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
初蝶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丑八怪!”
少女一醒来,第一个念头便脱口而出,然而房间内四处寂寂,她竟然……是在贵宾阁的床榻上。
初蝶懵懂的眨了眨眼,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但觉得仿佛失去了什么,似乎从一场大梦里醒来。试着起身,后脑勺却一阵刺痛,让她再次躺了回去。
早昔……
记忆回到昨日傍晚,茗虞楼外红衣少年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如同心血剪影深深的刻在初蝶的心头,无法磨灭。
不是说好一起离开的吗。
大骗子!
一气之下,少女终于翻身坐了起来,顿了顿,她猛的掀开身上的锦被,便向房间外冲去。
推开门,一个婢女正端着汤粥向房内而来,被初蝶的来势汹汹吓了一跳。但见初蝶径直向门廊外奔去,婢女焦急的呼喊着:“姑娘!姑娘!你身子没好,不能四处走动的!”
然而彩衣少女很快便消失在庭院外,婢女手足无措,而琉璃也不再房内,只好速速进屋放下手中的托盘,然后折身前去卷云阁禀报消息。
……
卷云阁,一如既往的高耸入云,宏伟肃杀。
江昱圣坐在卷云阁内,看着满江的水纹波光粼粼,觉得心内从未有过的凌乱。此时的他俊美依旧,却褪尽了平日的犀利气焰,眉目间满是倦意,竟似换了一个人。
自从他决意要娶她之后,他周身的一切都渐渐开始变化。他做事不再果断独行,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个决定。
虽然他已经尽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可是他还是无法管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会因为花早昔而嫉恨,会因为她的心不在焉而烦躁,会因为两人的不合而迁怒他人……甚至于此时此刻——
在天海楼暗潮汹涌之下,在人人都感到岌岌可危之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想着她。
他害怕。
他害怕熏衣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恨着他,他害怕她会因为憎恨他而伤害自己,他也害怕她自此真的双目失明而无法治愈。
那么,他就更没有把握和胜算,能在余下的年月里,和她像其他夫妻那样的举案齐眉。
甚至只是以礼相待。
花早昔永远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壁垒,他们因为那少年而走到一起——虽然他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也会因为那少年而心有隔阂。
狠厉毒辣如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江湖上的对手,甚至笼络朝廷关系逼先帝退位,终于一跃成为江湖霸主,可是他却不能对那少年做出任何的不利之举,因为他不想她有任何一点的不测。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究竟在爱着她的什么。
关于对花熏衣的感情,说来江昱圣也未去细想过很多,只当是年少时大漠那匆匆的邂逅,让他对白衣女子莫名有了兴趣,以至于在之后的年月里,看遍天下红颜的他,也不忘不了年少在大漠上的惊鸿一瞥。
曾经沧海难为水,此去巫山不是云。
不过此间种种,是否是真爱,有多爱,为什么爱……这些问题他从未思索过,只是平定江湖,手中握权后,他便第一个想起了她,用尽办法去接近她,娶到她。
是对,还是错。
眼下他心里的迷茫困惑,就有如这一江的洪涛,翻滚不尽,源源不断,一浪又一浪的将他的理智吞噬。
房间内寂寂无声,皇甫漾长身玉立在一旁,不露痕迹的看着江昱圣瞬息的神情变化,不发一言,唇边的笑容却带着凉意。
“楼主,”这时有手下进来禀报道,“七舞小姐让我传话给您,今日午后,皇族的船队就会到达天海楼,娉宁公主和刘宰相一并前来贺喜,请您前去迎接。”
然而江昱圣望着满目汹涌翻滚的江水,已然入了神,并无意回头,直到皇甫漾轻轻提醒道:“楼主,你这就动身么?”
“我知道了,下去吧。”江昱圣斜睨了身后两人一眼,淡淡道。
手下恭敬的退下了,而皇甫漾望着江昱圣片刻,终于彻底消弭了笑意,一字一句道:“楼主,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前来投靠你的情景么?”
江昱圣望向锦衣华服的商人,不急不缓的点点头:“当然记得,你暗度陈仓,从七王爷手里用死囚偷换下皇帝,带着他前来投奔我,以表忠心。”
“我本在七王爷幕下,但是自从见到楼主,便知道你终会成就大事,故有此作为。”皇甫漾笑着点点头。
“已经五年了啊……”江昱圣回想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再看看身边同历风雨不曾相弃的同伴,也很感慨,“如今的天下,终于也算半个天海楼的了。”
“可是,天海楼要坐稳霸主之位,仅仅五年是断然不够的。七王爷做皇帝后,一直虎视眈眈天海楼,更不论南蛮蛊族不时对我们挑衅。如今和万嫣宫联姻尚算上策,可是之后的祸患并未减少。”皇甫漾一字一句道,桃眸里笑中带着深意。
“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昱圣顿了顿,依旧望着江水那边的山峦,“有些事,我不会就此罢手的。”他江昱圣不是昏君,即使大婚在即,可是天下还未完全平定,他怎可在此儿女情长!
“楼主英明。”皇甫漾见好就收,唇边笑意再次氤氲开来。
江昱圣的唇边也浮现自嘲的笑意,是哪个古人谬言江山美人不可皆得,而他偏偏要这世间看的清清楚楚,他江昱圣是如何既有美人又有江山的!
一念起,薄唇微抿,乌黑的双眸里风起云涌,暗澜狂掀!
“你这就让阿怒和逸炎去码头迎客,之后你去珍宝阁好好打点一番,另外在纵骄殿安排晚宴,我晚上再去见他们。”江昱圣不紧不慢的吩咐道。他并不打算亲自去迎接朝廷的人,这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让逸炎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做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