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桂花酒酿
“听说了吗?”
“啥?”
“鸣鸾阁出现了一个花魁公子,那长得叫一个倾国倾城啊!”
“当真?”
“你不信啊?这就随我去!”
听着经过花瑰坊的路人谈论着的对话,重萧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等待着,连云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还不见回来,那碗桂花酒酿都不知被花姬热了多少回了,重萧自然也是不免担心。
“还没回来?”花姬走了过来,几乎都听不到所谓的脚步声。
重萧点了点头,依旧望着那个方向,这些天来,重萧的视线方向就没有改变过。那只鸽子,一直在桌子上蹦跶来蹦跶去的,倒是挺活跃,一点也没有刚来时的那份不安了。那双小小的黑色珠子里,传达出来的色彩,是透亮的。
转过身的一瞬间,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出现在了大街的拐角处,重萧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因为那个身影似乎有些不对劲,虽然依旧在行走着,但感觉告诉重萧,终究还是有事发生了。
“怎么了?”刚问出这个问题,重萧就看到了连云身后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惊恐的睁大着眼睛,稚嫩的脸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连云抬起头,望着重萧,又看了一眼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将孩子推到了重萧身边,自己却一步一摇晃地回到了花瑰坊。双手搭在那孩子幼小的肩膀上,他感觉到了孩子脆弱的身体和心灵,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是谁?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
花姬正在摆弄着那些香料,一听到有人进屋,头也没回的问道:“今日不提供香料,客人您请回吧。”
“我不要香料,我只要桂花酒酿。”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花姬还是一下子听出了那是连云的声音,惊喜的转身,却是诧异的眼神。当重萧牵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孩子出现在花瑰坊门口的时候,花姬的那双好看的眸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两条柳眉一点点的挤在了一起。
重萧望了一眼那个惊恐的孩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再望向连云,她却是坐在桌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那只鸽子,三魂七魄如同丢了两魂五魄。
没办法,重萧只好对花姬说道:“花姬,你先带这个孩子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吧。”
“不,我带他去。”连云突然间说话了,就在花姬准备走过去牵孩子手的时候,连云迅速走到重萧身边将孩子带走,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重萧和花姬对视一眼,两人心事透亮,却很默契的选择了什么也不说,终究还是各做各的去了。
那孩子似乎很听连云的话,连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只不过,连云的心情不大好,三下五除二就把孩子身上的衣服扯了个干净,随手扔进了浴桶,孩子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愣是一句疼也没喊出口。
连云望了他一眼,用手揉了揉他被撞疼的部位,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发脾气?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连云这还是第一次给孩子洗澡,虽说有点尴尬,却也是干的有板有面。
“我叫连云,你叫什么?”为了缓和一下尴尬气氛,连云决定开口问些问题。当初赶到五行村的时候,除了看到满世界的红色,就唯有八重被悬挂在村口的尸体,风吹得很大,吹乱了八重凌乱的头发,也吹乱了连云的视线。
“廿雪。”那孩子空洞着一双眼,失神的脱口而出,呆愣愣地望着前面。从他的眼睛里,连云看不到本应属于孩子的光彩,是被吓坏了吗?
“廿雪?”连云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脑袋稍稍探向了一点那个孩子,似乎是想要寻求些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心中的论点。
“廿雪。”那孩子又念叨了一遍,抬起头,用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连云,目不转睛的盯着。
“我叫连云,连、云。”连云摸了摸廿雪的脑袋,把廿雪的脑袋掰正,望着自己,连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顿的说道。
“连、云。”廿雪也跟着一字一顿的念叨着,虽然两个人的视线接触着,但是那双瞳子却依旧没能恢复往日光彩。
连云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忍不住抱住了他,下巴抵在那孩子的头顶,连云一个劲儿轻拍着廿雪的后背,一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你安全了。”说着说着,连云突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好好保护得周到,他的童年已经不完整了,不能再失去童年。
殊不知此时,重萧正站在门口,靠在墙边,听着里面的对话,手里却端着花姬刚做好的两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酒酿。再过了一段时间,重萧便敲了门,只听着里面传来应门声,重萧便推门而入。
一打开门,连云就闻到了浓浓的桂花味儿,一看到是重萧,再转眼看到他手里端着的东西,便明白了。回过头去,继续给廿雪穿衣服。重萧走到桌边,放下东西之后,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怕是什么也记不起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连云扯了扯廿雪的衣服,顺便拍了几下,转身牵着廿雪的手,走到重萧面前,让廿雪先去吃桂花酒酿,自己却站在那里对重萧说道:“廿雪。”
重萧犹豫了一会儿,虽说有点担心连云的反应,但终究不问出来还是不放心,于是问道:“八重呢?”
果然,连云一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立刻变了,整个人呆在那里,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吞下一口唾沫,轻轻摸着廿雪的脑袋,轻声说道:“没了。”
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重萧的担心更加重了。连云和八重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两人一见如故,感情甚笃。此次见面,亲眼见到了八重,只不过不是活的八重而已。冷风凶狠的拍打着连云的脸,可是连云却感受不到冷到彻骨的疼痛。
强忍着泪水滑落的冲动,颤抖着的一双手将八重从高高的村庄牌坊上放了下来,怀抱着沉重的八重,在他心脏的那块地方,连云看到了真正夺取八重性命的一把利刃,看到了匕首柄处的那一棵四节青竹。
狠狠地拔出,连云紧咬着牙关,硬是不让自己软弱的泪水掉落,因为八重说过不喜欢自己哭的样子,太难看。草草地安葬了八重,虽然想给他一个隆重的葬礼,但是此种情况下,多留无益。
将那把匕首揣进怀中,其余的尸体,连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集中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全部埋葬实在太费体力。期间,仍有不明人士出现在村庄附近。连云一面胆战心惊的拖着那些满是血迹的尸体,一面又要顾及这外面那批人马,这日子实在不太好过。
全村的尸体堆积成山,血腥气息扑鼻而来,连云还从来没有见过屠村的,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人作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呢?看着最上面躺着的那个孩子,连云只得将头扭向了一边,手上的火把一扔。
“轰!”
浓烈的焦味儿不一会儿就传了出来,连云转身欲迅速离去,可是却在村庄牌坊边的一个草垛里,听到了微弱的窸窣声。小心翼翼的接近,一把扯开覆盖其上的稻草,一双惊恐的眼睛出现在了连云眼前,那就是廿雪。
他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躲在草垛里,更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廿雪。
只不过,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那个人,却不见了,顺带着八重身上那块象征八重身份的玉牌,也不见了。是那些人带走了,还是被八重藏起来了?那么多的问题,慢慢的塞在连云小小的脑袋里,实在是涨得不行了,那么复杂的事情不是她连云喜欢做的。本来想要离开的,可这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个老头儿了么,这份工作一定会好好干下去的。
“重哥,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违背承诺的人。”摸了摸胸前那块玉牌,想起了八重。
连云回忆着,怀中抱着廿雪,虽然熟睡着,可是那张小脸上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双小手紧紧拽着连云的衣服,梦到那个可怕的场景了吗?连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廿雪抱得紧了些,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终于,那两条隐隐有着英气的眉头,舒展了。
“恨吗?是不是很恨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的父母?为什么要夺走一切?呵呵。”连云问着,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那个孩子。她笑着,很无奈。这个世界,总会发生一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理由。
今夜的月,很亮,连云仿佛看到了八重,在那个地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在阳间的时候,那么能打,到了那个地方,应该也不会被欺负才对。望了一眼怀中的廿雪,轻轻地将他额前的发弄到一边,稍稍动了一下身子,便睡了过去。