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语。
翌日,天尚未大亮,独孤初平就被一阵纠纠缠缠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声音惊醒了,然而他一向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即使这声音像秋雨似地没个完了,他依旧打算再睡一会,翻了个身,闭上了那双半睁得眼。可惜,还未等他走到周公家,一个破落嗓子突然叫出,“老爷,不好了!”,随即气喘吁吁的跑到书房前。
“老刘啊,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他虽然很想再睡一会,可是现实却容不得他在会周公,他慢慢的起了床,懒懒的说了声:“更衣。”一旁侍立的丫鬟仆妇,端脸盆的端脸盆,拿毛巾的拿毛巾,一时间乱糟糟的涌向他,简直比被捣了窝马蜂还恐怖,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依旧稳如泰山的站着。好半天,终于收拾妥当了!
“老刘,进来吧!”独孤初平呷了口茶,气定神闲的说。
“独孤老儿,你这个挨千刀的,缩着头的乌龟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听到这,独孤初平的脸色当即变了。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子孙,这一句话的效果不亚于说某某美女有狐臭。
“老爷……”老刘小心的说道。他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这个年龄让他成为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奴才。他看到主子的脸色不好,立刻就闭了嘴,他深知这个时候沉默绝对是金,是以他勾下头,盯着自己那双半旧的棉布鞋。
“外边怎么了?”独孤老爷气呼呼的吼着。
“李家来人说,说……”
“说什么?”
“说少爷……把他家公子打傻了,这回正吵闹着要老爷给他们家个交代,我已经让阿福他们在外面先挡下,老爷,这该怎么办啊?他们说是你再不出去,就要告官了!”
这时,外面偶或传来几声“独孤老儿,你这个憋孙,我操你老妈”,一高一低,极有韵律。独孤初平只觉的有把火放在自己嗓子里,不吐出来,自己就要被烧死,恨恨道:“仗着他家的女儿,实在欺人太甚!走,我倒要看看他让我怎样不得好死!”
“好吵啊!”独孤季趴在床上嘀咕着,翻了个身,仰躺着,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无尽虚空。想到昨天梦一般的遭遇,不禁哈哈笑起来。突然他好像被蝎子蛰了,一个鲤鱼翻身跳了起来,不待洗涮,就向隔壁跑去。
“还好还好,还有人!”他“哐当”一声踢开门,发现人正在梳头发,拍拍胸脯暗道,“太好了,不是梦!”片刻,等他回到现实,才发现实在有够尴尬。搔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哈哈……今天天气很好啊……”
太阳琵琶半掩面,怯怯的露着半张白脸。
“有事吗?”婉卿淡淡的说。
“有事啊,你没听到外面很吵么,肯定是爹的那些个女人又在争风吃醋了,要不要去看看,很好玩的!”
“可你就这样去吗?”
“啊,这样不可以吗?”独孤季好奇道。
“如果你不介意自然没什么问题。”
“什么啊?”
“衣衫不整。”
独孤季低头一看,完了,鞋只穿了一只,单衣还在敞着,讪讪的说:“忘了,你等我会儿!”说着,一阵风似地刮走了。
婉卿望了望他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又认真的梳头了。
片刻,独孤季十分迅速的推门进来了,此时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只听他催到:“你好了吗,快点,晚了就没好戏看了!”
这厢,独孤老爷威凛凛领着人向前院走去,那边,李家毫不示弱,带了一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后生。
却说李家也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望族,更何况女儿又被选成后宫的娘娘,更是嚣张的不可一世。大凡是跟皇帝沾点光系的,总有一股子骄傲,李家自不例外。平素就瞧那种人独孤初平不顺眼,只是大家好歹都算得上亲戚,实在不好意思撕破脸。可这时还不撕破脸,那还不如不要脸,再说了,他家的那位公主都死了将将十年了,而自家的那位却是稳稳的红人,怕他家作什?
于是,经过一夜研讨商论,李家老太太决定先带些人去讨个说话,难道说自家长孙被人打傻,还要忍气吞声么!可惜,自己老了,嗓子不如年轻那会儿,要不然…….要不然怎样呢,至少也比媳妇强,那么个人,都被别人骑到头上了,还佝偻着身子卑微的笑着,实在气人!要不是她那么软弱,自己也不必老年丧子了,想想,自己一辈子争强好胜,怎么会有这样的媳妇儿,就是条狗,别人咬了,也要反咬过去,她倒好,儿子都傻了,还像个木头呆站着,就会站,就会站,站死算了!
可是第二天,李老太太却是没了昨夜的雄心,人老了,就得小心将息着,是以,找独孤小儿麻烦的重担就光荣的转移到自己二孙子身上,虽不是嫡出的,可好歹是自家人,能不用心吗?
李家二公子仲泽果然没辜负老太太的厚望,天未大亮,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直奔独孤家。泼妇也不过一骂二闹三上吊,这群人虽没得到泼妇的全部真传,可无论怎样说都算的上出师了!拿着棍棒,刀剑,像堆苍蝇嗡嗡的飞了过去。
这般阵势早引得城中游逛闲人的注意,一窝蜂挤到独孤门前,说说笑笑吵吵嚷嚷堪比菜市场。
独孤初平领着人来到前院,当即惊的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家精致秀美的花园吗,碎裂的花盆,无意的花瓣,乱七八糟的人……这惊讶马上化作怒火,扯着嗓子大叫:“李家的混蛋,不要欺我独孤家无人,你哪只眼看到我儿把你家那小子打傻,没证没据的事,你就含血喷人,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自作孽,老天看不过去,关我儿什么事…….”
“谁说没证据?独孤老儿,就让你听个明白,伯良,去,让咱们独孤大老爷听个仔细,省的说咱们含什么喷什么!”一个穿短衫的粗壮汉子讥笑道。
伯良胆怯的瞅了瞅那汉子,随即昂头挺胸走到楚汉分界。他虽胆小,可也读过圣贤书,怎么不明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结结巴巴的说着:“……昨天……我和李兄……独孤公子……出言辱骂,后来…不知独孤公子使了什么妖法……结果,李兄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说完,偷看了独孤初平眼,灰溜溜的跑到队伍里藏好。
“妈的,我们公子会使什么妖法?听你妈的放屁,谁不知我们公子最是个大方的人,就是你家的狗咬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也不会计较…”这边的人显是看不过了,一个赤铜国字脸怒喝道。
粗壮汉子听他分明是骂自己这等人,一时气血上涌,破口大骂:“他妈的,兄弟们可不是听你们娘们儿狂叫,比骂人,谁骂不过谁啊,兄弟们,亮亮嗓子,别让人瞧不起了,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身后的人笑的东倒西歪,更不乏好事者在人堆里使劲鼓吹。一时间秽言秽语,不堪入耳,更有甚者,都已把独孤家上至祖宗十代,下达儿孙八代全骂了一遍。
独孤季此时心里却是诧异不已,平时那群女人叫骂可没今天这么响亮,难道早了,还没到厮打的场面,难道七个都加入战场了,不然,怎么这样热闹?随即,又异道,不是一向在大厅,今天怎么跑到前院,怎么好像是男人的声音?
及到了前院,失望的发现是群男人,不过这失望尚没发芽吐丝,就熄了。他见过女人打架,叫骂,见过男人打架,可唯独没见过男人骂群架。立即拉着婉卿来到他爹身边,好奇的竖着耳朵,仔细听那些人都是怎样骂。边听边对婉卿评论着:“这句太有水平了,易懂易学,那句就不行了,管人家娘什么事…….”
这边独孤老爷气的一张圆脸冒火不止,可惜,急切间却是一句也吐不出来,狠狠的瞪着那群人,看着独孤季事不关己的悠游自在,怒骂:“你做的好事!”
独孤季平白挨了骂,倒也不恼,寻思着,我又做错什么事?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好奇的问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婉卿看到人群中诺诺的伯良却是明白,想必别人把自己做的事推到独孤季身上了,走上前平静的说:“你没做什么好事。”
“我就说我没做什么好事,爹,你可不能随便坏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