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路位于商业区的中心。人民路 16号是一家餐馆儿。这地方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吸毒中心。也可能是他误解了谢武阳的话。但既然已经跑 了这么远，杜浩南不打算马上就离开。他把车停在路边，走向这家餐馆。一进大厅他就发现，这家餐馆尽管装修得不是很漂亮，但设备却很完善。餐厅地 板及四周墙壁都镶嵌着白色的柏木，杏黄色的灯光使餐厅的气氛显得极为柔 和。杜浩南跟着侍者领班走到一个角落的座位。看了看菜单，杜浩南点了最便宜 的热牛肉三明治和一杯可乐。 侍者一走，杜浩南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儿的顾客大部分都是中年人，有几 对年轻的情侣也都穿着很正式的服装，他们看起来都很正派，没有人像是有 毒瘤的。从偶然传来的谈话来看，他们的话题也大都是最最普通的：什么家 庭啦，朋友啦，抵押贷款啦，还有物价上涨什么的。 “这可一点也不像个贼 窝呀，”杜浩南想，除非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在屋子的另一端有两扇转门，一扇写着进，另一扇写着出，显然是通向 厨房的。左边是几间休息室，右边有一小截楼梯，上头有一扇门上写着 “私 人”两个字。在屋子的后半部，还有装饰得很好的走廊，门上写着 “禁入” 两个字，显然是通往地下室的。一切都显得很普通，很正常。不过，杜浩南非 常想看看那两扇关着的门后边到底都是什么，这样他才能放下心来。 侍者端着杜浩南点的东西走过来， “演出马上开始，”他提醒道。 “演出？” “你不知道吗？我们这儿一周有四次演出，星期一、三、五，还有星期 六。” 由于这侍者很爱讲话，杜浩南想借此再多打听点事情， “是一个朋友向我 推荐的这地方，”他说。 “啊，是吗？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认识他。” “谢武阳” 那男子抬起了眼睛， “我说到点子上了，”杜浩南想。 “谢武阳什么？” “谢武阳。” “我从没听说过他，”侍者迅速答道，然后急忙走开了。 他在撒谎。这一点杜浩南可以肯定。他抑制住自己的兴奋，看着那男子走 上楼梯，敲了敲那扇写有 “私人”字样的门。从眼角的余光里，杜浩南看见侍 者往他这个方向指了指，杜浩南感到那男人的目光直盯着他。 杜浩南并不了解谢武阳。尽管谢武阳和周围的一切并不相配，但无论如何他属 于这儿。看起来杜浩南找对了地方。这就是大本营。但这儿却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切都很整洁，高雅，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藏污纳垢的痕迹来。 如果杜浩南真能找到那个人，洛冰芝就能摆脱他的控制了，别的孩子也是 一样。 要是能看看那扇关着的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就好了。 这两扇中有一扇肯定 有文章。如果那扇关着的门是通向地窖的话，那么，那个地方可能容纳好多 人。杜浩南朝地板看了看，也许他正坐在他们的上面呢。 “餐厅后面一定有通 向地窖的入口，”杜浩南猜着。他带着要去看个究竟的想法刚要离开，这时灯 亮了。光束刚好打在刚刚升起在地板中央的小型舞台上。 一个男人身穿晚礼服从那 “私人”房间里出来，径直走向舞台。杜浩南坐 在椅子上愣住了。 那人中等身材，鬓角灰白，脊背挺直，充满自信。他完全符合洛冰芝关 于那个人的描述。但是好多人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他的讲话又干脆又具有渗透力，他的声音十分洪亮，他不用麦克风，但餐厅里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 我叫李云彪。老主顾们可能都很熟悉我的工作。但对那些新来的朋 友来说，我还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这家饭店的合伙人，有时是个催眠术 专家。我说 ‘有时’的意思是指当人们想让我表演时我才是。” 观众中有人哧哧地笑了。 杜浩南坐在那儿被深深吸引了，他的眼睛紧紧跟着李云彪移动。 “作为合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可花低价雇我自己在这儿干活。用 行话来讲，我这儿不是 ‘表演’，我这儿只能通过催眠术的演示来使观众得到更多的乐趣。现在你们中哪位勇敢的人想来试一试呢？” 他的这种邀请把大家都逗笑了，但笑得都很紧张。 “来吧，来吧，别害怕。我不会吃了你们的。你怎么样，想来试试吗， 年轻人？我是说坐在角落里那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杜浩南， “不，谢谢，”杜浩南答道。 “不？你太让我失望了。看起来你比同龄人都勇敢强壮得多。你多大 了？” “16岁。” “能告诉我名字吗？” 杜浩南犹豫了一下， “杜浩南。” “杜浩南，”李云彪重复道，“我最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你 就是写关于毒品泛滥那篇文章的杜浩南吗？” “是的。””如果他就是那个人，我这回可是落到他手里了，”杜浩南心想。 “我要告诉那些没有读过这篇文章的朋友们，杜浩南是光景都市报的记 者。那报纸上登载了一系列光景毒品交易的文章。文章都是这位年轻人写 的，难道这不值得赞扬吗？请大家为这位年轻人鼓掌。” 大家都热情鼓掌。 “你的缄默，使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位无畏的改革家。我们看看能不 能请得动杜浩南上台来为大家表演。”他又向观众打了个手势。 观众们又热烈鼓掌。看到杜浩南在摇头，便有人喊道： “去吧，杜浩南。” “别不好意思。” “去试试吧！” 李云彪从台上走下来，走到杜浩南旁边，他伸出手紧紧拉住了杜浩南的胳膊， 然后说： “跟我来，杜浩南。我会保护你的，别让我们大家失望，杜浩南。” 没有办法，杜浩南只好站起来和李云彪一起走到台上。顾客们开始欢呼起 来。 “你要给我催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杜浩南暗自发誓。 “站起来，杜浩南。让我来检查一下你的易受暗示能力。”李云彪站在迪 克后面，双手搭在杜浩南的肩膀上。 “现在我要蒙住你的眼睛。别紧张，放松 一点儿。” 李云彪拿出一块黑布蒙在了杜浩南的眼睛上， “还能看得见吗，小杜？” 杜浩南摇了摇头。 “我想你也看不见了。”他轻轻地用指尖按住了杜浩南的后背。“你开始 感到失去平衡了。你的身体在来回摆动。” 杜浩南笔直地站在那儿，拒绝李云彪的暗示。 “我数到5，你就开始往前倒。别怕，我会扶住你的。“你不会受伤的。 1?2。你感到有点儿晕，你已经无法控制你身体的移动了。3，你就要往前倒 了。” 杜浩南觉得自己开始东倒西歪了，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稳稳地站住 了脚跟。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 “4，你马上就要倒了，杜浩南。别怕，我会扶住你的。你现在摇摇晃晃， 好像站在悬崖边缘。” 杜浩南的身体像根绷紧的弹簧在振动着。 “别听他的，” 他对自己说。 “你就要倒了，杜浩南。5，你正在倒下，放松点儿，别抵抗了，我会扶住 你的。” 杜浩南开始摔倒，但就在那最后一刻，他又把自己拉了回来，极度紧张地 站在那儿。 “你觉得如何，李云彪？” 杜浩南暗想。 “很显然，杜浩南不喜欢让他倒下这一指令。” 观众都笑了。 李云彪为杜浩南拿掉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但事实已经证明了，我想， 杜浩南回应了我语言上的暗示，杜浩南向前倾了，马上就要倒下了。但他拒绝接 受我的最后指令，可能是害怕我会扶不住他。你不信任我，是不是，杜浩南？” 他像狼一样龇牙笑了笑。 杜浩南没有答话。 “好吧，看看我们还能做点儿什么。”李云彪说，“你可以相信我，小杜。现在请到这把椅子里，尽量使自己坐得舒眼点儿。放松，完全放松，什 么也别想，神经别紧张。” 杜浩南感到比以往更紧张了。李云彪的确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催眠专家。他 看到杜浩南的胳膊在紧张地用着力，便决定利用一下他的胳膊。 “把你的胳膊 伸出来，伸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杜浩南按着他的话伸出了胳膊。 “好了，好了，杜浩南。听我的指令。你没必要向我表示你没有被催眠。 我也并没想催眠你。请伸出胳膊。” 杜浩南照着做了。 “我要背诵字母表。当我背到D，你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时，你就松不开 双手了，A?B?紧，紧，紧。C，更紧，更紧，更紧??” 杜浩南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他竭尽全力地想松开。 “D。更紧了。你打不开它们了，不信你试试看。” 杜浩南的脸涨得通红，浑身冒着汗，他使劲儿想把两手分开，可就是做不 到。他的两只手像焊在了一块儿一样。 李云彪得意地笑着，敲了敲杜浩南的手臂，说： “松开。” 杜浩南的双手突然松开了，就像化开了的奶酪。 “我希望你接受教训，杜浩南。 你想抵抗我的指令是毫无意义的。” 杜浩南决定陪李云彪演下去。杜浩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制住他一遍又一遍 的指令。但如果假装发呆的话，李云彪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指令，这样 他的大脑就可以保持清醒，以支配自己的行动。如果李云彪想为你催眠的话， 别抵抗，就让他以为你很快就被他催眠了。 李云彪把一枚硬币放到杜浩南眼前。 “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枚硬币上。这是 来自神秘东方的法宝。”李云彪转动着硬币， “除了这枚硬币，你什么也看不见，它占据了你整个视野。它变得越来越大。一直盯着它看。它光彩夺目。 你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你的眼皮越来越沉。一种暖洋洋的，昏昏欲睡的感 觉传遍全身。”杜浩南的头点了又点。 “我打个响指时，你就会完全入睡了。” 啪！杜浩南的头垂到了胸前。 “我们的杜浩南现在已经睡着了，”李云彪幸灾乐祸地注视着他。 杜浩南感到全身发麻，但他的头脑还十分清醒。 李云彪举起了一枚大头针。 “我要把这枚大头针插进你的手指，杜浩南。 别害怕，你不会感到痛苦的。你已经不会再感到疼了。”他抬起了杜浩南的右手--杜浩南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枚大头针插进了他的大拇指，并一直插 了进去，直到流血。 疼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杜浩南的想象--但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却还笼罩着 他。 “这是催眠术上痛觉缺失的例子，”李云彪对观众说，“也就是失却了 痛感。现在我们来演示一下，在被催眠的情况下，受实验者无法撒谎的例子。 现在我们来试试。杜浩南，你多大？” “16岁。” “你喜欢上学吗？杜浩南？” “绝大部分时间喜欢。” “你喜欢我吗？” 杜浩南迟疑了一下。 “不。” 每个人都笑了。 李云彪微微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的。 这是你第一次来这儿，对不对，杜浩南？我记得以前没见过你。” “是第一次。” “你是自己找到这儿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别人告诉我的。” “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也许这儿有人认识他呢？是秘密吗？” “不。是谢武阳告诉我的。” “他是你朋友吗？” “只是个熟人。我不太了解他。” “他给你讲起过我吗？” “没有。” “他只是提到了这个餐馆。没说别的吗？” “没有。” “我明白了。谢武阳常常到这儿来。我敢肯定他很喜欢我。” 观众又笑了。 “不久，你就会喜欢我的，也许--你会成为我们这个圈子的一员。” 圈子！杜浩南紧紧地闭着眼睛，他努力使自己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现在我们用几个概念来试试他，”李云彪说，“这项实验总是让我激 动不已，因为它最能显示出大脑的活动情况，我们会看到一些潜意识的活动。 杜浩南，圈儿是什么？” “是一个圆形。它的面积等于派乘以半径的平方。” “很好！这个词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是指一种社会团体。” “是指一些特别的人吗？” 杜浩南又迟疑了一下： “任何一种社会团体都可以称为‘圈子’。” 正在这时，有个年轻人走进餐厅，并向李云彪作了个手势。李云彪点了 点头，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必须结束我们的表演了。我有些紧急的公 事要去处理。我相信你们已经很开心了。” 观众们为他热烈鼓掌。 “现在我要唤醒杜浩南了。杜浩南，我拍手时，你就完全醒过来了。你会感 到好像是休息了一段时间一样，现在你完全放松了下来，而且你已完全忘记 了我们的谈话内容。”他说着拍了拍手。 杜浩南睁开了眼睛，望了望餐厅四周，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感觉怎么样，杜浩南？” “挺好。都完了？” “是的。” “我被催眠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 “我向你保证，你被催眠了。 你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现在请回到你的 座位上吧，点点儿你喜欢的东西，全部免费。” “谢谢，”杜浩南说着走下舞台。 在杜浩南回座位时，李云彪向饭店的后部走去，他走下了几级台阶，进了 门上带有 “禁入”字样的屋子。他随手关了门，并上了锁，他进入了一间很 大的房间，这儿就是 “圈子”的总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