少林掌门人,佛门得道高 僧,名重宇内,也不禁心头微懔,倏然住口。姚晋鹏星目凝注,淡淡一笑道:“缘悭一面,身分特殊,我不敢怪掌教对她有所顾忌,然而,我却以为掌教不该信不过我。掌教若执意不愿明示,我绝不会强人所难??其实,诸位来意,我已略知大概,掌教因她而有所顾忌之事,当是为了一张遍传宇内的武林帖??” 大悲禅师心神骤然一震,满面诧异之色地望了他半晌,毅然点头说道:“施主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是再好不过??” 猛有所触,目注低垂的车帘,变色接道:“贫衲斗胆请教,明夫人,她也知道么?” 姚晋鹏含笑点头:“我所知道的事,从不瞒她??” 大悲禅师大吃一惊,两道白眉方自挑起。 姚晋鹏一笑又道:“她虽然身为满族皇室贵眷,却曾劝我参与帖中所倡之事,共襄盛举,这应该可以证明她仍是我汉家热血儿女,与众不同。” 大悲禅师暗吁一口大气,慈目凝注,似乎信疑参半,默然不语。 他年老事故深,对姚晋鹏这话自然不肯就此采信,但当着这位宇内第一奇才却又不便说出口,故而干脆来个闭口不言,这种做法委实高明。 姚晋鹏既称宇内第一奇才,对此岂会看不出来,淡淡一笑,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掌教。” 大悲禅师面上一热,忙道:“施主又言重了,贫衲岂敢??” 姚晋鹏挥手接口道:“我时间不多,也觉得争论此事,不是正题,我想知道掌教等为什么要找我?” 大悲禅师神色立转肃然,合十躬身道:“施主奇才第一,身怀珠符令,这等大事,非施主参与难期有成,故此贫衲邀约同道,遍寻宇内,想请施主出面领导我等,与发帖首倡者互相策应,共襄盛举,事关公仇私恨,汉家荣辱,施主幸勿见拒。” 一话直听得姚晋鹏心头连震,却剑眉深皱,道:“那是掌教独垂青睐,过于看重,我却自认后学未进,德能两薄,不足担当大任,再说众英雄中不乏俊彦,掌教更是德高望重??” “施主!”大悲禅师肃然合十,恳挚陈情道:“贫衲适才说过,事关公仇私恨、汉家荣唇,非同小可,再说论才,施主称绝宇内;论辈分,天下武林,无人比施主再高。珠符令出,四海服膺,施主是我等唯一领导人选,贫衲斗胆以为施主对此没有理由逊辞。” “掌教误会了。”姚晋鹏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我不是逊辞,也非惧于责任重大,而是另有我不能从命的原因在,我不但不能从命出面,而且还要奉劝诸位与我一样地置身事外。” 大悲禅师万万料不到他会如此说法,呆了一呆,诧异欲绝地道:“贫衲愚昧,不懂施主此语何意。” 姚晋鹏淡淡说道:“我知道各位一定会感到很诧异,我也很想做进一步地说明,只是如今言之未免过早,掌教若是信得过我言出有因,那么就请偕众英雄各回来处,莫再过问此事。” 大悲禅师白眉双挑,微微变色:“贫衲早想到施主所言必然有因,否则以宇内奇才如施主者,断然不会做如是语,不过此次接到武林帖的非只贫衲一人,也非少林一派,贫衲斗胆以为,施主若不把那原因明示出来,不但天下英雄俱感失望,而且也难令天下英雄心服。” 这话不错,天下群豪满怀热血而来,旨在请他出面领导共襄盛举,报雪公仇私恨,重振汉家声威,岂是几句寓意不明的话所能打发得了的? 姚晋鹏似乎无可奈何,略作沉吟,突然说道:“既然掌教这么说,我不敢不让各位有个明白。请问掌教,这件事系由何人发动?那武林帖上署名者为谁?”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道:“艳照门主。” 姚晋鹏点点头,笑道:“那么这原因就简单了,月前北邱断魂谷中的种种遭遇,各位想必记忆犹新,以艳照门主那种人物,用心叵测,是否能成得了大事,各位应该比我了解得更为清楚。” 凶狠毒辣,触目惊心,无影之毒,余悸仍存,大悲禅师不得不点头:“施主所言极是,天下英雄莫不有此同感,只是??他这次遍传武林帖之举,却极为神圣,光明正大,我等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为了公仇,只有暂置私怨。”姚晋鹏淡淡一笑,冷冷说道:“掌教这话本来不错,只可惜掌教不知艳照门主也是一个受人操纵利用的可怜角色。”大悲禅师呆了一呆,一时无语。 “无量寿佛。”库伦掌教无为道长突然越众而出,神情肃然地,微一稽首道:“施主请恕贫道斗胆,有几件事儿,想请施主释疑。” 姚晋鹏星目深注,还礼说道:“掌教请讲,我有问必答。” 无为道长双目神光湛然,淡淡发问道:“施主想必也接获一份武林帖吧?” 姚晋鹏摇头淡笑:“掌教想差了,艳照门主岂有这个胆子将那看来神圣,实则包藏祸心的武林帖送到我的手中。”无为道长白眉微轩,道:“那么,施主怎知贫道等来意?”“很简单。”姚晋鹏微笑说道:“因为昨夜已有两人以此事征询于我。” 无为道长呆了一呆,道:“施主可否示那两人是谁?”“我说过有问必答,自当奉告!”姚晋鹏笑道:“这两人掌教认得,便是昔年联袂库伦,为贵教稍尽绵薄的展鹏、笑愚。”无为道长似乎颇觉意外地“哦”的一声,道:“原来是霍、戴两位施主??” 深注姚晋鹏一眼,接道:“施主也是以今日之言,应付他们两位么?” “不错!”姚晋鹏听出对方话中有话,星目寒芒一闪,扬眉笑答道:“只是,我昨夜措辞与今日稍有不同,我说他们轻举妄动,要他们立刻回到住处,闭门读书。” 无为道长老脸一红,稽首说道:“施主莫要误会,贫道不敢存有那个意思。” 姚晋鹏淡淡扬眉:“掌教言重,姚晋鹏也不敢妄自度人。”无为道长颇为窘迫,但旋即又白眉双扬,肃然说道:“那么贫道愚昧,施主乃智蒙神僧高足,神僧赤胆忠心,每以无力驱逐敌寇为恨,贫道实在莫明施主何以竟阻拦此一盛举?”一句话直听得姚晋鹏剑眉连轩,目射奇光,但想到对方的失态也是因为急于公仇,发乎忠诚,只不过有点审事不明,却又不忍发作。当下暗暗一叹,倏敛威态,说道:“诚如掌教所言,家师赤胆忠心,一生时以无力驱逐敌寇为恨,耳提面命也每以大仇大耻诲我,我姚晋鹏又岂是掌教所责的那种大逆背师之人?不过我不敢怨怪掌教有这种想法,易地而处我也会有这种想法,我和诸位一样,也是汉族世胄大明遗民,说句唐突一点的话,我的仇恨也许比诸位更深,光复神州驱逐敌寇的心志也比诸位更切!我之所 以不愿对这次所谓盛举加以赞助,反加阻拦,那是因为我比诸位多知道一点,艳照门主受惑于西藏天青宫,而天青宫之后更有操纵之人,其目的在造成中原鹬蚌相争之局,而坐收渔人之利,我等如若不察,误中奸谋,一旦阴谋者侵据华姚,所蒙耻辱,所受灾难将较今日犹甚百倍,各位均为一时明智之士,请问,似这等引虎驱狼,开门揖盗之举,能够附和么?言尽于此,还请各位各返来处,伺机再动,届时我必当有所交代。” 听了这番话,群豪俱皆悚然动容,默然不语。无为道长微一稽首,就要退回。“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震耳撼心,大悲禅师突又跨前一步,肃然合 十道:“贫衲斗胆,请施主再示那幕后阴谋之人?”姚晋鹏淡淡说道:“掌教胸罗渊博,当知白衣大食此名。”大悲禅师呆了一呆,意犹难信,慈目凝注,道:“施主怎知??”姚晋鹏剑眉倒剔,星目寒芒电射,突然沉声接口:“大和尚,你这是逼 我?”探怀取出一物,冷冷递过。那是一块玉佩,正面左右两边,各镌一龙,翻腾云中,首尾相对,栩栩 如生,二龙之间,刻有几个隶字:“忠孝传家,世代慎藏”。大悲禅师入目这瑰玉佩,神情狂震、脸色剧变,突然下拜:“出家草民,有眼如盲,懵懂无知??施主恕罪。” 大悲禅师德高望重,领袖武林,他这一拜下,谁敢怠慢,一时纷纷下拜鸦雀无声,姚晋鹏闪身避礼,激动说道:“今非昔比,姚晋鹏蒙羞在身,不敢受各位重礼,还请??” 群豪一拜而起,大悲禅师恭声答话:“草民等缅怀先朝,思念故君孺慕若渴每感无依,今日得知施主身分,惊喜之余,岂有不拜之理?更当谢天谢地。草民等这就遵谕各返来处,静候施主复兴之召,草民等告辞。” 躬身再拜,领着群豪悄然退去。姚晋鹏星目微湿,拱手扬声:“诸位走好,恕不能远送。”望着群豪渐去渐远,唇边突起一阵轻微抽搐,脸上一片难以言喻之色, 呆呆凝注,默然不语,良久方始一叹回身。他刚转过身来,面前如飞飘落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独孤奇,神情肃穆,无限激动地道:“姚大侠,你瞒得老驼子好苦??”纳头便要拜下。姚晋鹏出手如电,托住对方两肘,皱眉苦笑:“老爹,别再令我难受了好么?动身吧!” 姚晋鹏虽然身负重伤,独孤奇却仍然使尽力气也无法拜下分毫,明知差人太多,只有一叹作罢,恳求道:“姚大侠,老驼子以前不知,情犹可原,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老爹’两字请??” 姚晋鹏沉声接口道:“老爹,你还要不要我这个朋友了?”独孤奇哪敢再说,老眼凝注,颤声道:“恭敬不如从命了,老驼子生受了。”转身就待登上车辕。 车帘掀动,米语梦突然探出螓首:“姚大哥,他们都走了么?”姚晋鹏呆了一呆,道:“小妹何时醒来的?”米语梦柔婉一笑,道:“我早就醒了,人家既然有所顾忌,加上我衣衫 不整,多日来未曾梳洗,怎好出来?”“那么——适才之事,小妹想必都已听到了?”米语梦又柔婉一笑,微颔螓首。 姚晋鹏心中微震,默然未语,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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