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狐晏走了，荒宅登时陷入了沉寂。 李延看看许青鸾，又看看萧敛，两人均一动不动僵立当场。李延讪讪笑了笑，对萧敛道：“萧大哥，想不到我们还能再相见，你也到这里来了。” 萧敛只痴痴的望着那个绿裳的人儿，嘴唇动了动，道：“这些年……你好么？” 许青鸾身子微颤，依旧低着头，看着满是苔痕的青石地板。 微微有风吹过，除了静还是静。李延忽地想起在迷雾葬魂地所看到的幻象，青玄剑在他们之间霍霍然劈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就像现在，他们俩相距咫尺，却依然无法跨过那道剑痕。 萧敛心中有些酸涩，道：“你又瘦了！” 许青鸾淡淡道：“你来做什么？”尽量不露出一丝情感。 萧敛的心忽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疼，她果然还是这般态度。 “你还恨我？” 许青鸾不说话，这恨差不多已经忘却了，只是不愿面对云归不在是云归的事实。 萧敛发现许青鸾青衣下握紧的拳头轻轻发颤，大惊之余，也顾不得许多，冲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叫道：“你受伤了？”许青鸾抽回左手，右手青玄剑霍地劈来，大叫道：“我不要你管！”萧敛避过剑锋，许青鸾却借势跳上房檐，头也不回的一路飞逃。萧敛怔了怔，身形一动，霍地追去。 许青鸾一路飞奔到荒宅后的松子林中，终究因受了伤，力不可久持，一口气提不上来，不得不扶着一株老松，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萧敛已然追上来，许青鸾忙擦掉唇角的血迹，不叫萧敛看见。 萧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进许青鸾，他没有多的言语，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因为她受了伤，不管是身上还是心上，许青鸾看似强韧，实则是一个十分脆弱的姑娘。许青鸾右手握住青玄剑，左手扶着老松，微微有些颤抖。不是说好再也不相见的么？不是说好要忘记的么？白浪啊，为何你不在了？…… 萧敛轻轻捧起许青鸾的脸，脸上已满是泪痕，许久不见的眼泪在这时终于抑制不住。萧敛一点一点地靠近，去吻她脸上的泪珠。 苦，泪很苦。想必她的心也是这般的苦。 “啪”！许青鸾骤然清醒，甩下重重的一个耳光。 萧敛侧着脸，刀削一般的脸上冒起一座五指山。疼，疼的不是脸上，是心中。 许青鸾转身离去，萧敛想抓住她的手，可当他伸出手来，许青鸾已经走远。他的手悬在半空，久久不肯放下。还是抓不住她！要追上去么？算了吧，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寂静的松子林还是这么冷冷清清，萧敛感到一种亘古未有的孤独，仿佛这天与地都与他无关。萧敛独自走在林间，微风过吹，送来缕缕清香，像极了她身上淡淡的丁香的味道。 萧敛徐徐走着，也不知道走向何方。他抬头望着天，是彻头彻尾的蓝，和他的衣一个颜色，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泥土，青草在他脚下挣扎，余光过处，忽而瞥见一方坟冢。走近一看，原来是滇南剑侠许公啸山之墓。萧敛喃喃道：“许公啊，若你的剑法不这么高，若你没有结识铸剑师余伯，她现在该是多么快乐？”但人生没有如果。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原来即便是站在身前，也跨越不了两人之间的那条鸿沟；原来即便是死了，他也永远活在她心中。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萧敛，是飞敛楼楼主？ 为何我是萧敛，而不是云归？萧敛也这样问过自己千万次！人岂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萧敛终于走出松子林，来到城里，已是日薄西山。 斜阳的余晖冷冷的洒在太白楼的金字招牌上，萧敛伫立街心，思量着要不要进去喝两杯，就喝两杯！只喝两杯！说服自己之后，萧敛终于踏入太白楼，叫了一坛百年老窖。那个年轻的柳二端来萧敛所需的一切。本打算只喝两杯，可他一看见酒就抑制不住，直接抱起酒坛如长鲸吸水一般，转眼间，就咕嘟咕嘟的喝个干干净净！ 萧敛扔掉酒坛，趴到在桌上，是醉了么？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萧敛又唱起这一曲《凤求凰》，喃喃如雨夜低吟的风声。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青影在湖光山水间，轻轻舞动她的剑。“如果……当初……是我拔出了青剑……” 夜深了，太白楼开始打烊。柳二收拾桌椅，来到角落处一个比较阴暗的位置，见一个蓝衫人还抱着一只空酒坛趴在桌上。 “客官醒醒，客官……”萧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柳二笑道：“这个，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要打烊了，烦请客官移驾，明个儿再来！” 萧敛应了一声，也不知他听没听见柳二的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拎着那只空酒坛深一脚浅一脚的飘飘荡荡的去了。 月色朦朦，夜凉如水，夜风吹剖着，落叶纷纷。 酒已经没有了，还能用什么来让自己麻痹？ 荒凉的旧宅中，许青鸾对月抚剑，轻轻婆娑古朴无华的剑鞘。握住剑柄，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近四年的时间过去了，青玄剑还是回到她的手中。 白浪啊，你是第一个拔出青剑的男人，没有人能够取代！ 许青鸾举头望月，新月如钩，已经过了初夏。记忆之门打开，一场场往事如落叶一般纷纷飞来。幼年时灭门之惨痛，少年时情殇之余恨，多年来的仇杀早已冰封了她的心，那最深处的一丝柔情随着白浪之死，也消散了。只是，既然已经消散了，为何不愿面对萧敛？ 她想起小姑死前所说的话，“这些人你可都看清楚了，记清他们的相貌，千万别漏了……” 飞敛楼是毁掉许家的凶手！ 许青鸾霍地站起，青玄连着剑鞘一挥，齐人高的枯草顿时矮了下去。 或许，许青鸾自己也不懂得，恨从何而来？是那深深的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