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鹅毛般的大雪突然从天而降，绵绵不断覆盖向东都城的大街小巷，屋宇楼台，这场雪比许多人预计的都要早了很多。 　　“下雪喽！”一阵欢快的叫声从学馆外传来，一扇扇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穿着厚厚棉衣的孩子从房子里跑出来，在大街上转着圈儿，伸手去接那天空落下的雪花。 　　“啪！”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季青岚趴在窗台上，从学馆内探出头来，窗外一片片大而轻柔的雪花连成一线线，纷纷洒洒从空中飘落，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冰雪的世界。季青岚茫然的看着窗外，想起白天那诡异的蓝衣公子和算命老人说的话，他的心情突然紊乱起来。 　　 …… 　　“你想好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季青岚一惊，抬头向前看去，只见窗台外，巷道深处，白天见到的那名蓝衣公子衣袂飘飘，正站在黑暗深处，含笑看着自已。这样寒冷的天气，他依旧穿着薄薄的白色单衣，似乎丝毫不觉得寒冷。他的手中抱着一把五弦琴，背后负着四柄长剑，颇是丰神俊逸。 　　 …… 　　城隍庙在城西的尽头，季青岚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城隍庙口，远远的一点火光从庙门口透出，那是香客上的烛火。 　　季青岚走入庙中，旦见十多个乞儿抱成一团，聚集在墙角的地方，那里吹不到风，相对暖和一些。在靠庙门的地方，算命老人蓬头垢面蜷缩在一起，躺倒在墙角里。 　　“老人家，我来了！”季青岚走过去，在老人身边站定，轻声道。老人一动不动，依旧卧在地上。 　　“老人家……”季青岚蹲下身，刚刚靠近，鼻端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那种气味就像一块肉腐烂了十多天一样，完全不同于一般乞儿在肮脏角落蹭上的气味。不止如此，季青岚低头间，便见到一股黑色臭秽的液体正从老人的液下慢慢的渗出来。 　　季青岚心中一凉，连忙伸手在老人鼻端探了一下。 　　“还有气息。”老人鼻端呼出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并没有停止，显然还是有生命迹象的。 　　“不用担心，他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到晚上的子时，他自已就会醒来，”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季青岚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七八岁面目还算清秀的孩童坐在一群乞儿中间，正抬头望着自已。 　　“你是他的亲戚吗？”那乞儿问道。 　　季青岚摇了摇头。乞儿诧异的看了一眼季青岚，嘴唇张了张：“你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他就恢复正常的。” 　　“嗯，”季青岚应了声。 　　乞儿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季青岚。大约是天冷，他缩了缩手腕，又埋身在乞儿堆中，和众人抱成一团，互相暖和着，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在两人交谈的时侯，老人一直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这种情况，与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季青岚遇到老人的时侯，近乎完全一样。 　　“老人家！”季青岚轻轻拍了拍老人，叫唤了一声。老人的身体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醒来。翻了个身，老人依旧沉沉睡觉。 　　城隍庙的里头，是一尊老旧的菩萨像，上面还缠了一些布满灰尘的蛛网。菩萨像下是一张破旧的断腿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表面开裂的神龛，里面插着几根二尺余长，静静燃烧的大烛。有烛火，有燃烬香火，但却并没有供品。 　　古庙里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呼啸着涌进来的声音。烛火的散发出的光芒散发出一圈圈淡黄色的光晕。烛光虽然驱散了破庙里的黑暗，但并没有使破庙里温暖多少。 　　坐在烛光里，季青岚低头看着老人。老人的脸上蒙着一层灰，灰尘下的脸庞一片死青，没有半点血色。如果不是那若有若无的气息，真的就像死人一般。老人自然不可能是死人，一个快死的人，是不可能吓跑五条凶狠的猎狗和四匹训练有素的大马的！ 　　时间慢慢的过去，肚子不是很饿，季青岚便坐在老人身边，慢慢的等。老人身上的臭味越来越浓，身下的黑色的污秽的液体也越来越多，在地上形成一条明显的痕迹。季青岚一动不动，对于那股难闻的秽气，似乎并不在意。 　　冷风卷着一片片雪花‘呜呜’的涌入城隍庙里，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夜色，因为这些铺满大地的雪花变得淡了不少。不远处的角落里，乞儿们紧缩着手腕，牙齿发出打颤的声音。而城里稚童们最初发现下雪的欢呼声早已消失，一个个忧心的父母把他们的孩子拎进了屋里。东都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感觉到门外涌来的寒意，季青岚也抱着身子，往里缩了缩。老人还没有醒来，季青岚便把头枕在膝头上，小睡起来。 　　“嗯！”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传入耳中，季青岚霍的睁开眼睛，从朦朦胧胧中惊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门外，季青岚发现现在差不多到子时了，他一睡便睡了好几个小时。 　　目光从门外收回，季青岚看向身畔：老人已经苏醒过来了，一股股热气从他的体内发出，让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季青岚青静的看着他，只见老人衣服上的污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并迅速的消散在空气中，那件原本肮脏的衣服就要季青岚的目光下，重新变得洁净。而老人腋下流出来的那股发臭的液体，也慢慢的分解消失。——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老人便由一个又脏又臭的‘老乞丐’恢复成了干净整洁的‘算命老人’！ 　　“你来了！”老人睁开眼，缓缓的直起身。想了想，老人突然将手探入怀里，再伸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星形手链：“这个是你的手链，还给你！” 　　季青岚并没有马上接过手链，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角落里那一群乞儿，乞儿们熟睡着，似乎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状。 　　“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他们睡着了。”老人淡然道，然后将星形手链递了过去，季青岚接过星形手链，却不知道说什么。 　　城隍庙里一片寂静，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你怕我？”老人开口道，季青岚摇了摇头，抬起头，直视着老人：“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为什么？” 　　季青岚想了想：“你是——” 　　他似乎不知道用什么来描写，但老人却懂，老人微笑着，以一种易常平淡的口吻道：“我是妖。” 季青岚垂在地上的手掌在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侯，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老人的话似真似假，他眼中的笑意，让人无法判断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