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队长钱志森和他儿子之间具有一种独特关系——与其说是父子关系，倒不如说更像伙伴关系——这种特殊关系在吃饭的时候表现得更为明显。进餐的时候，不论早餐还是晚餐，都是他们开玩笑、回忆、欢乐、会心絮语甚至是活泼而不伤大雅的相互嘲弄的时刻。年轻的张笑那总是在一边侍候着，炉火僻啪响着，寒风在八十七街呼啸而过，吹得窗户的玻璃嘎嘎作响，这幅钱志森队长家冬夜家居情景在警察局内是广为人知的。 　　可是，张叶一命呜呼的那个一月份的那天傍晚，这个传统遭到了破坏。室内没有笑声，也没有幽默，更不存在宁静温馨的氛围。叶祥华脸色阴沉地静静坐着，思索得入了神，他愁眉不展，香烟撂在半空的玻璃杯上，空自燃烧。老队长蜷曲在他那摆放在炉火前的大扶手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壁炉。他发起寒热来，牙齿不停打颤，虽然披上了三件旧睡衣也无济于事。服侍他们的张笑那感到主人情绪不佳，在一旁默默无语地迅速收拾好了餐具。 　　案件调查中最初认真做出的努力都令人难堪地失败了。罗志杰像个幽灵，依然下落不明逍遥法外。警察在肖杰的率领下查阅了大量的地址材料，找遍了各区电话簿上所有姓罗志杰的人，仍未发现有关他住址的任何情报，似乎是希望渺茫。在警察局里大家情绪很低，老队长被突如其来的感冒困在床上。警探在各医院和其他机构查找在电话间发现的外科医生服的原主人，初步报告也没有什么头绪。 　　寻觅出售铁丝的商店的事也毫无结果，而铁丝的化学检验也没有验出任何结论。对张叶在金融上可能有的竞争对手的精心研究暂时还没线索。死者的私人文件简单得看起来像小孩子的练习簿，却又是杂乱无章。更糟糕的是，好像故意要使案情更为复杂化，区检察官打来电话说，市长把他叫去了，他和市长匆匆开了两次会。此外，州长也从爱尔伯尼打来过长途电话。市政府和州政府里的议员们吵吵嚷嚷，闹个不休，都是那样的焦急、紧张、迫切、不容分说，都要求警方采取积极行动。新闻记者们也不让局里的工作人员喘上一口气，他们总是在戒备森严的犯罪现场纠缠不休。 　　老队长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无助地坐在大圈椅上，深感自己无能的羞耻，无法破案的愤怒令他几乎发狂。叶祥华仍然安安静静地沉浸在思考的海洋中。 　　听到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张笑那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钱志森老爷，您的电话。” 　　老人急忙走出房间，冷得他一边打颤一边用舌头舔着枯干的嘴唇：“喂，是谁呀？肖杰？什么事？”他的声音尖锐起来，显得非常焦急，“什么？天啊！真要命！等一下，别把电话放下！”他面向叶祥华，脸色煞白，“孩子，倒霉透了。果然出事了。我们又吃了个亏。师洋在里特的眼皮底下溜掉了！” 　　叶祥华站起来，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也使他很沮丧。 　　“笨蛋！”他低声骂道，“父亲，您再详细问一下。” 　　“喂，喂！”老队长气愤地对着听筒咆哮着，“肖杰，你以我的名义转告里特：如果他不能挽回被动局面，他要因失职受到降级处分，要有他好瞧的了！关于罗志杰又了解到什么情况没有？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你们要整夜工作……什么？杜超干得不错……是的，我知道。我们今天下午在那里时，他在后面守卫……好吧，肖杰。让里特回到师洋住的旅馆去，就等在那里别动，你指导他！” 　　“有什么新闻？”叶祥华等老人回到炉边的老位置坐好，在炉前烤着双手时问道。 　　“老出问题！师洋住在麦迪逊大街上的特莱顿旅馆，里特负责成天盯住他，他在那里监视师洋一整天，就守候在入口处附近。五点三十分师洋突然跑出来，在门口坐上一辆出租车就往北跑了。里特的车子抛锚了——我帮他这么说。对里特不能苛责，因为他不可能也在几分钟之内抓到一辆出租车。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慌了手脚……当他终于抓到一辆出租汽车追赶师洋时，师洋已经跑远了。不过里特还是发现了他。街上汽车拥挤，他不能跟得更近一些。在四十二街附近才重新盯住他，正好看到师洋从出租汽车里跳出来，给司机付了车钱，奔向中央火车站，混在人群中不见了……这就是师洋的最后踪迹，现在我们无法找到师洋。真见鬼，太不走运了！” 　　叶祥华沉思起来：“他故意违抗咱们的禁令对不对？从城里溜了……当然，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很明显，他是给罗志杰通风报信去了，”老人的心情沮丧，气急败坏，“里特在中央火车站附近被汽车阵困住了，等他跑进车站，师洋已经消失了，他立刻叫一群警察去查马上要离开的火车，可是没起作用，那简直就是在大海里捞针。” 　　“毫无疑问，”叶祥华皱着眉低声说，“师洋一定是去警告罗志杰。从这里可以得出结论，罗志杰就住在郊区某处。” 　　“已经派人去办了。肖杰已在郊区布置了一组警察。还有一线希望。你知道，那位疯婆子叶晓培又耍了什么把戏吗？” 　　“是宗教狂叶晓培吗？”这个名字从叶祥华嘴里跳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一小时前她从张叶家里溜出来。杜超负责一直监视她。她到李玉医生家去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叶祥华凝视着父亲：“李玉医生家，是吗？”他慢慢地说，“这很有意思。杜超还发现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事实本身就说明问题！她在房里逗留了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出来乘出租车直接回了张叶家。杜超打电话回来报告。他和另外一个警探一块继续监视她。” 　　“叶晓培和陆西亚斯·李玉医生！”叶祥华低声自语着，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注视着炉火，不断在桌布上敲打着，“叶晓培和陆西亚斯·李玉！这可不是一次偶然的巧合……”他忽然对他父亲笑了起来，“预言家和医生，一个古典的非逻辑性组合。” 　　“说得没错，确实怪。”老队长赞同地说，把身上披着的睡衣裹得更紧了，“明天早晨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不错，”叶祥华有种奇异的满足，“斯拉夫人说：”人早晨比夜晚要聪明。‘嗯——让我们试试看。“老队长没有再说什么。而愉快的表情忽然又从叶祥华的脸上消失了，他很快站起身来，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