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千里
熏衣讲完了,略略用茶水润了嗓子,这才道:“昔儿虽不是一般人,可也绝不是邪魔外道,他秉性善良,不会随意祸害他人,还请琉璃姑娘放心。”
琉璃笑了笑:“宫主言重了,我不会对早昔不利的,不过,”琉璃微微思忖了下,又道,“宫主可对妖王凤淮,有更多的了解么?”
熏衣想了想,檀口开合道:“没有更多了,只知道他和我娘那段情事,其他的一无所知,这些年来,也没有来看过昔儿。”
如此一来,琉璃更加笃定内心的一些想法,决心道:“宫主可知,凤淮在吟梨离开后,真的再次向仙界宣战,还是大败而归,据说伤势惨重,撤回妖界没多久,便死了。”
此言一出,熏衣和幽萝皆是一惊!
“其实凤淮东山再起后,实力是十年前的几倍不止,可是据我兄长说,大战时凤淮却妖力连连失常,蓬莱掌门祭出伏羲琴,最后与凤淮同归于尽,才得以险险获胜。”琉璃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这一战,彻底伤透了妖族的元气,凤淮之死更让妖类们士气大落,从那以后躲在妖界深藏不出,这才换来了世间太平。”
聪明如熏衣,很快猜出了这之间的原因,欲言又止道:“莫非是因为……”
“想来是的,”琉璃的声音低下去,“恐怕是凤淮得知了早昔他娘逝世的消息,自暴自弃而为吧。”
那风华绝代的红发妖王,更多的鲜活在众人的口中和心里,尽管早已不在这世上,却依旧有着许多人把他憎恨着、敬畏着、仰慕着……怀念着。
如今妖王薨了,妖族没有为首领,不好好在妖界休养生息,却还来天海楼作乱,这又是为何所以令人匪夷所思。
“宫主知道么,我这些日子一直见到红色妖雾弥漫天海楼上空,经久不散。从古籍记载中,能有此修为的妖类百年来仅凤淮一人,我甚是不解——”
想到这里,熏衣和琉璃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点,齐齐的轻呼出声!熏衣虽眼不能视物,却仍旧和琉璃对视了一眼,她们却认识到了一点,妖界此次接近天海楼,多半是为了花早昔而来——
因为这少年身上,流有一半凤淮的血!将是新任妖王最合适的人选!
压抑而诡秘的氛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所有的事情忽然皆有了眉目,就在此时此刻,兰菱却突然推开了房门,探进一个脑袋说道:“宫主,木姨,江楼主来了。”
熏衣倒也不意外,点点头,然后对琉璃说道:“还请姑娘晚些再来,有些事还要细说,对不住了。”
“无妨,”琉璃自知此事一时半刻不能解决,也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从容的离去了。
琉璃方才离开,江昱圣便蹙着眉头迈了进来,望见倚靠在床头的熏衣,神情缓和了不少。
“阿圣。”亲昵的称谓已改了些时候了,熏衣嗅着男子身上清新的檀香气味,向外倾了倾身子。
“你躺好便是。”江昱圣快步迎上来,在床边坐下,稳住了熏衣的身形。
“宫主,我去看看药熬的怎样了。”幽萝见状,知趣的带着兰菱退了下去。人都走了,两人反而有些无话可说,沉默了半天,熏衣才恬淡的一笑,道:“吓着你了吧?我的眼睛——”
“没有,”江昱圣打断她的话,替她把被子向上掖了掖,淡淡道,“木姨都告诉我了。”
“哦,这样啊。”熏衣虽眼眸隐隐作痛,却维持着温柔的笑意,语气神态尽量自若。
因为白衣女子看不见,所以江昱圣可以毫无顾忌的认真的打量她。但见熏衣唇色依然苍白,但是呼吸和神态好了许多,男子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疼么?”
“还好,”熏衣摇摇头,“听说你把婚期改到了五日后,其实不用的,我——”
“我说如何便如何,在天海楼,你不用花心思打理任何事,听我的就好。”
“……好。”熏衣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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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心神紊乱,只觉得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无处下手。她甚至开始从心底责怪自己,为何在蓬莱山时不好好修仙,如今也不会这样事事都束手无策。
倘若哥哥在就好了。
念头及此,紫衣女子又是一阵不安。血书已经寄出数日了,可是都没有收到清桓的回音,让她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她知道,就算哥哥责怪她不告而别,也不会在这样大的事情上开玩笑的。
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待到脚步停止时,一抬头,却来到一处陌生的庭院。但见庭院苑门上横放着黑木匾额,上书着四个苍劲的大字——
悬河堂。
是冥冥中有天命注定么?南宫琉璃站在庭院外,远远地望着宏伟楼阁上的匾额,想起莫逸炎的身形轮廓,呼吸一滞,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就缓缓浮上心头。
莫逸炎。
如今她才知道这个名字,虽然男孩子已然长大人,但她第一眼仍觉得他很熟悉,那份骨子里的冷酷和漠然,如噬人的毒药,十年来从未变过。
十年的光阴啊,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琉璃如今二十五有余,早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了,那些年少气盛的事在她眼里都是笑话罢了。她自知人是找不到,但是却不甘心一辈子待在蓬莱山苦等——
就算要死心,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罢!
所以半年前的一个午后,她趁兄长南宫清桓清修,盗了神器伏羲琴离家出走。山路盘桓,她骑着马奔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却惊讶的发现清桓正站在山庄外,静静的看着他。
长身玉立的成年男子,紫色的长袍迎风而起,仙风道骨恍若谪仙,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阻拦。
然而琉璃终究心一横,策马扬鞭,离开了家,离开了蓬莱山,一晃就是半年了。
可是如今阴差阳错,终于是找到了,不过时隔十年有余,又要说些什么呢。
幸而他还记得她,可是,那又怎样呢。他是天海楼不能离身的河部堂主,而她是蓬莱山不问世事的“仙子”,此中沟壑万千,又能有什么好果。
琉璃突然明白当日兄长的眼神了,清桓不拦她,是因为知道她心愿未了,拦不住。而清桓不找她,是因为知道她终究是会回去的。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寻觅了许久的真的到了眼前,反而就退却了。
……
琉璃离开后,悬河堂的阁楼窗扇被由内推开了,莫逸炎淡淡的望着紫衣女子离去的身影,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