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医生的好奇心实在难以忍受了。他激动得脸色发白，站在师洋医生的办公室门前迎候客人。他身旁站着一个无动于衷的警察。叶祥华来得很快。随同快步走进中国纪念医院的还有队长钱志森、区检察官王鑫、警官肖杰，而且最意想不到的是，还有眼光热切、浑身颤抖的小张笑那也跟来了。 　　尽管叶祥华一向以沉着、冷静、温文尔雅自诩，但这次，他明显是这一群人中包括张笑那在内的最兴奋的一位。他黝黑的双颊又红又热，眼中闪烁着光芒，既明亮又快活。叶祥华极不耐烦地把大家赶进了办公室，无礼地把门口站岗的警察朝旁边一把推开，稍后回过神来，又赶忙补上一声抱歉。 　　明钦张罗了一阵，疲倦了，以哀伤的眼光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 　　叶祥华搂住了他的肩膀：“刘章，咱们的谈话需要一个人做速记。让谁来好呢？啊，对了，请一位护士，请师洋医生的助手李超来吧。劳您大驾，请立刻帮我把她找来。” 　　明钦急忙走了，叶祥华火速冲进了办公室。 　　老队长双手交握于背后，站在房间当中：“下面表演什么呢，导演大人？”他平静地问。一丝哀伤的微光在他眼睛深处闪烁，“我看不出有了柜子会有什么差别。” 　　叶祥华朝已故外科医生师洋的那张写字台里边的角落看了一眼。这回那里安置着一个绿色的钢制档案柜。它斜放在角落里，同写字台平行。 　　“肖杰，”叶祥华慢吞吞地说，“据我所知，你好像是咱们当中唯一一个在师洋医生生前进过这间屋子的人。你还记得吗？那是张叶夫人凶杀案初步调查阶段的事情。你到这儿来搜查师洋医生的办公室，要查他的记事簿。这事和追查罗志杰下落有关。” 　　“没错，钱志森先生。”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柜子？” 　　“当然见过，这是我的责任，钱志森先生。我甚至还打算把抽屉打开呢。我以为记事簿可能放在这小柜子里。但当时它是锁着的。后来我并没有提这件事。因为柜子的抽屉上，都贴着标明内容的标签——这些标签现在还在上头——说明每个抽屉里都是些什么东西，看来那个小本子不应该放在这里面。” 　　“那当然，”叶祥华打着了打火机，点起一支烟，“小柜子原来的摆放位置是这样吗？” 　　“是的。” 　　“写字台的角也像现在这样快碰到墙了吗？” 　　“写字台就是这样放着的，钱志森先生。我记得它的每个角都离墙很近，尤其有一边的一个更近。我只能从窗户那一面挤进去，即使是这样，还是费了好大劲勉强挤了过去呢。” 　　“好极了，一切都吻合。我必须说，肖杰，”叶祥华带着不伤人的微笑说，“由于你过于健忘，没有提到有这么一个小柜子，忘了说明这个柜子所在的位置，你失去了一个扬名显功的大好机会。当然，你不可能先知道……啊，进来，刘章。请进来，李超小姐。” 　　明钦医生让到一旁，请李超先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熨得极其平整的医院制服。当他们走进办公室时，叶祥华很快穿过房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他又走回房间中央，搓着双手，以一种愉快的语调说，“李超小姐，请您坐到您自己的桌旁，准备记录。好，太好了，就是这样。” 　　女护士坐下了。她掏出钥匙，打开小写字台的上层抽屉，取出记录本、铅笔，安静地等待着。 　　叶祥华挥手向父亲做了个手势：“爸爸，谢谢你，请你最好坐到师洋医生的转椅上。”老队长微笑着服从了。然后，叶祥华又抬起肖杰警官的胳臂，把他安置在门口，“王鑫，你可以坐在这里。”叶祥华把放在西墙根下的一把椅子拉了过来，检察官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张笑那，好孩子。” 　　这孩子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你当然也要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你站在书架旁边，站到离肖杰警官不远的地方去，在那里可以得到他巨大的翅膀的保护。” 　　张笑那跑过房间，认真地站到了指定的地点，仿佛他要往右靠一寸的话，就会扰乱叶祥华的计划。 　　“刘章，你最好同检察官王鑫坐到一起去，”——医生服从了——“现在我们一切就绪。舞台布置好了。说得更形象一点，蜘蛛网结好了。老蜘蛛下巴滴着口水，正在伺机而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么那只一点也不会疑心的苍蝇很快就会落网。” 　　叶祥华把东墙根下的大椅子拉到指挥全局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他有意地扶了扶他的夹鼻眼镜，叹了一口气，伸出了双腿。 　　“您准备好了吗，李超小姐？” 　　“准备好了，先生。” 　　“太好了。请记下来：”呈山东市总警监的备忘录‘。写好了吗？“ 　　“写好了，先生。” 　　“下边是小标题：”队长钱志森‘。请在下面画一条线，李超小姐。接着写：“关于张叶夫人和师洋医生的凶杀案’。现在另起一行：”尊敬的局长先生：我深感荣幸并偷快地向您报告……‘“ 　　房间里只能听到叶祥华那缓慢、均匀的口授声、女护士铅笔飞速移动的沙沙声、还有在场听众的沉重呼吸声。这时突然响起了刺耳的敲门声，叶祥华朝肖杰点点头：“请看看谁在外边。” 　　警官把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大吼一声：“干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迟疑地回答：“明钦医生在这儿吗？李玉医生请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肖杰用带有疑问的眼神看了叶祥华一眼。后者回身半开玩笑地对明钦医生说：“你可以去嘛。大概李玉医生正非常需要你呢。” 　　医生把着转椅的扶手，微微抬起了身子：“哦，你看我应该？……” 　　“请便。我估计此地过一两分钟或稍等一会将会演出一幕独具一格的活剧来。你可不该错过看好戏的机会哟。” 　　明钦低声说道：“告诉他，我正忙着。”他又坐进了转椅。 　　肖杰就在来人的鼻子前面关上了门。 　　“肖杰，他是谁？”叶祥华问。 　　“库柏那家伙，门卫。” 　　“噢！”叶祥华仰身靠在椅背上，“咱们继续进行吧，李超小姐。从咱们很不礼貌地被打断了的地方接下去。我说到哪儿啦？” 　　年轻小姐口齿伶俐地很快念道：“呈山东市总警监的备忘录，队长钱志森。关于张叶夫人和法朗西斯·师洋医生的凶杀案。尊敬的局长先生：我荣幸并愉快地通知您……” 　　“上述两起凶杀案业已真相大白。道恩夫人和师洋医生系被同一名凶手杀害。凶杀的原因我将在以后例行报告中另行呈报。” 　　叶祥华又听到有人敲门，便跳了起来。他的脸在发烧：“混账，这是谁？”他大叫了起来，“肖杰，不要开门。最好别让这些该死的敲门声来打扰我。” 　　肖杰把门开了一条几英寸宽的缝，把一只大火腿般的拳头伸了出去，做了一个明显的姿势，然后把胳膊缩了回来。呼的一声，门关上了。 　　“这次是陆丰医生，”他说。“我让他滚到地狱里去了！” 　　“好哇！”叶祥华朝护士摆了摆手说，“继续吧。‘凶杀的原因我将以后另行呈报。在本报告中我将报告侦破的方法。’另起一行，李超小姐。‘杀害张叶夫人和师洋医生的凶手是……”’叶祥华又停了下来。这回办公室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等一等。我忘记了。这里应该插进一小段叶晓培的病历。在师洋医生搜集的‘叶晓培、李玉病历记录’里，李超小姐，请您把这份文件给我找出来。” 　　“好的，钱志森先生。”女护士从自己的转椅里站起身来，她那浆好的白制服在沙沙作响。她把速记簿和铅笔放到打字机上，穿过房间走向师洋医生的写字台。 　　“对不起。”他低声说。 　　钱志森队长自言自语地在说着什么。他把转椅向前挪挪，好让女护士能从他身后通过，到柜子跟前去。女护士从老头背后挤了过去，轻轻碰到老队长身上，然后从浆洗得挺直的围裙口袋中掏出一把小钥匙，弯腰把它塞进了下层，一个抽匣的锁孔中。 　　房间里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老队长没有回头。他的手指在一个玻璃镇纸上敲着节拍。肖杰、王鑫、明钦和张笑那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女护士习惯性的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片紧张和期待甚至是迷茫的表情。 　　李超小姐终于又直起腰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封面的文件夹，夹子里是一叠装订好了的纸。她从转椅和小柜之间又挤了过来轻轻地擦过老队长身上，然后把文件夹递给了叶祥华。女护士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铅笔在笔记本旁摆好，准备继续速记。 　　叶祥华很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慢慢喷出一口烟来。他的手指机械地翻动着蓝色文件夹中的病例报告内页，半睁半闭的眼睛却瞧着坐在被害的外科医生写字台后的父亲。 　　他俩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全明白了。老队长的脸上，似乎放出了一种光辉。这是理解，这是惊讶，这是赞同，这是对智慧的肯定。这光辉转瞬便消失了，留下老头一脸阴森严厉的皱纹。 　　叶祥华微微一笑：“我好像觉得钱志森队长方才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他从容不迫地宣布道，“哼，同钱志森父子是开不得玩笑的哦！” 　　老队长在转椅中不安地扭动着身躯。 　　“爸爸，你是否想把呈给局长的备忘录的口授工作亲自完成呢？” 　　“是的，我想我要这样做，”老队长以一种冷酷而平静的口吻说，他从转椅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