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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凌寒大感讶异,哦了一声,细细打量那个大胖子。此人的举止衣饰,在在显出俗不可耐的铜臭气。只听尉迟又道:“碧大爷可知道是什么缘故?碧凌寒笑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尉迟道:“这家伙姓柳,名富贵,拥有一问规模很大的造船厂。不但本寨的船舶都是由他承包建造,还有许多外头的生意,都被他抢到手,现在真是连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少家财?”碧凌寒一怔道:“他的生意做到外面去了?”尉迟道:“正是如此,所以很多人讲闲话,他拼命利用本帮的势力,购运木材,比外人便宜一半,还有抢生意晚也常常利用本帮力量,总能抢到手中。听说他厂里的生意,简直做不完??”碧凌寒道:“造船厂雇用的人,是不是本帮帮众?”尉迟道:“当然是啦!他也不必纳税完粮,如何不赚死啦?”碧凌寒道:“这样说来,此人对本帮还是有贡献的,他在外面接到生意,可以养活本帮不少的人,又挣钱在本寨中花用,总是百利而无一害,咱们不能不帮助他。”尉迟道:“照您这样说来,凡是向外做生意的,都算是有功劳了?”碧凌寒道:“这不一定,如果是向外购买本寨没有之物,运回此地,赚本寨之钱,再出去买货。这种生意,对本帮就没有好处了,不过由于本帮既没有出产这等东西。而大家又须要用的话,那就没有法子了。”尉迟道:“听起来当真有理,不过这柳富贵为人卑鄙可恶,把我害得今日这般光景,不管他对本帮有没有贡献,我都照样恨他。”碧凌寒讶道:“你是被他害的?”尉迟道:“唉!大爷你不知道,他有三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但都是水性杨花卖弄风情的贱货。五年前,我还算有点家富,老柳的船厂那时候被大火烧毁,欠了一身债,还没有把船厂重建起来。那时候,他就是利用我做跳板,渡过难关。但却把我的家当弄光了。现在他赚进千万两银子,却理都不理我??” 碧凌寒道:“本帮对男女之防,最是厉害,你如何敢勾搭他的女儿?” 尉迟苦笑道:“我反正未娶,何况又是她勾搭我的,现下全寨最有名的就是他的小女儿了,名叫桃菲,总之,他家的女人都是大胆货色,见了喜欢的男人,就上去勾搭。把人弄得神魂颠倒,而她玩厌了,一脚踢开,再也不看一眼??” 碧凌寒笑道:“这样说来,我也得小心提防,别教她们给玩弄了。”他们说话时,周良已带着柳富贵走开。旁门突然有人轻叩,尉迟喜道:“来啦!来啦???”匆匆起身过去,把门打开。一阵香风冲入房内,但见两个长身玉立,绩年玉貌的美女,袅娜而入。 碧凌寒但觉眼前一亮,敢情这两个美女,不但眉目如画,美丽之极。同时又都是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露出一双浑圆修长的玉腿。此外,上身只穿一件又紧又薄的背心,粉颈玉臂,尽行裸露。 当她们走近时,提手抬臂间,还可以从开到肩头的袖口,窥见一部分的胸前双峰。这等装束,连碧凌寒这曾经走过不少地方,更听过无数奇闻艳语之人,也为之目瞪口呆,不能不承认是平生仅见之事。她们一个绣着“七号”,一个绣着“八号”,看起来都是热情如火的类型,也是寻芳客最欢迎的类型。碧凌寒不正常的身份,同时又是如此年少英俊。也是这些放荡不羁的女孩子们心目中的对象。因此,她们争着偎挨在他身上,调笑问饮了数杯美酒,更是放浪形骸,都坐在碧凌寒的脚上了。 碧凌寒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们可都把尉迟冷落了,当下把七号推到尉迟怀中,并且说道:“你们若是不把尉迟服侍好,我也不便在这儿久耽了,对不对?” 七号作出幽怨之态,向他膘了一眼,但禁不住尉迟一阵穷摸,登时笑得花枝乱颤,媚荡之极。八号独占个郎,显得十分开心,像蛇一般缠绕着碧凌寒。后来还提议尉迟到套房那边,下注在另一张赌桌。于是,这个秘密的房间内,只剩下了她和碧凌寒两人。妙就妙在这个秘密的门户,都是自动上锁的,在隔壁的尉迟如果想进来,也须得叫门。换言之,碧凌寒可以在这个房中,与八号帮天胡地一番,照常情而论,不管是赌场也好,八号本人也好,事后决计不敢惹任何麻烦。过了许久,尉迟敲门道:“碧大爷??碧大爷??”房门打开,尉迟拥着七号进去。但见碧凌寒仍然坐在原处。而八号开门之后,也回到他脚上。七号过去把八号揪开,占了她的位置。八号顿时杏眼圆睁的瞪着她。 这两个美女的媚荡之态完全消失,而是悍泼地互相怒视。尉迟吃一惊,道:“你们别闹事,否则都不得了??”他的话声忽然停住,原来他发现碧凌寒根本不曾在听或看,而是不声 不响的从帐慢上的秘密洞穴望着外面,他连忙也凑在另一个窥望洞孔,向外面望去。但见这张赌桌比方才热闹了一倍还不止,正对着他们这一边,座位上有一个女子,正在下注。她穿着非常合身的衣服,暴露出饱满玲珑的曲线,散发出动人的青春活力。这是一瞥之间,就足以便任何男人感到怦然心跳的进力。此外,她面貌轮廓,眉目皮肤,都是那么美丽,在一大堆男人当中,更衬托出她的娇艳可爱。尉迟倒抽一口冷气,推了碧凌寒一下,道:“她就是柳桃菲了。”碧凌寒哦了一声,道:“真不错,无怪可以放荡玩世,敢情真有颠倒众生的魔力。”他马上又向七号和八号说道:“你们千万别不高兴,她是她,你们是你们,各有迷人之处??”周良这时候进来,向碧凌寒再三道歉后,方召二女出去,与别的客人周旋。等到房内只剩下碧凌寒和尉迟之时,尉迟才问碧凌寒龙道:“碧大爷,刚才你为何不动那妞?”碧凌寒笑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 尉迟道:“说别的小可不行。但讲到玩女人,我可算是行家了,刚才我们回房时,一望那八号,就晓得她还是干干净净。因为她眼中仍然有饥渴之色,头发也一点不乱??” 碧凌寒道:“你的观察真是到家极了,但你要知道,我不能惹麻烦,因为我等如是执法之人,如何能先倒了规矩?再说此地尚有妓院,我为何要舍易而就难呢?对不对?” 尉迟摇头道:“乍听很对,但其实没道理,因为她们不会有任何麻烦,反倒是外面那一个,你万万招惹不得,但我认为您一定不会放过她。”碧凌寒讶道:“谁?柳桃菲么?唉!我还未认识她,如何会招惹她呢?”尉迟道:“这是小可的经验告诉我的,您如果碰她,那就麻烦大了,事后可别怨小的没有提醒您才好。”碧凌寒笑道:“这女色一道,我很有把握,你即管放心,现在咱们走吧!”尉迟道:“好,快点离开这几,总是上算,我猜老柳那王八蛋一定是想向你打主意,才赶快召她女儿来此。”他们开门出去,碧凌寒一直微微含笑,大有认为尉迟很无稽之意。说老实话,他现在对尉迟这个人,觉得相当迷惑。因为从种种迹象之中,这厮分明是很有才智之辈,决计不该沦落到这等地步。因此他很怀疑尉迟是奉命行事,向他打什么主意的。但他打什么主意呢?如果说上头有意思毁了他,何须用如此曲折的手段?这是不可解的理由之一。而现在看看尉迟再三叮嘱自己不要落在柳桃菲的菲色圈套中,又不似是向自己打主意了。他们步出大厅,碧凌寒一眼望去,早先那个座位上,已看不见柳桃菲了。碧凌寒突然心中一动,忖道:“奇怪,莫非尉迟的话真讲对了?我何以 很留意她的踪迹?”突然间人丛中两道明亮的目光,使他警觉的望去。原来那是柳桃菲的目光,她已转到另一张赌桌下注。她只扫瞥了碧凌寒一眼,就回到赌桌上,似乎对碧凌寒的劲装和英姿,都不曾放在心上。碧凌寒暗中皱皱眉头,心想:“我也要让你晓得我并不把你放在眼中才行。”当下向那张赌桌行去,尉迟拉他一下,他假装不知。他一过去,赌客们就让出一个地方给他。这时,他的位置正好是和柳桃菲打对面,彼此间可以看得很清楚。当他在研究这一桌的赌法时,他感到她那对特别明亮的目光,正向自己打量。但他装得很冷淡,似是全然不知一般。 其实这张赌桌是最简单的赌法,南北各省之人,无不懂得,那只是牌九而已,不过桌上所开列的规矩当中,有一条是注明任何人皆可推庄,只要拿得出最低限度的庄本就行。 这刻还是赌场的摊官做庄,七八个客人,正在下注。碧凌寒按兵不动,最后但见一只纤美无比的玉手,推出几枚筹码,押在天门上。牌一摊开,天门果然赢了。 所有的赌客,纷纷掏钱,一望而知都是准备吃庄。因“为柳桃菲这一注,已把庄家的手风压住了。果然一连三副,庄家都赔。每一次摊官都询问有没有人愿意推庄,但人人眼见摊官手风不顺,谁肯犯众怒把庄接过来?这三副庄只把那摊官输得双眼发直,虽然每一庄赌场都抽水,数目不少,但到底差得太远。赢得最多的,要数那貌美如花的柳桃菲了,她每一注都押得最重,大有痛痛快快宰他一场之意。摊官照例向众人询问道:“哪一位客人愿意推庄?”众人都不声响,柳桃菲吃吃一笑,算是代表众人答复摊官工要洗牌,突然一只手伸过去,把牌拨走,众人一怔,抬头瞧时,敢情是一直没有下注的碧凌寒。他毫无表情地扫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庄家手气不顺,兄弟一向喜欢找难题做。诸位尽管下注,不用客气相让。”说时,取出一张银票,交给尉迟兑筹码。若是别人伸手,准会挨众人的骂。但碧凌寒的身份非同小可,谁也不敢哼气。柳桃菲只微微而笑,明亮的目光,在他面上溜来溜去。可是碧凌寒不理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牌洗好以后,尉迟兑了筹码回来,往桌上一搁。摊官喝道:“一共纹银五百两??”声音方歇,柳桃菲娇滴滴的接着道:“我看啦!”她一口就吃下来,等如要与碧凌寒赌个输赢。别的赌客,只好袖手旁观了。碧凌寒淡淡道:“好极了!”当下掷骰子发牌。尉迟伸长脖子,瞪眼瞧看。碧凌寒把一张牌叠在另一张上,拿起来一看,顿时感到尉迟停止了呼吸。这一张牌是“长三”六点,在这种“一翻两瞪眼”的小牌九中,拿六点和四点是最可怕的牌。因为一来极容易配成“闭十”,即使不然,能配出大点子的牌张也很少。因此之故,尉迟才会紧张得停止了呼吸。 要知五百两纹银实在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在目下的场合中,银钱还是小事,输了的话,对手只是个十八九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面子似乎大不好看了。 碧凌寒把牌放下,不用眼看,而是用手去摸。这么一来,尉迟就不晓得另一张牌是什么了。众人都非常感到兴趣地瞧着,等候他们翻牌。但见柳桃菲玉手一抬,“啪”一声,两只骨牌都翻了出来。她微笑道:“天八。”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似乎这一牌已经赢定了。她的两张牌是一只“天”和一只“铜锤六”。尉迟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回输定啦!”要知在整副牌中,目下碧凌寒只有两张牌配上那张“长三”,方能取胜,一是“至尊”中的三点,一是仅拿的那只天牌。除此之处,任何牌来了都要输给对方。 碧凌寒面上毫无表情,但两眼却射出锐利而冷酷的光芒。可见得他并非不重视输赢,而是有本事把内心的一切情绪反应,完全置于控制之下。这正是厉害的赌徒所具备的主要条件。 他冷静极地望住对方,不看手中的牌。因为他已经摸过,晓得是什么牌的。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捏着牌的手上。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如花似玉,美艳迫人的柳桃菲了。她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碧凌寒那对冰冷如剑的目光,紧紧的与他对瞧。双方都没有一点儿让步的意思。碧凌寒只迅快的观察了柳桃菲一下,就掀开手中的牌。全场顿时升起一阵诧疑惊哗之声?”柳桃菲这时才转眼向桌上望去,但见对方的牌是一只“长三”,配一张“天牌”,竟是天八,恰好能把她的天八吃掉。她轻轻皱一下眉头,迅即抬起眼睛,向他凝视。她纵然是表现不悦的表情,仍是那么美丽的迷人。碧凌寒一直细心的观察对方,但直到现在,还没有法子估计得出多少银子的注码,才能使这个美女紧张。他晓得必须到了能使她发生患得患失的恐惧心情时,方可一举击溃她的打算。现在他的资本是一千两了,那个美女的樱唇微启,轻轻说一声“我看啦!”全场刹时寂静无声,显然她与碧凌寒的短刀肉搏场面,使大家感到比自己下注还要刺激有趣。 有许多旁观者的心中,真不知道应该希望哪一边胜才好,因为柳桃菲诚然貌美如花,但她一向骄做跋扈,不大把男人放在眼中。由于种种传说,以及她雄厚的家财,的确教人不敢惹她! 对碧凌寒而言,他总是一个突然闯入这个社会的陌生人,在心理上,大家都不大肯偏袒他。因此,形成了大家的奇异心情,反正哪一个输了,对他们都是莫大的刺激事件。碧凌寒只在取牌的时候,目光离开柳桃菲一下,紧接着就恢复那种冰冷锐利的盯视,仿佛要在精神上,迫使对方失败。柳桃菲大概感到自己一定没有法子击退对方的目光,所以不在这一方 面坚持。她看了看牌,玉手一抬,两只牌翻出来,却是一副“人五”。这么一来,她胜败之数,就没有人能预测了。碧凌寒一仍旧惯,将两只牌叠着,拿起来一看。第一只是“板凳四”, 登时感到尉迟的呼吸停止了。要知这只板凳四,又是最难配的牌。而且从六点开始,一直到十一,配起来都得输。因为对方拿的是“人牌五点”,所以碧凌寒即使拿到一只虎头十一点,加起来是五点,仍得输给对方。碧凌寒精神陡奋,双目神光四射,猛可一翻腕,把两张牌一齐平拍在台上。 四周升起了阵阵讶疑,柳桃菲一瞧,对方竟是板凳四配丁三,一共是七点,又赢了这一局。她的秀眉迅皱一下,比上一回皱得深些。碧凌寒忽然泛起了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他已从这细微的表情中,断定自己只须再赢一局,就可以达到使对方“恐惧”的地步了。由于他不须再面对着不知还有多少关要过的困惑情势,他可以集中全部的精神意志,务求在这一关赢了对方,大局就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他挑战地瞅住对方,等她开口。柳桃菲迟疑一下,才道:“我看啦!”摊官道:“柳姑娘,一共是两千两啊??”柳桃菲道:“我知道。”摊官耸耸肩,便在静寂中发牌。她这回看都不看碧凌寒,把牌一翻,众人立刻吁出一阵惊疑之声,原来她这回只有一点。“。她抬起眼睛,但见碧凌寒面上仍然没有表情。同时那对眼睛中,亦仍然射出冷酷锐利的光芒。这刻她才彻底的相信一个事实,那就是对面这个美男子,心狠手辣,纵然把她迫死,他也不会生出怜悯之心的。换言之,他决不会因她是个美貌女子,而对她有丝毫让步。这一点与她所遇见过的所有男人,皆不相同。碧凌寒镇定的翻开两只牌,竟是七点。摊官把筹码拨到碧凌寒面前,报出“四千两”的数目。这偌大一笔银子,只不过转眼之间就易了主,委实使很多人垂涎羡慕。碧凌寒坐得稳如泰山,四平八稳,完全没有收手之意。甚至好像想把柳桃菲所有的家当都赢过来。她在心理上,已经对碧凌寒有了深刻的估计,因而生出了畏惧。同时,一注四千两的数目,亦足以使她踌躇。所以她大感犹豫,众人的哗声也全部停歇,一片寂静,使得气氛平添无限紧张。 她考虑了一阵,斗志突然消失,感到没有办法不屈服在这个强人的手底。当下微微一笑,透出无限柔婉意思,先向尉迟说道:“尉迟,这一位是???” 尉迟道:“他是碧凌寒碧老爷。”柳桃菲点点头道:“是神机营的老爷么?碧先生,你还要不要我赌下去呢?”碧凌寒生硬地道:“假如你认输,那就不赌,否则还是见个高低的好。”他咄咄迫人,定要把对方迫得完全溃败,一点也不肯放松了主动之势,的确是够狠辣的了。要知他如果说,假如姑娘不想再玩,那就算了,柳桃菲自然可以轻易地落台罢战。但这却变成由她主动,而且事后在她心灵上的压力,自是缓和得大多了。再者,任何人在这等情况之下,总禁不住会表示出君子风度和英雄气概,势必尽力安慰败方,而不好意思赶尽杀绝,继续紧迫下去。 因此柳桃菲为之一怔,甚至连尉迟也觉得碧凌寒太过分了。旁观之人,自然更加对柳桃菲同情。不过众人的反应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柳桃菲赌下去的话,一切后果,只有她个人承担,旁人的同情,根本不发生作用。这一点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不敢胡乱作出决定。这一对年轻而又英俊美丽的男女,互相凝视,片刻之后,柳桃菲连仅有的一点抗拒之心也消失了,垂头轻轻道:“好吧,我不赌啦!”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泛起了失落了什么似的感觉。她站起身,袅娜地走开了。碧凌寒微微一笑,收起筹码,也离开这张赌桌。当他走出这间赌场大厅之时,眼角看见柳桃菲站在另一角,正向他瞧着。但碧凌寒连望也不望她一眼,并且尽力令任何人一望而知他是笔直的离开此地,从没有向四下张望。 这刻柳桃菲心中的确感到异常的失望和难过,也夹杂着愤怒,这个男子居然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甚至转眼回看的动作也没有。可见得他对自己,真是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本准备当他向自己瞧看之时,便回他以嫣然一笑,表示出柔情心意。正因她有这个打算而落了空,她才感到愤怒,认为实在太没有面子了?”假如她刚才不是被他彻底击败了,这刻一定会上去打他两个耳光,骂他一顿等等什么的。无奈她实在惧怕他那冷酷无情的眼光,考虑到假如反而被他辱骂一场,甚至把自己关在牢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眼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了,忽然感到这儿非常乏味,而且她还有一些疑问要想,一些事情要做,当下也迅即出去,坐上华丽的私家软轿,一直到了一个地方,见到她的父亲,那个大胖子柳富贵。 柳富贵搂住女儿的纤腰,道:“你和他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柳桃菲一噘小嘴,道:“都是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柳富贵眉头一皱,道:“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以你的姿容,我敢说当得上天下无双的了,哪一个男人能不动心迷恋呢?我可不是替你吹 牛,只看以往所有的男人,见了你就晕晕糊糊的情形,便可证明了。”柳桃菲道:“但他却没有被我迷住呀!难道我现在已经不好看了么?”柳富贵连连摇头,双颊的肌肉直震颤,使人真担心会掉下来。他道:“绝对没有这回事,我看这家伙八成是个天阉。”他的女儿瞪他一眼,道:“你说什么?”大胖子叹一口气,道:“假如他不能人道,自然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哪怕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都没法子使他动心,但不管怎样,我的计划要改变啦!”他出房去了一会,才回转来,双眉紧皱。柳桃菲逼问其故,柳富贵初时还不肯说,后来才道:“你猜姓碧的现在在什么地方?”柳桃菲聪明伶俐一听便知,道:“可是在妓院吗?”大胖子苦笑点头,她接着又道:“既然如此,可见得碧凌寒不是个天阉之人了,那么一定是我不够漂亮吧?晤??或者我少穿点衣服,在秘密妥当的地方,与他在一起,他就会改变态度了。”柳富贵沉吟了一下,才道:“大概这厮不易受美色诱惑的。” 柳桃菲泛起又沮丧又愤怒的神色,默然不语。柳富贵沉思地道:“我本想利用你,诱他入套,使他不得不听我的话,因为他是最有希望当选为副统领的一个。但现在既然失败了,我只好想法子使他当不成副统领啦!” 柳桃菲道:“爹,你可曾想到过姐姐她们?”柳富贵道:“她们怎样了?”柳桃菲道:“她们也是著名的美人,经验又比我多。也许可以使碧凌寒入毅。”大胖子又做出使人担心他颊上两大块肥肉的摇头动作,道:“不行,她们是有夫之妇,帮规禁条何等严厉,岂可轻犯?”柳桃菲讶道:“以前她们还不是做过这种事?”大胖子道:“你要知道,以前那几个对象,都是更为老奸巨猾的人,假如用你的话,多半是白白赔了身体,收效反微。但用你两个姐姐,她们能使这些人个个暗中迷恋不已,所以我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他略一停顿又道:“姓碧的则不然,他为人如此冷酷厉害,如果叫你两个姐姐出马,还不是白白的让他玩了而收不到效果?”柳桃菲道:“我听不懂。” “要知道帮规规定凡是与有夫之妇通奸,均须凌迟处死。所以如果我认定对方不会因迷恋而听话的话,我就绝对不叫你的姐姐们出马。因为我们也不敢揭发这件好情啊!你说对不对?”柳桃菲道:“原来如此,好吧,我们设法毁灭他。好在人人皆知他曾经这样对付我,假如能毁灭了他,我们的力量就更叫人害怕了。”大胖子颔首道:“好,我想想办法??”柳桃菲道:“还是等我来。”大胖子笑一笑道:“你有什么妙计?”柳桃菲道:“我可以找两三个人,声明谁能毁掉碧凌寒,我就嫁给谁。”大胖子忖想一下,才道:“好是好,但这个消息切切不可泄漏,万一传入尉迟耳中,那就糟了。”柳桃菲道:“当然不会传入他的耳中啦!”大胖子道:“你猜是怎么一个糟法?如果传入他耳中的话??”柳桃菲道:“他最多告诉碧凌寒,但人家未必肯信,这种事,谁也不肯轻信的。”大胖子摇头道:“不,你错了,他不但不会告诉碧凌寒,并且会设法毁去碧凌寒,把你娶了去。”柳桃菲目瞪口呆,过了一阵,才道:“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好在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这刻碧凌寒正在一问著名的妓院内,受到沦落风尘然而个个艳丽的女郎们包围。除了这些茸燕之外,还有两个人,是刚刚凑上相识的。一是总寨外三堂香主之一的林玉生,外号六甲刀,是个四十左右的壮年人,身躯雄伟,一望而知必定是力大无穷之人。 另一个是个五六旬上下的老者,看上去非常精明,动作间也显得十分轻捷有力。此人姓冯名瑜,乃是这间藏春阁的老板之一,当然也不是简单之辈。 他们在一间布置得极为精致华丽的上房中,摆开筵席,全院的姑娘,都轮流来执壶陪坐。 关于碧凌寒冷酷地挫败柳桃菲之事,这藏春阁之人全都知道了。正因如此,那些茸燕们对这个英俊潇洒,而又铁石心肠的男儿,都存有一份好奇,无不想与他接近,以便瞧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碧凌寒在席上猜拳喝酒,以及和每一个坐到他身边的美丽女郎调笑,豪放不羁,一派浪子作风,使得所有之人,无不深感迷惑。藏春阁的股东老板冯瑜口舌便给,见闻广博。尤其对攀花折柳之道,更是不折不扣的专家。因此,席间谈笑之时,光是听他谈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艳闻轶事,就足以令人忘倦。此外,那位身份颇高的外三堂香主六甲刀林玉生,性格粗豪,喝酒如喝水一般。 尉迟本是善于词令的人,碧凌寒又放荡不羁。这些人凑在一起,加上冶艳媚人的姑娘们,以及整坛的美酒,大家都特别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已是天黑时分了。 上房内早就华灯交辉,明如白昼。突然“砰”的一响,桌子上的杯碗筷子等物,不少跳起老高。原来是林玉生一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声响。他酒量极豪,酒到杯干,到现在已不知喝了多少。但见他已略有醉态,举动说话,都有点不能控制。在他身边的一个美女,长身玉立,芳名春莺。她一面伸手摆好那些杯碗,一面笑道:“啊呀!林大爷又要发牢骚啦!”林玉生左手舒伸,把她连肩带臂箍住。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扳去。春莺的头没法子不极力的向后仰,灯光之下,除了那张动人的脸庞之处,还有就是雪白的颈子,令人垂涎。她双眉微皱,朱唇微启,流露出可怜的表情。碧凌寒纵声而笑,尉迟和冯瑜都感到兴趣的瞧着。座中竟无一人,露出恻隐同情之意。林玉生在她玉颊上又嗅又吻,弄得春莺娇躯颤抖扭动,鼻中发出唔晤之声。可是那决不是舒服快活的声音,而是被暴力胁迫之下,唯一含有少许反抗的声音。她全身被箍紧,全然无法躲闪,仅能自由活动的嘴巴,却也不敢说出抗议的话。其余的女子对这等景象,似乎都看得很平淡,没有一个露出奇怪的样子。可见得林玉生这等举动,不但不是第一次,甚至已经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了。春茸鼻中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显然是因为六甲刀林玉生手劲大重,把她的头发扯得太紧而疼痛,同时脖子也扭得作疼。 林玉生狂暴地笑起来,把她推开,但仍然揪住她的头发,使她保持后仰的姿势,就在这时,尉迟忽然一巴掌掴在他身边的一个美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及那女子的惊叫声。 他怒声道:“怎么啦,连你也敢瞧不起我?”身为老板的冯瑜忙道:“春菊她怎么啦?” 尉迟道:“她好像还是个良家妇女呢!哼!哼!竟敢跟大爷我来这一套。”那个名叫春菊的女孩子,骇然的抚着面颊,不敢出言辩驳。碧凌寒一望而知,这是藏春阁的规矩很大,所以春菊不敢开口,倒不一定是她当真没有道理。他又发现林玉生已因为这件突变之事,转移了注意力,把春莺放开了。 同时又察觉春茸非常迅快地用一种自然的动作,擦去泪水。这不禁令他恻然心动,但觉这些“对人欢笑背人愁”的卖笑生涯,实在可怜可悯之至。任何人只须想一想,如果这个在火坑中的女孩子,竟是自己极有关系之人,将会有何种心情?碧凌寒顿时兴趣索然,对于这一切事情泛起了强烈的厌倦。甚至对于他的任务,也很厌烦。他只想回到那个宁恬平静的古城,恢复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尉迟扳起来的面孔,很快就放松了,并且仍然搂住春菊有说有笑起来,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那回事。碧凌寒离座出去解手,厕所是在院外西北角,三株婆娄老树,覆盖着这整个露天院子。廊柱上和檐下,都挂着灯笼照明,纵是酒醉之入,也不会绊跌。陪他前去的春柳,在院门就停下来等他。碧凌寒推开厕所门一瞧,但见里面地方甚为宽敞,分为两格,里面的一间是以软帘隔起,乃是供人大解之用,外面有四个石头的斜槽。此外,还有盛满清水的银盆和洁净的手中等。人门就嗅到芬芳的香气,绝没有一般粪坑的秽味。碧凌寒随手掩上了门,走到斜斜的石槽边,心中微微感到不自然。可是他今晚的确喝多了几杯,略有酒意,因此仍然没有在意。他正在小解之际,忽然背后一麻,顿时失去了知觉。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才悠然回醒,睁开双眼。目光到处,但见房顶的天花板雕刻油漆,甚为精美,接着又看见深垂的窗帘,把外面的光线遮隔住,室内是一片柔和膝陇的灯光。他一望而知,这是一间女性的闺房,而且从这等布置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既富有而又大是雅致,并非一味只会用金钱堆砌的庸俗脂粉。霎时间两个女性的面影浮上他心头,第一个是神秘的虞罗刹。第二个是风华艳绝的柳桃菲。同时他也记起了未失去知觉以前的情形,心头不禁泛起别扭的感觉。因为其实他正在小解,忽然昏倒,那当然是非常难看的场面。尤其是他躲在一个女性的闺房内,可见得他多半是被女子发现,带到这儿来。当然也许是虞罗刹下的手,那么这种不雅的情景,完全被她所见了。 纵然是怪不得他,但终究是尴尬难堪的。他暂时抛开这种不关紧要的感觉,开始研究自己乃是受了什么暗算,以致昏倒的?记得当时背上一麻,接着就失去了知觉,由此推测,有两个可能。一定被人潜近背后,点住穴道,二是有人以暗器偷袭,而这暗器体积非常细小,打中了穴道,方能使自己顿时失去知觉。他暗中大吃一惊,忖道:“不论是哪一种推测,都不得了。如果是第一种情形,则此人的武功必定比我强胜甚多,方能迫近我身后,而我尚不察觉。若是第二种情形,亦是一样的惊人。因为金针打穴之术虽然未曾失传,但是必须功力绝世之人,方能施展。以我而言,如要练到那等地步,最少还须苦修二十年之久。” 接着他就研究何以会有人暗算他之故?若然是柳桃菲,那倒是顺理成章之举,问题只在她如何找得到如此高明之人,替她下手而已。 假使是虞罗刹,她下手的动机很难找得出来,但碧凌寒感觉得到,他与虞罗刹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复杂感情,这便是使他禁不住要联想及她的原因。 室内似乎没有人在,因此,碧凌寒转头查看,忽见床边不远的桌旁,有个女子坐在靠背椅上,正凝目看他。这刻他纵然想装昏迷也不行了,只好狠狠的瞪视她,看她有何反应? 这个女子只有十八九岁左右,长得玉面朱唇,眉似春山,眼如秋水,甚是美丽,而且已具有少妇的成熟风韵,甚是动人。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忖道:“原来既不是虞罗刹,又不是柳桃菲,竟是第三者。她一望而知乃是此室主人,所以事情弄得更混淆杂乱了。这些姑娘个个都很漂亮,也很能把事情弄得如乱丝一般难以找出头绪。”椅上的美女微微一笑,起身走过来。步态袅娜娇媚,却是个不懂武功的人。碧凌寒更为奇怪,直到她在床沿坐下,互相迫近对视之时,他又猛吃一惊,忖道:“奇怪极了,我瞧着她面熟得很呢!”那美女轻轻道:“贱妾名叫春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做声了。两人对望了片刻,碧凌寒道:“哑!你的万州口音,使我记起来啦!我们曾经在万州见过面,对不对?”春盈颔首道:“是的,碧相公的记性真好,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能够记起我这个卑微低贱的人。” 碧凌寒摇摇头,但觉连脖子也酸软乏力。他道:“身份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你当时有如春花初放,但却是坐在李舵主的怀中,使他看起来好像是老祖父一样。” 她温柔地笑一下,碧凌寒放低声音,道:“我不能动弹,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你可知道?”春盈点点头,道:“妾身知道。”碧凌寒道:“我猜你一定不敢把内情告诉我,对不对?”春盈道:“妾身宁可吃点苦头,也愿将所知的事,完全奉告,可惜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碧凌寒道:“你的名字中有一个春字,好像是藏春阁中的人,是么?”春盈道:“是的,妾身前天奉召出差陪酒,晚上回来,你已在这儿躺着。”她忍不住掩口笑一声,又道:“而且非常非常难看,裤子都没系好。”碧凌寒道:“现在裤子系好没有?”春盈道:“已经弄好了。”碧凌寒道:“你发现我之后,竟没有去报告老板么?我本是和冯瑜一起喝酒的。哎!是前天的事么?这样说来,我已经躺了两昼夜啦!”春盈道:“当初我没认出是你,你知道在灯下看人,又是乍然发现,当然心慌起来,只匆勿给你盖上被子;就去告诉陆老板了。”她说话之时,伸出纤美白皙的玉手,在他额上摸一下,又道:“你没有生病,为什么不能动呢?”碧凌寒道:“但愿我知道就好了?”春盈道:“陆老板一听,也吃一大惊,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便急急出去了。我回到房间,忽然认得是你,才替你结好裤子,脱去外衣鞋袜,好让你舒服一些。”碧凌寒道:“谢谢你啦!幸亏我在昏迷中,否则一定很难为情。”春盈又道:“陆老板不久就回来,看了你一下,吩咐我小虚怀顾你,晚上还得陪你一起睡。”碧凌寒笑道:“陪我睡?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动弹,比死人只多一口气。” 她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一阵香气,以及滑腻柔软的感觉,传入碧凌寒心中。她很认真他说道:“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你虽然不会动,但我靠贴着你之时,心中十分安慰和舒服。” 碧凌寒道:“为什么呢?难道你自从在万州一见,已爱上我不成?” 春盈道:“如果我说是,那简直是骗人。当然我只是很清楚记得你的样子和眼神,但爱你还谈不到。你可知道,我还没有试过和一个男人睡觉的滋味。” 碧凌寒不解的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指这个男人不侵犯你,是不是?” 她道:“正是如此,我一直觉得男人都是魔鬼一般可怕,像是讨厌的苍蝇一般,整天盯着我,但昨夜你动也不动身体又是那么强壮,使我感到舒服稳安。” 碧凌寒道:“你几时到这儿来的?”春盈道:“好几个月啦!唉!在藏春阁中,我还是最红的姑娘呢!”她沉重的叹一口气,教人一听而知,这是非常不幸白事。碧凌寒同情地道:“你的身世遭遇,好比杨花浮萍一样,随处飘泊,任人糟踢,实在可怜可叹。”春盈又叹息一声,道:“我天生薄命??”碧凌寒插口道:“假如你是这么厌恨神女生涯,其实在万州时,我就可以帮助你跳出火坑的。这话现在听起来,好像已太迟啦!”春盈道:“我当然想跳出火坑啦!虽然跳出火坑之后,也不敢回家去见父母亲朋,但总比夜夜被人蹂躏好啊!”碧凌寒若有所感,问道:“你不敢返见父母,为什么?”春盈道:“我怎有面目见他们呢?”碧凌寒道:“那么你怎生堕入风尘的?”春盈道:“我本是万州人氏,二年前,我去庙里上香,忽然问心神迷惆,但觉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使我害怕得不得了,然后不知怎样,我己到了一个大宅院中,里面还有十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碧凌寒颔首道:“你是碰上拍花歹徒,心智被迷,拐走了你,只不知那座大宅院在什么地方?” 这是他一直侦查的重点之一,只要破得其中一个巢穴,就不难循这线索追查出其他的歹徒和秘窟。春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们通通不准出门口,其他的女孩子也莫不如此。唉!那两年的日子真惨。”碧凌寒虽然晓得事实必将如此,但仍禁不住一阵失望。他寻思一下,才道:“你在那座宅院住了多久?”春盈道:“两年多。”碧凌寒道:“也接客么?”春盈道:“起先还小,鸨母命我们服侍那些年纪较大的,已经接过客的姑娘。过了两年我十六岁了,才第一次接客。”她惘然望向空中,面上泛起一丝苦笑。碧凌寒道:“那所大宅院也接客的么?”春盈道:“很少,都是女孩子长大之后,第一次接客,才在那儿,之后, 就送到别处了,我被送到万州。” 碧凌寒点头道:“听起来能够到那秘窟销魂的,必定是非常富贵具有财势之人,才出得起价钱。以我猜想,那个地方,一定常常有新的女孩子送进来,长大了送出去。” 春盈道:“正是如此。”碧凌寒道:“你可曾吃了很多苦头?”春盈道:“那倒没有,因为我胆子小,性情柔弱,看见别的女孩子不听话,挨了毒打,或者送了性命,我已经害怕啦!”碧凌寒点点头,忖道:“这座大宅院,乃是专门训练女孩子,以及使她们服贴就范的一个秘窟无疑。”他激起侠义之心,顿时热血沸腾,怒火直冒。他停歇了一下,才平静下来,道:“李舵主怎肯把你送到这儿来?他不是很喜欢你么?”春盈苦笑道:“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玩玩。”她虽然出道只有一年,但在风尘中,一年几乎可以比已别人一辈子。 阅历既多,看透了人性,便不禁愤视世一切了。碧凌寒轻轻道:“我一定助你脱离火坑。”声音中透出十分坚决的意味,使人不能不信。春盈笑起来道:“碧相公,你的心地太好也不行。”碧凌寒讶道:“为什么?”春盈道:“试想多少人像我一般,你救得完么?”碧凌寒道:“那又不同,有不少女子自甘堕落的,救她出来,也没有用,甚至我敢说,大部分是属于这一类。”春盈没有驳他,显然认为此言有点道理。碧凌寒又道:“当然其中有些是初时痛不欲生,但久而久之,让她自拔也不行了,你已经有点这等趋向了。”她大吃一惊,道:“我是这样么?”她从来不敢多想,如今真正体察一下,果然如此,不觉怔住了。碧凌寒道:“我一直在花酒中流连,顺便观察这些女子的心理,敢说颇有心得,不过这心得却足以令人灰心。”春盈居然很了解的点点头。她柔声问道:“你可要吃点东西?或者是起来什么的?”碧凌寒道:“暂时还不要,我要想想看。”春盈自去打洗脸水,拧毛巾,替他揩脸,又去弄了一些食物来,先把碧凌寒扶起,靠着垫高的枕头而坐。碧凌寒虽然没有一点食欲,但却尽可能多吃点东西。此是保持体力之法,如无体力,纵然恢复行动之能,也变成虚弱无力 状态,一旦有了事,便不能及时应变了。春盈已奉命不必出去接客应酬,所以一直在服侍他。碧凌寒忖道:“春盈不知靠得住靠不住?冯瑜挑选她看顾我,一定别有用心,虽然据她说,她是突然发现我在此地,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春盈已收拾好各物,并且换上了简单的睡觉衣服。她脂粉既洗净,又换上了这等家常衣服,顿时别有美态。碧凌寒看看她,道:“你还可以跳出火坑。”春盈道:“真的?为什么?”碧凌寒道:“第一点,你讨厌这等迎送生涯。第二,你还未堕落到那种田地,这是从你衣服上看出来的。”春盈道:“谢谢你,但现在不谈这个。”她笑一下,解释道:“我觉得最要紧的是怎样使你能够行动?因为我不知如何,心里头很发慌,老是隐隐觉得不妥。”碧凌寒心里非常同意她的说话,但口中并不承认,说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因为我的身份不比普通人。”春盈眉字含有一抹忧色,挨贴着他而坐。碧凌寒初时还不怎样,但顷刻间,便感到不妥。原来这个美貌姑娘,居然使他欲火腾腾。春盈还不知道,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道:“好奇怪。”她奇怪的是碧凌寒分明好好的,为何不能动弹?碧凌寒感到非常冲动,差点就要伸手去抱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伸出手,但他制止了此念。他暗自忖道:“奇怪极了,我曾经修习过枯禅,任何情形之下,都能使此心如槁木死灰,何以目下兽欲大发?”春盈娇柔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碧凌寒咬一咬舌头,一阵疼痛,使他冷静了一点。他这才说道:“阿琳,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对不对?”春盈觉得有趣,笑道:“当然啦!何况你又不能动弹。”碧凌寒道:“也许我能动弹,假如我抵御不住正在焚烧着我的欲火的话。可是那么一来,我就陷于百劫不复之境了。”春盈有点迷惑的望住他,道:“你能动么?”碧凌寒道:“如果你脱掉衣服,我马上就可以动。”春盈欣然道:“那么我马上就脱。”她正要动手,碧凌寒沉声道:“别动。”春盈骇了一跳,道:“不要动?你不让我脱。”碧凌寒凭借禅功之力,紧紧守护住灵台神智。他道:“是的,因为我本不能动,但如今忽然欲火熊熊。所以只要你脱去衣服,使我忍熬不住,我就能动了。”他停歇一下,又道:“但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了,苦练多年的功夫,马上毁去。”春盈总算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要我帮你把欲火平熄,对不对?”碧凌寒道:“如果你能帮我,自然最好了。”春盈道:“那还不容易,我有十几种方法。”她起身走去,舀下一杯冷水回来。很有信心地道:“喝下它,很快就会好了。”碧凌寒道:“一定有效么?”春盈道:“当然啦!这是最古老有效的一种方法。”碧凌寒道:“这样说来,人人都懂得的了?”春盈笑道:“是的,这儿的人都晓得。”碧凌寒道:“你的冷水盛在瓷瓶中的么?”她点头道:“不错,一定干净的。”碧凌寒道:“我不是怕脏,而是怕有人做了手脚。”春盈吃一惊,碧凌寒又道:“既然人人皆懂此法,而你的冷水又盛放在特定的地方,可就不能不小心了,请你到隔壁换一碗。”春盈一点也不持异议,马上就到隔壁去了。碧凌寒运足眼力,向碗中望去。瞧了一阵,但见那水虽然很清,但仍然有些许粉未,在水中浮沉。转眼间春盈回来了,另外拿了一碗清水。碧凌寒一见了她,心便直跳,眼中冒火。他深知自己不易再支持了,因此不暇再作观察,赶紧把那碗冷水喝了下去。顿时一阵清凉之感,直透丹田。他马上感到可以控制自己,当下道:“春盈,有烦你在门边守望着外面动静,瞧瞧有谁来查探没有?”春盈道:“好的。”收起两碗,起身行去。碧凌寒道:“你小心点,别让人家发觉你。”她把灯烛吹熄了,便蹲坐在门前。碧凌寒开始运功,垂帘内视。他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丹田中那股真气,总是提不起来。于是他改变方法,用心坐起枯禅。此是使欲念杂想的平息的唯一途径,而且在寂静空灵中,还可以生出妙思灵感,以应付当前迷惑的局势。坐了好久工夫,春盈在黑暗中,居然全无声息。碧凌寒已经仰仗禅功之力,把欲火春情完全驱逐。现在他在澄澈空明的境界中,默默寻思前后的经过。他在受暗算以前,乃是在这藏春阁内饮酒作乐,足足饮了整个下午,直到华灯已上。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点迹象征兆使他警觉。因此,他上厕所时,根本没有防备。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思路,不向前进。“我想起来啦!当我踏入厕所中,就已经有了异感。”他用心追思当时的情形:“但我酒喝多了,况且以我的身份,谁敢动我?所以我仍不以为意。”这是一个症结,以他的身份,谁敢动他?其次,他也想通了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这个暗算他之人,不一定武功高绝。但他一定智谋过人,或者是得过高人指点,才会选择这么巧妙的时机,方始出手对他加以暗算。这个时机便是当他正在畅快小解之际,其实耳目之灵,远逊平时。因此,即使是武功普通一点的,也可以得手。他轻轻嘘了一声,但见春盈悄悄走过来。她低声道:“碧相公,是叫我么?”碧凌寒道:“是的,你上来一下。”她踌躇了一下,虽然她对于献出肉体之事,已经不在乎,但目下情形不同,她很想帮助他渡过难关。她道:“相公现下觉得怎样了?”碧凌寒马上明白她的意思,轻轻道:“不妨事啦!你那一碗凉水,有效得很。”春盈这才爬上床去,挨近了他。碧凌寒道:“你小心在我背后摸摸看。”她伸手探入衣内,在那紧厚的肌肉上抚摸。碧凌寒低声指挥她,最后,她的手停在肿骨下面。碧凌寒道:“摸到了什么?”春盈道:“好像有一根针插在里面。”碧凌寒道:“能不能拔出来?”她试了一下,指上的力量不够。碧凌寒道:“你用牙齿才行。”她果然成功了,把拔出的针拿到碧凌寒面前,低声道:“瞧,真骇死人,有三寸长呢!”碧凌寒一面瞧着,一面调运真气。这一回体内的真气听话得很,霎时从丹田透出,穿行向全身经脉,迅即运行了一周天,全身俱恢复如常。他拿过那针,凝目看时,但见此针长达三寸,金色,份量特别重,不知是什么质料?尾部没有线孔,一望而知不是缝衣用的针。 碧凌寒博识天下各种奇怪的暗器,这刻不禁皱起眉头,忖道:“此针制作形式和前后的重量,根本不适用作暗器,就算勉强打出,最远不过四五尺,便失去控制了。” 换言之,此针不会是暗器,因为他认不出是什么来历。不过这可没有难倒他,因为他已想到极可能是当他倒下之后,那个暗算他的人,拿些针扎入他穴道中的。春盈道:“刚才有一个人,走到门边,听了一阵,才转身去了。”碧凌寒哦了一声,道:“你认得出是谁?”春盈摇摇头道:“是个男人,瘦瘦的。”碧凌寒沉吟了一下,道:“你点上一支蜡烛,把外衣脱掉,做出好像已经跟我欢好的样子,我们玩一个钓乌的游戏。”春盈听话的脱去外灭,起来点烛。碧凌寒也把外衣脱去,舒服地躺在被窝中,发出鼾声。突然有人轻敲房门,春盈连忙去开门。碧凌寒泛起一抹冷笑,忖道:“鱼儿要上钩啦!”他侧耳而听,听到春盈轻轻开门的声音。门口之人低声说话,是个男人的口音,甚为陌生。他道:“我看见点上灯烛,过来瞧瞧。”春盈道:“我正要叫人弄点热茶来。”门外那男人道:“马上就送来??晤!这个客人还可以吧?长得很帅呢!”春盈道:“我干这一行的,帅不帅还不是一样?”那人道:“哦!他动了你没有?”春盈道:“说起来奇怪得很,他原本瘫痪无力,但我一上床,他就能动啦!这是怎么回事呀?你可晓得?”那人道:“那一定是你太迷人啦!??说真个的,他厉害不厉害?”春盈嗔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那人道:“嘘!小声点,是老板吩咐我来问的。”春盈沉吟了一下,才道:“不但厉害,还讨厌得很??”那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含着有邪气意味。他又问道:“怎么一个讨厌法?”春盈突然懊恼起来,冷冷道:“滚滚!就算是老板叫你来问的,我也不理你??”她这数年来,被恶人诱拐,进入勾拦中,过着神女生涯。所受的折磨 痛苦,已足以使她的心灵麻木不仁,对于这等事情,本已不以为意了。可是她忽然间感到强烈的被侮辱被伤害的感觉,大大的光火起来,机警之人,必能看出这是很不寻常的表现。此处,在这藏春阁中的女人们,谁敢对“老板”稍加抗拒?因为她们简直比货物还低贱,比畜牲还不如,随时随地可能遭受各种毒刑,或者被活埋。没有人能抗拒,也没有一个能够逃生。所以她这种态度,亦是可怪之一。那人又嘘了一声,道:”小心点,我不会告密,谈你对老板不敬,如果有人听了去,那就糟了。”春盈不由得感到害怕,声音软弱下来,道:“好吧,有什么话你问就是。”那人道:“你刚才说他讨厌,是不是指他很贪得无厌?”春盈道:“是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才安静地睡着了。”那人道:“行啦,你别走开,也不要关门。”脚步声起处,迅邵走远。春盈回头张望,碧凌寒当真闭目不动,宛如酣睡中。她微微觉得心慌;只知道老板有什么阴谋。同时她忽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强硬态度,敢情是为碧凌寒而生的。换句话说,她因为知道碧凌寒在聆听,所以感到自尊心受伤害。而且也由于他在,所以胆敢流露抗拒老板的心意。她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我是什么东西?人家只不过对你好些?又不像旁的人那般糟蹋你,你就自作多情起来了。”正当此时,那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像蚊子一般的语声,却十分清晰。 这阵语声说道:“春盈,我是碧凌寒,你不要向我瞧望,也不要回答。 因为窗外有人在窥看着我们的举动,你要装得像一些。春盈在风尘打滚了不少日子,因此别的不行,这装腔作势,以及打诳说谎之道,功夫非常到家。当下现出疲惫之极的神态,身子向门框一靠。她心中暗感惊讶,忖道:“我仍然看得见他,他分明口不动,眼不睁, 何以话声已到了我耳中?”只听碧凌寒又道:“等一会人家不论叫你干什么,你都照做,不要害怕。我不会受伤,也必能保护你??”这未后的一句,使她感到无限安慰。虽然她并不真心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因为她深知“老板”的厉害。过了一阵,门缝间传来一阵威严冰冷的声音,道:“春盈,出来,不许弄出声响。”她全身一阵寒冷,不由得颤抖一下。她连忙轻轻拉开门,闪身出去,只见一个庞大的黑影,矗立在黑暗中, 就像一个巨大的魔鬼一般。那个巨大的人影冷冷道:“你做得很好,现在没事啦,你到隔壁睡觉去。”春盈应了一声,虽然很想问,问他怎样处置碧凌寒,但她始终鼓不起这个勇气,悄悄的走了。她到了另一个房间内,睡了上床,一直暗暗替碧凌寒祈祷。在这边房间,那个巨大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但碧凌寒却听到一阵细碎的步声,穿过房间,一直到了他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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