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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
      金环二郎奚凌雪心知这须发虬结的老和尚,过去必是一位空门高人,潜修深山,如非是参悟了佛门秘奥,定有着难言隐衷,心念及此,油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醉曼拘谨多礼,一派温文,心中亦甚喜爱,大笑着问道:”小施主驾临荒山,当非无因而来,有什么事直讲无妨。“醉曼略一沉吟,随把宛琳被掠,又被截劫的事很详尽地说了一遍,只把阮瑶辣手刑讯那和尚口供一段隐了起来。   一明禅师听完了醉曼的话,全身微微发起抖来,半晌才长长一声叹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实在愧对我佛,不过这件事关系太大,贫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师妹的两个和尚来历,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险去追寻令师妹的下落,纵然小施主身怀绝学,恐怕也有去无回。“老和尚话未完,醉曼已接口道:”但请老禅师指示一条明路,晚辈就感戴不尽,涉险历难,非所计较。“老和尚闭上眼,不再答醉曼问话,灯光照着他颤动的双手,和那波动的灰色僧衣,嘴唇微微启开,显示他内心正感受到极大的激荡。   足足过了有一刻工夫,一明禅师突然睁开两只怪眼,眼睛里含蕴了两眶晶莹的泪水,右手缓缓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醉曼随眼望去,只见一明禅师两条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觉心头一震,问道:”老禅师的腿??“老和尚松开提起的僧衣,放声一阵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醉曼道:”老禅师掌力雄浑,功力较晚辈深厚多了。“一明点点头,道:”小施主虽已得高人传授绝学,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如欲往救令师妹,那无疑飞蛾投火。但我已败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规矩来说??“说到这里停住,突然双手合十,仰脸祈祷,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泄露师门隐密之罪吧!“说着话,怪眼中泪珠儿滚滚而下。   醉曼坐在一边,看得心中大惑不安,从一明禅师几句话中,他已听出一点端倪,劫截宛琳的和尚,必是和一明禅师同出一源。   一明禅师祈祷完后,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叹道:”小施主所探询令师妹被掠去处,正是贫僧的出身师门。我因违寺中戒律,被截去双腿,逐出门墙,连我亲传的弟子,也同遭逐出。我们师徒历尽艰辛,才在天湖山修筑了这座清风寺,我因双腿已断;不愿再见生人,幸好寺后有这一座天然石洞,遂迁居此处。老僧未被逐出门墙之时,在寺中地位不低,难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来探视,因为寺中戒律严酷,凡是被逐出门墙的人,就不准门下弟子探看,一经发觉,立时处死,为避免株连无辜,我迁居这石洞之后,就立下了一个不合情理的规矩,凡是来见我的人,不问是谁,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来有不少人进过这座石洞,但都吃我掌力逼退??“话到此处,老和尚突然一阵急喘,口角间涌出来两行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醉曼心中大惊,赶忙双手扶住他,连声问道:”老禅师,你怎么样?“一明禅师喘息了一阵,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门墙之时,已被他们用透骨点穴法,点了我“藏血”、“复对”两穴。这两处穴道,一属肝胆脉,一属气血相交要害,如用普遍点穴手法,立可致人死地,但如救治得法,不难医好,但我所受,是我师门的独门点穴手法,除了寺中几个师叔、师兄,能够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点穴法的人,恐怕很难找出来了!“醉曼问道:”那么老禅师是不是能解得呢?“一明禅师摇头,笑道:”我虽然懂得一点诀窍,却是无法解开“。   醉曼低头默然。一明禅师又喘息一阵,接道:”他们用透骨点穴手法,点了我“藏血”、“复结”双穴,留下我一条性命,但并非真的饶恕了我,只不过是多让我受十年活罪罢了,刚才我发掌拦击小施主时,用力过多,致引得伤穴发作。“醉曼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辈无意之中,引发老禅师的伤势??“老和尚摇摇头,截住了醉曼的话道:”就是贫僧不和你动手,我也活不过六个月了,这十年来,我独处石洞,原想以本门内功心法、疗治伤穴,哪知十年苦功,尽属白费,近月来自觉肝胆一脉,逐渐麻木,而且不断扩展,’复结‘气血交接之处,每日子午两时,疼如刀割。双穴伤势既发,已难久于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师门恶迹,揭露出来,虽然对师门不忠,但总算替天地间留下了一份正义??“老和尚话未说完,一阵血翻气涌,连着吐出来四五口血,而且须发颤动,全身发抖,看神态模样,已知他极力在忍受痛苦。   醉曼心中大慌,苦于无法下手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一明禅师身子,黯然落泪。   过了好一阵工夫,老和尚才镇静下来,接道:”我这潜养伤穴的事,连追随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见小施主时,我也不准备泄露师门隐密,后来又想到,我如不说出这件隐秘,不但令师妹无法救得,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会知道那冰霜封销的深山之中,一座庄严宏伟的寺院里,会住着一群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实两手血腥,无恶不作的空门弟子,老和尚死后亦愧对我佛慈悲了。“话到这里,突然双目闪动,神态肃穆起来,推开醉曼扶在身上的一只手,又道:”他们作恶的巢穴,僻处深山,人迹罕到。我那几位师叔、师兄的武功,已进入炉火纯青之境,登峰造极之候,天下能和他们对抗的人,实在寥寥可数。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间仅有的奇物雪参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服一粒,助长功力不少,这株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的奇树,不幸生于其地,助长了他们凶焰??“醉曼听到这里,心头一震,忍不住插嘴接道:”老禅师所说的,可是那陇、青交界处,祁连山青云岩的大觉寺吗?“一明禅师奇道:”你怎会知道呢?“醉曼道:”晚辈听一位老前辈谈过那株雪参果,晚辈就随口而出,不想被我猜对了。“老和尚并不寻根究底,又接着说道:”不错,正是那祁连山青云岩上那座大觉寺,贫僧就是为劝阻我师叔及掌门方丈,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说至此处,老和尚已支持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醉曼急急扶起和尚,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他”藏血“、”复结“两穴,无如透骨点穴法,和一般点穴法大不相同,奚凌雪替一明禅师推拿了半晌,仍是毫无作用。   过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环眼,微摇着头,道:”我已经不行了,小施主千万别涉险到大觉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请些高手同去,入洞时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种极为至高的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蕴玄机,正好用来以弱敌强。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昆仑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从高人学来,传授你这身法的人,也许有望和我师叔、师兄们一相抗衡??“说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神情上痛苦万分,但他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几位师长??不但武功登峰造极,而且我三师叔灵空,更练成一种极歹毒的百毒掌??力,中人??必死??只有干元指神功??可??破??“老和尚极困难的说出他最后一个破字,似乎是言犹未尽,但已再难续说下去,两眼一翻,口中鲜血泉水般涌出,全身抽动一阵,闭目逝去。   奚凌雪目睹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状奇惨,心头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来寻他求教,也许他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想着想着,凄然泪下,扶正他尸体,倒身拜了两拜,带着夺眶热泪,缓步出洞。   奚凌雪满怀沉痛,出了石洞,阮瑶正急得在洞外走来走去,回头见醉曼带着满脸泪痕出来,心中一惊,跃过去拉着醉曼一只手,问道:”你怎么了?“醉曼摇摇头,惨然道:”我没有什么,可是一明禅师死了。“金环二郎转了转俏目,笑道:”臭和尚死了你哭什么??“醉曼还未答话,站在旁边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我不信就凭你那点功夫,能伤了我师父?“奚凌雪黯然叹道:”老禅师功力深厚,我岂是他敌手,是他自己伤穴发作而死。“灰衣僧人不再理会醉曼,一闪身跃入石洞,片刻工夫,手握一对金环而出,一语不发,两手齐扬,一对金环并出,猛向醉曼打出。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饶是醉曼应变够快,右肩也吃一只金环擦伤。阮瑶金环表面看去形如手镯无疑,其实环上有着极细极小的尖刺,锋利异常,金环擦醉曼右肩过,带走他一片衣服,划破了一寸多长一道血口,双环余力不衰,打在四丈外山石上面,只击得碎石纷飞。灰衣僧人双环打出之后,人也跟着向醉曼扑去,奚凌雪右手一招”拒虎门外“架开和尚攻势,说道:”大师父且慢动手,我还有话未说完!“灰衣僧人双睛突出,脸色铁青,已是悲忿极端,哪里还会听醉曼的话,人如疯虎,拳脚齐施,一味地猛扑狠打。奚凌雪只是闪避封架并不还攻,连拆了十几招,他仍是不肯还手。金环二郎一旁观战,看得心中大感不耐,尖声叫道:”奚兄既存仁慈之念,你就干脆退开,让我来收拾他吧!“这时候阮瑶却恪守着武林规矩,一肯以二打一。   奚凌雪知道如果阮瑶动了手,这灰衣僧人必无生望,只好施出师门天罡掌中的三绝之一”赤手搏龙“一下扣着那和尚右腕脉门,正色说道:”令师确因伤穴复发而死,你再入石洞,细看他’藏血‘、’两穴‘,自然明白,老禅师在离开青云岩大觉寺时,己遭同门用透骨点穴法,下了毒手!“灰衣僧人听了醉曼话后,果然镇静下来,两眼中簌簌泪下。醉曼松了他被扣右腕,和尚立时又回石洞里去,阮瑶侧目望了醉曼一眼摇摇头,缓步走到山石旁边,捡起两只金环,套在右腕上。   醉曼拉阮瑶在石洞外面,把入洞会见一明禅师经过,很详细的说给阮瑶。任他金环二郎生性冷僻,手辣心狠,也听得心里面冒上来一股冷气,叹道:”这一明禅师倒不失为一个好人,他那些同门师叔、师兄,对自己师侄师弟,下了这等毒手,手段也太阴毒些了。“醉曼看阮瑶脸,竟也流露凄然感怀神情,心中很觉快慰,两人在洞外等了有顿饭工夫,仍不见那灰衣和尚出来,醉曼心觉有异,拉阮瑶进入石洞,走到洞底一看,只见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一明禅师身边,脑浆迸出,死状甚惨,只有一明禅师身边那盏孤灯,仍然是青光莹莹。   奚凌雪把两具尸体排好,满腮泪水,跪拜下去,低声祷告:”奚凌雪如能救助师妹无恙脱险后,定当重来青风寺奠祭两位大师父的亡魂英灵。“祷毕起身,和阮瑶携手出洞,搬了很多山石,把洞口封了起来,阮瑶倒未反对,而且还帮着醉曼动手。封好石洞之后,两人依原路登上悬崖,通灵的赤云追风驹,正在峰上树林边吃着肥嫩的野草,一见两人,长嘶一声跑近身侧,阮瑶挽着醉曼一只手,双双跃上马背,放辔奔去,路过青风寺,向里看去,庙门依然大开,大殿仍旧屹立,可是这短短的一二个时辰的工夫,主持这寺院的人,却已埋恨九泉,横尸山洞了。   看着那依旧青山,使奚凌雪心中汹涌出很多感慨,千百万年来,青山未变,可是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已尽作古人,那一坯黄土之下,恐只余几缕须发未化了。想着想着,顿觉人生若一片浮云流烟,碌碌一生为谁辛苦,待烟消云散,留在人间的又是些什么?   由江西到甘肃,有水旱两条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峡进四川,再弃舟登陆入甘肃,起旱则由湖北过陕西省境进入甘肃,这一段遥遥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来说,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环二郎仗着赤云追风驹的脚程,弃船起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喂马之外,很少休息,这赤云追风驹,果然是一匹并世无双的宝马,日夜兼程,速度不减,五日夜狂奔急驰,第六天中午时候,已到了甘肃省境中的灵台县。   奚凌雪看宝驹经了五天五夜的长途奔驰,神骏之态,消失不少,垂鬃鞍镫上,满是埃尘,心中既感激阮瑶,又觉着有些惭愧,很激动地握着金环二郎的一只手,道:”陶兄和小弟萍水相逢,竟肯如些帮助??“阮瑶一皱眉头,接道:”你要是心存感激,那就是不愿意我这个朋友,其实是我愿意来西北玩玩,如果我不高兴来,你就是求我也没有用。“醉曼听得一怔,金环二郎却格格大笑起来,拉着醉曼右臂,道:”我们找个客栈,要先好好地休息一天,这地方已离祁连山不很远了,一明禅的大觉寺中和尚,一个个身负绝学,也许不是危言耸听,我们两个人实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顺便再偷它几粒雪参果尝尝。“醉曼默默随在阮瑶身后,心里却在盘算时间,他想:师父和慧德大师,一天都是七八十里脚程,如日夜兼程紧赶,可能已到了大觉寺中。如果宛琳真的被大觉寺和尚掳去,两位老人家或能碰上,只要碰上,那自然非要救助宛琳出险不可,问题是师父和慧德大师求得雪参果后,就匆匆离开青云岩,未能得到宛琳被掳消息,或者是,押送宛琳的和尚,还未赶大觉寺来??”   阮瑶转头看醉曼双眉微锁,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遂笑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醉曼笑道:“我在想师父是不是已离开了大觉寺?”   阮瑶笑道:“你师父?那是昆仑三子了?”   醉曼听他话里毫无尊敬之意,心中微感不悦,继而又想到他生性冷僻,也就罢了,点点头笑道:“我师父和另一老前辈慧德大师,联袂到大觉寺中去求雪参果,疗治我三师叔的伤势,只是不知两位老人家,是否已经离开了大觉寺?”   金环二郎对醉曼师父的行踪,似乎缺乏兴趣,既不问醉曼三师叔受伤经过,也不问他师父由何时何地出发到大觉寺来,只淡淡一笑,牵着马和醉曼并肩进了一家客栈。   两人在客栈中休息大半天,那赤云追风驹,也经店伙计洗刷去身上和鞍镫上的尘土。阮瑶待马儿刷好后,不停用手拂着它垂鬃,脸上神情甚是怜惜,良久后才吩咐店伙计多加草料。把马儿饲好,然后独自出店而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阮瑶手中提着两大包药物和一只铁锅回来,到了房中,就连声催店伙计准备一个木炭火炉送来。   醉曼看着他打开两包药物,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混合放入铁锅,这时店伙计已送来火炉,炉中火焰熊熊,火势甚是强烈,阮瑶把铁锅架在炉火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赤红色药粉,和入锅中,合上锅盖,人却坐在炉边守候。   醉曼不知他在搞什么鬼,直待阮瑶坐下来休息时,才问道:“陶兄,你这是干什么?”   金环二郎笑道:“一明禅师告诉你,青云岩大觉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你信不信?”   醉曼答道:“我想他不致骗我们。”   阮瑶道:“我也相信他不会骗我们,所以咱们就来个以毒攻毒的办法!”   醉曼道:“你现在是不是在调制毒药?”   金环二郎点点头,笑一笑,却不再答醉曼的话。奚凌雪自是不好再追问,只得冷眼旁观。   阮瑶待锅中药物溶化之后,又取出几大包钢针投入锅中,把锅盖密合起来,任那炉中强烈火势烧了一夜。   次日起身后,阮瑶才开锅盖,取出锅中几包钢针,醉曼看针身,已被药水浸炼成一种汪汪的颜色,金环二郎收好几包钢针,牵马出店,两人又纵骑西上。   西北地广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则愈难走。好在赤云追风驹能翻越山岭,两人认定方向,单走捷径,这样一来,近了不少。又走两天,到第三天他们已进入祁连山中。   阮瑶放眼看山势,重峰叠岭,高接云天,其雄伟气魄,实非五岳能及。这时虽已是深春季节,但山高气寒,直若严冬,所幸两人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辔纵骑,越山直入。   醉曼看山势,越来越大,山风也愈加寒冷,心中暗忖道:这祁连山脉绵连千里,万峰矗立,青云岩在什么地方,毫无线索,这等茫然寻法,何异大海捞针?心念及此,低声对阮瑶道:“陶兄,我看咱们总得先找个樵夫,问问路径才行,难道我们当真要遍走这祁连山不成?”   阮瑶勒着马,回头笑道:“走完祁连山每座山峰,我们不老死也差不多了。不过问路樵夫,也是白费,一明禅师不是说过,青云岩僻处深山,人迹罕至吗?如果真有樵夫知道那个地方,恐怕早已被大觉寺和尚杀了”。   醉曼沉吟一阵,道:“大觉寺和尚虽然恶行多端,但我想既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寺院,总该是有人知道的,也许他们恶行隐密,不为人知,别人只知那是一座庄严的寺院而已。”   阮瑶道:“要是这样,江湖上恐早就传出大觉寺了。”   醉曼笑道:“陶兄所见,未必尽然,如果大觉寺僧侣们,伪善外貌,已得乡愚信任,他们再不和江湖人物来往,武林中自然不会知道有这座大觉寺了,即是大觉寺问不出来,青云岩该探询得到。”   金环二郎听完,笑道:“奚兄所说虽有见地,但我的看法却有不同。江湖上的事,不能以常情测度,就拿我们天龙帮说罢,分舵、弟子遍布江南水旱码头,但如非我们帮中的人,却是很难寻到;武林道上都知道我们天龙帮总堂在黔北,究竟在黔北什么地方?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清楚,大觉寺既是恶僧们为非作歹的巢穴,必是隐密异常,何况寺中还有一株雪参树呢,依我推想,不只他们巢穴不准别人涉足,恐怕方圆数十里内,都防范的相当严密。”   奚梦衰皱皱眉,道:“这么说,那青云岩大觉寺,是无法找到了。”   阮瑶转转俏目笑道:“你先不要发愁,假如令师妹果真被他们劫掳来大觉寺,现在还没有到,他们带着人走,很碍手脚,沿途总要避人耳目,就算押送令师妹的和尚,有着上乘轻功,也不能放腿赶路。我想,他们至少要落我们后边五天以上,咱们只要在五天之内寻到大觉寺就不会误事。”   奚凌雪听完话后,皱皱眉道:“祁连山这么大,纵然仗陶兄宝驹脚力,也不能历尽每一奇峰峻岭。”   阮瑶笑道:“那不要紧,我们选择几处峰高林密地方,几把火烧他个鸟飞兽走,这地方不少万顷以上的原始森林,一经点燃,势必燎原,大概三五百里以内都可以看到火势,我们选择一个高峰顶上隐住身子,大觉寺的和尚如果见到火势,一定要派人来查看,咱们盯梢追踪,让他们自己带咱们到青云岩大觉寺去。”   奚凌雪听得呆了一呆,道:“陶兄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太阴绝点儿,几把火如果烧光了祁连山,不但无数的飞禽走兽遭了殃,无处藏身,还不知道烧毁了多少樵夫村舍,更可惜的,是这价值无数的原始森林。”   阮瑶摇摇头,笑道:“这个你尽可放心,祁连山连绵千里,数不尽的插天高峰,大部峰岭上都有积雪,我们要再住山中深入一段,恐怕每座山峰上都为冰雪所封,火烧冰化,势必如倒泻江河,不出三天,火势必为冰雪化成的水所灭。几把火了不起去了几处森林而已,万顷林木在这绵延千里的祁连山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烧去几处,算得什么?做事瞻前顾后,爱心普及草木,那是儿女心肠。须知江湖上讲求的是,心狠手辣,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不安心杀人,何以当得毒丈夫!你说我纵火引敌带路办法太过阴绝,不知除此之外,奚兄有什么高明办法?”   奚凌雪被问得瞪着眼答不出话,心里暗暗琢磨:阮瑶的话不错,纵火引敌的办法,虽然太绝了点儿,但除了这办法外,的确别无良策。想了半晌,才答道:“陶兄说的是,咱们就放它几把火试试看,能不能招来大觉寺的僧侣?”   金环二郎格格一笑道:“祁连山叠峰重岭,一望无涯,除了纵火引敌带路一途之外,别无可行办法,咱们再往前走一段,深入山腹之后,选两处纵火地方。”   奚凌雪初涉江湖,说经验阅历,比阮瑶相差天渊,他刚才被金环二郎几句话间的哑口无言,这当儿,只有乖乖地听人安排。   阮瑶放马越山,急奔如电,赤云追风驹只跑得通体汗水,他似乎浑如不觉。   这一阵纵马急跑,总翻越二十余座岭,少说点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环二郎才收住缰跳下马,叹口气道:“再要不休息,马儿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们就得从千寻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紧,可是奚兄却永远不能再见你师妹了。”   话说得虽然轻松,脸上却是无限怜惜神色,一面拂着宝驹垂鬃,一面取出雪白手帕,擦拭着马身上的汗水,奚凌雪只是呆呆地站在一边,望着他发怔;他心里汹涌着千言万语要说,但又觉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相处时间愈长,奚凌雪也愈觉着阮瑶性格无法捉摸。   金环二郎耗费了一盏热茶以上的工夫,从头到尾把宝驹擦拭一遍,才转过头对醉曼笑道:“我们就在这座绝峰顶上休息一会,看两处纵火地方。”说着笑着,拉醉曼纵身跃上一颗松树上坐下,取出干粮分食。   奚凌雪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适话说,只有沉默,一边吃干粮,一边四顾山势。两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极高峰顶,放眼看去,只见重峰连绵,无穷无涯,而且一色银白,分不出是山是雪,较近几处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银色山顶黑点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长的巨松之类树木。奚凌雪穷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一点迹象。   阮瑶的两只眼却尽望下看,突然他转过脸对醉曼笑道:“奚兄,你看西南方两峰之间,是不是一片大树林,我们现在去放火,大概到午夜时候三百里内就可见火势了。”   醉曼顺他手指望去,果见西南两峰之间,隐现出一片黑黝黝的颜色,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一片森林。”   阮瑶笑道:“好,咱们吃饱了就去放火。”   醉曼淡淡一笑,正待答话,一转脸,突见正西方一点白影划空而来,不大工夫,已到两人身峰顶,飞行如箭,快速至极,金环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鹤呀!怕有千年以上。”   说着话,纵身而起,跃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个倒翻,人已翻跃上松树顶端,右手扬处,一只金环脱腕飞出,直向那掠空急飞的奇大白鹤打去。   奚凌雪想阻止他,已是迟了一步,陡见那大鹤转过身来,巨翅一扑,阮瑶打出的金环被击落峰顶,接着两翅一台,箭一般向下疾扑阮瑶。   金环二郎想不到一只白鹤,竟有这等威势,一时间来不及拔剑迎击,只好飘身下树,那巨鹤下行之势太快,阮瑶这一飘身避开,巨鹤却无法收势,撞入树中。但闻得一阵响声,那数百年的巨松,被鹤身冲得枝叶纷飞。   巨鹤一击不中,立时仰首疾升数丈,二次敛翅下扑阮瑶。   这时,金环二郎已握剑在手,一招“仰观天象”迎鹤扫去,阮瑶刚才见那巨鹤撞入松树的势,心中已感惊异,剑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那知巨鹤竟似通达技击一般,敛合的变翅,突地一张,左翼迎剑疾扫,右翼借势下击,两只敛藏在腹下的鹤腿猛伸,双爪直逼阮瑶头顶。   金环二郎剑势吃鹤翅扫中,逼开一边,且几乎脱手,而那巨鹤右翼变爪,却一齐袭到,迫得他仰身倒卧下去,借势翻滚,才算让开一击。   哪知他身子刚刚挺起,巨鹤却又袭到身后,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冰雪封冻,光滑异常,阮瑶刚才让那白鹤一击,已快到悬崖边缘,此刻,巨鹤又从身后袭到,如果再往前纵避,势将落入那万丈悬崖,这情势逼得他只有反身回击一途,金环剑施一招“回风弱柳”转身横向巨鹤扫去。   剑势出手,突觉被一股强力吸住,原来剑尖金环,已吃巨鹤右爪抓住,同时那巨鹤左爪左翼一抓一扫,也闪电袭到。   阮瑶心头一凉,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环二郎,送命在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突见一道银虹,闪电而至,猛向巨鹤袭扑阮瑶的右腿劈去。巨鹤左腿疾收,一仰首破空直上,阮瑶不肯丢弃手中宝剑,连剑带人被那巨鹤带了起来。   奚凌雪出手一招,救了阮瑶,大声叫道:“陶兄,快些撒手,这白鹤的主人,小弟认得,等见面的时候,当为陶兄讨还金环剑。”   阮瑶已被那白鹤带飞到两丈多高,听得醉曼一喊,只好松手丢剑,身子刚落实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毒针,仰首望着那直升巨鹤。   大白鹤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双翅平伸,缓缓绕峰飞行,长颈下探,似在默查敌势。   奚凌雪见鹤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踪步法的朱白衣来。近月来全仗五行迷踪步精微的身法,惊走了开碑手崔文奇,保全性命;拆解了一明禅师雄浑的掌力,探得宛琳消息??他只管回忆往事,却没有注意阮瑶手扣毒针,蓄势待发。   那巨鹤绕两周后,突然俯冲下击,直扑醉曼。   金环二郎扬腕一把毒针,电射而出,十余条银线闪烁,径向巨鹤打去,毒针细小,丝毫不挟破空风声。阮瑶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鹤中得一支,针上剧毒立时发作,任它是千年通灵之物,万难抵受得住。哪知阮瑶毒针出手,巨鹤蓦的右翼一扑,白羽扇处,一股强风自翼下卷出,阮瑶打出毒针,尽被鹤翼扇出强风震飞,散浇峰顶。   金环二郎这一惊,只惊得他呆了一呆,那大白鹤却原势不变,仍向醉曼扑去。   奚凌雪在括苍山中已吃这大白鹤的亏,知它两翼神力惊人,铁嘴钢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朱白衣所饲养之物,剑护面门,纵身一闪,那巨鹤好像已看出是醉曼样,扑击之势,顿时一收,右爪一松,金环剑落在峰上,眨眨眼没有了影儿。   醉曼直待那大白鹤消失空际,才俯身检起金环剑,送交阮瑶,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巨鹤突然在祁连山中出现,莫非朱白衣也到祁连山来了?心念一动,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捡得罗帕,不自觉伸手入怀,正要掏出,金环二郎忽然问道:“那野禽好像是认识你一样?”   醉曼笑道:“我和那大白鹤的主人,有过数面之缘,想不到它竟也像识得我了,千年灵禽,当真非凡。”   阮瑶冷笑一声道:“将来我要见那野禽主人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后他再纵放野禽欺人!”   醉曼本想把巧遇朱白衣的经过告诉阮瑶,但听阮瑶话风,把遭巨鹤戏弄的一腔怨忿,迁怒到巨鹤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两只眼却盯在阮瑶脸上,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态。   金环二郎问道:“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那养鹤的人?”   醉曼点点头,道:“那灵鹤主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万一我们遇上他时,最好是不要动手,由小弟引见引见。”   金环二郎微微一笑,却是不答醉曼的话,缓步捡起金环,套在腕上,道:“走!我们放火去。”说完,向峰下跃去。   他这一笑,却笑得醉曼心中怦然一跳。这一段时日相处,他对阮瑶不可捉摸的性格,多少有了一点了解,知道他越是笑得好看,心中的怒火越大。那巨鹤既然在那祁连山中出现,朱白衣自是极可能也到了祁连山来,假如碰上,阮瑶自然要出言讥讽。朱白衣高傲性格,决难忍受,真动起手来,金环二郎是必败无疑???他只管着想心事,阮瑶已跃下了几十丈,回头看醉曼愣在峰顶出神,立时高声叫道:“奚兄,快下去放火去啦!”醉曼应一声急急追下,两人一先一后,向西南方向奔去。   翻越两座山岭,果然有一片万顷森林。对林望去,丈余深浅己被交错枝叶和绕树藤萝遮住了视线,林外积叶深达数尺,大多数均已腐烂,极目无际,不知有多少万枝。阮瑶高兴地扬了扬剑眉笑道:“好啊!这一片原始森林,总要在万顷以上,烧起来可有热闹看了,咱们分头放火。”说完,沿林边向西跑去。   奚凌雪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着参天林木,不觉黯然一叹,这一把火,不知要烧死多少禽兽。   他几次燃火摺子,要点燃林边积叶,但终归又缩回了手,陡然间宛琳的音容笑貌,飘浮脑际,奚凌雪一咬牙,正待点燃积叶,突觉一阵急风卷袭身后。   奚凌雪到了北边山根下面,突觉着有些口渴,纵目环顾,这一片草地竟是看不到一处有水,静立一会,隐约听得极微的泉水声音,自石壁一侧传来,心中一动,沿着山壁向右走去。   走了有二十丈左右,见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声就由那巨松后面山壁传出。   醉曼拨开巨松枝叶上密绕葛藤,立时出现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当沿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绕松枝葛藤,如不拨开,自是无法见得。   一阵柔和微风,由洞中飘吹出来,挟带着扑鼻清香,醉曼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声亦由洞中传来,且入洞去探视一番再作计较。心念既动,侧身而入,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前面已现亮光,淙淙水声,已是清晰可闻,心里一喜,紧走几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发秀丽,碧草如茵,奇花灿烂,柔风拂面,水声潺潺,两边断崖上,生满古松,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这百丈长短,十余丈宽窄的狭谷,更显得清幽奇秀。   醉曼只顾鉴赏大自然幽奇景色,连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五丈左右的一丛奇花后面,传出来两声小鹿轻鸣,接着又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叹道:“等我寰哥哥找到我了,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陪你玩了??”   声音是那样清脆,话说得是那样天真,黯然中又带着幽幽留恋。   奚凌雪只听得心头一震,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两行英雄泪,夺眶而出。   正想高呼宛琳名字,突然心念一动,暗想:宛琳既被大觉寺中和尚掳去,何以会到了这幽谷中来,这中间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说,不要弄出笑话。   心念一转,擦干泪痕,缓步向前走去,绕过那一丛奇花,寓目望去,只见那丛花旁边一座小池,岸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赤着双足,浸入水中,左肘抱着一只小鹿,侧脸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柔风吹过,飘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衣。   醉曼望着那秀丽无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满怀激动,正要跑过去,忽见那白衣少女,摇摇头,一声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怀中,伸手在那奇花丛中,摘了一朵花儿,猛一抬头,看到了醉曼,高兴得她秀目中热泪盈眶,叫了一声:“寰哥哥!”纵身一跃,直向醉曼怀中扑去。   奚凌雪双臂一张,接住她飞来的娇躯,突听得呦呦两声鹿鸣,原来宛琳手中还抱着那只小鹿。   宛琳放下小鹿,眼光中无限怜惜,望着小鹿道:“小鹿最乖,等我和寰哥哥说过话,再喂你吃。”   醉曼细看那小鹿,至多不过三四个月,但这小动物似已和宛琳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宛琳裙下,不住伸出舌头,舐着宛琳雪白的足踝。   只见她大眼睛中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醉曼怀中,说道:“你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耐心地守在这儿等你。我很想骑那只大白鹤飞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来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领大极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几句淡淡的话,胜过了万千句怀念的倾诉,奚凌雪只听得一颗心片片粉碎,紧紧抱住她玲珑娇躯,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怀中玉人的脸上。   宛琳微睁星目,笑道:“寰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醉曼道:“我??我心里太高兴了说完话,正想低头轻吻宛琳粉颊,突闻得身后一声长叹,接道:”你高兴,我可苦坏了!“醉曼急急转身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两人身后,他仍是一身青衣,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两人。   醉曼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宛琳,深深一揖,道:”朱兄赐授奇技之恩,奚凌雪还未报答,又承跋涉关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朱白衣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醉曼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的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的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的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寰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晚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醉曼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阮瑶,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朱白衣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样走的呢?“醉曼道:”阮瑶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有千里脚程,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朱白衣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的宝马,那真得见识见识。“说完话,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醉曼望着朱白衣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朱白衣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郁宛琳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起脸儿,张着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奚凌雪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嫩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宛琳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不过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醉曼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着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宛琳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时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奚凌雪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想道:这孩子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己开,我不过略示呵护温存,她竟把连日所受的委曲,完全忘怀抛却,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负她。   想到这里,脑际又闪起一个念头:朱白衣是女扮男装,似乎已无可疑,她不惜万里,帮自己追寻宛琳,赐授奇技,暗中卫护,这些事都已超过了一个初识朋友的情谊,再想她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耗真力替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霞淋睁开眼睛,看到醉曼发呆模佯,心中很觉奇怪,问道:”寰哥哥,你心里不高兴了?“奚凌雪低头笑道:”没有的事。“宛琳抱起地上小鹿,道:”我得要喂小鹿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醉曼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没有追问朱白衣,荒墓那块罗帕是不是她留下的?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装糊涂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宛琳回昆仑山去。   郁宛琳带着醉曼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座山洞中。“醉曼细看那座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宛琳拉着醉曼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毯,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宛琳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头,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宛琳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心,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醉曼道:”寰哥哥你也吃一点吧!“醉曼本来早就有些口喝了,因为看见宛琳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了。此刻宛琳一提,立刻感到口渴难耐,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宛琳看醉曼喝得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见醉曼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到醉曼口边。   醉曼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缠绵,哪里还忍得下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宛琳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醉曼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醉曼看她睡得甚是甜香,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的睡一觉才对。   心念一动,轻轻把宛琳移放毛毯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小鹿绕着宛琳身子转了一周,卧在宛琳身体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醉曼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宛琳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宛琳势必极为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场。   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自己是二十几人的人了,怎的也会动了童心。   正待起身去采藤萝,那只小鹿忽然打个滚,跳了起来,跑到醉曼身边,不停地张嘴轻叫。   奚凌雪怔怔地看着小鹿,不解它意欲何为。皱了半响眉头,忽有所悟,取过羊奶,学宛琳刚才喂鹿模样,把羊奶倒入手心喂它,小鹿吃饱后,又回到宛琳身侧卧下,醉曼望此情景,心中感既丛生,暗想:这等动物竟是情感一般,可是世上却有不少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很多人连小鹿也不如的了。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是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跟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不可。   醉曼留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奚凌雪轻身功夫,已得郏天成真传,手足并用,很快地爬上了那百丈立壁。   奚凌雪看洞外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朱白衣静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醉曼心中一动,对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朱白衣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头顶,他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他。   哪知他走到朱白衣身后时,朱白衣仍然连头也未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醉曼呆了一阵,才低声叫了两声朱兄。   朱白衣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婉,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塞风袭人的峰顶做什么?”   醉曼被问得一怔,又反问道:“朱兄既知峰上寒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朱白衣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上峰顶来,可是找我的吗?”   醉曼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朱白衣凄苦一笑,低声吟道:“??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还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奚凌雪紧追几步,叫道:“朱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千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他竟是再难矜持,簌簌泪珠儿夺眶而出。   奚凌雪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汗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有点怀疑,深山绝谷,孤男寡女,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奚凌雪真情激荡,热泪盈眶答道:“奚凌雪还不是善疑小人,朱兄??”   兄字叫了出口,才觉着不对,赶紧改口:“朱姑娘千万不要多心。”   朱白衣泫然泣道:“郁姑娘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视。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关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己到五丈开外。   奚凌雪只急得大声叫道:“朱姑娘??朱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朱姊姊的力量呢,还是朱白衣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住了脚步。   醉曼一连两个急跃,才到了朱白衣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往,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朱白衣看醉曼呆在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醉曼擦去泪痕。   这当儿,朱白衣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绵绵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芝似兰,中人欲醉。   奚凌雪只感到那袭人甜香,熏得他心施摇曳,迷迷糊糊的,握住了朱白衣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实,这时也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朱白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萦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里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醉曼前胸,慢慢的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的玉人,奚凌雪也有点难再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郁宛琳娇稚的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全醒。松了朱白衣两只玉手,缓缓推开她依偎怀中娇躯,退一步,黯然一笑道:“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宛琳师妹,深谊隆情,奚凌雪镂骨铭心,一世难忘。”说到惠及我宛琳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朱白衣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蕴泪光,深注醉曼,好半晌说不出话。   奚凌雪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了朱白衣疗治师叔伤势,传授五行迷踪步法,关关跋涉,救助宛琳的诸般好处,倾觉惶惶无地自容,感愧极处,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停立相对,彼此黯然。   朱白衣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向前走去。   朱白衣走到了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醉曼三步外停住,说道:“大觉寺的僧侣们,武功奇特,自成招术,你和你师妹,不宜在此地多留,最好立刻就动身离开这里。”   朱白衣说话时侧脸看着别处,眼光就没落到醉曼身上,说完话,不听醉曼回答,心中难过至极,不觉一耸秀眉,脸上现出怒容,待她看清醉曼神态之后,不仅怒意全消,而且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荡起无限怜爱。   只见他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朱白衣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控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习练内功的人最忌讳的。   奚凌雪内功正在进境之时,最易走火入魔,何况他在水月山庄奠祭表姊忆梦亡灵之时,因悲恸过深,已经伤过了一次中元,刚才他感愧交加之下,无以自遣,致使真气复聚,又伤中元,如不是朱白衣去而复返,奚凌雪不死亦得重伤。   朱白衣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识出来,纤手扬处,连中了醉曼“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奚凌雪长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两眨,身子微微一晃,朱白衣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双手并出,扶住了醉曼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经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么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后,大概都有点糊涂,不是想的太好,就是想的太坏,朱白衣深情款款地一说,奚凌雪还是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   朱白衣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始终说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丛山中冒起来一股浓烟,朱白衣陡地转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奚凌雪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阮瑶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惭愧,暗想:阮瑶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朱白衣已然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应,只得急向谷底跃去。奚凌雪再入石洞,看宛琳仍是酣睡未醒,他急欲去寻阮瑶,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宛琳。郁姑娘睁开眼睛,先叫一声寰哥哥后,才坐起来抱着小鹿笑道:“我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的,可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醉曼心惦阮瑶,哪里听得下去,拂着她鬓边散发,笑道:“我去找一个人,咱们快走吧!”说完,不待宛琳答话,拉着她向洞外走去。   宛琳笑道:“我们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来了,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们,心里一定会很发急的,他待我那样好,我是不愿他心里难过的!”说完,长长叹一口气,脸上笑容,随之敛去。   奚凌雪抬头望天,只见云彩赤红,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异常沉重,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说不出一句话来。   宛琳看着醉曼仰脸呆立,心中大感不安,慢慢靠近醉曼,问道:“寰哥哥,你心里怎么不高兴了?”   奚凌雪黯然一叹,道:“我们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宛琳满脸怀疑,溜了醉曼两眼,却是不再追问,把怀中小鹿放下,又倒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醉曼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下面,跳来跳去地不住大叫,宛琳不时回头探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珠。 ###  第十回       深山古墓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住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皑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醉曼转脸望宛琳,她仍然探头留恋的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醉曼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念挂阮瑶,也是不忍着急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笑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宛琳回过脸来,嗯了一声,道:“这只小鹿,还是你朋友捉给我玩的,那天在饶州我等你到天亮,还不见你回到客栈,我就去告诉师父和贞姊姊说,要去找你,师父和贞姊姊都不让我去,但我心里很想你,就一个人出去找你了。”   醉曼自见到宛琳后,一直就没得及问她遇难经过,此刻听她一说,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又怎么会被人掳去呢?”   宛琳叹息一声,接道:“我找了半天,可是找不着你,就坐在湖边一棵柳树下休息。忽然来了两个大汉,他们装着在看湖边景然,趁我不防的时候,突然下手点了我的穴道,等我醒来,已被他们捆起来,装在一辆马车中,车的四周都蒙着黑布,看不到外面景色,我用的宝剑也在车厢里挂着,可是我的手被他们用牛筋捆着啦。”   醉曼只听得热血沸腾,道:“他们还用什么法子虐待你?”   宛琳凄婉一笑,接道:“我的嘴里也被他们堵了东西,到了吃饭时,才替我取出来,我赌气不吃他们的东西,饿了一天一夜,后来我想到你一定会到处找我的,我要是饿死了,你就没有办法找得着我了。”   醉曼一阵感伤,轻轻拦住她,道:“以后又怎会落在大觉寺和尚的手中呢?”宛琳把头儿靠入醉曼怀中,笑道:“我在车中,看不见外面东西,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我心里只想着,你找不到我时,一定会很焦急的。”醉曼低头看着她答道:“那是当然。”宛琳嫣然一笑,又道:“那马车正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车外面就打起架来,我听到兵刃交击和呼叱声音很是激烈,心想一定打得很厉害,过了一阵,打斗停了,我认为是你追来救我的,那知车帘打开后,进来了一个和尚,把我从马车中提了出来。”   醉曼道:“可是两个和尚一起吗?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矮小,都穿灰色僧衣?”宛琳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呢?”醉曼笑道:“那两个野和尚都已被阮瑶杀死了。”宛琳不识阮瑶,听得莫名所以,茫然问道:“阮瑶是你的朋友吗?”醉曼点点头,道:“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那两个野和尚,又把你交给另外的和尚,押送到祁连山来,对吗?”宛琳突然脸上一红,把头埋在醉曼胸前,热泪泉涌,浸湿了醉曼胸前衣服。奚凌雪心头一凉,低头问道:“怎么?那两个和尚难为你了?”宛琳抬起脸儿答道:“两个和尚坏死了,他们把我提到一片荒凉的墓地中,我的手和身子仍被捆着,没有法子和他们打架,那个瘦小的和尚,取下我堵嘴的东西,被我咬了一口。”   醉曼心中大感焦急,头上冷汗直往下滴,急道:“以后呢?”   宛琳缓举衣袖,擦着醉曼脑门汗水,接道:“以后又来了一个穿黄色僧袍的和尚,骂了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和尚几句,就替我解开了绳索,可是他却又点了两处穴道,替我披了一件僧袍,用黄绢包了我头发,扶我出了那片坟地,又扶我上马赶路,跑了半夜,又遇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和尚。”   醉曼暗里说了一声,好险,不自觉抱紧了宛琳娇躯,无限怜惜地说道:“你当真吃了很多苦啦。”   宛琳凄婉一笑,又接道:“那个穿黄衣的和尚,把我交给了穿红衣的和尚后,他带我立刻赶路,日夜都不休息,那和尚虽然待我很和气,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坏蛋,可是我穴道未解,没得办法逃跑。”   醉曼默默计算时日,他和阮瑶西行日期,虽和宛琳相差了两天,但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决非一般的长程健马能及万一,何以宛琳反而先到了祁连山中。   心中思解不透,只好问宛琳道:“那穿红衣的和尚,就用马带你到祁连山来的吗?”   宛琳摇摇头,笑道:“他带我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中午时到了一深山的寺院里,那里面也有很多和尚,在那里等到了天黑,他们不知道在那里捉了两只很大的怪鸟,那鸟难看死了,穿红衣的和尚对我说,要这两只大鸟把我送到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去住,我心里知道他们骗我的,我骂他,他也不生气,就把我捆在一只大鸟背上,他也骑着一只大鸟,飞了一夜。”   醉曼暗想:怪不得他们比我和阮瑶还要快,原来他们骑着鸟儿飞的,只是能驮着一个人在空中飞行的,只有大鹏、彩鸾一类鸟儿,大觉寺养了这些飞禽,数千里来去在一日之间,无怪他们恶行隐密,使人猜测不出。   只听宛琳继续说道:“到了第二天天亮时,那鸟儿飞不动了,就落在一片大树林中休息,红衣和尚把我从鸟背解下来,让那怪鸟在树林中抓了很多小鸟野兔吃了,又把我捆上鸟背,向前飞行。以后每飞行几个时辰,就得落下来休息,那怪鸟看上去很大很凶,可是没有你朋友的大白鹤厉害。”   醉曼笑道:“那当然,大白鹤玄玉,是千年以上的神物,大觉寺养的怪鸟,如何能打得过它。”   宛琳嫣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两只怪鸟越飞越不行啦,一夜中就休息了六七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飞进了山区。那红衣和尚对我说,在太阳下山前就可以到那风景最美的地方了,他还告诉我说,他名字叫法雷,要我以后不要忘掉他。”   奚凌雪听到这里,忍不住接口骂道:“该死的野和尚。”   宛琳笑道:“他被你朋友从鸟背上打下去,那是一定要摔死的。”   醉曼笑道:“朱白衣救了你以后,就带你在下面幽谷里石洞中住着吗?”   宛琳点点头接道:“那和尚正在对我说话时,你朋友骑着大白鹤从后面追来了,他的本领大极啦,一扬手就把那红衣和尚从鸟背上打了下去,又跳到我骑的大鸟背上,那怪鸟驮不动我们两个人,落了下来,被你朋友一掌打死,另一怪鸟被那大白鹤啄死了。他带我骑着大白鹤飞到了这山谷里,又替我捉了一只小鹿来玩,我问他,你在什么地方,他说过几天你就会来找我,果然你就真的来了。”   醉曼又听得一阵难过,这短短的月余时间中,朱白衣加给他和宛琳的恩情,己使奚凌雪感到了一辈子报答不尽。   宛琳讲完了被掳经过,头靠在醉曼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丛山中,那一股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增长扩大。   郁姑娘芳心一惊,急声叫道:“呵!寰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鸟了?”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醉曼被她一提,又想起了金环二郎,他本和阮瑶约定好放火后隐藏附近,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阮瑶,自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更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阮瑶,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宛琳道:“走!我们到那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宛琳毫无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醉曼讲的话永远是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嵯峨怪石,杂出矮松,夜暗里愈觉着寸步难行,饶是奚凌雪和宛琳一身轻功,翻越过儿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看离那片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路来,却感到那样遥长,两人走走歇歇,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左右。   宛琳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醉曼道:“寰哥哥,我累呢!”   其实奚凌雪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阮瑶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上,刚才离山洞时,又正当情怀惘惘,忘了带上几瓶羊乳,宛琳童心娇稚,更是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陶王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宛琳右手,笑道:“你看就要到了,我们再勉强走一阵好吗?”   郁霞娇婉一笑,挣脱了醉曼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又翻过两座山岭,她已跑得连连娇喘,醉曼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阮瑶安危,还能够支持,但见宛琳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吧!”   宛琳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醉曼前胸,不大功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入,奚凌雪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代宛琳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   蓦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奚凌雪心中一动,暗想: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阮瑶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叫了两声陶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的山谷回音,长鸣不绝。   果然,奚凌雪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阮瑶尖锐的应声。在醉曼怀中沉睡的霞林,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郁姑娘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醉曼一跃而起,阮瑶人和马已行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住。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己落在宛琳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宛琳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醉曼,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奚兄的师妹吗?“醉曼点头答道:”不错,陶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宛琳望着阮瑶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阮瑶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夜间辨物形同白昼,看宛琳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一呆,才回顾醉曼,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疯了心。“醉曼道:”陶兄不要取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阮瑶笑道:”我们说好分头放火,我点了几处火苗后,回头找你,你却不知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没有找到你,却碰上了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有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心想不如先找他们的和尚庙去,看看你是否在那里,待救了你后,再放一把火烧他个乌烟瘴气,那晓得你却找你师妹去了!“奚凌雪听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简略地说出寻得宛琳经过。   阮瑶冷笑一声,道:”那大白鹤还能骑人,倒是少见。“醉曼听他话风,心中仍对朱白衣存着敌意,知他性格,极难捉摸,多作解释,有害无益,好在朱白衣已经走了,既无遇上机会,也就不再深说,腹中正感饥饿,借机扳转话题,笑道:”陶兄来得正好,小弟正觉饥肠辘辘,我们带的干粮吃完没有?“金环二郎从马鞍上取下干粮,宛琳抢先接过,分出三份,一份给醉曼,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给阮瑶,金环二郎一笑接过,又随手放在一边,却不食用。   宛琳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望着阮瑶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难道你不饿吗?“阮瑶点点头,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干粮放入干粮袋中。   奚凌雪吃饱后,精神随之一振,沉思一阵,对阮瑶道:”大觉寺中僧侣,虽是无恶不作,但他们人多势众,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自难除尽恶僧,扫穴犁庭??“阮瑶不待醉曼话完,接口笑道:”既然来了祁连山,如果不去大觉寺,偷他几粒雪参果尝尝,那实在太冤枉了。“金环二郎一语甫毕,一侧暗影中陡然响起来几声冷笑,道:”雪参果岂是好吃的吗?你们先尝尝这个味道。“话刚出口,几点寒芒,挟着尖风,破空打到。   阮瑶伏身一让,三支奇形靖蜒镖,掠顶而过,醉曼、宛琳一左一右双双跃开,三镖落空,打在一块大山石上,直激得火星迸冒。   醉曼借一跃之势,已拔剑在手,定神看去,二丈外蒙蒙夜色中并肩站着四个和尚,两个手提戒刀,两个手横禅杖。阮瑶首先发动还击,扬手一把毒针打去,接着拔剑虎扑而上。   四个和尚武功,竟是无一弱手,禅杖戒刀,一齐飞舞,阮瑶打出一把毒针,全被击落。   这一瞬功夫,金环二郎已欺近四人,金环剑一阵锵锵急响,连攻三剑。   他这三剑左劈右扫,迅猛至极,最右一个用禅杖的和尚,被他逼退四五尺远。   其余三僧,初本无意联手合攻,及见阮瑶身手凌厉快速,才一齐出手抢攻,两刀夹击,禅杖直劈,三般兵刃一齐攻到,同时那个被阮瑶迫退的和尚,也还攻了一招,卷扫双脚。   阮瑶纵笑一声,”一鹤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多高,一避之势,让开了四个和尚的兵刃。   这时醉曼、宛琳两支剑,亦双双抢到,醉曼心中恨透了大觉寺和尚,出手极是狠辣,长剑连施出追魂十二剑中绝招,三招未过,一个用戒马的和尚,已被醉曼劈断了一条左臂。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凄历的惨叫,声如枭鸣,刺耳异常。这一声惨叫未停,接着又一声闷哼,原来另一个用禅杖的和尚,已吃阮瑶跃入空中后出其不意打出的金环击中后脑,当时闷哼一声栽倒气绝。   四个和尚,眨眼之间一死一伤,另两个活的,不觉心胆俱寒,一个猛劈两刀,把醉曼迫退一步,一个横扫一杖,逼开了宛琳宝剑,两个和尚心里一慌,忘记了还有一个要命的金环二郎,一向手辣心狠的阮瑶,见有机可乘,还会客气不成,左手一抖,一把毒针激射而出,两个和尚在慌乱之中,哪里还防得住这种细微无声的暗器,十余条银线闪处,每人都中了不少,针上巨毒,一见血立时发作,只见两个和尚一阵颤动,兵刃脱手落地,紧接着双双倒地死去。   这当儿,另一个仅存的和尚,向北溜去,阮瑶望着和尚背影格格笑道:”贼秃驴你还想走吗?“说着话,跃上了赤云追风驹,一抖缰,骤如离弦弩箭,这时那和尚已若惊弓之鸟,头也不回,一个劲亡命狂奔,这一来却害得他死的更快。   阮瑶追风驹快比流星,不到五十丈已追到和尚身后,金环剑探臂扫出,冷芒过处,一颗和尚头随之飞起,大概和尚是用足了气力逃命,头被阮瑶金环剑齐齐斩掉后,他一个无头身子仍往前冲了三四尺,才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追杀和尚后,一带辔绳,勒转马头,又回到了醉曼身边,跃下马检起刚才打出的一只金环,就在和尚尸体上擦干血迹,套回腕上,这才望着醉曼和宛琳笑道:”看样子,大觉寺和尚恐已得到什么警讯,所以才派出很多野和尚搜寻我们。这四个,看上去是刚才和我动过手的和尚,大觉寺僧侣要真都是这样脓包,那实在没有什么可怕,令师妹刚才出手几剑相当不错,你们师兄妹如果有兴,咱们干脆就闯到大觉寺去搅它个天翻地覆,如何?“奚凌雪听得一皱眉头,沉吟半响答不出话,他已得朱白衣留字劝告,要他和宛琳早日离此,他知道朱白衣绝不会危言耸听,故意骗他,但又不好一口绝金环二郎,一时间很难想得到适当措词回答阮瑶。   金环二郎看醉曼沉吟不答,不觉心里有些生气,转眼看宛琳时,郁姑娘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几具尸体出神,脸上神情无限凄然。   突然她转过脸,叹口气道:”寰哥哥,这些和尚死得真可怜,我们挖个土坑,把他们埋了吧?“醉曼看她眼中满蕴泪水,不忍刺伤她善良的天性,点点头,答应一韦,好吧!当先拔出长剑,就地挖起坑来。   宛琳也拔出剑,帮醉曼挖坑。金环二郎站在一边,只看得心里冒火,脸上一片冷漠,只不过没有发作出来罢了。突然宛琳抬起头来,望着阮瑶笑道:”你为什么不帮忙呢?“金环二郎听得怔了一怔,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似有着无穷威力一般,阮瑶连着哎了两声,不自主地弯下腰去,帮着两人挖坑。三个人费了有一盏茶工夫,掘了一个不小的土坑,把四具和尚尸体拖入坑中埋好,宛琳又去采了几朵山花插在上面,这才满意地望着醉曼和阮瑶笑笑。   金环二郎不知为什么,他怕看宛琳眼睛中那柔和亲切的光芒,每当他和宛琳目光接触时,郁姑娘总是带着异常娇憨的微笑,笑得是那样纯洁,那样甜美,但阮瑶却有一种凛然不敢逼视的感觉,不自主别过头去。   这时,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经过了一阵休息后,体力已逐渐恢复,再抬头望那火势,只见火焰冲天,火蛇飞舞,较前时不知猛烈多少倍。阮瑶指着那冲天火光笑道:”那片原始森林,当在万顷以上,这一片,一两天恐难熄灭,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内都可以看到那猛烈火势了!“宛琳黯然一叹,道;”那就不知道要烧死多少鸟儿了,咱们有没有办法,把火势熄去?“醉曼摇摇道,道:”这不是三五个人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了!“阮瑶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势,就是三五百人,也没得办法可以熄灭,除非老天爷降下一阵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势,蒸化了附近几座山峰上的千年积冰,汇合成一股洪流,熄淹火势,否则只有待那万顷林木烧完后,自行熄去。“宛琳正待再问,蓦然闻得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声传来,这声音难听至极,但却长短有序,暗合节奏,似是由人操纵一般。宛琳心里害怕,偎到醉曼身边叫道:”寰哥哥,这山里有鬼?你听那声音不是鬼叫的吗?“醉曼也觉得那异乎寻常的怪啸声,有点阴森森摄人魂魄,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怪声原因,但他知道那绝不是鬼叫,低声慰宛琳道:”不要害怕,这声音不是鬼叫。“金环二郎凝神听了一阵,霍然起身,接道:”这是一种绿林道上鬼哨传音方法,那长短声波中,暗含着他们事先规定的讯号,外人只有听出哨声中暗含节奏,却是不晓得他们传递的什么消息。这鬼哨有用五金制成,有用竹子制成,静夜中可闻达数十里开外,你们再听一阵,必然另有鬼哨声音接合呼应。“过了不久,果然那怪啸声音停了下来,间隔一刻时间,另一个怪啸声音响起,这次听来十分遥远,只隐隐闻得而已。   阮瑶笑道:”这可能是大觉寺和尚们弄的把戏,这接合呼应的鬼哨声,恐已在十里开外了,这样传达,一夜间可传至七八百里外??“金环二郎话还未完,突然在他们停身的山峰上,连连响起长啸。阮瑶翻腕拔出金环剑,道:”野和尚们今晚出动人数不少,现在已经有人搜寻到我们这里来了。“一语甫毕,骤见火光射到一座山峰上,几条人影闪动,似是对着他们三人所在而来。奚凌雪拉宛琳双双站起,低声问阮瑶,道:”我们要不要避开敌人搜索?“阮瑶横剑笑道:”走不了啦,他们地势熟悉,伏哨处处,看样子他们已发现我们的行踪了,刚才鬼哨传讯,可能是调集援手,赶来围击我们。“醉曼皱皱眉道:”这么说,又要有一场拚搏了?“阮瑶格格一笑,道:”一点不错,不下辣手,就没法闯出他们的合围之势。要是等他们调集的援手赶到,事情就更麻烦。夭亮前我们必须摆脱他们监视,然后才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敌众我寡,人地两疏,你们师兄妹如再存慈悲心肠,我们三个人就不要再想活着离开这祁连山了。“说完话,左手探怀取出了一把毒针。   奚凌雪暗想阮瑶的话,说得不错,此时此地,敌暗我明,一念仁慈,也许会留下了无穷祸患。   他心里打了几个转,低声对宛琳道:”等一会,如果和人动上手时,可不要处处留情了,目前我们处境十分不利,纵敌无异于害己。   宛琳点点头,淡淡一笑。   就在醉曼和宛琳讲话的当儿,敌人已到十丈之内。黑夜里,郁姑娘的白衣特别耀眼,但听得轻微的尖风划空而来,三点寒星闪电般全对着宛琳打来。   奚凌雪早已拔剑在手,看敌人暗器全对着宛琳一个人打,不由心头火起,出手一剑“云雾金光”,剑化一圈银虹,把打来的三支暗器全都击落。正待挥剑迎攻,突然一怪笑声,一道寒光挟着尖风,凌空落下。来势奇速如闪电袭到,醉曼本想闪避,又怕伤着宛琳,一咬牙,举剑迎来势硬架一招。   只听得一阵精钢交击之声,迸出来一串火星,奚凌雪骤感虎口一热,右臂全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横一柄银尖灿烂的戒刀,脸上微带惊异神情,似乎对醉曼硬架他一刀猛攻,大出意料之外,打量了醉曼一眼,才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那森林中的大火是不是你们放的?”醉曼未及答话,阮瑶已冷笑一声,抢先答道:“不错,怎么样?”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闪动,群僧已采取了包围形势,九个和尚,团团地把三人围在中间。奚凌雪刚才和人接手一招,已知这次来的和尚,比刚才交手僧侣高明多了,哪里还敢存轻敌之念,低声告诉宛琳,要她小心戒备。   阮瑶手横金环剑,俏目来回转动,看九个和尚,有八个穿着灰色僧衣,一个却穿着大红僧袍,刚才凌空袭击醉曼的人,就是那穿红色僧袍的和尚。   金环二郎久闯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顿时有数,大觉寺中的僧侣们,是以僧袍颜色,来代表辈份高低和武功强弱的。那红衣僧人,不用问自然是这九和尚中的首领,金环二郎处在群僧包围之下,不但丝毫不觉慌乱,而且还能冷静地辨察敌势,了然了敌情之后,才缓步走到醉曼身侧,猛地一躬身,金环剑“玉女投梭”闪电般向那红衣和尚攻去。   他这突然出手一剑,不但使那红衣和尚感到意外,就是奚凌雪也想不到,看他缓步从容地走近身边,还认为他有话要说,哪知他却出其不意地一剑刺向那红衣和尚。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极难躲过,但那红衣僧人却有着非常的本领,阮瑶剑势逼到时,封架已全来不及,只见他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剑势向后一仰,双脚用力一蹬“金鲤倒穿波”人已倒窜出去了一丈二三尺远。   金环二郎见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四周围着的和尚,想出手拦击阮瑶都来不及。   红衣僧人避开了阮瑶忽然一击后,已经缓开了手,待阮瑶第二剑追袭逼到,立时振臂迎击,身子还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扫出,寒光闪处,硬架阮瑶金环剑。   阮瑶已看出这红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杀手,无望胜敌,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三环齐鸣,避开了和尚迎架戒刀,锋剑直点前胸。   阮瑶这一招用得十分冒险,和尚戒刀掠着衣服扫过,差一点就要伤在刀下。   那红衣和尚想不到阮瑶竟冒奇险抢攻。他原想一刀架开金环剑后,先稳住败势,再抢机失,这一切迫得他不得不先避剑势了。   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势,突然收住,随着阮瑶疾沉的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阮瑶一着杀手。   这当儿,环伺四周的八个灰衣僧人,有四个急抢过来,想合击阮瑶,却被醉曼、宛琳两支剑阻挡住冲不过去。   那红衣和尚连被阮瑶两剑迫袭,早已激起无名之火,不等阮瑶再次出手抢攻,已断喝一声,手中戒刀舞起一片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来。他含忿还攻,尽展所学,戒刀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刹那间刀花如雪,光化瑞气,连攻十二招。   阮瑶金环剑展开迅猛的招术和红衣僧人抢攻。剑光如浪,金环交鸣,这是一场生死决于瞬息的罕见搏斗,不大功夫,已对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见醉曼和宛琳双剑绵密,力敌四僧毫无败象,一声大喊,合围而上。八个和尚,把醉曼和宛琳围在中间,杖劈刀扫,急如骤雨。   激战二十合后,郁姑娘已逐渐感到后力不继,手中宝剑慢慢地缓了下来,奚凌雪和宛琳原是背靠背的站着拒敌群僧,双剑相互策应救助。宛琳剑势一缓,醉曼立时感到了情势不对,长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剑化万点银星撒下。这一招威力奇猛,招数绝妙,群僧只觉剑风似轮,无法招架,当前四个和尚,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醉曼借机转身,长剑又一招“八方风雨”,把围攻宛琳的四个和尚,直逼出去。他用这两招剑势,都是分光剑法中追魂十二剑招内,最为精妙的二招,的确是凌厉无伦,八个和尚都被他迫退到四尺以外。   奚凌雪两招绝学,迫退了围攻的八个和尚,转眼看宛琳时,只见她横着宝剑微笑,似是对醉曼迫退敌人的剑招,异常赞赏。醉曼心中暗道:这孩子有时候简直胆大得莫名其妙,强敌环攻,生死一发,她竟若丝毫不觉一般。   这当儿,那身着红色僧衣的和尚,已和阮瑶打到生死关头,双方都展开迅猛无伦的招术,抢制先机,戒刀如雪花飘舞,卷风生寒,金环剑似电掣虹飞,游龙穿空,阮瑶左手扣着的一把毒针,就没有打出的机会。   醉曼看那红衣僧人手中戒刀,快中有稳,着着抢攻,似已抢了主动,阮瑶眼下虽无败像,但再缠斗下去,很难讨得了好。正想出手相助,突闻阮瑶一声尖喝,金环剑骤然一变,金环一阵连响,剑化寒飙掠空,刹那间剑气漫天,寒光飞绕,眨眨眼连攻八剑。   这八剑凌厉如裂岸怒涛,那红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远,阮瑶趁势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针,十几条银线电射袭去。   这一下只看得奚凌雪暗里叫好,心想:人称海大一叟李沧澜为近代江湖怪杰,看来当真是身怀绝学。阮瑶这几招狠攻,快速精微,不输昆仑追魂十二剑招,迫得敌人还手无力时,再打出一把毒针,当得起手辣心狠,红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伤在毒针下面。   醉曼心念未息,战圈情势又变,只听那红衣和尚一声虎吼,左手袍袖舞动,毒针尽被击落,振臂腾起,凌空下击,一个高大身躯,灵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势,连攻三刀。   这三刀,直把金环二郎迫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奚凌雪心头一惊,顾不得再管宛琳,挥剑一跃“龙形一式”连人带剑,猛扑过去。   人还未到,长剑已变招“万蜂出巢”,这一招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的一记绝学,但见剑尖颤动,如一蓬银雨洒下,凉风扑面,耀眼生花。   红衣和尚百忙中举刀一封,醉曼长剑却贴着他的戒刀,借势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向后跃退,但仍是晚了一步,握刀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已被醉曼剑锋滑掉。   红衣和尚也实在够狠,两个指头被削,手中戒刀仍然握着,阮瑶哼了一声,抖腕飞出一只金环,和尚在巨疼之下,一个失神,金环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倒刺,带走他半片耳朵。   紧跟着金环二郎又一个虎扑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剑。   红衣和尚连受创伤,暴怒已极,架开阮瑶三剑之后,忍痛还攻,刀走险招,形同拚命。   醉曼救了阮瑶后,转头看宛琳又被八个和尚困住,几个和尚大概都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不救同伴危难,却集中对付宛琳,小姑娘剑招得昆仑真传,无奈人娇刀小,八人围击,四面受敌,这就迫得她无法施展纵跃的工夫,以巧制胜,舍长取短,那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支剑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   醉曼看在眼里,越想越火,怒喝一声,仗剑冲入,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禅杖戒刀中闪来闪去,人如飘风,形似魔影,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工夫,八个和尚,全被他刺伤剑下,栽倒地上,呻吟惨号,不绝于耳。   阮瑶仍在和那红衣和尚作生死拼搏,奚凌雪才救助了阮瑶一次,已觉出他心中不快,这时,不便再出手帮忙,拉着宛琳,横剑观战。   突然几声枭呜般的哨鬼啸声传来,而且听来距离很近。醉曼料想必是敌人援手赶来,心中甚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阮瑶停手逃走。   金环二郎似乎也警觉到敌人又有援手赶来,疾攻三剑,猛地跃退。红衣和尚一停手,才发觉同来八僧,全都负了伤,卧在地上呻吟。八僧武功虽然不高,便比起一般江湖武师并不逊色,以醉曼、阮瑶和他动手的几招而论,八僧合力纵然困人不住,但这片刻工夫,也不能说尽都伤人剑下,他哪里知道醉曼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后,八僧根本就没法子看清他飘忽的身形,招架无从,只有等着受醉曼剑刺。   红衣和尚见此情景,不觉一呆,就在他一呆刹那,阮瑶两手齐扬,双腕上三只金环两先一后飞出,和尚瞥见金环挟风袭到,赶紧一收心神,举刀封架。哪知阮瑶这次所用手法,极为奇妙难测,和尚举刀迎击先到两环,不料戒刀刚刚举起,后出一环骤然加快,抢先打到,正好趁空而入,金光一闪,已到面门,和尚再想躲,哪里还能够,只觉一阵凉风扑脸,奇痛刺骨,金环已深入脸上一寸多深,热血如泉,右眼爆出,疼得他一声惨叫,晕倒地上。金环二郎却一个急跃,凌空落下,尖笑声中,金环剑探臂一扫,霜锋过处,和尚被拦腰斩成两段。   阮瑶腰斩了那红衣和尚后,回头望着醉曼和宛琳一笑,捡起四只金环,仰脸一声轻啸,招来赤云追风驹,笑道:“我们快些走吧!敌人援手马上就要到了。”说完,把缰绳交到宛琳手中,自己却当先向东跃去。醉曼略一怔神,阮瑶已到了十余丈外,只得低声对宛琳道:“你不是很困倦吗?你就骑马走吧。我得陪着阮瑶走路。宛琳谣着头,道:”你们都跑路,我也不要骑马。“醉曼看阮瑶已是不见,心中甚感焦急,无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宛琳,纵上马背,放辔向前追去。   那赤去追风驹奇快无比,不到两里路,已追上阮瑶,宛琳腾身飞落到阮瑶身边,还未及开口说话,金环二郎已停住步回头笑道:”我要不抽身就跑,你们必然要有一番谦辞,对吗?“醉曼吃阮瑶一句话封住了嘴,想好的话反而说不出了,过了半晌,才笑道:”陶兄,你这样对我们,真令我奚凌雪没法子报答了。“阮瑶淡淡一笑,俏目掠着马上的郁宛琳一扫而过,答道:”报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给你一个人骑的。“醉曼知他天性冷热无常,随口一句话,未必有心,也就没有在意。宛琳看醉曼和阮瑶站着讲话,也跳下马背,走近两人,望着阮瑶笑道:   ”你的马当真好,快得像飞一佯。“阮瑶傲然一笑,道:”可惜这赤云追风驹,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了!要不然就送给你骑。“宛琳笑道:”那你师妹一定是很漂亮了?“阮瑶微微一叹,转脸问醉曼道:”我们现在到哪里去?“醉曼道:”咱们已无再留祁连山中必要,不如早些归去吧!“阮瑶追着问道:”你们回江西,还是到昆仑山去?“醉曼沉吟一阵,道:”我离开江西时,我三师叔还留在饶州客栈,不过,我想她找不到我时,很可能先回昆仑山去,所以,我想先回昆仑去看看,顺便拜见我们掌门师叔。“阮瑶突然放声笑道:”要是我们出不了祁连山呢?“醉曼听得一怔,道:”怎么?“难道我们逃不过大觉寺和尚的伏桩监视。”金环二郎点点头道:“我没有和刚才那红衣和尚动手之前,心里实在没有把大觉寺的和尚放在眼里,虽然在大湖山青风寺时,我已领受过一明禅师雄浑的掌力,那时我心里还想着大觉寺和尚,能和一明禅师功力相若的人,也不过三五个长老而已,我们只要躲开他们三五个人就行,但刚才和那红衣和尚一场激战后,使我对大觉寺中和尚,又有了新的估计。那一明禅师当真是没有骗你,大觉寺中和尚,不但高手如云,而且刀法招术,确实自成一派,和一般江湖武师大不相同。不瞒奚兄,家师精通武林中各门各派武功,小弟虽然只学得家师武学十之一二,但只要和人动个三招五式,对方施用手法来路,大概都可以看得出来!那就不难抢制先机,制敌于死,可是那红衣和尚施用的刀法,小弟却是认它不出,因此才有百合以上的生死拚搏。而那红衣和尚,看上去也不过是大觉寺中一个当值捧香的弟子而已,像他那样武功的人,大觉寺中不知道有多少,以此推断,那座和尚庙里,当真是有着不少极为难缠的老和尚哩。”   阮瑶说到这里,顿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刚才奚兄出手几剑,威势之大,为小弟生平所仅见,那恐怕是你们昆仑派中的密传绝学了。那追魂十二剑,本是昆仑派中最为精奇的剑术绝学,除了当选的下一代掌门之外,不传其他弟子,就是当选掌门,也得经昆仑三子会商同意,告祭了祖师神像,才能传授。所以,武林道上,大都不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法中,还有这十二招奇妙剑式。郏天成寻取那《归元秘笈》,冒着身受派规制裁之险,破例地传给了醉曼,准备自己万一在寻找《归元秘笈》时殉难,使昆仑派绝技继承有人。   刚才醉曼为救宛琳和阮瑶之危,连用了追魂十二剑中的三招绝学,使阮瑶心中大为震惊。   醉曼不敢泄露派中秘学,无法为金环二郎解说,只有含含糊糊地支吾过去。   阮瑶看醉曼隐技自珍,心中甚感不快,口虽未再追问,脸色已然不悦。   偏巧天真的郁姑娘,却追着问道:”寰哥哥,你刚才打退那几个坏蛋和尚的剑招,真是好看极了,等你有工夫时,把那几招教给我好吗?我学会了,就不怕那些坏蛋欺侮我了。“深注醉曼,脸带微笑,眼神中流射出无限期望。   醉曼被问得大感尴尬,知她无心,允否两难,只好别过头去,装着没有听见。   那晓得这一来,却刺伤郁姑娘一寸天真芳心,眨贬大眼睛,滚下两行泪水,慢慢地走到醉曼身边,幽幽问道:”寰哥哥,你心里恼我了?“醉曼摇摇头,宛琳又黯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转过脸去,不要理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醉曼未来及回答,陡闻一声清啸响起,啸声起自五丈开外,但眨眼间已近三人,一团劲风,扑向宛琳。奚凌雪回身一掌”云龙喷雾“直击过去。   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奚凌雪又是全力打出,威势极其强猛,那知来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醉曼一击,右手已搭在宛琳肩上。   两掌力道一接,醉曼被震退三步,一阵耳鸣眼花,几乎收势不住。   站在一侧的金环二郎,在醉曼回击一招之际,已拔剑在手,金环剑施出李沧澜密授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剑聚一圈银虹,挟着金环挣鸣,猛攻过去。   同时奚凌雪也拔剑在手,一招”穿云摘月“指向来人咽喉。   来人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和尚,看阮瑶剑势奇猛,再加上醉曼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暂让犀锋,他本想活把宛琳捉去,但这一来,已难如愿,只好变抓为推,掌心内劲外吐,把郁宛琳一个娇躯震飞到一丈开外,人却疾退两步,让开了阮瑶和醉曼两剑猛攻。   醉曼看和尚下了毒手,郁宛琳生死难卜,登时热血沸腾,怒火高烧,大声喊道:”陶兄请照顾下我师妹伤势,野和尚有我对付。“他口里说着话,手中长剑也随同展开了分光剑法,只见精芒如电,寒光交掣,一味进击猛攻。   那黄衣和尚却凭藉一双肉掌,力斗醉曼长剑,双掌起处,必有一股潜力随势而出,逼开醉曼长剑。   奚凌雪和人一交上手,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来太多,五合后就把追魂十二剑招混入分光剑法中施用,每遇险象时施用一招,必能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难。   黄衣和尚看醉曼剑法虽然迅猛,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自己一套伏虎掌法,足可对付得了。只是他那剑法中夹杂着一些精微剑式,威力不可思议,每当他逼开醉曼长剑,要下辣手时,醉曼必有一式奇招攻出,把自己逼退,两人缠斗十几合,仍打个不败之局。   再说阮瑶扶起宛琳,只见她粉面惨白,双目微闭,看样子受伤不轻,立时探手入怀,取出一粒九转保命丹,放入宛琳口中,曲下一条膝,把她轻揽怀中,时而转脸看醉曼和那黄衣和尚拚斗,时而望着怀中玉人出神。   突然又从夜幕中传来了几声长啸,金环二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看那黄衣和尚功力,要比奚凌雪深厚许多,奚凌雪所以不败,全仗那些精奇剑招拒敌,长久下去,醉曼剑势被人摸熟后,势必要伤在那黄衣和尚手中,此刻,敌人援手又到,奚凌雪当是必死无疑,他一死,这娇美无匹的郁宛琳,除了我阮瑶之外,谁还能配得上她?   他本在偷着看学醉曼剑招,想到娇美绝伦的郁姑娘,剑招也不看了,抱起宛琳,纵身上马,一抖辔绳,赤云追风驹放蹄向前跑去。   奚凌雪一面力斗黄衣僧,一面又担心着宛琳的伤势安危。不能贯注全神迎敌,及闻敌人援手赶来的啸声之后,心中更是焦虑,疾施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三剑回环出手,直若风雷并发,把那黄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远,趁机回头,见阮瑶带着郁宛琳纵马而去,两人既走,后顾无扰,赤云追风驹奇快脚程,必能摆脱敌人。阮瑶必会善待宛琳,心头一宽,斗志大增,振剑抢攻,剑化”万蜂出巢“,这一招凌厉无伦的昆仑绝学,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银星洒下。   那黄衣和尚受醉曼连环三招迫退后,心中已大感惊异,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双手同时入怀,右手取出一面铜钹,左手摸出一只铁笔,和尚刚刚把铜钹、铁笔取在手中,醉曼长剑已挟雷霆万钩之势攻到。   黄衣和尚看醉曼这一剑猛攻,更是奇幻难测,直若千百只长剑,由四面八方攻到,简直使人无从招架,心头一震,铜钹铁笔同展绝学,钹化一片金色光幕,护住身子,笔施”凤凰点头“出手反击。   但闻得几声金铁铮呜,铜钹连封醉曼三剑快刺,就在这闪电的刹那,和尚铁笔已逼到醉曼胸前”玄机“要穴。   奚凌雪看和尚铜钹迅化一片绕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万蜂出巢“的绝学封住,同时左手铁笔又能抵御反击,心头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长剑又变一招,”云雾金光“架开和尚铁笔。   两个人这几招精妙绝伦的快封急打,彼此都为对方的技业震惊,蓄势相对,谁也不再抢先出手。   醉曼心知这一刻平静,紧接着就是一场更为凶狠的拚搏,敌方援手即可赶到,时间一长,对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挥剑抢攻。这一战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胜,展开昆仑绝学追魂十二剑,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猛攻追进。他想要在敌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这黄衣和尚制服剑下。   但这黄衣和尚,是大觉寺中第二代弟子十八高手之一,号称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伏虎罗汉元觉。铜钹、铁笔招术自成,封架,还击,各尽妙用,铜钹撤身,铁笔攻敌,每一招一式,无不用得恰到好处,奚凌雪施出追魂十二剑招,也只能暂时把人家困入一圈银虹之中,却是无法伤得和尚。   缠斗大约有一刻工夫,和尚们援手己至,元觉一见救应赶到,顿感精神一振,铜钹疾舞,一片金光护身,铁笔吐、吞、点、打、猛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如电,奚凌雪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剑封架铁笔时,元觉却借势跃退出八尺开外。   奚凌雪收住剑势,看四周已多了四个和尚,而且都穿着黄色僧袍,他还未看清敌势,元觉已高声叫道:”这小子剑招怪异,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围他,不要让他闯了出去!“四个和尚同时探手入怀,每人取出一只铁笔,一面铜钹,分堵四方,把醉曼围在中间,元觉铁笔起处,当先攻了一招。   醉曼挥剑架开铁笔,还攻二剑,逼退元觉,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和尚已把合围的圈子,缩成了一丈方圆,铜钹护胸,铁笔待敌。   处此情景,奚凌雪反而沉住了气,仰脸一声大笑,长剑抖起一朵斗大的剑花,寒光闪动,直刺元觉。   元觉铜钹封剑,铁笔还一招”云龙抖甲“,醉曼侧身避让,长剑疾转,”倒撒金钱“反刺背后。他这时处在强敌环伺之下,每出手一剑都用追魂十二剑中招数,可以说招招杀手,着着狠辣。   无奈这五个黄衣僧人,都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之选,个个身负绝艺。醉曼反剑疾攻,出手极为凌厉,那知敌人早已蓄势戒备,铜钹起处,铮然一声,架开长剑,火星迸飞中,铁笔”寒花吐蕊“,已直逼向醉曼背后”脊心穴“。   奚凌雪长剑被封,立自惊觉,不及收剑,纵身向前一跃,身还未落,迎面寒光如电,当前的黄衣僧人铁笔已迫近胸前。   醉曼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龙“,五指斜出,搭向敌人手腕。同时吸气下沉,硬把跃起的身子稳住,饶是如此,和尚铁锋笔尖,仍是划破了醉曼胸前衣服,如非醉曼一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和尚握笔左腕,这一笔就要奚凌雪当场送命。   虽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亏不小,醉曼在极险中奇招突出,扣住左腕脉门,和尚顿觉血脉受阻,半身全麻,五指一松,铁笔立时脱手。   另外四个和尚似是想不到醉曼拳剑擒拿样样都绝,这一招”赤手搏龙“高明得使他们同时一呆。   待他们要出手抢救时,奚凌雪已缓过了手,长剑顶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哪个动手?我先杀了你们同伴。“这一来,四个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横笔阻路,把醉曼围在中间。   大觉寺十八罗汉,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处极洽,四人生怕醉曼真下毒手,慢慢地都退后两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罗汉元觉,冷冷说道:”你既然进了祁连山,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不过今晚上我们饶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醉曼心知当前五个黄衣僧人,无一不是劲敌,纵然杀死一个,也难闯得出去。刚才一招擒敌,只能算险中取巧,人如早有戒备,决难得心应手,不如借此脱围,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放他不难,但我还有事请教!“元觉冷笑一声,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醉曼道:”我问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五位师父,可都是大觉寺来的高人吗?“元觉答道:”不错。“醉曼笑道:”五位大师父一色黄袍,又都使用铜钹铁笔,请教法号怎么称呼?“元觉冷冷答道:”料你也出不了祁连山,告诉你未尝不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全都施用铜钹铁笔,一色黄衣僧袍。“醉曼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么说起来,这几个黄衣和尚,也不过是几个护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监事之流,武功当是更高,无怪一明禅师再三告诫我,不让我涉险西来,看来果是不假。   他原本还想探询一下师父和慧德大师行踪,但又想到一语错出,即可能为昆仑派树下强敌,随把欲问的话,又咽回肚中,装着若无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着和尚的一只左腕,转身缓步而去。   五个黄衣僧人,果然都恪守着不追醉曼的诺言,并肩站着,看醉曼从从容容地走去。   翻过一座山峰后,醉曼才加快脚步,一阵急走,足足有六七里路,夜色中群峰耸立,松涛如海,阮瑶和宛琳,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奚凌雪伫立一座积满冰雪的峰顶上,心中暗暗发愁,这千百里绵延无寻的辽阔山势,要想寻得宛琳阮瑶,何异如大海捞针一般,越想越觉得行止难决,仰望着耿耿星河,不禁愁虑满怀。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才觉着手足都已冻僵,峰顶上贬骨寒风。一阵比一阵凛烈,他活动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着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着。   他连经两场惊险剧烈的搏斗,早已困倦难支,再加上情怀惘偶,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过去。   忽然一阵悠悠萧萧声,把酣睡中的醉曼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太阳已爬过峰顶,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谷中,映着峰上积雪,草上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辉。   醉曼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不自主打了两个冷颤。心中大惊,暗道:奚凌雪啊!奚凌雪!这当儿可是千万闹不得病,心念一动,赶紧闭目运行内功:   他昨夜在剧战之后,站在峰顶受那奇冽寒风吹了许久,又在山谷露宿半夜,纵是内外兼修之人,也是当受不起,何况奚凌雪事先又未先运功力抵御寒气,早已被风寒侵入体内,待他醒来警觉,已是病魔深植了。   他行运一阵内功后,身体仍觉着有些不适,但仗一身功力,病势一下子很难发作,只微微感到有点头痛,勉强站起来,想赶着去寻宛琳、阮瑶。   突然,那停了的萧声,又重新响起,柔韵袅袅,荡空飘来。这声音听去不大,但入耳却清晰异常,初闻音韵,只觉柔媚婉转,甚是动听,但越听越觉不对,那一缕萧音,有如深闺怨女婉歌,昆仑孤凤哀鸣,声声扣人心弦,奚凌雪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被幽幽之声所扣,一时间六神无主,幻像随生,眼前境界一变,只见娟表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面低语轻诉,责骂醉曼负义忘情,只急得醉曼泪水若泉,百般宛求。   倏忽间,萧声顿停,幽象消逝,待醉曼清醒过来,觉着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中余痛未复,萧声重复再起,这次萧声大异,关关百转,琴琴和鸣,醉曼只觉得心不由主,渐渐神魂飘荡,急忙静坐运力,行起调息吐纳之法。   无奈萧声袅袅绕耳不绝,片刻工夫,醉曼已自禁受不住,头上汗水如雨,几乎要随那萧声起舞,幸好,正当那危急当儿,突闻得几声长啸响起,和那萧声,遥遥相应,一阵工夫,俱都停住。但这一折腾奚凌雪已是苦难当受,站起来走几步又栽倒地上。刚才那特异萧声中,吹出的曲调,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奚凌雪以本身修为内功,去抵御那幽幽萧音中的魔力诱惑,虽然那萧声在奚凌雪无法忍受时,倏然停住,但已耗去了奚凌雪全身真力,这比他经过一场凶狠的拚搏还要历害。栽倒后只觉着四肢无力,全身酸麻,好像从一场濒临死亡边缘的大病中初愈一样,侵入他体内的风寒,却借势发作起来。 ###  第十一回       玉萧仙子当醉曼挣扎着再起来时,突然觉得身上已发起高烧,头疼欲裂,勉强走了几丈路,不自主又坐下来。   他试行运气,可是四肢关节要穴,都已不能由心主宰,丹田真气,上达至胸,即留滞不动,连连试行数次,都是徒劳无功,这时,他意识自己真的病了,而且这病来得异常凶猛。心念目动,真气随散,顿觉全身一阵寒意由毛孔中透发出来,连坐着都觉得费力,他不得不向病魔服输了,缓缓地仰卧地上。   这时,他神智还很清楚,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四周山峰上的积雪,苍翠的巨松,盛开的野花,幽谷是这样寂静,世界是这样美丽,但他已失去了生命的信心,别说身处敌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被敌人杀死的可能;就是敌人搜寻不到这条山谷中,像这样人迹罕到的地方,一个病人,除了坐以待毙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何况,还有虎、豹之类的猛兽,经常出没,即是一只饿狼,奚凌雪也没有抵御的能力了。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沉寂,醉曼猛地醒来,随眼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怪鸟,低掠飞过。怪鸟形状如鹰,但比鹰要大上十倍,两翼开张,足有七八尺大小。   醉曼心中蓦然一动,暗道:怪鸟这样硕大威猛,形像非鹏非鸾,可能就是宛琳西来时所乘大觉寺中养的怪鸟了。   醉曼追随郏天成学艺十二年,不但尽得昆仑派中武学,而且还读了一肚子书,不过他读的书不尽是五经四书之类,而包括了儒、释、道,样样都有,他虽然没有见过那种硕大的怪鸟,但略一沉思,就想到那可能是属于鹏类的一种猛禽。   正当心念转动当儿,那怪鸟突然又折反身来,急掠而过,去势较来势尤其快速。   这怪鸟突然折反回飞,又触动奚凌雪一个意念,暗忖道:这大鹏要是大觉寺和尚养的,用他们搜寻敌踪,倒是不错,心念及此,忽又忆起昨夜力斗群僧时,那自称伏虎罗汉元觉说的几句话来,他说:”料你们也逃不出祁连山中,如果他们利用这大鹏追寻敌踪,那当真是难以逃避。“醉曼越想越觉自己推断不错,不禁动了避敌之念,那知刚一挣扎欲起,立觉全身痛楚难当,心头一凉,又颓然躺下,长长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静以待变。   太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吃力地取下背上长剑,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他已不再去用心思索,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不管是被敌人杀死,或是让虎、豹吃掉,病魔剥夺了他抵抗的能力和生命的希望,他安静得没有一点畏惧,同时不愿再去回忆,只是领受那唯一能给他温暖的阳光,不大功夫,又自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突然一声沉喝,把他由酣梦中惊醒过来,睁眼看去,三个身着黄袍的和尚,并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间那黄袍僧人,正是伏虎罗汉元觉。   元觉脸上挂着一份冷冷的笑意,看醉曼睁开眼睛后,才傲然问道:”进了祁连山青云岩百里以内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再斗三百回合,看你能不能闯得过去“。   醉曼淡淡一笑,道:”我病势沉重,哪还有力气和你们动手,杀割活捉,我都认命,你们请动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神情十分安祥,毫无恐惧之感。元觉冷笑一声,铜钹护面,慢慢地移近醉曼,看他脸上红晕似火,却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醉曼额角,确是高烧烫手,知他所言非假,沉吟一阵笑道:”我们要杀一个有病的人,自然是举手之劳,不过你这样死了也不会甘心,再说你昨夜作为,还不失英雄本色,现在我们破例的把你送到大觉寺去,交给掌门方丈发落,生死那要看你的造化了!“醉曼睁开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么,我奚凌雪还不会放在心上??“一语未毕,骤闻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接道:”生死是人间大事,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竟不放在心上!“三个和尚同时吃了一惊,转身望去,不知何时,几人身后己多了一个黑衣妇人。   这女人装束诡异,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长垂数尺,全身除了两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但身材却异常玲珑娇小,右手横握着一枝玉萧,站在太阳光下,真似一个黑色魔影,山风吹得她黑衣和蒙面纱飘动着,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觉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铁笔,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再要装模作样地吓人,当心我们要动手了!“黑衣妇人扬了扬手中玉萧,由那长垂数尺的蒙面黑纱中,发出来一阵甜脆动人的娇笑,道:”你们三个扫地捧香的和尚,也配问我的姓名吗?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回去,我看在几个老和尚的面上,饶你们这一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由缓和变成严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当心我要你们由罗汉变成怨鬼。“这女人几句话口气好大,元觉和另外二僧,一时间倒被她唬个晕头转向,过了半响,元觉才问道:”这么说,姑娘是本寺方丈、监寺们的熟人了,请姑娘随便列举一位法号职掌,也让我们回寺去有个交代。“黑衣妇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晃,曲膝跨足,陡然间已欺到三个和尚身侧,玉萧左扫右打,眨眼间,攻了三僧每人一招。   这三招快速绝伦,三个和尚虽然早都有了准备,仍被迫得向后退避了六七尺远,那黑衣妇人出手如电,一招攻势中似有几个变化,若打若点,似劈似扫,使人有一种封架全难的感觉。   三个和尚各试一招,已然觉出对方招术奇幻难测,不觉全都一怔,元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问道:”看姑娘这身装束,芳驾可是玉萧仙子吗?“黑衣妇人笑道:”不错,你们三个如果知道厉害,那就赶快回去,只要你们提起我来,想几个老和尚还不至于骂你们没用。“元觉一听,来人果是玉萧仙子,心里登时冒上来一股寒意,这个神龙般隐现无常的女魔头,三年前已到过青云岩大觉寺一次,为硬讨一粒雪参果,和大觉寺的和尚们动上了手。她单人匹马凭手中一只玉萧,把大觉寺扰了个天翻地覆,当时大寺三个长老,正在闭关期间,八个一代弟子,三个行脚未归,一个被逐出门墙(即一明禅师),四个一代弟子,和二代远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粒雪参果冲出了群僧围截,因此玉萧仙子的名头,在大觉寺中已非陌生。当时元觉本不在寺中,但他归寺后,却听得同门中谈起过那次惊险激烈的拚搏,因此,元觉一看黑衣妇那身奇异的装束,颇似同门口中所说,三年前大闹青云岩的玉萧仙子,随口一问,果然不错。   这玉萧仙子三年前大闹青云岩时,力斗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风,元觉和另外两僧,自知非其敌手,但又不愿就此退走,略一犹豫,玉萧仙子已是不耐,娇叱一声,纵身而上,玉萧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十几招。   这十几招,招招奇幻莫测,三僧一齐出手,钹封笔架,仍闹得手忙脚乱,退避八九尺远,才算让了开去。   元觉等接架了玉萧仙子这一阵快攻后,强弱之势,已极明显,三个和尚心里都很明白,再不见机撤走,想生还相当渺茫,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玉萧仙子望着三个和尚狼狈去远,格格大笑起来,声音虽很娇脆,只是发自那长垂蒙面黑纱之中,却使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躺在一侧的奚凌雪,心里不自觉生出一种寒意,暗自忖道:这女人赶跑了三个和尚,却不知如何来收拾我这病人,看来今番是凶多吉少了。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后,玉萧仙子才转过身子缓缓走到醉曼身边,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大觉寺的和尚结了梁子?“声音甚是柔和,似乎毫无恶意。   醉曼隔着那蒙面黑纱望去,隐隐见对方樱唇微启,脸上似乎带着笑意,胆气一壮,答道:”晚辈奚凌雪,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为追寻一位朋友,深入祁连山来,遇上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台,动手结敌,刚才他们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辈仗义出手,救我一命。“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什么老前辈不老辈的,叫得难听至极。“说着话,人却蹲在地上,伸手摸摸醉曼额角,只觉滚热烫手,随又接着问道:”你好像病得不轻?“醉曼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刚才那几个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难支,露宿半宵,不小心受了凉啦。“玉萧仙子站起身子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醉曼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地,原不要紧,只是宛琳安危未知?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便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请赐示,也好待晚辈斟酌斟酌。“玉萧仙子笑道:”我这几年来,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也遇上过不少奄奄待憋的人,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伸手救过。“醉曼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最狠妇人心,果是不错。   只听玉萧仙子继续说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也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醉曼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奚凌雪还不屑为得。“玉萧仙子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醉曼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萧仙子一眼。但听玉萧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个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要你趁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抱起醉曼,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动,翻山急奔。醉曼病势正重,四肢软麻,那还有力挣扎,只得任其挟持着,向前跑去。玉萧仙子翻越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角下面,放慢脚步,挟着醉曼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片突岩下面。两边都是插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玉萧仙子放下醉曼后,慢慢地取下蒙面黑纱,现露出本来面目,笑对醉曼说道:”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奚凌雪转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如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奚凌雪看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玉萧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醉曼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粒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一粒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醉曼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事性格,和阮瑶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颇难捉摸。   处此情景,奚凌雪也只有暂时任她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醉曼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天色已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去为他弄的。   这时,玉萧仙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这断崖突岩下面,只余下醉曼自己,他病中醒来,口渴难耐,忍不住低喊了两声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中的夹岩下,玉萧仙子走了,有谁去理他呢?他梦吃似的、幽沉地叫着口喝,一声接着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飘出去,挟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但闻得山风松涛,一阵接着一阵而来,间有停歇时,静得使醉曼听到了自己鼻息声音,他连叫数声,却是不闻回应,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醉曼转脸向突岩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偶然,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了,再看却又不见。   醉曼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人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转脸,看那喂他水喝的人,正是玉萧仙子。   这当儿,她已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纱,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得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取一粒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奚凌雪轻诉。   醉曼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摇头,笑道:”大觉寺和尚很多,你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的人呢?“玉萧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奚凌雪笑道:”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呢?你不是从不愿伸手救人吗?“玉萧仙子笑道:”你好象是很想死,对吗,我就是不让你死,怎么样?“醉曼苦笑一下,闭上眼,想再睡去,然而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虽极力忍耐,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玉萧仙子内功精湛,黑夜视物犹如白昼,看醉曼勉力强忍痛苦,神情十分狼狈,初还冷眼旁观,渐渐的心中不忍起来。微微一叹,暗道:我半生来杀人无数,却是从未动过半点儿怜悯之心,此刻,怎的会对一个病人,若有无限惜怜一般。她忖思良久,颇难自解。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着醉曼额角,柔声问道:”你现在心里可感到很难过吗?“奚凌雪正值冷热交侵,大感烦躁当儿,一扬腕推开玉萧仙子一只手,喝道:”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玉萧仙子听得怔了一怔,几十年来,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醉曼的蛮横,在她的心里却荡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很是微妙。这多年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醉曼身边,而且举手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醉曼,惹发他的脾气。   她拨出背上玉萧、垂下头、贴在醉曼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粒雪参果,给你医病。“醉曼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萧仙子却柔媚一笑,玉萧放在唇边,袅袅如缕地吹了起来,萧声如百啭黄鹏,娇啼乳莺,醉曼渐渐地听入了神,脸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痛。   玉萧仙子看醉曼倾耳细听,状至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清音,悠悠如静水游鱼,醉曼随着舒情萧声,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听得一声厉啸响起,玉萧仙子心头一震,停住萧声,低声对醉曼道:”你只管安心休养,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玉萧仙子只怕惊了醉曼,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萧仙子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奇高,且早已有备,手中两只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萧仙子停手横掣,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都不要。你再追我廿年,我还是一样不理你!“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咱们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啦,你要不理我,咱们还有得打??“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卧病的醉曼,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猝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   玉萧仙子看他目露凶光,注定醉曼,已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冷冷说道:”这里地方狭小,要打咱们到下面山谷打去!“来人阴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说完,转过身子似欲下崖。   刚走一步,来人蓦然一个转身,一挫腰,闪电般向醉曼扑去。   玉萧仙子在来人翻身跃起时,已抢先出手,右手玉萧一招”横断巫山“连架带点,把他猛扑之势挡住,紧接着狠攻三招。   来人见玉萧仙子抢了先着,致使阴谋不逞,一时妒火高烧,暴怒已极。架开玉萧仙子三招后,一对虬龙棒,展开疾攻,但见双棒飞舞,玉萧吞吐,转瞬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激战中,玉萧仙子蓦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们已交手过数十次,总是难分胜负,今天纵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险胜,但也无法在几百招内分出强弱,醉曼病势过重,急待雪参果疗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觉寺去,偷得雪参果回来,治好醉曼的病,再和他拚个死活不晚。   心念一动,立时急攻两招,逼开对方双棒,退一步笑道:”你今天当真要和我拚命的吗?“来人怔了一怔,答道:”咱们五六年来打了几十次啦,我从没有一次存了和你拚命的心意。“玉萧仙子格格媚笑道:”你这几年来,到处追着缠我,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来人笑道:”这还用我再说吗?我已对你讲过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应和我结成夫妇,我就把崆峒派掌门人让给你当,咱们联起手来,必可称霸武林,打遍江湖。“玉萧仙子嗔道:”谁稀罕去干你们崆峒派的劳什子掌门,我现下有一档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来人仰脸大笑道:”我阴手一判庄凡松岂是怕事的人吗?就是龙潭虎穴,只要你说出来,我也去闯他一闯!“玉萧仙子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去大觉寺,偷他们一粒雪参果,你敢去吗?“庄凡松听得一呆,迟疑了半响,答道:”我们崆峒派和大觉寺互不侵犯,再说大觉寺三个老和尚禅关已满,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玉萧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气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不能去吗?“庄凡松吃玉萧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醉曼,玉萧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粒雪参果来医病。“庄凡松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玉萧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偷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醉曼病势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庄凡松见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萧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玉萧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过?“玉萧仙子故作薄怒,嗔道:”为什么要对你说?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庄凡松道:”不错,不错。“玉萧仙子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要真的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醉曼躺的地方,离两人也就不过有七八尺远,听得玉萧仙子,说自己是她的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庄凡松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玉萧仙子回头走近醉曼身侧,深情款款地说:”兄弟,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姊姊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庄凡松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卧病的醉曼,他经庄凡松和玉萧仙子一闹,刚才被玉萧仙子舒情萧声催出的睡意,完全消失,心中涌出万千感慨,他想起滞留饶州客栈的三师叔凌旋,不知是否已回到昆仑山去,还有师父和慧德大师,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赶回饶州。郁宛琳虽然有阮瑶照顾,但不知她伤势如何???还有那朱白衣,奇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寻救宛琳,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愁。   他呆想一阵,勉强爬起来,走了几步,只觉两腿一软,又坐到地上,生龙活虎的奚凌雪,已被病魔折磨得成了废人一般,他不禁暗自叹息几声。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醉曼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自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烧化了峰下积冰,使得峰上的积冰失去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威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奚凌雪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这时,山风已吹散天上不少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颗颗繁垦,只见星光黯淡,醉曼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山势概貌。   陡然,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醉曼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醉曼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   这一下,距离很近,醉曼看得甚是清楚,前面那人正是阮瑶,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奚凌雪一望之下,即知道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难测,如果三人合击阮瑶,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急,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阮瑶的黄袍和尚中的一人,突然停了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待醉曼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醉曼,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醉曼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的,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醉曼答话,也不见他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估不透奚凌雪究竟是什么来路。   僵持一阵,和尚心中已似难再忍耐,全神戒备着,缓缓向突岩中的醉曼逼去。   他既不动迎敌之念,心情十分平静,索性把眼一闭,等着和尚下手。   他这出人意外的沉着,却使黄衣和尚心中动起疑来。他绕着醉曼身边转了一圈,仍是迟疑着不敢下手。因为,大凡一个习武的人,内功到了绝顶程度,镇静的修养功夫,也随着功夫精进,所谓山崩地裂前色不变,虎蹑于后心不乱,这种人轻易不肯出手,但如出手一击,必如排山倒海一般,使人无法接架,醉曼愈沉着,那黄衣和尚愈感到莫测高深。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醉曼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当受醉曼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醉曼前胸,奚凌雪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向左一让,那知这一让算泄了底牌,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在地上。   黄衣僧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倒是真够沉着,佛爷差一点就被你吓唬住了!“话说完,铁笔一沉,疾点醉曼小腹,这一下,和尚疑虑已消,不再试招,铁笔投处,快如电掣。   面临生死一发,一种求生的本能,促使奚凌雪振奋抗拒。只见他一个翻滚,让开和尚铁笔,伸手抓起宝剑,挺身跃起,一招”春云乍展“猛劈和尚后背。   黄衣僧人右手铜钹回身一挡,荡开奚凌雪长剑,铁笔连下两着杀手。   醉曼抱病迎战,那能支持多久,封开和尚两笔疾攻下,人已支持不住,两腿一软,栽倒地上,长剑也被人家铁笔震飞,脱手落到三尺开外的地方和尚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几下毛手毛脚的功夫,也敢到祁连山青云洞来捣乱。罗汉爷也懒得问你姓名,还是早点送你上西天去吧!“说完,铁笔直向醉曼”旋机“穴上点去。   这当儿,奚凌雪只有坐以待弊了,沉重的病势,使他丧失了抵抗的力量,绝望中,他索性闭目以待。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醉曼”旋机“穴上,突觉左时间”曲池穴“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地平推而出,那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因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地向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的一声轻声,右时”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铜钹登时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去了效用,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穴神功,击中他两肘要穴,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淋,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远迎呀,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他这几句话,虽是震惊来人武功,有心告饶,但另一念意,是想抬出大觉寺几位长老的名头,吓唬来人,他心里明白,米粒打穴神功,是一种超凡入圣的武林绝学,江湖上具有这等身手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自己比人,相差万倍,何苦徒逞口舌之强,而自寻死路。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和尚,能虎得住别人,但却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沾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生死之间,哪里还敢多说,一纵身跃出突岩,急步如飞而去。   奚凌雪死里逃生,已听出那是朱白衣的声音,正要开口招呼,突觉微风一阵,耳际已响起甜脆的娇笑,道:”幸亏我早来一步,要不然,你琳妹妹准得哭死!“醉曼黯然一叹道:”怎么!朱姊姊又救了我师妹吗?“朱白衣笑道:”救了她,我就受罪啦,她刚能开口说话,就问我要寰哥哥,好象她的寰哥哥装在我的口袋里似的,你说使不使我作难?“最后两句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声音甚是凄凉。   奚凌雪只听得感慨万千,停了好半晌,才说道:”现在又承姊姊救丁我的性命??“朱白衣噗哧一笑,道:”你的嘴很甜,不过,只叫几声妹姊有什么用?我问你,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看你师妹?“醉曼被朱白衣说得脸上一热,答道:”我目前病势很重,恐怕走不得路。“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大白鹤玄玉又在守护着宛琳,朱白衣想了一阵,无限忸怩地说道:”那让我背着你走,好吗?“说着话,一只软绵的玉掌,已轻按在醉曼额角,只觉他头上热度甚高,不禁叹息一声,又道:”你当真是病得不轻!“醉曼犹豫着道:”姊姊背着我走,那恐怕不太方便?“朱白衣一阵羞涩泛上心头,呆了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已在奚凌雪面前露了真相,以自己清白身儿,背着一个年龄相若的男人走路,的确有点儿不大像话,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如果奚凌雪毫无犹豫,就让朱白衣背着走了,事情也就很平凡,偏是他那么自作聪明的两句话使朱白衣感到无限羞愧。   奚凌雪久久不闻朱白衣说话,心里有点发起急来,琢磨刚才两句话,确实大伤人心,不禁叹口气,道:”姊姊,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朱白衣勉强一笑,幽幽答道:”嗯!你知道伤了我的心吗!人家好心好意要带你去见你师妹,你倒是满口道学正经起来!难道说我就下贱?“说着话,突然一阵委屈伤心,泪珠儿夺眶而出。   奚凌雪感受到几滴水珠淋在脸上一凉,警觉到事态严重,心里一慌,急声辩道:”姊姊,我虽说错了话,但实是无心之过,难道你就真的恨上我了?“说着话,他也急得星目中涌出泪水。   朱白衣内功超绝,眼神如电,虽以夜暗之中,奚凌雪一举一动,仍难以逃出过翦水双瞳,看醉曼一副诚恳的情态,突感心中一甜,破涕笑道:”你急什么吗,谁说我心里恨上你了?“醉曼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呢?“朱白衣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替醉曼擦试着泪水,笑道:”人家伤心才落泪,可是你又为什么哭呢?“醉曼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言,甚感为难,突然一伸腿,触到了地上宝剑,心头一动,想起了刚才被几个和尚苦追的阮瑶,立时对朱白衣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帮忙好吧?“朱白衣娇笑一声,道:”说吧!我当尽力而为,几声姊姊决不会让你白叫就是。“醉曼暗道:我叫你姊姊,还不是存心客气么?其实,你倒未必真的会比我年龄大些!心中在想,口里却求道:”刚才我见几个和尚,追我一个朋友,向对面而去,和尚人多,我那朋友恐怕抵挡不住,姊姊去助他一阵,好吗?“那知朱白衣听完话,冷笑一声,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故作奇装,腕套金环,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吗?“醉曼听得一怔,道:”不错,怎么?他开罪了姊姊吗?   朱白衣又一声冷笑,道:“凭他那点微末之技,也不配惹我生气,不过像他那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醉曼听得心中甚是感到不解,他原以为阮瑶见着朱白衣后,为前边大白鹤玄玉戏辱之事,说话开罪了她,既非为此,双方素未晤面,何以朱白衣竟这等厌恶阮瑶?一时间思解不透,沉吟着说不出话。   朱白衣误以为批评阮瑶那句微末之技,伤了醉曼的心,无限歉然,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说话,伤了你的心啦?”   醉曼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姊姊不要多疑,我在想姊姊和阮瑶素不相识,何以会那样厌恶他呢?那人性格虽是阴沉些,但心底并非很坏,只是做事手辣一点而已。再说她对我奚凌雪施恩很大,一个人如不能恩怨分明,何以在世间立足做人,但我又不愿勉强姊妹非去救他不可,故而难以开口!”   朱白衣轻微一叹,道:“既是这样,我就去救他一次,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救他好吗?”   醉曼道:“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目前我病势不轻,路都难走一步,带着我去,太碍姊姊手脚,我守在这里等你,待你救过阮瑶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   朱白衣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用米粒打穴之法,伤了两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功夫中,就可以回来!”最后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醉曼看她身法,似较刚才玉萧仙子去势,尤为奇快。   朱自衣去后,醉曼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觉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你的病好点没有?快些把这粒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和尚追来了。”话刚落口,已把梦衰抱入怀中,同时,一粒鸭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奚凌雪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志清醒了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萧仙子。   阴差阳错,使跟进突岩的庄凡松,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道:“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庄凡松自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用,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拚耗真气,用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辉武功之外,还有讨好用意。   奚凌雪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庄凡松回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着话,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是激烈。   玉萧仙子把雪参果放在醉曼口边,但醉曼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萧仙子话未说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走,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奚凌雪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睹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身陷大觉寺势力包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宛琳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那雪参果乃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奚凌雪骤感精神一振,觉着病势好了一半。   玉萧仙子看醉曼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开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一判庄凡松,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我们就走。”说罢,星目中无限深情,望着醉曼媚笑。片刻之后,已能运气行功,想着玉萧仙子冒险盗雪参果疗病深情,不禁心中一阵黯然。   此时,突岩外的打杀,越发激烈,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突岩。奚凌雪伸手抓起长剑,挺身跃起,玉萧仙子侧目凝睇,见他精神振奋,病态尽失,心中甚是快慰。低声问道:“兄弟,你可觉着病势已完全消退了吗?”   醉曼听她叫的亲热,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倒没法沉下脸出言顶撞,淡淡一笑,道:“不妨事了,承你取得雪参果,救我于病困之中,日后有缘,奚梦褒定当报答。”说完两句话,大踏步向突岩外面走去。   玉萧仙子看他冷漠神情,甚感伤心,如以她平日为人性格,早就下了毒手,但此刻,她已如春蚕作茧自缚,陷足情网,醉曼越是对她冷漠,她越感觉得他与众不同,紧走两步,拦在醉曼前面,幽幽说道:“大觉寺和尚,个个都负绝学,你病刚好,身体还未复元,最好是不要和人动手,让我替你开路,我们先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再说!”   醉曼道:“还有什么好说的?离开这突岩后,咱们就各奔前程,”   玉萧仙子凄然一笑,道:“我要不护送你,你无法离开这祁连山。”   醉曼一扬剑眉,愠道:“我能到祁连山,就能出得祁连山去,用不着多操清闲心。”说完,一侧身跃出突岩。   只见阴手一判庄凡松,手舞着一对虬龙棒,身挡突岩要隘,双棒卷风,力拒八方环攻。这八个和尚一色黄袍,右手铜钹,左手铁笔,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钹飞笔舞,急如狂雨,但始终被阴手一判双棒阻挡在五尺开外,无法越得雷池一步醉曼看突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钹光所封,如不击退八个和尚,再无他途可循。正待振剑协战,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玉萧仙子已抢先出手。   庄凡松一见玉萧仙子助战,不觉精神一振,大笑声中,右手虬龙棒扫荡铁笔,一脚把左边一个和尚踢下断崖。   阴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一个玉萧仙子,几个和尚那里还能抵拒得住,但见玉萧仙子翻飞,不到一刻功夫,她已连伤了两个和尚,八僧去三,余五个更是不支。庄凡松回头见醉曼横剑观战,心想炫露武功,大喝一声,双棒一轮紧打急功,逼开上面两僧,反向下面抢功过去,下面原有两个和尚,一个已被玉萧仙子点伤滚下断崖,只余一个,如何还能挡得阴手一判全力一击,棒风到处,震飞和尚手中铜钹,趁势一脚,把和尚踢飞起一丈多高,栽下断崖。   奚凌雪见拒守突岩下面二僧,双双受伤落崖,正是大好的脱身机会,立时纵身一跃,出了突岩,提气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那知玉萧仙子在动手之间,仍然注意着醉曼的行动,见他乘机溜走,不由心头火起,正想舍敌追赶,突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如去追醉曼,庄凡松亦必舍敌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穷缠不舍,大是讨厌,趁他在拒敌分神之际,不如突下毒手,先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追赶醉曼,凭自己轻功脚程,不难赶上。念转计生,暗中连聚功力,伺机下手,对醉曼溜走的事,却装做不觉。   阴手一判何尝未发觉醉曼溜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对玉萧仙子称醉曼为亲生兄弟一事,始终存有疑虑,醉曼溜走,那自是求之不得。两人各怀心事,却便宜了四个和尚。庄凡松是想藉动手拖延时间,让醉曼走得远些,玉萧仙子,却因伺机对阴手一判下手,不能专心对敌。这一来,四个和尚才能对付着又支撑不少时间。激斗中,玉萧仙子蓦然一招“挟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临下的僧人手中铁笔震飞,纵身抢上突岩,玉萧仙子又三招,把另一个和尚手中铜钦击落,二僧双双被迫退八尺开外。   她却倏地转身,气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庄凡松后背扑去,玉萧仙子空疾点“脑户穴”,左掌含力蓄势,待庄凡松闪开玉萧一击后,立时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势打出,她料阴手一判在骤不及防之下,决难挡受自己毕身功力所聚的一击。   就在玉萧仙子出手的同时,一声长啸,破空传来,一团白影,从天而降,落地一掌,把庄凡松震退三尺。玉萧仙子急收劲道,玉萧仙子倒转,直指来人“幽门穴”,她在一刹那间,已知来人强敌,反手一招,变成了抢救阴手一判,瞬息变化,诡异难侧。来人武功高,右手一记“挥尘清谈”,封往玉萧,左掌“神龙现爪”兜头抓下,随手潜力逼人,威力奇猛无伦,玉萧仙子不得不疾跃后退让一击。   来人不再迫进,却望着阴手一判冷笑道:“庄凡松,本寺中弟子,和你们崆峒派毫无过节,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阴掌连伤本寺弟子,又擅闯入本寺禁地,偷盗雪参果,意欲何为?”   庄凡松细看来人,穿一袭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约六旬以上,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不觉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和尚今晚亲自出手,看来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难得脱身了?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运功戒备,侧脸对玉萧仙子说道:“来人是在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动上手时,千万小心。”玉萧仙子娇媚一笑,答道“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不成?”庄凡松还未及答话,灵空两道逼人的眼神,已转在玉萧仙子脸上,冷冷笑道:“这位女施主,可是在年前大闹本寺,偷去一粒雪参果的什么玉萧仙子吗?”玉萧仙子笑道:“不错,贵寺中的雪参果实在不错,我三年前吃了一粒后,就一直念念难忘,所以三年后,我又来啦。”灵空呵呵两声干笑,回顾身侧四个弟子,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四个黄袍弟子,同时躬身答道:“弟子们共来八人,已有四人遭了毒手,吃那男女两人打落断崖,生死不知,”   灵空突然两眼一瞪,望着玉萧仙子和庄凡松,冷笑几声,道:“两位身手,实在不凡,半夜工夫,连伤本寺弟子达八人之多。”说话间,陡然僧袍拂动,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两人跟前,两只手左右分手,一击玉萧仙子,一取阴手一判,身法奇速,无与伦比。   庄凡松两手虬龙棒左打右扫,一齐出手,玉萧仙子避开了灵空一击之后,手中玉萧也连下三着杀手,但灵空一双肉掌,已穷极武术变化之妙,只是随着棒势玉萧浮沉,并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着着抢去先机,庄凡松和玉萧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节节后退。   三人盘旋交叉,倏忽间交手数招,庄凡松和玉萧仙子,已被迫到突岩边缘。   玉萧仙子心中暗自惊道:“老和尚这等身手,确为生平所遇劲敌中第一高人,幸好刚才那一击中途易势,如果这老和尚晚来一步,庄凡松伤在我暗算之下,只余我一个,恐怕难挡得这和尚二十招的逼攻。   枯佛灵空以大觉寺特异的武功”蛛丝掌“,对付两人,但十数招后,仍是不能得手,心中是暗惊奇。因为那”蛛丝掌“是一种极为奇奥的武功,以阴柔之力为体,以黏、卸二诀为用,随着敌人的拳掌兵刃,浮沉变化,借敌之势,消敌之力。若一缕绵绵蛛丝,缠绕于敌人拳掌兵刃之上,和一般拳法掌法击后必须收势再击不同。而玉萧仙子两人实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虽为灵空奇幻”蛛丝掌“所制,灵空一时间要想伤得两人,却也不是易事。   两人被逼到突岩边缘之后,不由激起怒火,玉萧仙子娇叱一声,玉萧左掌齐出,萧打掌劈,连攻十余招,庄凡松也是断喝一声,虬龙棒骤施急攻,刹那间萧影纵横,棒风如轮,灵空被两人一阵快打急攻的威势阻住,再难迫进一步。   三人又缠斗一刻功夫,仍是僵持之局,玉萧仙子正待出生平绝学求胜,灵空也不耐久战,呼呼劈出两掌,微一顿足,跃退五尺,凝神而立,运气行功。   玉萧仙子已打出真火,抖萧要追,却听庄凡松大声叫道:”快些退下!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伤人。“庄凡松话出口,已抓住玉萧仙子右腕,联袂纵下突岩。   灵空纵声大笑道:”元通,你还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吗?“僧袍拂处,宛如巨鸟飞跃而下,疾向两人追去。   三人轻功,都已达上乘境界,快比电闪雷奔,已下了百丈悬崖。   庄凡松看灵空穷追不舍,心中暗自忖道:如让他百毒掌施发出来,抵拒不易,我何不先发制人?心念一动,立时凝聚真气,突然停步回身,扬腕厉声喝道:”贼和尚穷追不舍,接我一记三阴掌风试试。“掌势吐处,一股奇劲寒风,猛向灵空和尚卷去。   三阴掌歹毒无比,中人后阴寒侵肺腑而死。灵空和尚纵有一身深厚武功,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停步吸气,双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内家真功力,硬接庄凡松的三阴掌风。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庄凡松逊一着,三阴掌风吃灵空双掌罡力一击,立时流散开去,但阴手一判和玉萧仙子,却趁机疾奔而去。   灵空见两人走远,追已无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遥空一掌向丈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树劈去,掌力到处,树身登时两断,碎枝飞叶,有如满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圆,地上沙石也被击得四处溅飞。   这时,四个未被打伤的黄袍和尚,已把四个受伤摔下的断崖的同伴,扶了起来,两个已经气绝身亡,另两个也是奄奄一息。   灵空一皱眉头,怒道:”你们不把伤亡的人送回去,还站这里等什么!“四弟子都知灵空脾气在寺内三位长老中最暴躁,也最爱迁怒别人,气忿之间,出手就要杀人,哪里还敢答腔,负着伤亡同伴,急奔而去。   灵空余怒未息,又赴那突岩查看一阵,大概也未发现什么,又光了火,几掌猛劈,把突岩一侧两个数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迸飞,滚下断崖,然后才长啸而去。   灵空走后,那断松旁边一个巨石后面,走出来满脸沙土的奚凌雪。   他趁庄凡松和玉萧仙子和群僧激斗时,溜下断崖,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和朱白衣有约会,自己一走,势将害她苦找,随在峭壁旁边一个大石后面隐藏起来。灵空追不及庄凡松和玉萧仙子,怒火发泄在山石松树上面,劈断松树,激起沙石,不少断枝飞叶,都溅落在巨石后面的奚凌雪身上。   他见灵空掌势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待灵空和那些黄袍和尚都去后,他才由石后出来。这时,天上阴云已全被风吹散,仰头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过后的天气。   他走得近那突岩下面的断崖,几面铜钹铁笔,散丢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随手检起一面铜钹,坐在山根下,细细鉴赏,想着几月来万里行程中的奇遇,惊险,恍若梦境一般,尘世中纷争相接,似是永无止境,父亲替自己取名醉曼两字,看来含意甚深但这些奇丽如幻的遭遇,并不是梦,而都是铁铮铮的事实,郁宛琳、晁小夏、朱白衣、玉萧仙子,每人的音容笑貌,都很清晰地刻划在他的心中,这些人都对他很好,而且也都有着出尘绝俗的美丽,这份情爱纠结,到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万千思绪,纷至沓来,又都是那样茫茫渺渺,无法预料。突然,闻得背后一声幽幽轻叹,道:”你在想什么?这等入神,人家站在你背后半响,你就不理人家?“醉曼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未及开口,朱白衣已抢先笑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他擦去脸上沙土,陡然间,她若有所觉的一怔,道:”怎么?你的病完全好啦???“醉曼点点头,笑道:”我吃了一粒雪参果,病势马上好转,现在觉得比有病之前,尤有精神,看来那雪参果,确实是天间地上奇品了。“说着一顿,又问道:”姊姊可救得阮瑶了吗?“来白衣道:”他被大觉寺几个和尚,堵在一个谷中动手,我找了好久,找不到,心里又念着你的安危,本想早些回来,但我知道,如不救了你那朋友,定要招你生气。“醉曼急道:”那你究竟救了没有?“朱白衣笑道:”傻子,我如没有救他,怎么会知道他被大觉寺和尚堵在山谷中动手呢?不过害得我一连翻登二三十座山峰,才找到他们,几个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击伤,两个和尚受伤逃走,一个却被你朋友杀了。“醉曼道:”那我得谢谢姊姊了。“朱白衣道:”谁稀罕你谢,我只要知道你哪来的雪参果吃呢?“醉曼也不隐瞒,当下把经过详述一遍。朱白衣柳眉一扬,道:”什么玉萧仙子,分明是江湖女盗,我要遇上她时,非把她置于死地不可!“醉曼笑道:”你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非把人家置于死地不可呢?“朱白衣似是想不到他这一问,登时娇靥泛羞,眨两下大眼睛,道:”为你的琳妹妹呀!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醉曼点头笑道:”对!对!“他一连两个对字,说得朱白衣越发羞涩,突地她脸色一正,星目中神光闪动,逼射住醉曼。   绝美中,威仪逼人,奚凌雪心中只感到她一种高华慑人的气度,迫得他不敢再看,不自主地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姊姊,你当真生了气吗?“声音细弱,似有无限惶恐。   朱白衣见他神态一变后,黯然垂头,像是恨自己,心中很感不安,嫣然一笑,道:”我自己怎么啦?看你那样子,好像是受了我的气一样?有着满腹委曲,难道我真的很厉害吗?“醉曼道:”姊姊神态之间,自含有一种威仪,使人不敢逼视。“朱白衣笑道:”怎么我自己就不觉得?“醉曼笑道:”我在浙南宁溪县城第一次见到姊姊时,就感觉到你和别人不同。“朱白衣摇摇头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宁溪县城。“奚凌雪略一沉吟,笑道:”不错,是在括苍山那条幽谷之中。“朱白衣点头笑道:”你的记性实在很好。“醉曼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道:”在括苍山时,我三师叔检得了一张墨鳞铁甲蛇皮,那蛇皮可是姊姊取去子?   朱白衣笑道:“墨鳞铁甲蛇,是很难得遇上的一种怪蛇,玄玉终日飞翔在大山深泽之中,找了好多年,才碰上那么一条,待他啄死蛇回去找我,你们己捷足先登,我看你们剥皮洗刷很是用心,也就乐得坐享其成了。”   醉曼道:“我听三师叔说,墨鳞铁甲蛇皮,可避刀枪,武林中人视若珍宝,我三师叔失了那铁甲蛇皮之后,心中很久闷闷不乐。”   朱白衣盈盈一笑,道:“墨鳞铁甲蛇皮虽然珍贵,但也算不得什么神品,你们剥皮洗刷,费了不少手脚,我坐享其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过几个月,我送你一件东西,不让你们白费一场手脚就是。”   醉曼摇头笑道:“我倒是未存那等奢望,送不送都无关紧朱白衣脸色一变,幽幽轻叹一声,默然不语。醉曼心知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笑道:”姊姊说我师妹已得你拯救,她现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看看她好吗?“朱白衣不答问话,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带着醉曼向宛琳养息处所奔去。   奚凌雪自知轻功和人相差很远,因而一开始就全力施展,他吃得雪参果后,不但病体完全复元,而且精神较病前尤觉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朱白衣却是无其事一般,青衣微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始终和他联袂并进。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己是大亮,东方天际,彩霞绚烂,太阳己快出山了。   朱白衣突然停住脚步,转脸望着那灿烂朝霞,呆呆出神,奚凌雪侧目望去,只见她嫩脸艳红,柳盾轻频,圆睁星目含满了晶莹的泪水,嘴角微现着凄凉笑意,圣洁意态中,隐透出幽幽情愁,宛如一株盛放于冰雪中的梅花,清高中,是那样孤独,寂寞。   奚凌雪看得一阵感慨,低声问道:”姊姊,你在想什么?“朱白衣回过脸笑道:”你看太阳刚出来,可是我们却快要到了。“醉曼听得一怔,还未琢磨透朱白衣话中含意,她已眨下大眼睛,滚出来两滴珠,笑道:”走吧!你师妹一定在思念着你。“说罢,当先向前冲去。   醉曼一面紧追,一面打量形势,觉得当前山态形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痤山峰,才认出正是先前和宛琳会面的幽谷。   幽谷景物依旧,仍然盛开五色缤纷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松杆伸空,藤萝飘垂。   两个人下了崖壁,只见玄玉横挡在石洞入口,一见朱白衣和醉曼到来,似是已知护守宛琳的任务已完,长鸣一声,振翼而去。   奚凌雪急抢两步,冲入石洞,见宛琳靠壁而坐,头发散乱,脸色憔悴,但却瞪着一双大眼睛,若在想什么心事。一见醉曼到来,凄婉一笑,道:”寰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说,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石洞中等你。“醉曼心中十分激动,忘记了身后边有位多情多义的朱白衣,跑过去蹲下身子,拉宛琳一只手,拂着她散乱的秀发,问道:”你的伤好了吗?“宛琳摇摇头,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后,什么都不知道啦,好像是阮瑶救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清醒后,阮瑶不见了,却是你的朋友她守在我的身边。我吐了很多血,可不是你朋友给我一粒药吃,我恐怕就永远看不到你了。说完,眼光中无限感激,望着站在醉曼身后的朱白衣……醉曼听得心中甚是难过,黯然又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宛琳未及答话,朱白衣抢先接道:“她伤得不轻,虽然服了我八宝续命丹,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复元的,依我检查她伤势情形来看,内腑已被震伤,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础。筋骨既然未被打断,似是不应伤得这样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袭击时,忘了运功抵拒,全然无备下,受人一击,因而才遭震伤内腑。”   奚凌雪已知朱白衣武学渊博,高不可测,决非信口开河,听完几句话,心中更是焦急,当下未加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姊姊,这么说起来,我师妹的伤势是很危险的了?”   朱白衣虽已听得醉曼叫过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两人一起,现下当着宛琳的面,不觉脸上一热,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险,只是需要较长时间养息。”   郁宛琳听醉曼叫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朱白衣脸上,看了半响问道:“你不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朱白衣被她问得甚是尴尬,连忙脱下外面青衫,除去儒巾,露出一身玄色对襟密扣女装,走到宛琳身边坐下,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实话,你心里恨不恨我?”   宛琳摇摇头,笑道:“我不恨你。”说完话,转脸望着醉曼,眼光中满是怀疑,问道:“醉曼哥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对我说?”   醉曼心中暗想:我随便说句慌话,就可骗得过她,也可以消除她心中疑虑,使她安心养伤,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善良纯洁的孩子,纵是好意的慌言,也是难说出口,就答不上话。   来白衣轻声一叹,接道:“不要怪你寰哥哥,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对你说的。”   宛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嗯,姊姊说得很对,你不让他说,他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说完一笑,脸上疑虑全消,看着朱白衣前胸精工织成的白凰,问道:“姊姊衣服上织的鸟儿真好看,等我伤好了,你教我织鸟儿好吗?”朱白衣露本相,再无顾忌,轻轻把宛琳拦在怀中,笑道:“那当然好,你喜欢我就教你。”宛琳很高兴地偎在朱白衣怀中,仰着脸,又问道:“姊姊以后还要不要再穿男人衣服?”   朱白衣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动,方便很多,这些事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多说话啦,好好养息伤势,到中午时候,我用本身内功助你疗治,等你伤势完全好了,我们再慢慢的谈吧。”   宛琳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偎在朱白衣怀中睡去。醉曼呆呆地坐在一侧,看着两个绝世无伦的美女,相互偎守一起,也不知他心里想到什么?只管望着两人出神。朱白衣换着了女装之后,那华贵逼人的气度中又流露着无限的温柔,她抱着宛琳,如一个母亲抱着孩子一般,脸上微泛笑意,神态是那样慈爱。此刻,石洞中寂静极了,寂静得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朱白衣看宛琳沉沉睡熟,对醉曼浅浅一笑,说道:“我走后,她恐怕就没有睡过,一直坐守着等我们回来,这样对她的伤势妨害太大,我本来准备拚尽一瓶灵丹之力,促使她早日复元,可是现在不行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爱上她了,我要以本身真气助她复元。这样不但她伤势可以完全好了,而且对她内功进境也有很大补益,不过,这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偏劳你替我们守住石洞,等她醒来时,我们就开始疗伤??”   奚凌雪皱着眉,道:“姊姊这样对她,我心里实在感激,只是这种内功疗伤,必然要耗去姊姊很多真气,再说万一大觉寺和尚寻到这里来时,我恐怕抵挡不住??”   朱白衣笑道:“那不要紧,我要大白鹤玄玉助你,假如仍抵挡不住,你就用口啸传警,我自会抽身去帮你打败敌人。”醉曼点点头,不再说话,两只眼却盯住朱白衣看。朱白衣被他看得娇脸红晕,微作薄怒,嗔道:“你这人看起来很老实,怎么一下子会变顽皮了?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朵儿,让你欣赏。”   奚凌雪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遇上了像朱白衣这等绝美高贵的女子,大概也有点飘飘然,难于自制,更何况她此刻薄怒佯嗔,倍增娇态,不自觉冲口而出,道:“姊姊穿着女装后,那慑人英气中,又隐透无限娇柔,看起来,不像穿着男装时,那样威仪逼人,我越看就越想看。古人说,秀色可餐,倒非欺人之谈了。”说完话,才感觉到,言词之间,太过放肆,脸上一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良久后,仍然不听朱白衣说话,醉曼心中忖道:糟糕,这一下恐怕真的招惹她生了气啦。心里想着,微微抬头望去,那知朱白衣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也正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娇靥上红晕如霞,目光中情爱横溢,她一和醉曼目光接触,立时把脸避转开去。   石洞中又沉寂了。但醉曼和朱白衣两人的心里,却像大海波涛一样,汹涌翻动,两个人谁也不先说话,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相对沉默足足有一刻功夫,奚凌雪才缓缓站起身子,步出石洞,踏草地,信步走去。耀眼的日光下,各种颜色的山花,缤纷夺目,他的心中,也像陈着各色山花一样,是那样纷乱,但又是那样美丽多彩。   他知道自己已面临到一次可怕的考验,以后几天中,他必须慎重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已感受到自己正逐渐地步人了情海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入那茫茫无际,波浪滔滔的情海中。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了个脸,冰冷的溪水,使他神志清醒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本了。突然一阵醉人的甜香,沁入心肺,转眼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左侧,见他转过脸后,微笑说道:“你一个人坐在溪边,又想什么心事?   醉曼笑道:”我在想我师父,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回到饶州。还留在饶州客栈的三师叔,伤势是否已完全好了?“朱白衣道:”你师叔伤势,尽管请你心放就是,别说她一身内功,相当精纯,就是一个人普通人,三天内也可以完全复元,我让玄玉替他吸尽蛇毒之后,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像她那样内功深厚的人,十二个时辰就会恢复功力,等我替你师妹疗治好伤势后,就用大白鹤送你们到饶州,或回昆仑山去?   醉曼道:“那姊姊准备到哪里去呢?可否和我们一起到昆仑山去玩玩,我想:师父和师父一定会欢迎你!”   朱白衣摇摇头,凄凉一笑,道:“你师叔伤势好了,难道我还不应该离开你们吗?她是那样纯洁善良,她已经把一颗心,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要负了她,她是无法活得下去,你师父、师叔欢迎我,那更是没有必要,我替凌旋除毒疗伤,又不是想籍此和昆仑三子交往醉曼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姊姊都是为我。“朱白衣随手折下一朵山花,投在溪中,但见花朵随波浮沉,顺流而去,她却站起身子,缓步向石洞中走去。   这时,朱白衣仍然是一身玄色女装,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山风中,轻轻地飘动着,窈窕娇小的背影,流露出无限凄苦,缓缓走进了石洞中。   奚凌雪心中大感不忍,但他知道此刻必须要有近乎冷酷的镇静,才能应付当前的环境,只好硬着心肠,转脸他顾。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朱白衣果然以本身真气,替宛琳疗治伤势。这三天时间中,醉曼日以继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内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多到石洞中去,因为一到石洞中必须要和朱白衣见面,他怕见她那充满着忧伤的眼光,和那凄婉的微笑,以及郁宛琳娇柔的笑容。   这三天中,除了郁宛琳外,朱白衣和醉曼都尽最大的克制能力,压制着汹涌的情感,他们都不忍把痛苦加诸在纯洁善良的宛琳身上。 ——完——   夜惊(五) 作者: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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