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钱子行找来一个家住县北乡、在城里混事的无赖,先给了他几块大洋,教他怎样怎样做,并说如果做得好还有赏。那个无赖拿了大洋,记住了钱子行对他说的话,跟随钱子行来到宿迁县警察局。二人进了警察局,钱子行让那无赖在大门口等候,自己进了警察局长的办公室。警察局长坐在办公桌后,见来者是钱子行,说:“钱大讼师,找我又为何种官司?”钱子行说:“这次不是因为官司,而我有要事来报,此事关呼党国利益,不能不来。”警察局长哑口失笑:“你钱大讼师平日只为钱财,怎么突然关心起党国利益了?”钱子行道:“有人报告:县北方有一财主,姓余,名有富,有通共嫌疑。”警察局长说:“你说有人通共,为什么不早向警察局报告?你是如何知道的?”钱子行说:“你可不知,本人在县北乡有个亲妹妹,家在仇圩,举报人说起来是本人妹夫那头的远亲,此人乃一乡村野夫,没经过什么事面,哪知你警察局是干啥的?所以通过我本人妹夫介绍,找到本人举报。”警察局长又道:“举报人现在何处?”钱子行道:“现在门外等候。”警察局长叫进来,那人不住地朝警察局长鞠躬施礼,警察局长问:“是你举报北乡有个土财主叫什么来着?”钱子行忙道:“余有富。”警察局长接着说:“对,叫余有富,有通共嫌疑吗?可有何证据?”那人按照钱子行交给他的那些话说:“小人是余老财主家的庄人,闲来帮着余老财主这中干些差事,经常看到余老财主跟随陌生人来谈论些什么贪官污吏,什么主义、理想之类的话,反正我是不懂,我想,这共匪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共产共妻,黄毛绿眼,让他们在我们那里折腾,我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心情害怕,故来举报。”警察局长听举报人说得头头是道,心想县北又来了共产党,我要不查此事,一旦让上面知道了,岂不被动?先抓人来审问再说。他下了命令:“去县北乡把通共的余有富抓来。”
一队警察接到命令先赶到邵店区公所,见到区长王斗山,说明来意,要求王斗山派乡丁带路捉拿土财主余有富。王斗山派了认识路的乡丁随县城警察赶到余有富的家,上前就把余有富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那余老抠也是个六十多岁上了年纪的人,突遭捆绑,虽然强烈挣扎,但那里能是这些虎狼警察的对手。余有富不住声地喊:“你们凭什么捆绑我?救命啊﹗”家人都被惊动,特别是余的老婆,哭喊着上前撕拽。为首的警察说:“余有富有通共嫌疑。”扔下这一句话后,便把余有富带到县城里关进大狱。先饿上三天不让吃饱。每日中午、晚上两顿饭:一个窝窝头,几块烂咸菜。余有富在大牢中整日的喊冤,均无人理会。余有富喊累了,饿了,望着那黑窝头烂咸菜发呆。他掰开窝窝头,拿起一半,一口咬下去,那窝窝头好似掺着泥土蒸的,碜得无发下咽,有用手抓起咸菜往嘴里填,那咸菜咸的发苦。余老抠一口吐了出来。他在家中虽然抠,可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后来实在太饿也只有将就点吃了。三天后余有富被带到公堂审问。警察局长问:“你可是余有富?有人告你私通共匪,你要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余老抠大呼冤枉:“什么叫共匪?我通哪门子共匪?我可是地道的良民。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警察局长冷笑几声说:“到我这里来的都说是良民,都说自己冤枉。给我带证人。”那位被钱子行花钱雇来的泼皮无赖到余老抠跟前,指着余老抠对警察局长说:“十几天前,我亲眼看见余老抠和几个陌生人在其家谈论共党的事。”余老抠瞪大眼珠子,对那无赖发问:“我根本认不得你,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乱咬我通着通那?我操你祖宗。”那泼皮无赖说:“余老爷,你怎不认识我?我不是你家庄户下人吗?平常被你叫去干些家中杂活,你怎能装作不认识我?”余老扣气得哭笑不得:“说你妈满嘴胡话,我们家哪有你这种人。”警察局长开口道:“余有富,不得在公堂上随便骂人,有理说理。”余有富哭丧着脸说:“我明明受人陷害,哪还有理可言?”局长桌子已一拍:“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不说实话。来人,给我打。”几名狱警上来,把余有富摁在地上朝着屁股就打起了板子。打他的狱警心中不忍,所以下手也就轻些,不敢朝死里打,如果要很打,恐怕要不了几下,说不定能把老头打断了气。可就是这样打也把余老抠打得杀猪般嚎叫,嘴里直呼:“冤枉。”无论怎样打,这余老抠就是嘴硬,拒不承认“通共”。警察局长见问不出什么来,仍把余老抠关入大牢。余老抠被关入县城大牢,家人可就着急了。家中老婆子托亲戚前来狱中探望,想跟余有富说准备花钱打官司。亲戚买通狱警,始与大牢中的余有富见面,亲戚见余有富被虱子咬得浑身乱跩,倚着狱墙干蹭,手伸到衣服中乱抓乱挠。他对来看他的亲戚说:“我是遭人陷害,不要乱花钱打官司,大不了我把我这老骨头仍在这里了。”这老抠余有富死硬挺着,整个是一只铁公鸡,一根毛也难拔下来。王斗山难免着急一番。他找到钱子行,说:“钱老爷,那余老抠在狱中死活不招供,也不破财找人说事打官司,恐时间太长,这老头万一死在狱中,我们别一个钱落不到手,还落个罪名在身?”钱子行老练地说:“贤侄请尽管放心,我已经关照过了,不会出现什么不测之事,至于余老抠为何要多关几天,是为了让这老家伙多吃些狱中之苦,以消磨他的意志。等到最后,我再烧一把底火,不愁从这老家伙身上榨不出银子来。”
年龄大的人真是经不起折腾。老财主余有富一来受人陷害,心中郁闷;二来实在受不了狱中之苦,于是病倒在狱中。老伴和女儿来狱中探望,见老头躺在狱中烂草堆上,口中不时嘀咕:“冤枉啊,冤枉。”娘儿俩心如刀割,哭成了泪人。老伴哭骂:“哪个杀千刀的,谋害我家老头子,真是不得好死啊。”女儿从外面请来郎中,来给老头看病,郎中开了几付中药给余家女儿,余女问郎中:“父亲病的怎样?”郎中摇头说:“就是好好人呆在这鬼地方都会生出病来。”他劝着母女:“凡是被关在这里的,除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外,都是花钱消灾的事。赶快回家弄钱把老头给赎出去。真要是关个三年两载的,这老汉肯定挨不过去。”说完收拾好药箱,逃出地狱一般离开大牢。
这人就是这样,平常身心健健康康的,但万一遇到什么过不去得难事,心里巴不得早死,言必称死了到痛快,可真到年紀大了,有点小病小灾的,心里又是怕死。余老财主望着哭泣中的老伴和女儿,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嘱咐母女:“回去弄钱吧,想法救我出去。”老伴和女儿回家弄钱不说。单说这钱子行看出火候已到,这晚来到余老财主面前。睡在草堆中的余老财主没好气得看着身穿绸缎的钱子行,钱子行也看了看余老抠,故装可惜的说:“真是太不人道,这么大的年纪却被关在这里受罪。”接着又自我介绍:“我就是钱子行,本城里的讼师,某虽不才却有些名气。”来人自称钱子行余,老抠也曾听说过,他对钱子行说:“我是遭坏人暗算实在冤枉。”钱子行对他说:“你老人家的案子我已略知一二,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准备来帮助你。”余老抠眼中放光,问:“你怎么个帮法能让我出去?”钱子行见其就要上钩了,又说:“以老人家的通共匪罪论,已有人证,那就是死罪,老人家恐怕活不出去了,家中的万贯家财对你来说恐是无缘享用了,可惜,可叹。我本想帮你,可惜心有余力不足。”钱子行一席话说得病中的余老抠心惊肉跳。余老抠心想:难道我真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吗?他挣扎着坐起,挪到木牢笼跟前想拉拽钱子行的手,钱子行把手伸给了他,余老抠抓住钱子行的干瘦而又保养极好得手,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遇到一位使其绝处逢生的好人,对钱子行说:“钱老先生,只要有一线希望,请你救救我的老命。”钱子行挣开了余老抠紧握的手,眼皮拖着,嘴角撇着,对余老抠说:“我一心救老先生,但你可知‘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得道理?况且你这案子颇为棘手,得花费大把的银子,上下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