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一看数目,乘五十,足足百余万。
彼时房产价还算公道,陈文的嫁妆公寓约值两百余万,已召众友艳羡,心洋集团惯常送这样大礼?
店员笑嘻嘻,多一句都不肯说。
陈文心一动: 粒沙看整个世界,从这件事可以看到什么?
陈太太闲闲问女儿:“几时轮到你?”
“这个问题不好答。”
“甲君还是乙君,决定没有?“
“妈,你说呢,甲同乙,谁比较好?”
陈太太叹口气,“你若这样问,可见两个都不好。”
“不,他们都是人才,是我不想结婚。”
堂表姐妹都已找到伴侣,你不觉得寂寞?“
“可是好歹要结一次婚?”
陈太太悻悻然,“我没那样讲,你这三人行招许多闲话,我听着不舒服,你得有个了断。”
陈文不出声。
“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刘俊文家贫,需负担父母,黄军是个孤儿,无人扶持,但我不会干涉你的意向,你得尽快挑一个,要不,立即疏远,以免名誉受损。”
“也不可妨碍他人青春。”
陈太太说完把金表盒子打开,检查过,黄澄澄,坠手,证书齐全,她十分满意。
陈文当时就决定一件事。
第二天回到报馆,她找到星江国流光手表总代理稻美洋行,要求访问。
对方公共关系代表听到是畅销埔报妇女版记者,十分高兴,立刻方便,约定时间,提供资料。
陈文又拨电话到江心洋集团。
他的新闻秘书笑吟吟十分客气,“陈小姐,鲁先生多谢埔报关怀,鲁先生从来不接受访问,金川新闻周刊在内。”
陈文一怔,“那么,我该找谁说话?”
“一般行政问题,找我秋荣就可以,若是商业法律问题,有卿锐律师。”
“我想知道心洋集团最新发展。”
“我可为陈小姐解答,敝集团最近发展房地产,陈小姐下星期三下午三时可有空档,届时到心洋总部三十二楼见。”
陈文心中有一个难以形容的疙瘩。
心洋集团好不神秘,她做了若干资料搜集,又与财经版同事谈过。
同事诧异,“这同妇女版有何关系?”
陈文笑,“我想统让一下,该集团有多少女职员爱跳健康舞。”
同事说:“心洋并非老字号大财团,可是崛起甚速,什么都沾手,点铁成金,采用托拉期手法,凡竞投志在必得,出价至高,达无利润地步,行家知难而退,事后心洋却抬高价格,转嫁市民,往往险胜。”
陈文想一想:“市民若拒绝承接,那又如何?”
“近年经济起飞,一次又一次证实,心洋眼光独到,去年该集团高价投得一百部计程车行驶证,组公司营运,今年每个证件已上涨百分之八十。”
“通涨如此暴烈,可是好现象?”
同事代答:“大小姐,你担心什么,你嫁妆早已到手。”
“你有无见过江心洋本人?”
“他从不接受访问,也极少露面。”
“每个人都有来历,出生年月日,何处毕业,配偶是什么人,有几个子女等。”
“他从不公开。”
“记者的责任是发掘新闻。”
“我是财经版记者,我会给读者提供心洋集团股价走向。”
陈文的心一动,目光落在同事左腕上。
他正戴着一只金光灿烂的流光手表。
陈文依约访问稻美洋行经理。
他是一个年轻男子,看样子已是稻美第三代传人。家庭事业承继人一向最幸运,毕业后不必苦苦找工作。
年轻人一见陈文就有好感,多么神气的名字,他想,人也长得可爱:大眼睛、嘴唇丰满似一颗樱桃,美好身段在简单服饰下也显露无遗。
“陈小姐,请坐。”
他把稻美代理的各式手表陈列出来介绍:“我本人最喜绮罗陌。”
“然而,第一只腕表是沉远为一个飞机师朋友胡热设计,方便他一边驾驶一边观察时间的吧。”
年轻人笑嘻嘻,“陈小姐真是明白人。”
他取出几款古董手表。
陈文小心拍摄。
“这是雍月岛市民最喜爱的流光蚝式手表,表身均由整块十八K黄金凿出,三名星江国巧匠需工作整月,永恒保值,陈小姐,你戴什么手表?”
陈文咧开嘴,伸出手腕。
稻美行少方傻了眼,“千度表。”
陈文骄傲地介绍:“不是一般千度表,这是它在第三者部动画蒸汽船海博中造型。”
那年轻人只得说:“是,是,一样报时。”
陈文闲闲问:“流光手表非常畅销?”
“家祖父本来打算把甘文名译为金千度,可是略嫌俗气,终于命名流光,现在年销十万以上。”
陈文听得侧耳。
年轻人看到漂亮女记者扬起一角眉毛,便笑说:“雍月岛是自由港,手表免税,售价比甘州其余国家便宜,送礼最好。”
“年销十万,十年一百万只手表,雍月岛戴得了那么多?”
“雍月岛还是南国干邑拔兰地销量最多城市,依照每平方公里点算,雍月岛拥有的平治汽车也是全球之冠。”
陈文抬起头,雍月岛居民仿佛有拥物狂。
年轻人递上名片。
陈文问:“心洋集团可有直接向你订购手表?”
“我们只做批发。”
陈文道谢,告辞。
年轻人依依不舍,“陈小姐,你与家人若要订购手表,我可予八折。”
他一直送到门口。
他的女职员全部太过精明时髦妖娆,完全没有女记者的清新可爱。
他恍然若失。
周末聚会,陈文查看甲君与乙君配件。
刘俊文还戴着学生表,黄军手上只有一只俗称水母的透明塑胶表。
陈文松口气。
她泡了香浓普洱茶出来,大家一边吃凛烟乡间带来的芝麻饼一边聊天。
黄军说:“这是江心洋唯一照片,你叫我带来,有何作用?”
陈文一看,该人其貌不扬,中年,平头,街上多数中年汉都是这样子。
陈文细细看他西装领带,均不是名牌,找不到端倪。
“这人来自何处?”
“听说是西华甘人。”
“什么时候回归雍月岛?”
“心洋集团于七年前成立。”
“这么说来,他在难民潮之前已经回归,他父母是雍月岛居民,他拥有雍月岛户籍?”
“陈文,无端对一个生意人发生那样大兴趣,何故?”
陈文看到刘俊文眼睛里去,“你在廉政公署工作,你们上下没怀疑过这件事?”
刘俊文不出声。
黄军问:“什么事?”
“一个集团,动辄订一百只金表,何用?”
“送礼。”
“这样贵重礼物,当手信随意派发,什么意思?”
黄军忽然轻轻说:“贿赂。”
“贿赂什么人?”
黄军微笑,“当然是能够提供利益的人。”
“何种利益,金钱,美色,抑或捷径?”
这时刘俊文咳嗽一声,陈文转过头去,“你听腻了?”
刘俊文说:“我在想,这贿赂二字设计得多么传神:先是一人有贝,然后各人都有,你说妙不妙。”
“你工作地方,天天有人提着这两个字吧。”
刘俊文说:“我在宣传推广部工作,不过设计海报短片在社区举行讲座等做基本功。”
“是该自基础做起,许多错误传统观念都得一一更正:像送红包天经地义,互相吹捧无伤大雅之类。”
刘俊文说:“我们带着歌舞团到民间演出,逐间中小学推介。”
陈文笑,“有无效果?”
“过十年八载才会知道效果。”
陈文挽着他的手臂,“砖头,你帮我打听一下,贵署可有盯上心洋集团。”
黄军立刻阻止,“小猪,你想他革职?”
刘俊文重重吁出一口气。
陈文说:“下星期,我会到心洋集团总部采访。”
黄军与刘俊文一起说:“你自己当心。”
星期三,陈文准时抵达大厦三十二楼,只见会客室气派清奇:白墙壁,深咖啡真皮沙发,雪白花束,配古董水晶灯。
行政律师秋荣已在等她,迎出来热诚高声问好,连他代表的公司都显得朝气勃勃。
陈文在心中暗暗喝一声采,这年轻人好精神。
她伸出手来,“张律师,我是埔报陈文。”
秋荣看着眼前高大硕健一脸稚气的女记者,她细洁淡妆的皮肤像是要散发出晶光,这张面孔,早上洗脸时,就是出水芙蓉。
呵不应遐想,他连忙聚精会神。
“陈小姐想知道什么?”
“若有二十五至五十岁妇女想投效贵集团工作,有何选择,有什么样回报?”
“问题好极了。”他吩咐助手进来。
助手提供资料:他们设有酒店及旅游服务,拥有观光车及计程车,最近做房地产建豪华公寓住宅,并代客做室内设计布置,生意多元化。
心洋集团员工薪酬比外边高出十个百份点。
“陈小姐如进心洋集团,可以率领新闻组,做我们文胆,凡有人无理横蛮恶意攻击集团,可予澄清辩护。”
“心洋集团时时遭遇不公平评论?”
“同行如敌国,商场如战场。”
陈文笑了,她闲闲说:“鲁先生是位神秘人物,有说他资本来自东南某国。”
一是熟络了,二则,在漂亮女生面前,男性会得过份松弛,秋荣这样答:
“邓轩不喜见客。”
陈文抬起头来,“大官?大亨?”
助手笑:“不,是邓轩。”
陈文凝神,“这个字,源自彗国。”
助手还想说话,秋荣示意她出去。
助手立刻收拾案上资料离开。
陈文不想打草惊蛇,她吸口气站起来微笑,忽然照相机自怀中掉落地下。
秋荣又松懈下来:到底初出茅庐,七手八脚,光是样子可爱
“鲁先生此时在公司里吗?”
“他在金川开会。”
“他每天工作多少时?”
“他恐怕没有下班时候。”
电梯到了,秋荣替她按楼下,。他戴一只白金薄手表,仍然一脸笑容。
回到报馆,陈文立刻查字源:邓轩,是外国人对彗国公元前三世纪晚川晴府时代将军的称呼,现作大企业家,实业界巨子解,即俗称大亨,该字亦出自奇秋国,可能即是大公。
同事过来看见,“这个字很有趣,彼时洋人到了彗国,拜见大将军,以为他就是皇帝。”
陈文点头,“势可布非。”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当年,肯林的内阁,亦以邓轩昵称肯林。”
陈文大奇:“洋人也会拍马屁。”
“呵,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咱们奇秋人智慧的确高人一等。”
“爱奉承上级的人,他本人亦喜奉承。”
陈文说:“有道理。”
“还有一字,曰typhuum,也很有趣。”
“这是奇语大风的音译。”
“可是最初有这个字,却自以倾国传入栾梁国,再传到单国,最后在奇秋国译为暴雨。”
陈文笑,“我们真该全体回到学校去。”
陈文把访问写出来,她是报馆里第一批学习甘文电脑打字的记者。
同事说:“全篇访问,最好看是邓轩这一段。”
“霸气尽现。”
“有无生意人叫自己大帝?”
“不用他开口,善解人意的手下一定自动献身。”
这时,编辑出来说:“陈文,你有一篇心洋集团的访问稿。”
“刚完成初稿。”
“心洋集团宣传部想过目。”
“不行,这不是他公司的宣传稿。”
“陈文,本月心洋集团在敝报共刊十四页全版广告,是大家米饭班主.”
“庸俗.”
访问稿回来,最好看的邓轩一段,已被删除.
可是,信封里有一张心洋鱼翅海鲜饭店免费贵宾券.
同事一看,立刻抢去,“我岳母下周生日,我刚急得头发白,现在解决难题.”
晚上,陈文问刘俊文:“光是吃,可以构成受赂吗?”
“公务员可以天天出去吃流水席.”
“江心洋在雍月岛,算是第几流企业家?”
“三线头接近二线.”
这是十分客气说法.
“可是他制造许多声势.”
“这也是生意手法.”
陈文递一杯咖啡给刘俊文.
刘俊文握住她的手.
“什么事?”
“陈文我渴望有一个家.”
陈文温言开解:“有什么得服侍什么,一个家多麻烦,自窗帘到地毯都得定时洗净,床铺被罩浴缸座厕均需清理,一天三餐,上下午点心要张罗出来,谁做这些?雇佣人,谁付他们薪酬?我们收入自已花都不够,倘若添了孩子,更加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