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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香吓一跳,"什么事,可是外婆的健康——"   "不,她很好。"   "我知道了!姐姐的投资终于失败。"   吴华立无奈,"观众不愿入场,毫无办法。"   要命。   难得他消息如此灵通。   "请把详情告诉我。"   "上了三次特别场,门可罗雀,戏院方面打算取消正场,听说她不甘心,坚持一拼。"   "争这一口气,要花多少?"   "恐怕要变卖若干产业。"   生香吁出一口气。   "别担心,也不是很大的数目。"   "我不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   "为什么,你不欲再见到我?"   "不,"生香握着拳头,"我想与你平起平坐。"   "那是完全不必要的,我根本站不起来。"   生香握着拳低下头。   生香一夜不寐。   她根本不想再离开这座岛屿。   可是清晨来临,她又起来了。   行李早已为她收拾好,老曾亲自打点一切。   那一天上午,吴华立都没有出来见她。   临上车之际,生香忽然听得有人叫她,转过头,抬眼看,只见他站在露台上。   他样子有点怪,僵硬、不自然,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分明由一座特别构造架于在身后支撑着站立。   生香泪盈于睫。   她奔上去,在与他有一个距离之处站住。   她说:"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吴华立微笑,"你看,终于与你平起平坐了。"   生香落下泪来,那样自苦,不过是为着讨好她。   "不要怕,许多老年皇室君主见外宾时用的亦是这套支架。"   生香气苦,"这不是说笑的时分。"   "生香,顺风。"   她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转身离去。   生香回到家中。   虽然心中有数,看到外婆不住痛哭,也觉心烦意乱。   "真没想到有一日要卖房子,叫我住到何处去?"   "我不明白这盘烂帐,白白给戏院放映不就完了,何为一天还要赔百多万?"   "以后日子怎么过?"   郁丽香异常不耐烦,冷笑道:"且来看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实例,还是亲生母,如此叫人心寒。"   生香劝道:"外婆是为大家担心。"   "有这种事?真是新闻,这些年来你们真为我操过心?"   "姐姐,我一直关心你。"   "是吗,那就不该袖手旁观罗,你那只剩一个头的男朋友难道视死不救?"   生香愣住了。   她如头顶被人淋了一盘冰水。   "你当我不知道?"   生香退后一步。   "你想瞒我到几时?你吃我穿我住我,我提供你一日三餐,书本学费,你有了出路居然瞒我?"   生香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应付丽香。   "你这样报答我养育之恩?"   生香跌坐在椅子上。   外婆这时抹干眼泪,"丽香,那是一个瘫痪残废不能医治的病人,你要顾全生香终身幸福才好。"   丽香忽然尖声笑起来,"那,我的幸福呢,为什么她的幸福那么可贵?"   外婆呜咽起来。   电光石火间,生香明白了,这是一场戏。   对白、表情,都夹得这样天衣无缝,是以剧情雷霆万钧。   最惨的是,人物关系完全真实,故此郁生香不得不堕入彀中。   生香脸色苍白。   过很久,她才轻轻说:"他残而不废,我很尊重他。"   外婆先吁出一口气,四肢活动起来,刚才是走台步,现在自由了。   她说:"如果有感情,又另作别论。"   生香不相信耳朵。   都说有种老人心越老越慈,看穿天地万物,一笑置之,可是另一种老人越老越虔,心态自私,惟我独尊,她一直以为外婆纯是前者,可见是误会,要紧关头,人人自危。   到这个时候,生香犹自低着头,她怕她的目光出卖她,她到此刻尚不想拆穿自幼把她带大的外婆。   丽香戏剧化地扬扬手,"不要再说了,我还得去推延债主。"   她抓起手袋,一阵风似飘走。   外婆哭泣着回房去关上门。   她的眼泪绝对是真的。   每一个女子的生命里,总有叫她们落泪的往事,只要往回想一想,不难饮泣。   生香沉吟一会,站起来,隔着房门对外婆说:"我出去找朋友想办法。"   外婆没有回答。   生香一径往郑展堂办公室。   他亲自迎出来,满面笑容:"生香,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   生香看着他,"你倒是很清楚我的行踪。"   郑展堂搓着双手赔笑,"我是介绍人嘛。"   "是你告诉丽香?"   郑展堂直认不讳:"她见你无故出门,前来大兴问罪之师。"   "她怎么知道同你有关?"   "哎呀,生香,你统共才认识几个人?不难猜到啦。"   生香轻轻坐下,"丽香负债累累。"   "的确麻烦。"   "喂,你别一个劲儿唱双簧好不好?"   郑展堂咳嗽一声,"她叫我帮她放房子。"   生香叹口气,"外婆的噩梦!"   "总而言之,要害一个人,大可教唆他拍电影、办报纸,或是搞一本杂志。"   生香不出声。   "今年年头迄今,股票升了百分之四十五,倘若丽香投资在市场里,财产增值不少。"   "还在放马后炮?你不是想与她重修旧好吗,这是机会了。"   "生香,你在说的,是一个赌徒的烂摊子。"   生香问:"你见死不救?"   郑展堂笑了,"有你这个妹妹,她怎么会死?"   生香长长吁出一口气。   "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刻命人同戏院老板去谈判,把票房刺激一下,虚拟一个数宇,开庆功宴,都不是难事。"   生香不出声。   轮到郑展堂反问:"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生香的头垂得更低。   "我会派周律师警告郁丽香,叫她悄悄落台,此事决不可有第三次。"   什么,已经发生过?   "生香,你不是真相信她制作的第一套电影曾经卖个满堂红吧,可怜我公司里诸职员以及他们每位亲友都被逼看三次以上,票根到会计部退还现金。"   生香张大了嘴。   "东南亚及欧美版权由什么人买下?你到吴府度假时没看到成箩底片?"   生香颓然。   "我这里付款给你,单据最终还是到吴华立手中,我是他的伙伴,只占四分一股权。"   生香沉吟。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十八岁了,已有主权,只需同我说一声。"   生香仍然不响。   郑展堂欲缓和气氛,"吴华立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残而不废,足智多谋。"   生香不由得微笑,"说得好。"   "有无陪他下棋?"   "棋艺不怎么样。"   郑展堂大笑,"他近十年几乎囊括了堙洲所有大奖,他故意扮幼稚园生讨好你。"   "何故?"   "他很喜欢你。"   "那是为什么?"   郑展堂摊摊手,"生香,我何尝不喜欢你。"   生香气鼓鼓,"到这时还开什么玩笑。"   "绝非虚言。"   "他是怎样受的伤?"   "一个下午,他父亲在书房抹自卫手枪,他不幸推门进去,手枪失火,子弹自他左边颈项射入,自另一边穿出,伤及脊椎第一节,故从此自颈下瘫痪。"   "可怕。"   "是,但作为他的朋友,又不觉得意外前后有什么大分别,他思路清晰果断英明一如从前,慷慨疏爽乐于助人的脾气丝毫未改,那样的人,即使四肢失却活动能力,仍叫我郑某钦佩。"   "说得真好。"   "吴府没有愁云阴雾,整个环境是乐观的、正常的,多年均此,并非伪装出来。"   生香颔首。   "不过,作为他的伴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   这时,生香忽然微笑说:"我还好,我尚年轻,肉体需求不十分旺盛。"   郑展堂这个历年来在男女关系中打滚的人,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一声。   言归正传,他说:"生香,你需立刻下决心。"   "不能再等几天了吗?"   "再拖下去,她的面子会非常难看。"   "我不想顾及这种无谓情绪。"   "生香,为人为到底,送佛送上西。"   生香诧异,"你倒是多情。"   郑展堂无奈,"不然,你以为女子喜欢我什么?都会中不知多少真正的财主。"   这是真的。   "那,你开始救亡活动吧。"   郑展堂掏出手帕抹了抹汗,可见他也紧张。   "你有条件不妨说出来。"   生香讶异,"我没有什么条件。"   "你愿意陪伴吴华立?"   "是,我不介意再到二乔镇去。"   "下一次会面,可能是在北国的梦姑岛。"   "他喜欢海。"生香微笑。   "对了,所以胸襟广阔。"   看得出郑展堂是真的欣赏他。   "生香,可要搬出来住?"   "外婆需要我。"   "已经撕破了脸,我怕你难堪。"   生香却笑了,"我有什么脸?穷家女,找生活,荣辱不计。"   郑展堂为之恻然。   生香站起来告辞。   她与周大生律师有约。   到了周律师事务所,忽觉劳累,见长沙发一张,便躺下来,面孔朝里。   周大生挪揄她:"十八岁就觉得累?四十八岁时你才知道。"   生香叹口气,"生命没意义。"   没料到周律师居然赞同:"谁说不是。"   生香轻声问:"我的事,你都知道?"   "是。"直认不讳。   "我的生母,确是郁丽香?"   "是,尚余什么问题?"   "我外婆年轻时做什么职业?"   "她有个艺名,叫黄茉莉。"   啊,这可不是护士教师警察的名字。   "我怎么不知道?"   "稍迟,她们也许会告诉你。"   "她也是演员?"   "她在舞厅工作。"   "真看不出来。"   "只要她是好外婆,何用计较其它。"   这也真是的,身家清白,仁人君子,满腹经纶,不爱外孙,又有何用。   "过去之事,已成历史,也不用理它。"   "我外公呢?"   "拿了一笔钱,到内地去了,据说住在一个亲戚家中,已久无音讯。"   啊,郁家是女儿国。   而且,是吃尽咸苦酸苦的女儿。   生香仍然躺在沙发上,精神略为松弛。   真没想到,她的身世,要由一个律师来告诉她。   "如果我有女儿,我会亲自将故事告诉她。"   周律师微笑,"有这个必要吗,关她什么事,何必把包袱加诸她身上,试问,又有几个身世故事是喜剧。"   生香一怔,"这么说来,她们是为我好?"   "简直恩重如山,你想知道五十年代舞厅沧桑吗,抑或,七十年代片场血泪?"   生香看着天花板。   周大生温言道:"你甚至不会想知道我学师过程。"   "替姐姐还了这笔债,人就要到吴华立那里去。"   "听说你对他没有恶感。"   "你可以说有好感。"   "有些女子会害怕。"   "怕什么?"   周大生答:"他全身只有头颅可以活动。"   生香说:"有手有脚像禽兽的也很多。"   "你能这样懂事我亦觉宽慰。"   "周律师,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周律师咳嗽一声。   "周律师,你饱读诗书,贵为专业人士,你会怎么做?"   周大生轻轻说:"许久没有人问我如此具挑战性的问题。"   "你的答案是?"   "我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女子,在这万恶庸俗的社会打滚已有多年,在一个坏天气坏情绪的早上,照到镜子,自觉尘满面,鬓如霜,我今年四十二,未婚,一生靠自己双手,十指已磨得见骨。"   生香呆住,没想到周大生会说出这番话来。   生香静静听着。   "如果是我,我会到吴府去,婚后三年,他一半财产属于我,届时,爱做什么都可以通行无阻,生香,世路难行钱作马。"   生香吃惊。   "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吧。"周大生苦笑。   生香点头。   "我在这间律师行工作已届八年,自三年前,老板便答应升我为合伙人,可是他一点诚意也无,一味似猫耍老鼠,到了今年,人前人后表示我对公司已无更新贡献,想叫我知难而退。"   生香轻轻说:"老板,都一个样子。"   "要是我有一笔款子,便可自己创业,可是,此刻我无路可走。"   "我还以为……学问是世界之匙。"   周大生哈哈大笑,几乎没落下泪来。   过一刻她说:"生活到处一样肮脏,卖身与卖脑一般凄惶,所不同的是,前者往往能沽得善价。"   生香冲口而出:"太偏激了!"   "那么,我们不说这种老实话。"   生香如释重负,"是,是。"   "如果我是你,我会去。"   "谢谢你的忠告。"   生香情愿她模棱两可。   可见给人忠告永远困难。   她说:"我要吴华立的财产无用。"   "也许是他喜欢你的原因。"   "那样一个病人,其实不能独自生活。"   "自然,如同婴儿一样,事事需要人服侍。"   生香深深叹口气。   "周律师,祝我好运。"   "好心的人总有好报。"   生香踱步回家。   刚来得及听到学校电话:"郁生香你何故旷课?"   "家中有事,我已决定辍学。"   "那你得正式来办理退学手续。"   "一有空我马上来。"   外婆整张面孔浮肿,闻声出房,不发一言。   生香最看不得老人及幼儿吃苦。   她笑说:"外婆,问题已经解决,你放心好了。"   外婆狐疑,"你有什么办法?"   "嗳,"生香笑,"我人面广,八宝多,你放心,外婆,现在轮到我出面了。"   外婆怔怔地,"这幢房子……"   "明天到周律师处把房子转了你名字,那你可放心,没人可使你无家可归。"   外婆发愣。   别的人家由长辈买了房子送子女,这一家却刚刚相反,不过,郁家从来不是普通人家。   "真的?"外婆含泪握住生香的手。   "千真万确。"   这幢公寓让丽香按进按出数次之多,已令外婆心惊胆战,生香觉得应该由她解救外婆焦虑,她年轻力壮,由她来吃苦好了。   "明天早上九点,周律师会叫你签署过户文件。"   外婆并没有问生香是何处来的钱,她才管不到那些,她只求自保。   当下她松出一大口气,整个身躯放心地佝偻起来,老态毕露。   片刻,郁丽香回来了。   她显然也得到了好消息。   本来紧皱着的五官又放平了,盈盈笑曰:"生香一句话,我又可再世为人。"   生香问:"债主呢?"   "统统找周律师去了。"   丽香扔下手袋,把自己抛到沙发上去。   "唉,"她叹气,"有钱真好,你便是我救命皇菩萨。"   "姐姐,你变了。"   "不不不,"丽香笑说,"我怎么会变,是你以前没把我看清楚。"   她根本不在乎生香怎么看她。   生香已无话可说。   "连我都羡慕你,那位吴先生是如此慷慨——"   "不要再说了。"   生香忽然明白郑展堂叫她搬出去住的原因。   丽香耸耸肩,"飞上枝头了,故此可对家人随意吆喝。"   生香汗颜,"对不起,"她央求,"我情绪不大稳定。"   "我决定去跟郑老板那日,下大雨,可是我还不是替你办妥小学入学手续才到他家去,我的情绪没你的矜贵。"   "对不起。"   "一家人,不用客气,也只有你帮我,因为从前只有我帮你,记住这一点,大家往后容易过日子。"   生香答:"是。"   "你有的,我也有,我比你早卖,如此而已。"   生香低头不吭声。   "别以为你卖得好价就可以作威作福。"   这个时候,生香才闻到丽香身上的酒味。   "你真幸福,吴某人只剩一个头。"   外婆此际忽然说:"够了,你妹妹已经够累。"   丽香笑,"是,大家都苦,可是神明庇佑,一家子又活了下来,"她怔怔落下眼泪,"是我不好,不该赌这一记,如不,生香还好好在学校里。"   生香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们俩同时哭了。   那出戏总共上演了三个星期,每间戏院约有三成观众,收入却过千万,戏院分到帐,自不追究,郁丽香光荣下台。   她架上太阳眼镜,带着七件行李,到北方旅行去了。   所住的房子转名到老人名下。   外婆签名时激动得颤巍巍。   从此摆脱威胁,不用担心流离失所。   一切都是值得的。   郁丽香当日想必也是这么想。   周大生请生香到她办公室说几句话。   "生香,自下月起,我已是本律师行的合伙人。"   生香笑,"恭喜你如愿以偿,你等了许久,这是你应得的。"   周大生凝视生香,"谢谢你。"   "咦,怎么谢我。"   "是你同吴华立提过这件事吧?"   生香只是说:"我对法律,一无所知,事事都得请教你。"   周大生微笑,"盼望多年,忽然属实,心情复杂。"   生香笑答:"会习惯的。"   周大生轻轻说:"你现在是一个很有财有势的女子了。"   生香眨眨眼,"我不过是狐假虎威耳。"   她伴外婆回家。   丽香外游,屋里只剩她们二人,十分宁静。   生香去办退学手续。   老师十分惋惜,"读得这样好……"   生香只是赔笑。   "我看过你的记录,真是一波三折,是家庭影响你不能上学吗?"   "不,是我自愿退学。"   "校方可以帮忙吗?"   "一切属我自愿。"   "受过基本教育的人比较懂得处理生活。"   生香欠欠身,"修读社会大学,也是一样的。"   年轻的老师恻然,"那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更年轻的生香感喂:"各人命运不一样。"   老师无计挽留,只得替她办理手续。   自学校出来,生香发觉身后仍然跟着男生。   搭讪地问:"郁丽香是你姐姐?"   生香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穿着白衣白裤校服的小男生。   他虽然幼稚无聊,发育得东歪西倒,五官笨拙,动作愚鲁,可是他是一个健康的人,四肢可自然移动,颈项毋需支撑随意转移。   生香叹口气。   那男生见生香仔细打量他,以为有一线希望,傻笑起来。   可是他还来不及开口,生香已经走过对面马路去了。   有一部黑色房车在对面马路等她。   司机立刻下来替她开车门,"郁小姐,回家去?"   她点点头。   车子经过戏院门口,看到拆下来的广告牌,正是郁丽香那套戏,一幅幅,这一边是郁丽香的眼睛,那边是郁丽香的嘴唇,七零八落,堆在一角,预备抬上垃圾车。   丽香曾笑说:"真不明白何以那许多名媛,都希望照片登在报纸上,我亲眼见过一个阿婶用海报垫饭盒,把骨头吐到我彩照的面孔上,相信我,感觉很差。"   生香听了这话一直畏惧,怕抛头露面,给闲人评头品足,然后,放狗的时候拿着的报纸上有她的照片。   "郁小姐,到了。"   生香回家。   外婆正在做捐给教会的百衲被,这是一温馨图画,小时自学校回来,最喜看到这一幕。   然后,丽香的电话来了。   生香问:"好吗,习惯当地生活吗?"   "米国华人圈子小小,都是熟人,不愁寂寞。"   "那多好。"   "而且个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崭新姿态出现,既往不咎,用最佳状态来与老华打成一片。"   生香骇笑,"可以吗?"   "过气二十年者都被称为大明星,非常受到尊重。"   "你呢,有否把你当电影皇后?"   "那自然,去到哪里都不用付帐。"   "且不说这些,实际一点,有无人追求?"   "有。"   "是个怎么样的人?"   "人一个,有手有脚。"   话一出口,觉得造次,"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并无多心。"   "他与妻子新近分手,在米国做建筑生意。"   "那好呀,是名正当生意人。"   "知眉小眼,不习惯。"   "可是场面容易控制。"   "生香,你长大了。"   生香笑,"可不是,小孩变大人,大人变老人。"   到底血浓于水,一笑泯恩仇。   生香说:"别再回来了,设法落地生根。"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   "谁说的,人生总得迈进新阶段,安顿下来,接外婆过去度假,两边跑,不亦乐乎。"   "你倒是教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生香说,"小小一点意见。"   "我也有此意,钱带到这边非常经用,房子与车子都便宜,食物新鲜丰富,适合退休生活。"   十六岁出来为生活挣扎的她很容易看破红尘。   "一次往东岸探朋友,在飞机上碰见郑展堂。"   世界其实只得一点点大。   "有无交谈?"   "有,像老朋友一样,十分亲切,毫无介蒂,我自己也有点吃惊。"   "那多好。"   "生香,自你双眼看出去,每个人都是好人吧。"   "人人总有为难之处,许多事何必深究。"   丽香深深叹息。   生香笑,"我俩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你来,我招呼你,这幢洋房的海景非常好。"   生香只是笑。   "呵,我忘了,现在你才不稀罕。"   生香说:"我明日动身到宁州。"   "自己当心。"   "我们再联络。"   挂了电话,外婆抬头问:"是丽香吧?"   "正是她。"   "她说米国像个避难所,许多人躲在那边悄悄过新生活。"   生香笑,"终于找到桃花源了……"   "你明日出门?"   "是,周律师会派人来照顾你。"   "我不用人帮。"   "是一个女孩子,每天来三两小时,替你打打电话买买东西看看帐单。"   "呵是秘书。"   "时髦点的说法是私人助理。"   外婆颔首,"轮到你来替我打点生活了。"   生香紧紧搂着外婆。   她的记性非常好,回忆到四五岁之际,外婆帮她洗脚洗头的情况,打一盆水,婆孙坐在小矮凳上,一边聊天,一边泼水。   外婆从来没有怨言。   那时,丽香一定趁着青春在外陪人客应酬。   逼人的,一向是生活。   只要老少的生活被安顿好,荣辱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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