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昔一故
转瞬之间四座俱空,除了少林明净禅师怀抱昏迷的六指魂魄思聪端坐不动,库伦无非道长、黑龙谷东方锦程仍然在座以外,天下群豪俱已退席离座,成长龙向断魂谷口走去。
自地虎堡主计昊天首先言去离座起,至席间只剩明净禅师等四人为止,青袍人一直是阴鸷目光连闪地默然不语,视若无睹地任凭群豪告辞退席,行向断魂谷口。
但,就在那为首的地虎堡主计昊天行至距离断魂谷口尚有二十余丈距离
之际,怪事忽又发生。那长龙般的行列中倏起数声闷哼,竟无缘无故地砰然连倒下三四人。而且个个如同酣睡,昏迷不醒。群豪一阵哗然,齐齐住足。也就在这当儿,青袍人突然仰首夜空,纵声狂笑,笑声刺耳难听,久久
不绝。明净禅师、无非道长恍若未闻闭目端坐不动,那东方锦程却听得剑眉双挑,霍然站起身,冷冷问道:“阁下笑个怎地?”
青袍人笑声倏敛,双目寒芒闪射,深注东方锦程一眼,阴阴说道:“自然不会无因,我笑他们不如三位知机识趣,在我面前岂是这般容易地要走就走的?”
东方锦程神情微震,道:“阁下此言??”“很简单!”青袍人道:“我不点头,今宵谁也别想走出断魂谷去。”东方锦程情知对方不是故做惊人之语,但仍不肯相信,他不相信艳照门
能在这多当世武林高手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什么手脚,双眉连轩,冷
冷说道:“阁下不觉得这话说得太狂太满了么?”青袍人淡淡笑道:“信不信全凭阁下,阁下不信何妨一旁拭目静观!”说话间闷哼频传,砰然连震,群豪中又自无端倒下三四个,一般地恍如
酣睡,昏迷不醒。青袍人状颇得意地凝注东方锦程,轻笑不语。事实如此,焉能不信高明?东方锦程心神狂震悲愤填膺。他目射奇光剑
眉倒剔方待发话。明净禅师突然睁目说道:“毒称无影,今宵入谷之人无一得能幸免,少谷主不必多说了。”看来这位佛门高僧是早有所觉了,他这话儿不啻说明,连他与库伦无非道长也已身中无影之毒了。
东方锦程极具颖悟,焉能听不出明净禅师话中之意。运气默察,大吃一惊闭口不言,连忙飘身退回座上,运功抗拒,将体内毒性逼聚一处,暂时不使发做。
就这转瞬工夫,哪四个黑袍怪人已抬起木架上人的尸体,随同米语梦进入岩洞之中。青袍人阴鸷目光闪动,轮扫明净禅师三人,充满得意狰狞之色,不时嘿嘿冷笑。蓦地人影闪动,怒叱四起,地虎堡主皓首神龙计昊天领着群豪,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距离哪青袍人三丈相继驻足,地虎堡主计昊天须发狂拂,白眉怒轩,目射奇光,一顿龙头拐,沉声说道:“阁下柬邀我等观礼饮宴,却暗中使此卑鄙伎俩,不知是何居心?”
青袍人双眉微挑,阴阴笑道:“何谓卑鄙?兵家致胜,向来不择手段。阁下问我居心,赛宝大会反正已然取消,不妨奉告,听着!”
话声微顿,阴鸷目光一阵回扫,突然一笑,又道:“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只有一点。此番我满怀雄心出而逐鹿武林,拟与诸位互较一日之短长,谁知道今日一会,却使我心意改变了。计昊天举手连摆,目注青袍人,冷冷说道:“听阁下之言,敢是想以毒威迫我等点头?”
“阁下言重!”青袍人淡淡笑道:“目的未达,事出无奈,别无良策。”计昊天冷冷说道:“服人首须服心,驭众更须示德。妄使卑劣的手法,凭仗区区毒物,只怕难使天下英雄俯首听命。”青袍人双肩微耸,负手笑道:“那悉听诸位尊便,只可惜诸位除此而外难以活着走出这断魂谷半步,蝼蚁尚且贪生,难道诸位都愿意与性命做对?”
一声怒叱起处,有人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你若想凭这种卑劣手法,区区毒物迫使天下英雄束手归服俯首听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袍人双目冷芒电射发言;人,冷然说道:“阁下豪气令人佩服,那么请,我很想看看你这位不怕死的英雄硬汉,是怎么地走出这断魂谷去。”话声方落,蓦闻大笑思源,月色下,人丛中,一条矫健的人影冲霄拔起,
如飞般向断魂谷口掠去。青袍人双目异采闪烁,袖手不言不动。但那条人影还没掠出十丈,突然一声惨嗥,如飞星陨石砰然坠地,七孔
流血,面呈紫黑,身形一阵抽搐,旋即寂然不动。青袍人阴阴一笑:“并非我故做惊人之语,真气妄动不得,哪位若是有兴,不妨也试试。”群豪目睹惨状,耳闻是言,心神俱颤目眦欲裂,但尽管悲愤填膺却是发
做不得。明净禅师等三人却仍闭目静坐,对眼前的事恍若未闻未见。计昊天突然冷冷说道:“阁下休要得意,老朽离堡时曾做交代,若是我
逾时黑龙,自会有人代发武林帖,遍邀天下,同来声讨,届时高手云集,强敌压境,阁下若与整个武林为敌,老朽很担心艳照门尚能保全。”
这番话委实极具威力,却是未能稍动这阴狠狡诈的青袍人分毫,他目注计昊天,淡淡笑道:“是么?我很高兴,也很惋惜,高兴的是他们也将步诸位后尘,和诸位一般地受制于我,增添我不少实力。惋惜的是武林一统,天下唯我独尊,再无抗争的对手,那样未免有点孤独寂寞,寡然无味。”
一番话,只听得群豪毛发悚然,寒意倏遍全身,为之默然。皓月冷辉下,是一片无限悲愤的静??百十位叱咤风云,纵横武林的英雄豪杰,竟个个面色惨淡,垂首不言,
有如任人宰剥的羔羊一般。青袍人那覆面黑纱后唇角方自浮起一丝冷酷残忍的笑意??蓦地一声悲啸划破死寂,一名嘴角渗血、双目尽赤的黑衣大汉飞身掠出,
双掌挥舞状如疯狂,疾如闪电地向青袍人扑去。群豪震动,计昊天大吃一惊,尚未来得及出声喝阻,那一直僵尸般端坐
不动的裸体二老中的哈连堂,突然一声阴森冷笑,鬼爪般右掌疾探微抬:“冒犯门主,罪该凌迟。”迟字落口,犹隔丈余,黑衣大汉却一声凄厉惨呼,血雨激溅身形飞退,
“叭”地坠落地面。四肢横伸破腹开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那哈连堂却将一个血淋淋之物,举手纳入口中,一阵大嚼,喀喀有声。只看得群豪心胆欲裂,一阵黯然缓缓垂下了头。而这时明净禅师、无非
道长与东方锦程三人,却恍如置身另一个世界里,依然闭目打坐,动也不动。月色下,断魂谷中又竟归于一片如死沉寂??没有多久,连声砰然,功力稍浅的人又自倒下不少。突然,青袍人冷酷
阴恻的声音又起:“天时不早,我等待着诸位的答覆??”
皓首神龙计昊天倏发悲伧长笑道:“不必再等了,我等心意早决,百岁英名才半纪,数十年心血付东流,令人好恨啊!诸位,老朽先行一步了。”抡起龙头拐反手就向自己天灵砸下。
此老不愧刚烈,可敬可佩。群豪睹状色变,无奈已阻拦不及不忍正视,齐齐闭上双目。饶是青袍人残忍毒辣,也自看得心头猛震悚然动容,他岂能容人在他面
前自绝。双目异采电闪,就要出手。也许是苍天有眼,冥冥中尚存公道,或者是计昊天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间。蓦地一声轰然大响,地动山摇星月无光,碎石激扬漫天狂舞,群豪对面
那坚逾钢铁的石壁数十丈高处,突然迸裂洞开。紧接着大笑震耳,月光下,一条高大的人影挟着一宗白色物体飞掠而出冲天拔起,然后回空倒泻,有似天神下降,疾扑地上青袍人。
神功骇世声威慑人,青袍人几乎为之破胆,哪敢硬接。但此人身法敏捷,刹那间已至头顶,劲气排空罡风窒人,却又不容他不出手相抗。暗咬钢牙,倏扬厉喝,双袖闪电一挥,迎袭下搏之人。
砰然一声大震,人影疾射,青袍人倒飘两丈,身形一阵摇晃,发丝披散,右手抚胸,双目凶芒暴射,状如厉鬼,狰狞已极。
高大人影掠出一丈,环目凝光,浓眉双剔,威态慑人;赫然竟是那盖世英豪、当朝重臣的暴走圣尹明瑾瑜,肋中挟着的则是适才当众表演飞刀索命,大义诛夫的米语梦。
群豪如梦初醒,惊魂方定,吁出一口大气。青袍人看清楚来人,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身形猛震,退后一步,难掩
心中惊骇地指着明瑾瑜颤声急呼道:“怎么会是??你???”明瑾瑜冷然点头:“不错!是我。明瑾瑜福厚命大,凭你还奈何不了我。”青袍人心神震颤,道:“那那架上之人呢?”明瑾瑜挑眉说道:“贵属替死,明瑾瑜心中至为不安。”安字未落,裸体二老同发厉笑,双双离座飞射,四只鬼爪疾挥,劲气倒
海,罡风排山,凌厉绝伦,疾扑而来。
明瑾瑜身怀绝艺,高深莫测,裸体二老纵然是功力绝顶威震域外,但他并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抱着昏迷中的爱妻却也多了一层顾虑,是以双残掌力未至,他已闪电飞身避开一丈。
裸体二老掌下向不二发,从没有人能够躲过,更何况今宵双残破例联手,
可是明瑾瑜却偏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闪,便避了开去。一招落空,双残羞怒交集凶性更加大发,四目碧芒暴射厉笑连连,如影附形地追袭而至。明瑾瑜见状环目喷火,浓眉挑煞,决心放手一搏,再不躲闪,容得双残
身形扑近,右掌电出,五指直立,微划半弧,一挥即收。他这般信手微挥,看来轻松从容已极。裸体二老两个闪电扑来,鬼魅般身形,却恍若骤遭千钧重击,同声厉啸
连翻暴退直退出两丈以外方始站定。
对裸体二老来说,刚自一招即行铩羽后退,实是平生仅遇,绝无仅有,而若按双残凶残暴戾的生性,受挫之后,应该是暴跳如雷地狂扑再上,不把对手生啖活剥绝不甘休。
岂料不然,一向睥睨域外,威慑中原的裸体二老,此刻竟似有绝大顾忌一般,丑脸上神色阴暗不定,双目中碧芒闪烁地凝注明瑾瑜,久久不言不动。片刻之后,哈连堂方始突然打破寂静,阴阴说道:“须弥神功,普天之下仅一人会得,阁下莫非是新疆??”明瑾瑜倏地一笑接道:“坐井观天,以管窥豹,须弥神功何止一人精檀?你不要自做聪明地妄自猜度了。”哈连堂一时默然,但旋即,他陡发厉喝,身形电射,五指如钩,疾递而
出:“你再接老夫这招拘魂爪试试。”明瑾瑜微笑不语,突出一指遥遥点向哈连堂掌心。哈连堂神色剧变,如遭蛇啮,飞身掠向谷口,半空中扬声大呼:“思源
指是真不假,此人乃海老人门下,老二还犹豫怎地?”桑元努身形一颤,扬起一声厉啸,紧蹑哈连堂身后飞射而去。依为靠山,不可一世的裸体二老就这般抱头飞遁。青袍人入耳海老人三
字,面纱后神情剧震,连左右灯使也顾不得招呼便悄无声息地,身形猛然向
山壁岩洞内疾射,他立身之处距离洞口不过丈余,眼看着他就要逃入洞内。明瑾瑜拦阻不及,方自顿足。夜空中突来一声轻笑:“阁下还想走么?”一条白影起自崖顶,疾若闪电,恍似长虹飞泻而下,正好拦住洞口。未见白影有任何动做,却听青袍人一声闷哼,抚胸飞退,寸步不差地落
回原来立身之处。白影敛处,只见一个背插翡翠、俊美绝伦的白衣书生,剑眉挑煞,凤目
含威地卓然站立在石洞之前。正是那宇内第一奇才:翡翠风暴拳姚晋鹏。入目来人,明瑾瑜微吁一口大气,眉宇间洋溢出一片难言惊喜。而青袍人看清来人时却是身形一震,目中凶芒暴射地突然扬起一阵声如
鬼哭狼嚎,满含悲愤的长笑,道:“我道是谁身怀如此绝世功力,能一掌将我震退负伤,原来竟是阁下这位昔年故人,我半年来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的一番布置,为的就是你,也正愁你不敢上钩,却不料你自动送上门来,这是再好不过了,来!来!来!你我放手一搏,分个死活,了却昔年旧债!”口中这么说,脚下却未动寸步。
姚晋鹏呆了一呆,颇为诧异地道:“阁下这话何指,谁是你昔年故人?又是什么昔年旧债?”青袍人抬手扯下覆面黑纱,双目仇火欲喷,一言不发。
入目青袍人容貌,姚晋鹏神情微变,“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不错!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昔年遭你横刀夺爱,连番羞辱的茅家表亲庞炫明。”青袍人咬牙切齿狠声说道:“只是今日的庞炫明,已非昔日可比,他历尽艰苦,卷土重来,正是要找你姚晋鹏一雪羞辱之耻,夺妻之恨。”
刹那间,姚晋鹏恢复了他那超人的平静、冷然点头,沉声答话:“不错!我很感意外,我未料到凶残毒辣的艳照门主竟会是你。其实,你先掳米语梦,复夺玉麒麟,我早该有所会悟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庞炫明竟还有脸卷土复出,一意找我,你还有脸提起昔年往事?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谁?我承认是夺爱,但那谈不到横刀,因为虽然指腹订婚,米语梦对你却毫无情感可言,她根本不同意,你不要以已度人,血口乱喷。”姚晋鹏双眉陡挑,但旋即又极为平静地冷冷说道:“即使我根本不曾做客茅家,也根本无缘认识语梦,语梦也是会矢志不嫁,独守终生。”
“你胡说!你怎知小妹的心意?”青袍人怒声叱问。
姚晋鹏忍了忍,才冷然说道:“语梦曾私下亲口对我这样说过,我曾劝过她;只是她心坚铁石,宁死不屈,反责我对你缺乏了解。语梦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问问她??”
青袍人想必也知此事属实,瞪目挑眉,闭口不言。
“你身为茅家表亲,又是语梦未婚夫婿,亲上你竟泯昧天良,处心积虑欲图窃取佛钗二宝,最后更不择手段,酒中下毒。若非我及时发觉,二宝固沦魔劫,茅门一家五口亦将尽死你手。也是我为了语梦,一念不忍,略施薄惩后即任你逃去;设若当时我将你擒交语梦,你如今焉有命在?我那样做并非施恩也不望报,不意你却认为这是羞辱,我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青袍人凶态渐敛,面上骤起轻微抽搐,默然不语,缓缓垂下了头。
姚晋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中突然浮现一片黯然,接道:“语梦家破人亡,父母兄长悉遭毒手,我无意责你,因为我难辞其咎,也该负一部份责任。如今唯一使我深感安慰的,是她有了归宿,得夫人中英杰,盖世奇男明威尹,生活幸福而且美满;心爱之人得能如此,我以为你我都不应该再去打扰她,应该让她安安静静地,以幸福余年弥补过去的创伤。如果你承认还爱她,那么你就不应该使她再受到任何的折磨??她??她过去实在够可怜的了??”
英雄有泪不轻弹,但是这位宇内第一奇才:翡翠罗刹风暴拳姚晋鹏,随着话儿,却无声地落下了多情的热泪??
月光下,那冠玉般的俊面上,看上去是晶莹的两行。
青袍人,头垂得更低,敢情他心中也有着什么感触。
明瑾瑜怀抱爱妻立身丈外,那虬髯满布的黑脸上,神色是一片肃穆,凝注在姚晋鹏俊脸上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令人难懂。但其中有一种却是毫无疑问可以确定的,那是无限的敬佩,无限的感动。
天下至情本来感人,连那些豪气万丈,满腔铁血的武林群豪也都为之凄然垂首,鸦雀无声。
默然片刻,姚晋鹏望了望地上那黑衣大汉的尸身,突然一声轻叹,又道:“我因另有他事,离开不过片刻,断魂谷中你竟又铸惨剧,虽说此人生平恶迹颇多,却尚不足惨死,你的手段较诸昔年更有过之了,若依我性情为人,应该不再容你,但看在彼此究属旧识分上,姑且再放过一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宇内甚多卫道之士,如果你仍然不知洗面革心,就是我姚晋鹏袖手不管,别人也容你不得,人不可无大志,争雄闯万,无可厚非,若想席卷天下,那就未免野心太大,古往今来以暴力创业者有几人能够如愿?前车之鉴,劝你三思。我不再多说了,相信你已体会了我的意思。最后的要求,一月之内将语梦送往京城,把众英雄所中之毒的解药及佛钗二宝留下,你走吧!”
一番话,仁尽义至,大忍大恕,只听得青袍人一个身子倏起颤抖,仍然垂首不语。但怀抱昏迷的爱妻的明瑾瑜,入耳姚晋鹏那句“一月内将语梦送往京城”之语,却不禁呆了一呆,满腹诧异地看了姚晋鹏一眼,正待开口说话。
蓦地,青袍人猛然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剑眉倒剔,厉声大喝道:“不行!我历尽艰辛,备受万苦,数年埋首深山,此次卷土重来,为得就是找你姚晋鹏报仇雪恨,一决雌雄。今宵相逢,若是就如此这般毫无所获地一走了之,实在难以甘心。”
群豪变色,明瑾瑜陡扬双眉,但姚晋鹏却似已预知,毫不在意地淡淡说道:“依你之见?”
青袍人目中赤芒连闪,咬牙切齿狠声说道:“头顶皓月,面对群豪,藉这断魂谷丈圆之地,我要与你放手一搏,若是我庞炫明仍然功逊一筹,技难匹敌,一切皆了,死也瞑目,你的话儿我也完全做到。”
姚晋鹏眉锋一挑,目射神光,微微点头:“也好,为了使你死心,我只有接受。我也正想看看数年不见,你从西门豹所遗那本毒经之上,究竟学到了些什么;我接你三掌,你既视我为深仇死敌,那么只管全力施为,不要留情。”
话落,威震宇内的大静神功随念运起,遍布全身,负手含笑卓然而立。青袍人被激的凶心勃起,杀机狂炽,钢牙猛挫,目眦俱裂,暗提八成歹
毒霸道的诡奇功力,袍袖扬处遥空一掌击了过来。不带劲气,未见罡风,但所具力道却足可摇山撼岳,石破天惊。掌力打实,砰然微震,姚晋鹏神色泰然,恍若无事。那力道千钧,足可
开山裂石的一掌,竟未能扬起他一丝衣角。青袍人心神震颤暗暗生懔,阴阴一笑,陡提十二成功力,遥空又击出了第二掌。虽然收了点效,这第二掌也只震得姚晋鹏那雪白的衣袂,如遇疾风;一阵飘拂,却仍未能改变他那飘逸卓立的潇洒姿态分毫。
呆了呆,青袍人厉笑一声又击出第三掌,这一掌迥异于先前两掌,竟是一股令人难见的淡淡罡气,而且佛钗二宝,一只玉瓶,随掌拂出,掌力方吐,突然人化做长虹,疾射夜空。
姚晋鹏微笑着正待发话,猛然神色剧变,剑眉双挑目射奇光,沉声轻喝:
“狼子野心,凶性难移,我容不得你了。”左掌电出接住佛钗、玉瓶,右掌疾抬以接引神功攫向半空中的青袍人。青袍人倏发闷哼,似遇莫大吸力,身形飞坠落地,罡气受拒,反震折回,
青袍人自食恶果,一声凄厉惨嚎,双手捂面满地乱滚,丝丝鲜血由指缝间缓缓渗出,其状惨不忍睹。姚晋鹏三物入握,怒溢眉宇,右掌再扬枯禅掌就待击出,入目青袍人的惨状,玉面上忽然浮现一丝不忍神色,杀机尽敛缓缓垂下右手。良久方始无力地一叹说道:“我本想杀你!看在语梦分上,我仍然放过你这一次,事不过三,你不要想再有第四次了,掌力暗渗毒砂,用心狠毒,
恶果自尝。如再不知悔改,惨痛报应必更胜今宵百倍,伤势你当能自疗,谅必用不着我多费手脚,莫忘一月限期之约,否则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你,你走吧!”
青袍人再不说话,一声悲惨长笑,腾身飞射而去。姚晋鹏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青袍人逝去方向,唇边骤起一阵阵轻微抽搐,脸上一片黯然久久不语。
皓首神龙计昊天,望了他一眼,向他走来,轻轻地咳了一声,神情至为激动地拱手说道:“老朽等久仪侠名,只恨福薄缘浅,未能识荆,今宵得见绝世风范,复蒙大德援手,感激之余,犹感荣幸。”
姚晋鹏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忙自还礼说道:“齐堡主言重,卫道除魔,人人有责。姚晋鹏忝为武林一介,岂敢袖手,只恨晚来一步,致使诸位身中奇毒,私心甚觉不安??”
蓦地里,大笑思源,明瑾瑜大步行了过来:“老弟,客气完了么?中州
第一楼上神龙一现,今夜再次相逢,你怎可冷落我?”豪放中满含至性,姚晋鹏暗感心折,忙道:“尹爷受惊了。”明瑾瑜哈哈大笑,扬眉说道:“老弟!你又来了,哪里是什么受惊?我
倒觉得如同睡了一场好觉,今宵我是第一次瞻仰绝世身手,见识真才实学,
好不佩服哇!”姚晋鹏赧然道:“尹爷这是骂我,海前辈亲传,明威尹神威,只有令??”“够了,老弟!”明瑾瑜蹙眉笑道:“谈点正经的,恕我直言,我觉得
你小弟有点莫名其妙。”姚晋鹏呆了一呆,旋即了然,双眉微扬,淡笑说道:“尹爷是指我纵走
了庞炫明,还是指我那句一月之内将夫人送往京城?”明瑾瑜毅然点头:“两者都是,不过我对你那大仁大恕的做法并不反对。”姚晋鹏微微笑道:“多谢曲谅,其实庞炫明不过是一个被人驱使,形同
傀儡的可怜角色而已,杀他何用?裸体二老虽然名为护法,若论重要性,只
怕犹在庞炫明之上,我倒觉得尹爷虎威惊退了双残,有点令人扼腕??”明瑾瑜呆了一呆,满面诧异,方待再问。姚晋鹏似不愿做进一步说明,淡淡一笑,飞快接道:“至于后者??那
是尹爷至今仍不知怀中人并非尊夫人。”语出惊人,连旁立的计昊天也为之震动。明瑾瑜更是大感困惑,虽然他明知姚晋鹏不会虚言,却仍然有点难信,
因为他觉得没有人比他对米语梦知道的更清楚了,蹙眉说道:“老弟,你这是??”“我很清醒,尹爷!”姚晋鹏一笑接道:“尹爷可还记得那中州第一楼头人,尹爷若是不信不妨再仔细看看??”
尹爷忽有所悟,心神猛震,伸手在白衣人儿耳根下一摸,撕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入目眉目如画,昏迷婢娟,怀中哪里是枕边人?分明是那中洲第一楼头,巧扮歌妓,暗中施毒的臧千柔。
明瑾瑜脑中轰地一响,又失望、又懊丧,浓眉挑处,扬掌就待劈下。姚晋鹏掌出如电,轻轻托住铁腕:“尹爷且慢,我还有用她之处。”明瑾瑜颓然收手,半晌,方始神色黯然地放下臧千柔,蹙眉说道:“老
弟,这事委实令我糊涂,你怎知??”姚晋鹏淡笑说道:“尹爷!你太看轻那庞炫明了,他绞尽了脑汁,挖空
心思的一番布置,主要为的是我,他知道我必然会来,而且目的首在救回尊夫人。既然如此,他隐藏尊夫人犹恐不及,怎会再毫无顾忌地让尊夫人出现于天下群豪之前。”
明瑾瑜面对高明,只有佩服,一叹说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弟,看来我差你太多了。”话锋微顿,目注姚晋鹏又道:“你大概也早已看出哪木架上的人并不是我。”姚晋鹏不欲过分逞能,淡淡一笑,含糊地道:“尹爷贵人应有百灵护佑,再说,海前辈得意高足,衣钵传人,区区艳照门焉能奈何得了?”明瑾瑜愁眉双展,纵声大笑道:“老弟!你很会捧人,只可惜听来令人做呕??”姚晋鹏微笑不语,明瑾瑜却又笑容微敛,复皱双眉道:“你以为语梦现在何处?”姚晋鹏略做沉吟,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尊夫人应该早已远离北邙山了。”明瑾瑜心悬爱妻安危,禁不住豪气尽敛,忧心忡忡道:“你相信那雷惊
龙会如期送回语梦么?”姚晋鹏微一蹩眉,淡淡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尹爷相信么?”明瑾瑜闻言方自一愣,姚晋鹏却忽然微微一笑,又道:“尹爷,容我先
为各位英雄解去所中之毒后再谈,好吗?”明瑾瑜入目姚晋鹏的目光,心中有所会悟,微笑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惑然问道:“你既知庞炫明阴狠狡诈,本性难移,怎知这解药的真假?”
姚晋鹏指着地上昏迷中的臧千柔,笑道:“这就是我未让尹爷杀死她的原因所在。”
明瑾瑜苦笑摇头,姚晋鹏俯身在臧千柔的后脑点了一指。臧千柔娇躯微震,应指苏醒,入目眼前的情况,花容立即变色,难得她还能镇定,站起身子,美目轻扫,尚未说话。姚晋鹏已自含笑说道:“臧姑娘受惊了。”
臧千柔诧异地看了姚晋鹏一眼,转向明瑾瑜问道:“尹爷,这位是???”姚晋鹏一笑接道:“中州第一楼头幸蒙独垂青睐,臧姑娘怎地如此健忘?”臧千柔立即恍然,眼前这位飘逸的美书生,正是她自己素袖下毒之人,心中一震,垂首不语。姚晋鹏淡淡一笑,又道:“臧姑娘,我能容贵门主掌下逃生,当也不会为难你,只是我有个请求。”翻腕将庞炫明所留玉瓶现于掌上:“请姑娘告诉我,解众英雄所中之毒,
此药是真是假?”臧千柔美目一片迷蒙之色,道:“相公就那么相信臧千柔么?”姚晋鹏微笑说道:“姑娘蕙质兰心,玉洁冰清,而且满面正气,我深信
姑娘不至骗我。”臧千柔娇躯微抖,美目中异采陡现,凝注姚晋鹏,颤声说道:“相公谬奖,臧千柔羞愧欲绝,面对相公,臧千柔不敢相欺,此药是真,请放心使用。”“多谢姑娘,姚晋鹏感同身受,永志不忘!”转身将药递交计昊天道:“明净禅师等三位早已昏迷,也烦齐堡主一并代劳。”计昊天难掩心中的激动,神色肃然,双手接过药瓶:“大恩不敢言谢,
老朽等这就告辞,日后若有差遣,但凭一纸相召。”躬身退至席旁,倒出了瓶中药丸,泡水分与众人饮服完毕,相率告辞而去。
姚晋鹏望着群豪背影消逝,忽然低头做沉思状,传音向臧千柔道:“姑娘此间诸事已了,也请回驾。临行奉赠一言,姑娘不似魔道中人,尚请急流勇退,洁身自保;并请转告贵主人,本朝气数未尽,谋动尚早。况且他也非能成大事之人,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否则势将懊悔莫及,言尽于此,姑娘请吧!”
臧千柔美目中异采一阵闪烁,樱唇翕动,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姚晋鹏一眼,突然纵身而去。明瑾瑜望着那美好、透着凄凉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此姝十分可人,临去的一瞥所包含的东西更多,我只恐??”
姚晋鹏突然接道:“尹爷!莫忘尊夫人至今下落不明,姚晋鹏此心已死,今生不再沾儿女情债了。”明瑾瑜回过身来,笑道:“老弟,正因如此,所以我为你担心??说吧!”
姚晋鹏道:“如果我没有想错,尊夫人如今应在藏边天青宫中。”明瑾瑜神情一震,道:“你怎么知道?”姚晋鹏道:“裸体二老与那些番僧暗中勾结,臭味相投,天青宫云集
密宗高手,不啻龙潭虎穴,除此而外,我想不出第二个地方。”明瑾瑜浓眉深蹙,微微点头不语,半晌,突然说道:“这些喇嘛胆子不
小,可惜他们并非与宫中几位护卫一脉??依你之见?”“我早想去西藏一行,如今正好见识见识密宗玄奥。”明瑾瑜猛击一掌,挑眉说道:“就这么办,老弟,走!”不脱豪迈男儿
本色,拉着姚晋鹏就待腾身。“慢点,尹爷!”姚晋鹏微一摇头道:“这事我去得,尹爷你去不得。”明瑾瑜松开手,瞪目说道:“怎么?莫非你又想??”姚晋鹏微笑接道:“京城侦骑四出,正在到处寻找尹爷,身为朝廷重臣,
不假外出,只怕回去免不了一顿小小训斥。尹爷!皇命难违,你只有委屈一
点了。”“你胡说!”明瑾瑜瞪目叫道:“我临出京之前,曾要纪泽为我??”“那是短假,谁想到你尹爷会一去旬月不回?九门提督有几个脑袋?也
许另有急事,不相信请看。”探怀取出一封函件,道:“传信人供职九门提督府,适才也就是为了他,使我离开此间片刻,我已让他回去,尹爷你自己看吧!”将信递过。
此信火漆封口,显示重要异常,明瑾瑜接在手中,双眉蹙的更深,但他却未拆开,沉吟良久,始抬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只有即刻赶回去了,天青宫之行,只有??”
姚晋鹏扬眉接道:“尹爷放心,尊夫人若有差池,唯姚晋鹏是问。”
明瑾瑜一阵激动,伸手拉住他,道:“老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你帮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密宗非同小可,为我的事,让你一人去??”
姚晋鹏目射奇光,傲然挑眉:“密宗非同小可,姚晋鹏却尚未把它放在
眼内,若说什么难安,那是你尹爷见外,尹爷若再不走,我可要走了。”明瑾瑜忙地松手笑道:“走,走,走,我这就走,老弟,别生气,成不?”“尹爷,恕我不能远送。”
明瑾瑜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腾身飞射而去。姚晋鹏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魁伟背影,脸上强装的镇定逐渐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黯然??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