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十八年了??没想到转眼就过了十八年,真快??”王思思喃喃念着,又忍不住转过头对丈夫问道:“这个传言可是真的?” 吴峰看着爱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江湖上人人都这么说,说那个小妖女是从什么紫烟谷出来的,又说是易风剑的女儿。” “为什么叫她小妖女呢?”她问。 “听说她性子野得很、顽劣不堪,出手又歹毒??” “不会的。”王思思忙道。“如果她真是若冰的孩儿,绝不至于如此。”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还听说??”吴峰又叹了一口气。“说来只怕你又要伤心了,我听说若冰和易风剑俱已双亡??只留下这个孩子,也因为这孩子乏人管教,才会跑出紫烟谷来胡作非为,目前则是留宿在归林山庄里。” “你说什么?”王思思果然一震。“若冰她??她死了吗?怎么会呢?”说着不禁流下泪来。 “你先别忙着哭。这件事我原也不清楚,不过是前几日从别处听来的。”吴峰拍拍爱妻的肩。“现在教我难为的是,不知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老太太?” 王思思忙收了泪,道:“当然要告诉老太太。倘若这孩子真是若冰的骨肉,不管是好是歹,咱们都不能眼看她流落在外啊!” “这点我何尝不知道。”他犹豫道。“可是你别忘了,当年若冰闹出与易风剑逃婚私奔的丑事时,老太太气得生了一场大病,虽然如今已事隔十八年了,可是谁敢再提起这件事呢?”
王思思仔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若冰的消息咱们暂且不说,你再去多打听一下,若这件事情不真,也省了告诉老太太白伤心。若有了七、八分准儿,那么依我看,还是趁早跟老太太说一声才好,否则若是哪天她老人家从别处听到消息,岂不要嗔怪咱们将这么大的事儿瞒着她?” “嗯!”吴峰道。“你说的是,我就再去查查吧!”
数月之后,当吴峰骑马兼程赶回清风院,一身风尘仆仆,还未及喘口气,家人们已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见着她了吗?” 他还来不及答言,只见一个小丫头搀着吴老夫人走进来。他忙迎上前去,亲自扶着吴老夫人坐下,说道:“孩儿正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您怎么就过来了呢!” “这一趟辛苦你了。”吴老夫人颤巍巍地握着他的手。“旭儿,你见到她了吗?你看她真的是若冰的孩子吗?” “孩儿在悦来客栈一连守候了十几天,才有机会见到她一面。我看到她和归林山庄的人一块儿在邻桌用餐歇息??”吴峰顿了顿,说道:“那时我还以为又看见若冰妹妹了。老太太,我看她真的是若冰的女儿,她长得与若冰真是像极了,光凭这点就绝不错了的。” 一时之间,众人寂静无言,各自伤感。 原来这吴老夫人正是古若冰的外婆,而说话的吴峰是她的嫡孙,也是与古若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 清风院虽然在江湖上早已小有名气,唯这些年来致力经营木材、皮草生意,卓然有成,如今已逐渐淡出江湖是非。只因最近听人提起,前些日子,江湖上忽然冒出一个叫易柔的小妖女,说是易风剑和古若冰之女。他们这才注意起这件事。 起初吴峰暗中派人打听,回来的人都说传言不假。他夫妻两人几番商量之后,这才将实情说与吴老夫人知道。 “易风剑和古若冰俱已双亡,只剩下唤名易柔的独生女儿。现在让高云轩收留在归林山庄。”派出去的探子当着他们一家人的面前回报道:“只是这个女孩年纪虽小,行事却十分离经叛道,兼之刁钻古怪,先是大闹天岗堡,与众人反目,后来又分别与玉虎堂和天机堂结下梁子,招惹了不少麻烦,但幸亏这一切都有归林山庄给她当靠山,别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归林山庄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何甘愿为小易柔出头?”吴老夫人纳闷。 “其中原委小的也是一知半解。”探子回道。“不过据小的查知,枫林庄主高云轩为了易姑娘,连家里从小订的亲事也给推卸了。” 又是一样的遭遇!吴家的人听到此处,皆是微微一怔。 难道那个叫易柔的女孩果真是若冰的女儿?吴老夫人不禁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件憾事。她还记得,她曾是如此苦口婆心的劝阻古若冰,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儿。 “??若冰啊!你真的为了易风剑什么都不管了吗?你要知道,今日你若是走错了一步,将来就后悔莫及了,你可要想仔细啊!” 没想到,古若冰还是选择跟随易风剑走了。 可是他们俩为什么又要害死永继山庄那么多人呢?甚至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放过,后来还有百炼门的人亦遭毒手。 不!不!这不是我那温柔善良的若冰会做的事!抑或是她有了易风剑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往她所疼、可亲可爱的外孙女。 “若冰啊!难道外婆真是白疼你一场了!”她悲戚不已。 当永继山庄灭门事件传出后,一生看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吴老夫人登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哭自己惨遭毒手的女儿、女婿以及那个狠心绝情的外孙女,大病一场之后,就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古若冰的一切,一直到现在?? 吴老夫人听完了探子的话之后,倒是十分镇定。 “旭儿,我要你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若冰的女儿。”她吩咐吴峰。“这件事派别人去我不放心,别人都说她和若冰长得很相像,可是我想他们也看不准,你和若冰从小玩到大,一定不会认错人。你就去看看吧!” 而吴峰这趟远行,带回肯定的答案。吴老夫人反倒开始患得患失、悲喜难言。 “老太太!”吴源见大人们都摇头叹息,莫衷一是,便插口:“眼下爹已经确定易柔是若冰表姑的女儿,您又打算怎么办呢?要不要认她,要不要将她带回来?”他心里倒是想见见这
个表妹。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王思思见老夫人神色凄然,连忙瞪了儿子一眼。 半晌,吴老夫人才开口道:“让我再想想吧!” 不单单是清风院正为易柔之事犹豫不决,此时,归林山庄这里也正为她伤透脑筋。 “我要回家去!”易柔哭道。“我要回紫烟谷去,我不要理你了!” “怎么了嘛,嗯?”面对这个叫人又爱又头疼的宝贝儿,即使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归林山庄霸主——高云轩,对她也只得弃械投降,耐着性子伺候。“怎么不高兴了?谁欺负你了,跟大哥说,大哥替你作主去!” 算算他与易柔自雪雁山历劫归来,已经半年有余了。而在这段时间里,易柔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待在朝阳楼。 当然不可能是易柔忽然变得文静乖巧,实在是因为中了“泣血杜鹃”的毒之后所留下的祸根,虽说高云轩及时为她找到解药,挽回了性命,但她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嬴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一日好、两日坏的,成天不离药罐子,闹得高云轩等人没有一刻能安心。 高云轩一直记得他们身中“泣血杜鹃”之毒的日子,他与易柔相依为命,死生与共。虽然后来两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但一进家门,心里一放松,易柔马上就晕了过去。 她太弱也太累了,以致又昏迷了许多天,高云轩万般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要失去她。所以对她的照料看管较往日更为谨慎严格。 “不许下床。”、“别开那么大的窗!”、“别让她吃那些个蜜饯零嘴,不然一会儿又不肯吃饭。”、“要看着她把药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菱儿和其他服侍易柔的丫头,在旁边不住点头答应。“是,庄主。”、“是,我们知道了。” 易柔却在一旁听得皱起了眉,插口说道:“这个不准、那个不行,那岂不是要我天天坐在床上发呆么?” “发呆可以。”高云轩捏捏她的小脸,说道:“但是也不能太胡思乱想,那样容易伤神。”“那大哥干脆把我打昏好了。”她嗔道。 高云轩一笑。“我怎么舍得打你??”待要再哄她两句,却又被人打断。 他的左右手兼生死之交卜钰,在门外恭恭敬敬的禀告:“庄主,二当家请您上前厅去,说是有事要和您商量。” “我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歉然的看了易柔一眼。“大哥待会儿再回来陪你,你先休息吧,嗯!”然后便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易柔怏怏不乐,她知道高云轩每每一忙都非要忙到半夜不可。 “你才不会回来陪我??”她轻轻地叹气。 病人最易心烦气闷,而易柔素来又顽皮好动,这下病中处处不便,对她而言,可真是难过至极。再加上高云轩久未理事,刚回来难免庄务繁忙,无暇陪她,她更是百般不悦,日子一久,便开始有些无理取闹起来。
“怎么又发烧了?”高云轩在外接到庄里的消息,急忙赶回。一下马,便往她住的朝阳楼走去。“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又不好了?真是磨人精!” 等他见了易柔双颊赤红,额上火烫,不胜娇弱,心里又急又痛,忙问:“吃了药没?” “不吃!不吃!”易柔摔着枕头,哭道。“反正我没人疼、没人理,还吃什么药?不如早点??” 高云轩忙捂住她的嘴,轻斥道:“不许胡说八道。” 易柔推了他一把,自个儿拉了被蒙住头,在被窝里嚎啕大哭、捶床顿足的。 高云轩回头向菱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菱儿会意,抿了嘴一笑,将药搁在桌上,便出了房门。 “乖柔儿,大哥这不是赶回来了吗?你怎么还不高兴?”他轻轻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揭开,伸手将她连人带被的拢在怀里。“怎么了,跟大哥说?”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易柔只管哭闹着。“反正你也不关心我,何必假惺惺!” “我怎么会不关心你?” “你前儿没来看我,昨儿也没来看我。”她愠道。“还说什么关心!” “因为我这两天都不在庄里啊!怎么来看你呢?”高云轩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吗,我这两天得到济南去一趟?忠义庄的郭老英雄殁了,我总得去吊祭一番啊!” “我才不管什么锅啊碗的,反正我生病的时候你不在,就是不关心我。”她愈讲愈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本来假哭虚喊的,这时倒有几滴真泪了。“连一个别人家里的死人都比我重要,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最后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好好好,我这几天都不出门,留在家里整日陪着你好不好?”高云轩满口应承。 “你又要骗我!”她将头一撇,小嘴一扁说道:“你在家里还不是一样的忙,每次只在人家要睡的时候才进来随便看一下,又说什么要早点睡、多休息,总共说不到两句话,又要走了,这算什么陪人家?每次都骗人家!我再不相信你了!也不要理你了啦!你走好了。” “是朱大夫再三交代要让你多休息的啊!”他捺着性子同她讲理。“病人本来就该少动多睡,不是吗?” 易柔哼了一声,恼道:“那个庸医说的话你听,我说的话你就不信吗?” 庸医?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到朱大夫的耳里,否则他不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高云轩摇头苦笑,道:“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吃药?” 事到如今也只好任人勒索,割地赔款。 “人家要回家去!” “你现在不是已经待在家里了。”他故意装傻。“还回哪个家去?” 易柔叫道:“我说的是紫烟谷!” “柔儿!” “我不管,大哥要是真关心我,就陪我回紫烟谷住一阵子,否则我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好了,死活都不用你操心!” 其实她算盘打得好,算来算去只要高云轩待在庄里一天,就怎么样都不得清闲,唯有离家三千里才有工夫陪她,加上她也的确想家,干脆使出杀手锏,一吵两得—— “你到底答不答应人家嘛!不答应我就不吃药!” 他敢不答应吗?
高云轩到底拗不过她,带着她到紫烟谷去休养一段日子。 易柔重回此地,不禁想起那日她中毒回来,满心求死,后来为高云轩舍命所救,齐赴雪雁山寻找绛唇花、黛眉草种种情景。忆及此处,不觉望向高云轩。只见他伸臂一揽,搂紧了她。两人心思一般,相视而笑。 那时愁云惨雾,此时却是云淡风轻了。两种心情,当真是感慨万千。 易柔重回小时候生长的地方,了却思乡之情,身边又有高云轩日日陪伴、悉心照料,怎不心满意足?身子这才渐渐健壮起来,高云轩心中也总算放下一颗大石。 两人在紫烟谷,日日游山玩水,十分快意。一日在整理易风剑旧卷,易柔心想这些医书药书,自己早已熟读,记住不下七、八成,足以聊慰父亲生前的一片苦心。只是那拳脚功夫,说来可就令人汗颜之至了。 高云轩见她苦着一张脸整理易风剑的剑谱,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她指了指那些习武的经书。“这些功夫,以前爹爹教我时,我总没好好用心练过,现在久久不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真是对不起爹爹??”她心中一酸,神色悲凄。 高云轩轻轻拍拍她的肩,劝慰道:“练不练武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健体保身要紧,我想你爹当初教你武功,图求的也就是这点,再者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学个自保,不被人欺负就好,哪里是指望你有朝一日将他的武学发扬光大?”又笑说:“要说习武防身,对你而言也是多虑,其实你不去欺负人家就好了,谁还敢来欺负你呢?所以我说啊,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爹就会很高兴了。” 易柔一听,便朝他的肩头打一掌,大发娇嗔。“我什么时候去欺负人家了,你说啊,我欺负谁了?” 高云轩一笑格开,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看看,我话还未说完,你便要打人!”微一用力,便将她拉进怀里,顺势朝她的小嘴亲去,久久才放开她。 一时他也跟着随意翻看那些书谱,翻着翻着,见一张夹在里面的纸页滑落。他拾起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来写去不下十几遍,都是那两句词: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却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高云轩心想这必是当年易风剑思念爱妻,无以抒发,才借词练字,满满的写了这一张纸。他细想其中深意,再想起自己也曾一度以为失去易柔而哀恸欲绝、了无生趣。或者只愿终其一生,隐居山野,任凭世上岁岁年年,从此再不问世事?? 而易风剑在古若冰去世之后,几番痛不欲生,皆因挂念幼女无人照料,是以不能以死相殉。唯这相思之情,十数年来从无稍减,故也由此自创出“织女三式”。但每到夜阑人静之时,往往思念更甚,心想他与爱妻生死两茫、相会无期。可恨的是这西风来去、将韶华虚掷。且见流年依旧无尽无情的朝暮替换,似乎更是存心让这世上的失意之人,日复一日伤心断肠、滴尽血泪才罢。他一时心有所感,便随手写下了这两句词。 高云轩此时见了这字,再对照起易风剑的心情,不免也是心有戚戚焉。 易柔见他半晌不吭声,眼里只管盯着张纸,便凑过去看。一看眼泪不禁扑簌簌的落下。哽咽道:“小时候,我常见爹在半夜里伏案写字,我还好奇他在写什么东西,那么重要,非得在半夜里写,原来写的是这个??我娘早死,可怜他必日日夜夜,孤单寂寞??” 她一时又回想起父亲临死之前,还误将自己当成了母亲。 ??若冰,我思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你可知我天天都在想着你?? 易柔益发伤感起来,哀哀切切,哭个不休。 “好了,别难过了,也别想这些了。”高云轩见她悲伤,忙收了纸,又软言劝慰一番才罢。
说也奇怪,那日之后,易柔果然每日用功起来。高云轩见她每日均有模有样的习武练剑,但又料想她生性浮躁,难以久持,八成又是游戏一场罢了,也不理会。 “当真用功起来了?”他趁着吃饭的时候问道。 易柔见他脸上略有轻讽之色,心中甚是不服,道:“大哥不相信我是吧!哼!那你等着瞧好了,用不了多久我一定叫你好看!” 她想,无论自己怎么用功也胜不了高云轩,一定得要想想别的法子好好整整他才行。 要叫他好看可比打赢他容易得多了吧! 高云轩本来还想嘲笑她两句,但见她眼中已然开始闪着“诡谲”的神采,心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少说为妙。倘若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可就又得吃不完兜着走了。
弹指又过了月余,易柔本来就绝顶聪明,悟性又高,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苦心演练,倒已将易风剑的那一套独门绝技“织女三式”和暗器手法练得卓然有成,较之以往实是大有精进。虽然限于功力火候,威力有限,但使将出来,却也能将其精妙绝伦的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天练招完毕,易柔觉得自己大有进步,便志得意满,满口夸耀起来。 “哈哈!不是我自夸,现在凭我这一手满天飞雪的银针和‘织女三式’,别说是再没人敢来欺负我,就是今后要在这江湖上呼风唤雨,直着来、横着走,也没人敢吭一声了。”她说得比那江湖卖药的术士还神。 “说得跟真的一样!”幸亏高云轩早就了解她向来就是个信口胡扯八道、鬼话连篇的人,所以没有笑倒在地上打滚。“这种话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 因为这些日子易柔练功之时,他也谨守武林规矩,远远避开。故而对她此时的功力也不甚了解,只是心想:短短几日,她能有多大进益?不过她若能将“织女三式”练熟了,那也不错。他倒想看看。 易柔见他脸上尽是质疑之色,“哼”了一声,说道:“看来大哥是不相信我已练成了天下第一神功,没关系!那我就让大哥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不如我们俩来比一比吧!好让大哥心服口服。” 既然大话已说出口,她索性就吹牛吹上了天。 高云轩摇头失笑。这个丫头胆子不小,江湖上可没几个人敢就这么大言不惭的向他高大庄主下战书的。
“好啊!”他笑。“那易姑娘,你就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吧!” 他刚吸了一口气,准备凝神应战之时,易柔忽然开口叫道:“等等!” 高云轩一怔。“作什么?” “大哥你还没说,你要让人家什么?” “什么?”他一愣。没见过这种又爱挑衅却又要人家让的。还说什么练成了天下第一神功呢!“你不是说你是天下第一吗?那还要我让什么?” “其实也不算你让我。”易柔理直气壮道。“只是大哥比人家大那么多岁,练功的时间也比人家多练了好几年,我们俩要是就这样开始比武,倒像是你以大欺小。虽然我是不在乎啦!不过我怕这事传了出去,大哥的面子会挂不住。所以我们还是以公平一点的方法来比武比较好些。”反正好说歹说,就是要占他便宜啦! “好!”高云轩倒也干脆。“那你自己说吧!要怎么比才算公平?不用任何兵刃让你一百招好不好?” 易柔冷笑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说让我一百招,但万一你只管躲着,叫我白白追着跑呢?等我追得累死你再出手,那我不是更吃亏了,还说什么公平?至于用不用兵刃嘛!也不是挺重要的,嗯??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比才比较公平??” 高云轩苦笑摇头。只有易柔才是会被人追着跑的人,她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 她当真苦思起来。 “有了,我想到个公平的方法了。”她双手一拍。“我也不用你让我一百招了,不如你将左手绑起来,用右手来跟我比吧!反正左手也不太能使劲儿。”可耻!她明明知道高云轩是惯用左手,还故意道。“你若爱使兵器那也行,我大人大量,也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不过你双脚不得同时离地,还有你得在半个时辰之内拿到我的金锁片,这才算赢,否则就算输了。” 她还仔仔细细地将她的金锁片放入衣襟里。 好好好——“公平”的方法! “你为什么不干脆要我躺在地上跟你比呢?”他没好气的。“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天下第一神功!” “不敢比了?我就知道你输不起,”她小嘴一撇。“刚才还说条件随我开呢!这会儿就反悔?那算了,咱们别比了!” 谁会想到,这种可耻的比武条件,她也敢开得出来? “笑话!”是可忍,孰不可忍?高云轩又岂能忍受她这般奚落。“比就比,难道我会连你也打不过?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那我这个庄主还不如拱手让给你当好了!” “那么你是同意我这个公平的方法了!”她笑着将高云轩的左手牢牢地绑起来。“还有大哥别忘了,你的双脚不能同时离地喔!” 意思就是他不能使轻功跳跃,也不能翻腾上树。 “知道了!”他没好气的道。 “那就开始吧!”她一笑。 易柔突然使了轻功跃上树梢,一棵接着一棵,简直比猴子还灵巧,登时跑得不见人影。 高云轩当场又愣住。 真真真、没见过这样卑鄙的小人! 如果她就这么躲过半个时辰,那他不是应了那句不战而败的话?而且真要让她这么赢了,回去肯定会嚷嚷得天下皆知,届时他的脸岂不是丢大了?这还得了? “真是可恶!”他跺脚,咒骂一句,只好采土法炼钢的方式,苦哈哈地追了上去。 幸而他脚程快,远远瞧见易柔待在树上以逸待劳,便一连发了几十枚小石子将她逼下树来。“还不给我滚下来!” 易柔嘻嘻一笑,又想用逃跑战术,可是高云轩早已学乖,一脚连着踢倒了几棵大树阻了她的前路,右手又跟着发几十枚小石子封住她的退路。“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幸亏易柔轻功不错,才没有倒栽葱似的掉下来。她刚一落地,高云轩右掌便已袭到面前,她急忙侧身躲过。逃跑之计既然行不通,她只得再另作打算。猛地一挥,将腰中虹鞭呼地挥出,专攻他下盘。 高云轩试了她几招,倒觉易柔身手鞭法果然进益不少。虽然他的武功远高过易柔,但眼下碍于手无兵刃、双脚又不得同时离地,要应付吴易变幻的虹鞭竟也有些吃力。心想再这样下去也只有闪躲挨打的份。况且易柔故意使长鞭,将他隔了二丈之远,要想拿到她胸前的金锁片也是困难,到头来仍不免要输。再三思量,只得抽空捡了一根树枝,充当兵器。 易柔见他意图反攻,戒心大起,虹鞭挥舞得更快,一面又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是高云轩终
究是武功精纯,即使单手以树枝应战,仍是挥洒自如、递招愈快。易柔一时被他逼急了,手中的虹鞭又被他的树枝缠住,顿时威力大减。眼看他欺身愈近,易柔更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暗算可耻的,朝着高云轩就射出四、五只银针。 幸好高云轩及时识破,忙一挥衣袖,卷住银针。 “你真够可恶了!”他大骂。“臭丫头,等我逮着了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眼看时间不多,易柔又屡屡使小动作,高云轩气得满心只想赶紧将她抓着,好好打她一顿。因此出手更急,将她逼得满头大汗、哇哇大叫。 易柔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又想树遁,高云轩便用树枝绕住她的虹鞭,脚下踢出一颗石子,正中她的小腿穴道。易柔登时摔倒在地。 “哎哟!”她还来不及反应,霎时上身穴道也被高云轩制住,动弹不得。 “你可认栽了吧!”这回换成高云轩蹲在她的身边,好整以暇的问:“现在你把金锁片交出来吧!” “这不是废话吗?你点了人家的穴道,叫我怎么拿给你?”她怒道。“你还不赶快解开人家的穴道!” “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他装出一副好害怕的样子。“我若解开你的穴道,你一定又会拿银针打我的!若叫你的银针打中,全身立刻又痛又痒,那可会难过得要人命。”他又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我只好自己动手拿了。”跟着就开始解她衣襟上的扣子。 “大哥!大哥,你要作什么?不行啦!”易柔又羞又急。“人家??人家认输就是了嘛!”她真后悔刚才故意将金锁片塞到小衣里去。“你放开我啦!人家的手脚都麻了。”她叫道。 “那怎么行!你不是说一定要拿到金锁片才算赢吗?所以我非得先拿到金锁片才行!不然一会儿你又耍赖皮。”高云轩也不理会,继续解她的衣服,一面还故意问道。“柔儿,你把金锁片藏哪儿去了?大哥怎么找不到呢!”他故意慢条斯理的,伸手在她的小衣里翻了好半天,吃足了她的豆腐后,才笑道:“可让我找到了。”他拿着金锁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笑道:“柔儿,这下你可认输了吧!” 易柔气道:“你金锁片都拿到了,还不放开我!” “好啊,不过我还是先帮你把金锁片放回去。免得待会儿弄丢了。”高云轩又笑嘻嘻地替她将金锁片挂回胸前,此刻他又故意不先解开自己左手上的绳索,只用一只右手,动作难免迟钝缓慢些,如此顺理成章的又对她毛手毛脚一番。 易柔先是输了比武,后又遭他戏弄,真是恨得牙痒痒,心想待他解开了穴道,一定要发几枚银针打他不可。 此时四下碧草如茵,鸟语花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自树梢中筛落而下,无限春意情浓。高云轩只痴痴傻傻地盯着她那玉颈与滑如凝脂般的肌肤,如醉如痴。好半晌,才微一运气,将缚在左手的绳索绷断。又伸手一拂,解开了她的穴道。 易柔满心不悦,瞪了他一眼,正要推开他,爬起身来,手里早已暗暗握了两枚银针,只待一起身便要朝他射去。谁知蓦地却又被高云轩欺身压了下来。她挣扎不过,一张俏脸胀得通红。 “你又想做什么?”她怒道。“干么压着人家?” 高云轩懒洋洋的说道:“你刚才拿银针打我??” 易柔一时心虚,微微怔了怔,又佯怒道:“那又怎么样,不行吗?我们比武之前可没说不能用暗器。” 他笑了笑。“我数了一下,你一共发了二十四支针。” 她又一愣,叫道:“胡说,哪有那么多?我明明只发了十二支而已。” 高云轩哈哈大笑。“好吧,那就算十二支好了,打我一支得让我亲一下。”说着又扳开她的手,笑道:“再加上这两支,一共是十四支,所以你得让我亲十四下才行。”一语未完,当真俯下身去亲吻她,口里犹数一、二、三?? “大哥??”此时她想抗议也难了。 他偏又数得慢吞吞??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将落,晚霞艳彩,一片余晖映在青雾潭上,光彩灿目,璀璨粼粼。两人并肩躺在草地上放眼望去,远山近水无一不美,加上彼此心中情意缠绵、柔情无限,这一时
半刻真可说是快活无忧,乐似神仙。 高云轩眼看易柔气色无碍,已复旧观。而他久离归林山庄,也着实放心不下,便婉言同易柔说道:“柔儿,咱们也出来好一阵子了,你玩也玩够、休息也休息够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易柔不语,只幽幽叹了一口气。 高云轩想是她心里不愿离开,支起身来看着她,道:“庄里人多事杂,总不好全推给齐叔和潘叔??” “我知道。”她伸手掠了掠高云轩的鬓发,轻声道:“只是我在想,待咱们回去,大哥一忙就不能陪柔儿了。” “怎会呢?”他温颜道。“就算大哥不能像这样时时陪着你,却仍是一般疼你啊!” “那就好。”易柔微微一笑。“那我们收拾收拾,过两日就回去吧!” “嗯!”高云轩对她笑笑,点头嘉许。心想:柔儿果真是愈来愈懂事了。 他到底是中计了。 事实上这两个月待在紫烟谷,正如他所说,易柔的确是玩也玩够、休息也休息够了。依她那好动的性子,怎可能长处一地——无论是这山明水秀的紫烟谷、还是那富贵温暖的归林山庄,哪一处她不是待了一阵子,便嫌闷了。 说起来,正好她也想出去透透气呢!高云轩先提了出来,她脸上装出勉强的样子,不过是要哄着高云轩更疼她罢了,其实高兴都还来不及,哪有半点儿难为? 看来这易柔的机狡灵透,心眼之多,又岂是高云轩能尽数料到的?
不日回到归林山庄,众人一见他两人休养了这一段时日后,益发显得顾思飞扬、神朗气清,瞧着眼中皆是一亮。 易柔更是极尽阿謀之能事,挽着齐孟元和潘霸说好想念他们,说得二老心花怒放,乐不可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