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亚男沉默了一下，她低下了头，可是旋即她又抬起了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看得很清楚，谭北斗阴就阴在这儿，狠就狠在这儿，可是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 　　卓万天伸手抚上她的香肩，轻轻地拍了拍道：“亚男！别再说什么了，除非我不管郑姑娘，我既然把她救了回来，就应该有勇气面对鹰王胜奎，再说这也是躲不掉的，你我都是江湖人，你该知道，江湖人过的就是刀口舐血的生涯，有哪一个能够例外？你出身江湖人家，也即将成为一个江湖人的妻子，你应该能习惯这些，对不？” 　　诸亚男低下了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害怕过”卓万天道：“做为一个江湖人的妻子，担心害怕那是难免，也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担心害怕的日子里，可是你要学着去面对它，去习惯它！”诸亚男没再说话，一颗乌云螓首垂得很低！ 　　秦婉贞忽然说道：“你累了一天一夜了，你躺会儿吧，我给你做些吃的去。” 　　卓万天微一摇头道：“不了！我不怎么累，也不怎么饿，我得赶去告诉白三侠一声去！免得他几位还在各处枯守，我的事儿这么劳累人家我已经很不安了，我这就去，你们歇着吧！” 　　他说走就走，抓起桌上的剑就要转身。 　　诸亚男忙道：“天豪！等等！” 　　卓万天道：“怎么？” 　　诸亚男欲言又止，终于道：“你今儿晚上不会到‘鹰王府’去吧！” 　　情爱两字是微妙的，它的力量也无可伦比，女儿家也是那么怪！要是她对那个人没情爱，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可是一旦她对那个人有了情爱，她随时随地都会关心他。 　　卓万天倏然一笑，摇头说道：“你放心！今儿晚上我不会去，今儿晚上怎么能去，鹰王是我生平唯一劲敌，我岂敢掉以轻心，我一定得好好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之后再去找他，疲兵应战那是大不智，对不！安心睡吧，我跟自三侠几位碰过头之后还要跟他几位一块儿去找谭北斗，这件事办完之后我会马上赶回来，我跟鹰王订了三天之约，我也不敢歇误，睡吧！”话落！他没容诸亚男再说话！一步跨出上房便腾身而起！ 　　诸亚男站在那儿呆呆的，没动！也没说话！ 　　秦婉贞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过来轻轻拍了拍她柔声说道：“妹妹！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侠行惊天地而泣鬼神，老天爷不会亏待他的，走吧！咱们去睡吧！”诸亚男低下了头！ 　　“谢谢姐姐！只要他能平安，我愿减十年阳寿。”秦婉贞惊然动容，道：“妹妹！抬头三尺有神明，你这句话来往的神明能听得见的！” 　　诸亚男抬起了头，两眼望着门外的夜空，眸子里包含得好多好多，有一点最清晰，那是虔诚的祈求！ 　　卓万天到了一条胡同口，那条死胡同就在对街，可是他站在这条胡同口的暗影里没再往前走！ 　　因为他看见对街那条死胡同口站的有人，七八个人，他不一定见过这七八个人，可是这七八个人的衣着打扮他很熟，只一眼他就能认出，那是“五城巡捕营”的人。 　　那七八个人之中，有四个人手里端着火器，另几个手里则提着腰刀，站在胡同口不住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一个像是带头的，他左指指，右指指，卓万天前迈一步往左右看了看，左边跟右边都有几条人影窜上民房一闪便没入了屋顶夜色中。 　　然后，那七八个留下两个站在胡同口，其他的很快地窜进了胡同里。 　　卓万天心里转了一转，接着震动了一下，他心里飞快地闪过了几个意念！ 　　谭北斗绕大圈子把郑梳雅交给鹰王胜奎，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害他，另一方面很明显地也是因为谭北斗知道了“燕云十三侠”的行动。 　　谭北斗既能害他，当然也能害“燕云十二侠”，只因为“燕云十三侠”跟他卓万天是朋友，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谭北斗既然知道了任天道等的行动，既然也可能害任天道兄弟，他当然也能在这边虚晃一枪引住任天道兄弟，然后来个密告，让“五城巡捕营”的人围住这条胡同，来个一网打尽！ 　　对！是这么回事，一定是这么回事。眼下！白不群已不在那条胡同口了，“五城巡捕营”的人既然由四面八方向胡同里逼近，白不群兄弟几个九成九是在那条胡同里！可是，苦的是他不知道任天道兄弟究竟是在胡同里的哪一家？“五城巡捕营”的人已经进去了，他不能再耽误了，救人如救火，这种事也跟下棋一样，迟一步便会全盘受制。 　　他探怀摸出那张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两个人迸肩低头，顺着街那边走进了那条死胡同口，他一眼便认出那两个人是大虎、二虎，他的心马上就提了起来，他心里暗道：亏你两个跟随“燕云十三伙”那么多年，胡同口明明站着两个人，怎么连这种情势都看不出，还低着头往近处走，往罗网里钻。 　　他可是真急了，就打算扑过去，可是就在这当儿，大虎、二虎已走近了对街胡同口，突然双双一个转身，那两个“五城巡捕营”的人已捂着肚子爬了下去。 　　原来是这么同事，他怔了一怔提一口气窜了过去，同时口中低低说道： 　　“大虎！二虎！别忙！”大虎跟二虎放倒了那两个就要进胡同，一听这话立即转身望了过来！卓万天已然到了胡同口，接着说道：“我是卓万天！快把这两个拖进暗影里去！”大虎、二虎手脚还真利落，一人一脚把那两个踢进胡同口暗影里，大虎急道：“卓爷！您来得正好，几位老人家陷在里头被围困了，他们还不知道！”卓万天心往下一沉道：“果然被我料中了，他几位在哪一家？”二虎往里一指道：“靠左倒数第二家。”卓万天一咬牙道：“我进去！你们俩留在外头接应，小心自己，别让他们发觉！”他腾身窜上屋面往里扑去。掠过两个屋背，他看见了，倒数第二家里有灯光，四周几处屋面上爬的都有人，至少有十几个。同时他也看见适才由胡同口进去的那几个，已然到了倒数第二家的门口！情势危急了，他往下一蹲，揭起几块瓦抖手打了出去，几声闷哼，几声哗喇，接着砰然几声，左边屋面上四个“五城巡捕营”的滚了下去。倒数第二家的灯灭了。屋上也乱了，四面八方冒起了几个黑影四下搜寻。已然到了倒数第二家门口那几个也全怔住了。卓万天抖手又是几片瓦打了出去，四面八方刚站起的那几个大叫一声纷纷往后栽去！只听正前方十几丈外一处屋脊后响起一声大叫：“他们有埋伏，大伙儿留神，三班的留在上头对付埋伏，其他的跟我下去拿人！”一条黑影当先从那处屋脊后冒起，贴着屋脊只一翻便往下落去！接着，七八十来条黑影从四面八方以同样的身法往下落去！远的太远打不到，卓万天找上了几个近的，抖手又是几片瓦，几声大叫，近处的几个本是往下跳的，这一来变成往下摔了，一个连一个摔得结实！卓万天打出这几片瓦之后跟着站了起来，叫道：“霍老！你们被围上了，小心！”他这站起来一叫，立即暴露了身形，只听有人喊了几声：“在那儿！在那儿！”紧接着一个冰冷话声闪电般由远而近！“我看还是你自己小心点儿吧！”一阵衣袂飘风声，还有一阵金刃破风声到了卓万天身后！卓万天身后像长了眼，身子往下一蹲，带鞘的长剑往后一递，一个“五城巡捕营”的滚了下去，一声，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又扑过来一个，是由正面扑来的，脚一落瓦面，一个大刀花卷向卓万天。卓万天侧身让过这力猛势疾的一刀，一抬腿，这一个整个人离瓦面飞起往下落去。这时候卓万天已听见下面接上了手，他振声叫道：“霍老！他们人多，而且有火器，不可恋战，往外冲，有我接应！”忽听任天道在下头一声沉喝：“住手，你们还要不要你们这位大领班了？” 　　随听一声冷笑，屋面上有人冰冷接口说道：“好教你们知道，我们要顾梁大领班也不会往这儿来了，提督大人有话，不惜任何死伤也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任天道怒喝一声说道：“那好！既是这样你们就来吧！”马上，下头又拼上了。任天道跟那人说话的这段时间，屋面上也有着一瞬间的静寂，同样的，下头一拼上之后，马上也就有人扑向了卓万天，两个！一左一右，疾若鹰隼。卓万天已从适才那人的一句话中听出“九门提督”善铭擒人的决心，否则他不会不惜任何死伤！ 　　眼下的情势很明显，除了拼以外别无他途，拼就得伤人，卓万天长剑出了鞘，他斜斜挥出一剑迎向扑来的两倏黑影，剑到半途，他突然翻腕一撩，剑锋立即走偏，右边一个右肋中剑，惨呼一声摔了下去！ 　　卓万天的剑招迅捷如电，他连顿都没顿一下，回手抖剑又向左边那一个攻了过去。 　　左边那个眼见同伴中剑摔落屋面，心里不免一惊，手上不免一窒，卓万天一剑递到，那锋利的剑尖带着懔人的寒意从他胸前划过，他只觉前胸一阵剧痛，站立不稳跟着也栽了下去！ 　　卓万天不过两招便伤了两个“五城巡捕营”的人，艺高慑人，一时没人敢再往这边扑，静寂了一下之后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叫道：“用火器摆平他！”似乎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拿火器的人这才想起了手里有火器。卓万天吃过火器的亏，深知火器的厉害，他心里刚一紧，遥见身左丈余外屋面上火光一闪！旋即轰然一声一片灼热的铁砂打了过来！他提一口气腾身掠起，铁砂擦着脚下打过，他行空天马般直往正前方近十丈处几片黑黝黝的屋面扑去！ 　　正前方近十丈处那几片屋面，在他腾身掠起的时候没动静，可是在他一个起落之后把距离缩短到两丈多的时候，那几片屋脊后忽然有人喝了一声！“轰他！” 　　屋脊后跟着冒起个黑影。 　　卓万天一惊，扑势立即往下折去，头顶上轰然一声，铁砂打过，声音震耳，热风逼人，身下地上一把单刀悄无声息地递了上来，直卷卓万天小腹。卓万天刚要出剑，他看见樊子空，扬手一飞刀正扎在身下出刀汉子的后心上，那汉子刀一垂，人也爬了下去！ 　　卓万天落了地，正落在院子里，任天道等人跟几个“五城巡捕营”的好手打的正激烈，任天道手里挥舞着一个人，以人当兵刃，白发飘扬，锐不可当！ 　　他沉喝上声，道：“霍老！大虎、二虎在外头接应，别恋战了，等他们的人一多就更不好走了，跟我往外冲！”他长剑一摆当先开道往外冲去！霍大行等也立即各自猛攻一招逼退对手，抽身跟了过去！上头有火器，不好走，卓万天带路直扑大门。到了大门口，他一手拉开大门，然后长剑后挥示意身后众人后闪贴墙，他怕门外有火器堵着。 　　果然！他没料错，门开处，门外火光闪了两闪，轰、轰两声，两片灼热的铁砂打了进来，幸亏卓万天跟任天道等已后闪贴墙，要不然非被迎面打个正着不可。 　　卓万天容得两片铁砂带着热风打过，转身扑了出去，长剑一摆，门外两个“五城巡捕营”的来不及再发火器，各中一剑倒了下去！他时间拿得极准，一出门立即喝道：“大伙儿贴墙根儿走！”当先往胡同外扑去。任天道等都是老江湖了，一点就透，把兄弟几个都知道，贴墙根儿走安全，除非拿火器的站在墙头上往下打，否则绝打不着他几个，试问那些拿火器的谁敢掠到墙头上来往下打？几个人身法飞快，一转眼工夫便已到了胡同口，只见大虎、二虎还站在那儿，卓万天抬手往对街那条胡同一指，喝道：“走！” 　　大虎、二虎会意，立即往对街窜了过去。卓万天等成一线地跟在大虎、二虎之后窜过大街进了胡同，几个人没敢稍停，在胡同里左弯右拐，一口气跑到了西城根儿才停了下来！ 　　赵庆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摇头道：“乖乖！好险，这是哪个兔崽子通的风，报的信儿”任天道目中寒芒闪动，冷冷说道：“谭北斗师徒，我刚想明白，咱们上了他的当了，他这叫‘声东击西’，又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卓万天微一点头道：“霍老说的不错，事实上确是如此！”他把碰见“鹰王府”护卫阿善、阿琦，以及救回郑梳雅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静静听毕，任天道头一个灰眉局耸，激怒叫道：“谭北斗啊谭北斗，我姓霍的算是领教过你了，你就别让我姓霍的碰上！”司徒逸哼哼冷笑两声道：“要不是他是咱们的对头，我可真有点喜欢他了，不愧是吃了多少年公事饭的老鹰犬，论狡猾阴毒，我称他为当今第一人。” 　　白不群摇头苦笑说道：“我还一个劲儿地不让卓大侠管这件事，看来要不是卓大侠暗中伸手，咱们不但救不了郑姑娘，恐怕连这几条命都要贴进去，现在卓大侠把郑姑娘截回来了，咱们也脱困保住了这几条命，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赵庆须发张道：“咱们面子不小啊，善铭居然不惜死伤也要一网打尽咱们”卓万天冷冷说道：“怎么不！不这样那位章姑娘怎么能高枕无忧？”听了他这么一句，把兄弟几个脸色都变了。任天道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且让她再逍遥几天吧，目下咱们没工夫理她，谭北斗这一着毒得很，他给郑姑娘服了迷药却把唯一的一颗解药交给了鹰王，卓大侠救不了郑姑娘不说，只把郑姑娘截回来就非得跟鹰王碰碰不可” 　　赵庆大声说道：“碰就碰，难道卓大侠还怕了他不成。”任天道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鹰王要是个等闲的人，谭北斗这一着也称不得阴毒了！”赵庆高扬着浓眉道：“要能不碰还有什么说的”“这就是了。”赵庆道：“既然是非碰不可，何必先长他人锐气，灭咱自家威风，我不信凭卓大侠掌中那一把剑跟咱们把兄弟几个斗不过一个鹰王胜奎！”卓万天微微一笑道：“韩五侠？你话说错了，应该说凭卓万天一个。”赵庆目光一凝，道：“怎么说？卓大侠不让我们插手？”卓万天道：“五侠该知道，鹰王胜奎可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赵庆道：“谁说的，对付别人鹰王胜奎或许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可是对付卓大侠您，我敢说他一定会设下埋伏。” 　　任天道摇头道：“老三！你错了！鹰王不是那种人，卓大侠是位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胜奎也是天地间一位大英雄，他那彪炳功勋，赫赫威名不是侥幸得来的！” 　　赵庆一瞪眼道：“怎么大哥您” 　　任天道正色说道：“老三！别人不知道我，自家兄弟你不该不知道我，该管的事用不着任何人提，不该管的事我绝不敢乱伸手，别让咱们毁了卓大侠一世英名，你懂么？” 　　赵庆怔了一怔，旋即低下头去没再说话。卓万天冲任天道一抱拳道：“多谢霍大侠！”任天道答了一礼道：“卓大侠别客气了，咱们不是普通朋友，交情也非比寻常，任天道话说在前头，您碰鹰王这件事，任天道兄弟绝不敢插手，可是万一不幸你败在他手下，陷在了里头，任天道兄弟就是拼了这几条命也要救您出来，这件事到这儿打住，咱们谈找谭北斗的事，您说那辆车是哪家车行的？” 　　卓万天一双目光直直地凝望着任天道，目光里包含的大多，令人难以言喻，也难以意会，半晌，他方始笑笑摇头说道：“好吧！只有由霍大侠了” 　　顿了顿道：“那辆车后水桶上写的是‘董记’两个字，以我看去也是白去，谭北斗那么狡猾多智个人，他师徒既然不跟车赴约，应该不会在那家车行里留下任何痕迹！” 　　白不群摇摇头道：“难说！，或许他没留意车后水桶上有两个字！” 　　任天道道：“以常理论，他师徒顶多是去雇雇车，不可能在那家车行留下什么痕迹，不过有一搭无一搭，碰碰运气总是好的，说不定会碰上一点儿，卓大侠看见那辆车往西城来了，西城老四熟，老四！你可知道那家‘董记’车行” 　　骆家英摇头道：“大哥！西城没这么一家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