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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小时。这一小群闭紧嘴唇的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死者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笼罩着一片灰蓝色的由抽烟形成的烟雾,显得格外朦胧阴沉。他们那岩石一般的脸庞、僵硬的下颌、皱纹密布的前额和蜷缩的身躯似乎表明,他们已经走到黔驴技穷的地步,承认师洋凶杀案又与张叶凶杀案一样,离真相大白之日实在太遥远了。   人数已经开始减少。面色铁青的警察局局长先走了。   非常有自制力的潘洁在他之前一小时就离开了,就忙着去给自己的报纸发消息。王鑫也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院,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不安,他匆匆赶回办公室,准备同新闻界和大众作一次无法避免的接触。   警官肖杰还在走廊里东奔西走。他正忙着收集物证和人证,他已判定,那根罪恶的铁丝同前一个谋杀案中的铁丝属于同一类型。他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对罪证的寻找,目前还一无所获。而老队长下令再次寻找那铁丝的可能来源,也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希望。   屋里只剩下钱志森队长、叶祥华、明钦医生,还有女护士李超——死者的女助手。这位年轻小姐被急忙唤来,是要在老队长起草结论时替他做速记的。   在场的四个人中,如果除去心情极为悲伤的明钦医生;叶祥华可算是被第二起谋杀案打击最大的了。他那激动的脸上出现了极为专注的、痛苦的神情。他的眼神呆滞,反映出内心的苦痛。他弓腰驼背,蜷缩在那扇窗户旁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呆呆地瞪着地毡。   “您准备好了吗,李超小姐?”老队长冒出了这么一句。   护士坐在小写字台前,摊开速记本,拿起削得尖尖的铅笔,看来似乎有点害怕。她脸色煞白,看上去毫无血色,双手颤抖着,把头埋进空白记录本,不愿抬头去看办公室另一端那张默默无言的大写字台——不久前,惨剧就发生在那里。   “请这样写,”老队长开言道。他在女速记员面前踱着步,双眉高扬,两手紧紧握在背后,“尸体发现者为菲利浦·。详情如下:九时四十五分左右,拿着皮包来到医院。他想找师洋医生谈他在张叶遗产中应继承的份额问题。这与门卫艾萨克·库柏见他走进医院的时间也相符。交换台的值班电话员同师洋医生办公室联系,转告了师洋医生:要求见他。回答的声音肯定是师洋的——李超小姐,请在这一句下面划上一道横线——他说现在非常忙,很快就可以腾出空来,请稍等片刻。电话员说,对此颇不满意,但还是决定等候,库柏看见又从前厅走进会客室,坐了下来——我说得不太快吧?”   “不,不,先生。”   “请再加上一个情况,”老队长接着说,“在下面的整段时间内,库柏无法断定,此后是否从未离开过会客室。库柏在前厅值班。会客室还有一扇门通往南走廊,因此,假如这一段时间南走廊里没有人的话,会客室中的人有可能使用这扇侧门随意出入而不为人所觉察。   “下面继续报告细节:证实说,他在会客室坐了约半小时,即至十时十五分左右。然后回到前厅,走进值班室,耐心地请电话员再次给师洋打电话。电话员的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听。极为气愤,激动地横过南走廊,敲师洋办公室的门。没有回音。库柏见此情景,走上前来制止他,请他不要破坏制度。正厅附近值班的警察莫林亦闻声赶来。询问在这半小时内师洋是否走出过办公室。库柏答未曾看见,但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未负有监视办公室的责任。猜测师洋也许出了事。库柏一无所知。莫林上前敲门,想把门打开,发现门并未上锁。库柏、、莫林三人进入办公室后,发现了师洋的尸体。库柏当即按警铃呼救。莫林召来在医院里的警探帮忙。此时恰好明钦医生来到医院大楼。在官方人士赶到之前,明钦采取了必要的措施,掌握了现场。几分钟后,叶祥华到达医院——写下来了吗?李超小姐?”   “是的,先生。”   明钦架着二郎腿,咬着大拇指,他的眼里充满了凄凉与无法用言辞表达的恐惧。   老队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读着他口授的一段段记录。他向护士打了个手势。   “请在那一节中添上这一条:注意。无法证实,凶杀案发生时他绝对不在场。现在另起一页:关于孙静小姐。   “孙静小姐于九时三十分到达医院。库柏和莫林都看见过她。她来医院的目的是到病房收拾张叶的私人物件。星期一张叶夫人于楼梯上发生了不幸事件后,曾一度住在该病房。没有人陪伴张叶小姐前往病房,亦没有人伴同她留在病房。据她本人声称,进入病房后,小姐目睹母亲遗物,悲从中来,极为哀坳。据称,因悲伤过度,已无力行走,仅独坐病房,寄情缅怀云云。十时三十分,护士仇淼小姐发现她在病房。当时孙静小姐正坐在病床上悲泣。但无人证实她宣称自己一刻也未离开过病房的说法。”   铅笔在纸页上疾速移动着。除了沙沙作响的轻柔书写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陆西亚斯·李玉医生和叶晓培,”老队长把后一个名字拖得很长,但是吐字仍是非常清晰,“李玉清早抵达医院之时与平日相仿。按预定时间进行了工作。这一点他的数名助手可以证实。”   “叶晓培于九时十五分抵达医院,目的是会见李玉。这一点可由莫林、库柏和电话员证明。她与李玉在办公室关门密谈约一小时。叶晓培于发现师洋医生的尸体的后一分钟曾试图私自离开医院。   “李玉、叶晓培两人拒绝交代他们的谈话内容。审讯时互为对方作证,坚持声称确未曾离开过李玉医生的房间。他二人供词无第三者做旁证。”   老队长停下来,望望天花板:“遵照警察局局长指示,李玉和叶晓培两人,被作为与案情有重大关系的人证,曾予扣留,他俩一直拒绝招供。最后决定每人交付保证金二万美元开释,保证金由法律事务所代为支付后,两位证人已获释。”   老队长很快继续往下口授道:“李玉从九时起在门诊部值班。她未曾离开医院,整段时间一直在进行本人正常负责的社会服务工作。口供未核实,未曾深入调查她有无犯罪时间,无旁证,没有助手与她长时间在一起,故无法将其从怀疑对象名单上删除。   “何超仍住在三二八号病房。阑尾手术后正趋于康复。由警探监视。他尚不能起床。据警探报称,该人与外界无任何联系。但何超神通广大,深谙各种有效的工作方法,故此说并非绝对可信。   “比妮妮医生在产科进行日常工作。上午处理了约二十名患者。她的行动未经核实。据库柏、莫林两人称,她上午未离医院大楼。   “程伟上午一直在实验室工作,无人打扰。此说无旁证。据其宣称,师洋于上午近九点时来过实验室。师洋对报上宣布他将遭逮捕一事深表烦恼,并称他将回办公室写作,不接待任何来访者。他俩就实验情况简短交谈后,师洋离去。李慧博就师洋被害一事未作任何推断,但情绪极为低沉,似乎受到巨大打击——写完了吗,李超小姐?”   “是的,全写完了,队长先生。”   “太好了。还有一点,”老队长匆匆看了一眼她字迹潦草的记事本,继续口授道,“张叶本日晨九时二十分抵医院接受放射线治疗。他正在治疗神经过敏,每星期三固定时间来医院诊治。在五楼放射线医疗室等候到九点三十五分。治疗于九时五十分结束。治疗后于一楼单人病房静卧休息,直到师洋的尸体被发现。无人能证明他从未离开过病房——完了,李超小姐。全部材料打印两份,交给肖杰警官,就是那个大个儿小伙子。现在他在门外走廊里。午饭后他一直都会在这儿。”   女护士顺从地点点头,开始在桌上的打字机上打印记录稿。   叶祥华疲倦地抬起双眼:“爸爸,如果你已经结束了这种空洞无物、令人生厌、犹豫不决的报告,我建议,咱们还是回家去吧。”他茫然地注视着窗外。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走,孩子。别太难过。不能事事总那么顺利。”老队长靠着师洋的桌子,捻了一大撮鼻烟,“真是乱七八糟,情况实在太使人震惊了!”他以一种很惊诧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我说过那是件不可能的事,你想想,竟然没有一个人好好注意一下他办公室的门,从而看到什么事情,而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训练有素的干将。”他悲哀地摇了摇头,“师洋好像一手策划了他自己的死亡,似乎故意使自己的死变得这样神秘。据李超小姐说,他回来时气得像个凶神恶煞,说上午再也不用她了,于是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这样,谁也没法再保护他……凶手来了,冷不防动了手,而且运气好到极点,这些简直像有意安排似的,一个见证人也没有。当他从李慧博的实验室回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生前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是库柏。那时是九点过几分。此后再没人同他打过交道,或是听见他说过话,电话员除外,她同他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通过一次电话。电话员通知师洋,找他。医生们和法医都异口同声说,师洋是十点至十点零五分之间被杀害的。因此无可怀疑,九点四十五分同电话员通话的的确是师洋本人。你看呢?”   “确实是乱得够可怕的,”叶祥华缓慢地说。他仍旧停留在窗前,“孙静、张叶、李玉、叶晓培、李慧博、——他们全都到医院来了,而且谁都无法被可靠地排除在怀疑之外。”   明钦微微一笑,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唯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倒是何超。当然,还有我。队长先生,您有把握对我不怀疑吗?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件,谁都有可能……哦,上帝!”   打字机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是这样,”老人面色严峻地说,“如果这是您干的,明钦医生,那么,您一定是会分身术的幽灵。否则您是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的。”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在明钦医生的笑声中,却听到一种歇斯底里的余音。   叶祥华扣上了所有的大衣纽扣:“走吧,”他生硬地说,“这么毫无结果地想下去,我的脑袋瓜子简直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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